“到现在她爱的也许只是她想像中你的父亲。”程皓淡淡来了句“你该劝的。”
黎懿摇头“我怎能说出半句劝话,这是她的选择,作为晚辈,我选择尊重。”
“选择尊重的同时也昭示你的不作为,这何尝不是一种推卸责任的决定。”程皓端起饭碗“我保留自己对你这种不作为的看法。”
“我太习惯掌控,而不喜欢失控。”黎懿真的没什么胃口“所以压力很大,每年都会借着这场法事,来释放一下,求个清净,没想到今年到得了你的指控。”
“这不是指控。”程皓看她吃的少,给她布了酸笋和一些麻婆豆腐“是林老师该有自己的幸福,而幸福永远不会晚。”
“不是干涉她的感情生活就是让她幸福,她自定义的幸福是她最真实的感受,那是外人不知道的。”黎懿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酸笋“谁能对谁的人生负责?我也保留你过多帮助他人干涉其他人感情的看法。”
程皓抬眸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我遇到谢奶奶了,她说你拒绝了那个美国医生。”
“小奶奶去诊所了?”他们哪是能‘随便’遇到的人。
程皓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青菜汤“没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算是拒绝,只是暂时先从普通朋友做起。”黎懿有些不想谈“我,有点累,不好意思,劳烦你收拾了,我先回屋了。”起身,不等他说话,就走向楼梯。
程皓看着她才动了几口的饭菜“别走啊,你再吃点,黎懿,我带榨菜了,那个开胃。”
“正适合你吃。”黎懿走上楼梯。
程皓追了上去“你这话骂人了啊?”榨字同音渣了,别以为自己听不出来。
黎懿停步,回头,看程皓站在楼梯口“我说错了吗?撩完就跑的程鸵鸟?”
“我哪儿跑了?”程皓正大光明的站在她面前“不是在这儿嘛,我看撩完就跑的根本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的确另有其他人,还没离呢,就一撩撩俩,这功力,让多少‘斗战胜佛’自叹弗如。”黎懿看向他处“真是好榜样。”
“好好好,你今儿累了,我不跟你吵,但我没跑。”程皓宣告似的说着,也听得出她话里话外的酸,仰头瞧着站在楼梯上方的她“我没跑,也不打算跑,我就在这儿。”
黎懿望着站在楼梯下的程皓,抿了唇“人在,心呢?”
“人在,自然心也在。”程皓弯了下唇“你先回房,我待会儿给你送些热水。”
黎懿的倦容因为他这句话而露出些笑意“这么久了,你还热衷‘打热水’活动啊。”
“重操旧业,感觉却完全不同。”程皓从她的笑意中知道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她说过想和自己一起读书,而读书时自己只给顾瑶打水,所以他这里的打水也是回答了她的那句话,你和我一起读书,我给你打水。
黎懿没回答他,反而哼了声,转身蹬蹬蹬上楼。
程皓松缓了口气,但也不敢太大意:革命尚未成功。
☆、九十七
程皓感觉到了,‘打水’话题后,她对自己的态度不再是淡淡,而有些恢复过往,自然还没完全恢复到过往。
第二天,程皓起了大早。
没想到黎懿也起了大早。
“这么早?”程皓看见她已经在灌水了“来来,这粗活,我来。”
“俞晁说你前几天高烧。”黎懿没给他“好了吗?”
程皓是真没想到俞晁还会对她说自己的事“他还说这个啊?”
“是啊,多嘴多舌的。”黎懿将多出的水给他刷牙洗脸“还‘背叛’我,回头就把他开除喽。”
“他是关心你。”程皓边刷牙边来了句“林老师呢?”
“我让她多睡儿,今天要抄经,挺累的。”黎懿抄过自然知道“抄完后再诵读,诵读后烧给我爸妈。”
程皓知道她们这几日的安排“没想到你这年轻姑娘倒也耐得下性情。”
“我只当是给灵魂减减重,我也干过不少坏事。”谁能保证自己一直都跟菩萨似的只普度众生。
程皓瞧瞧她这小身板“你这哪是给灵魂减重,分明是给身体减重,吃都不吃;给父母做法事也不至于当苦行僧吧,一天一顿。”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黎懿装满了四个热水瓶“如今不是也有断、舍、离的说法,我想试着减少自身的口腹之欲,来断一些‘放下不’之苦,老人家常说人来世上一遭,虽有七情六欲,但也该自修于身,而修行是个人的事。”
程皓完成了洗漱,转头看她“不爱喝鸡汤的人总是炖汤,合适吗?而且只减口腹之欲就真能放下了?”
“七情按《礼记·礼运》的观点指喜、怒、哀、惧、爱、恶、欲;按儒家的说法是喜、怒、哀、惧、爱、恶、欲;佛教则指喜、怒、忧、惧、爱、憎、欲;医家也有七情,分别是喜、怒、哀、乐、爱、恶、欲。”黎懿说的自然“所以说不管是哪家,‘欲’都在七情之列,东汉哲人高诱对此作了注释‘六欲为生、死、耳、目、口、鼻也’,现在则指:眼、耳、鼻、舌、身、意,可见六欲是泛指人的生理需求或欲望,人痛苦的根源是也源自内心的欲望,故修身自持自也有修人本性中对那些‘欲’之渴求,我认为苦行僧的修行是以最简单的方式让内心得到平静,借着这种平静,减轻并洗涤自身对六欲的过度需求,以达到无惧生死,看破爱怨之境界;于我是最好不过,虽知平生无法达不到那种高度,但也想做到黄油、黄连入口都可坦然,能体会甜与苦也不过只是人生一味罢了。”
面对黎懿的平静坦然,程皓心头却翻滚不止:她小小年纪就经历生死,自然感悟也比同龄人多几分,又瞧见过更多的千姿百态、见识自比旁人更多了许多,故她之决断绝不是随口一提。
“你莫想坏我修行。”黎懿定睛观之。
程皓心中明白,她最终对自己说出了这句“你一有志青年不能思想如此消极,在外面打工也好过山里打坐;我说你负能量爆棚还不承认,年纪轻轻的,什么就黄油黄连都能坦然接受?你没点进取心,怎么带领你手下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好歹也是管理几千人的领军人物啊,你要修行了,让手底下人怎么办?他们可不像你含着金汤匙出生,想要修行就修行,想要放假就放假,他们还得为了国家社会和他们个人家庭的发展奋斗努力,都跟你似的,国家现代化怎么实现?中国民族的复兴大业怎么完成?”
“孽障!”黎懿剜了他眼:不和这胡搅蛮缠的货废话了“今天别扰我们,中午我们会跟师父们一起素斋。”
“要不要把榨菜带上,你不吃,不代表林老师不吃。”程皓避重就轻,论道自己肯定不是她对手,所以得扬长避短。
黎懿上楼换了衣服,然后,去散步了。
“一起啊,我正好去村民家里拿早餐。”程皓追了出去。
二楼林洁瑜瞧着程皓快步追上了刚出小院的黎懿:这程皓,终于开窍了!年轻真好,有人喜欢,更好。
第三天。
林洁瑜说自己还想抄经,黎懿想陪,她说让她去四处走走,也难得这几天的空闲,黎懿只道她是想一个人,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两天黎懿并不知道程皓是怎么过的,她不用抄经,程皓就带着她到处走走,中午就在那家专门帮别人做素斋的农户那里吃饭。
现在中国大地到处都是干劲十足,自然这里也不例外,虽然庙在北京城不算出名,但附近还是借着寺庙弄了一个什么度假村,专门接待那些短期修行的普通人。
他们家也负责那度假村的素斋供应,当然吃的比他们差太多了。
黎懿瞧见了那做的最简单白菜豆腐倒很有兴趣,留了一份尝尝,完全是淡而无味,自然更没油水。
程皓瞧着她吃了大半那连咸味都几乎没有的豆腐,有些负气的将余下的半分全倒在自己碗里:这断舍离她还真打算进行到底啊。
“我吃素,你不必跟着。”黎懿瞧他吃的那么痛苦,实在对这货无奈“我看见有正常的农家乐菜馆。”
程皓放下筷子“那你跟我一起去,一个人吃是寂寞。”
黎懿吃了一口炒双菇,一句话‘你这些多年一个人吃饭少吗?’的话硬生生停住了。
程皓瞧她不言语,贼笑起来“走吧,口腹之欲还是要满足一下才行。”
黎懿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这还没怎么吃呢,怎么又不吃了?”程皓见她不仅放下了筷子,连手都放下了“别浪费,一桌子的菜,素菜也是菜啊。”立刻让她拿筷子“我不说,你吃,我什么都不说了,行不行。”求她吃点,刚才就光顾吃那白菜豆腐了。
黎懿看出他的焦急,叹口气,又重新拿起筷子。
程皓见她终于又拿筷子了,心里有些明白,单这么说她未必能回心转意;给她布菜也不由偷瞟她,注意她的反应“我们真的不需要给林老师带点?”
“其实我挺意外的,订好了机票,你也没去。”黎懿夹起一口面筋“就真不怕自己拿不到那些证据吗?”
程皓给她布了不少什锦炒素“怕啊,可我不是已经去过了,多去有什么意思;你要是想去,得空我们一起去。”
黎懿没接他这话茬“张铭阳反应怎么样?”岔开了话题。
“还能怎么样?懵呗,我觉得他这次确实懵的很深。”程皓又给舀了两勺双菇“好几天都没去酒吧了,本来还说要找人想办法拿回股权,现在一个字都不提了。”
“不过他也别以为自己借着那些损失就能不管不顾。”黎懿告知程皓“安德海的那玩笑,我还记得呢。”
“你也得给他时间缓缓,他一直水里游,头一回掉深水潭。”程皓也知道这事其实很麻烦“我看他对顾,对他那女神也真的挺上心,上回我就瞅见他对着手机里的照片唉声叹气,想删来着。”
“可还是没删,对吧。”黎懿眯了下眼“我是女子所以不明白,不过鸿杰哥不喜欢顾瑶那款,所以我也问不出什么,明炜哥现在看人就是研究的表情心态。”放下筷子,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哎,你说顾瑶到底好哪里啊?你这个恋爱顾问站在恋爱和男人的角度给我分析分析,我也参考一下,说不定以后有用。”
“对谁用?那美国医生啊?”程皓也眯了眼,放下筷子,气不打一处来,但脸上不能显现,就阴不阴阳不阳的哼笑“对不起,我不分析。”
黎懿微微垂眸,脸色显出一丝失望“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没想到原来是我妄念了。”
程皓瞧得出她这失望的成分中有六七分是演戏“朋友?”凑上去“黎懿,你真当我是朋友,晚上我来找你,你就别拒绝,敢不敢跟我走一遭?”
“去哪儿?”黎懿又稍稍抬眸“干嘛?”
“那你别问,就说去不去吧。”程皓卖了关子。
黎懿不放心让林洁瑜一个人待着“那我妈怎么办?”
“这里怎么说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吧,你怎么对这社会这么不放心啊?”程皓就不信了“你是对首都人民没信心啊,还是对首都治安没信心?”
“我对你没信心。”黎懿单手托腮“庙里的师父说了,他们都怀疑你有多动症,这两天你在庙里东逛西逛的,没一刻消停。”
程皓一听有人在她耳边说自己不好就急眼了“嘿!不是说出家人不妄语,不乱编排人。”自己这都已经快被开除了,怎么还有人在她耳朵边说自己不好啊。
“不妄语是指说谎、不胡言乱语;师父说的不是事实?”自己其实也偷瞟到了,自己抄经时他就跟殿门口走来晃去的。
“行,反正我也不差多动症这缺点了。”他也已经是债多不愁“晚上,怎么样?”挑眉。
☆、九十八
这天夜里。
农家乐的老板娘将烤鸡端上。
程皓给黎懿的杯子里倒上啤酒“还愣着干嘛,横菜都上来了,开动吧;这都两三天青菜豆腐了,年纪轻轻的当然要吃好的了,这桌酒菜还入得了您法眼不?”拉了鸡腿,放到她餐盘里。
“姑娘你怎么不吃啊?”老板娘瞧黎懿没动手“你们不是山上那修行班逃下来的啊,一般来我们这儿的,都跟饿死鬼似的,菜才上就要光了;这姑娘可真够耐得住啊。”
“感情老板娘在这儿没少捡漏儿。”程皓也给自己倒了酒。
“是,托那修行班的福,我这农家乐的馆子才这么红火。”老板娘特热情“哎,我今天新上的虾,特别新鲜,你们吃不吃?”
“吃。”程皓知道黎懿爱吃这些海鲜河鲜。
老板娘瞧了捧场的程皓眼,利落的说“等着,我给你们上来。”
黎懿笑了下“真是会做生意,你什么时候侦查这地儿?”和她看见的不是一家,因为那家看上去没这么干净。
“那是,我比你们早来一天,这前前后后,我早就卯好了。”程皓给她布菜,堆的她碟盘里不少。
黎懿没有用筷子,反而拿手拿起了他最早撕给自己的鸡腿,咬了一口“我从小不爱吃鸡胸肉,就爱吃鸡腿,我们家做烧鸡、烤鸡,两只腿,一只太公让给我吃,一只大哥夹给我吃;他们还说他们不爱吃鸡腿。”
“所以啊,人得认清自己,这最喜欢的从来都喜欢,不会因为饿上几天就不喜欢了,是吧。”程皓借着她的话,点了她这次上山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