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马甲掉了——水际
时间:2018-07-09 09:11:17

  只因眼下实力尚弱,若走漏风声,衡水会惹来大梁与北蛮的双重打击。
  他双目杀机大盛,已立定心思不让元峥等人活着离开。
  元峥扫了一眼燕喃和金豆,见二人都泰然自若安坐椅上,毫不慌乱,倒是有些欣慰。
  他也站起身,迎着护卫枪尖往冯潇跟前走了两步,诚恳道:“冯大人,请再听元某一句,此时反梁,只有死路一条。”
  冯潇死死盯着元峥深不见底的黑瞳,双目精芒咄咄逼人:“如今的衡水城,确实无法反梁。可现在如此,不代表将来如此!北蛮凶残,大梁皇帝任用奸吝,昏庸软弱,国不成国,我华夏要驱除北蛮,必先从内贼除起!”
  “是,现在的衡水是弱。可只要有了与冀州一拼之力,天下反梁义士便会闻风而来,还有因林将军之死、幽州陷落而无家可归的散军旧部,都会成为我们反梁的先锋军!”
  “四爷久居富庶之地,怕是不知道,这幽州北地,想屠了那狗皇帝的人有多少?”
  元峥眼神丝毫不让,字字铿锵有力,“城主所言不虚。那元某不妨再猜上一猜,依照城主的打算,第一步,便是集财招兵买马。好,就算按城主所言,衡水能召集起三万人马。至少三万吧?再多,只怕西北方马匹供应会成问题。”
  冯潇暗凛,此人连人数、马匹都估量得和他们计划好的数目差不多。
  元峥继续道:“待人强马壮之后,第二步,城主的人,便可往东轻而易举占德州,切断胶东与大梁咽喉,再据胶东为据点,南图金陵,西图开封。”
  冯潇的脸色渐渐由黄变白,再由白变青,眼前这人就算知道他有造反的念头,又怎么会连他将来什么打算都猜个一清二楚!
  “城主所想,甚符国战之术。然,城主忘了两点。其一,东辽。东辽与胶州接壤,胶州一旦动乱,他们又怎会旁观?”
  冯潇胸口起伏,满脸黑须抖了又抖,像看鬼一般看着元峥,“东辽与北蛮相争,自顾不暇……”
  “没错!”元峥颔首,“说到底还有个北蛮。北蛮的野心,不是幽州,而是我中原。”
  “若中原先乱,正好给了他们南下的契机,到时候,北蛮若邀约东辽一起瓜分胶州,城主猜,东辽人会不会答应呢?”
  冯潇神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魁梧身躯微微一晃,脚下略踉跄,回到座椅旁。
  他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算漏了东辽……
  元峥根本不给冯潇喘息的机会,接着道:
  “其二,再说民愤。城主忘了,大梁可是有九州之盛的广袤之地。幽州的民愤汹涌,不假。可黄河以北呢?江淮川东等地呢?这些根本没体会过战乱的百姓,又如何懂得将军苦心?更何况江南富庶之地,对他们来说,扯旗造反的人,才是他们的民愤。”
  “还有更关键的一点,靠劫不义之财,能发家到几何?当衡水劫匪的凶名在外,又有多少商人愿不惜性命再从你衡水过?如此取财之法,不异于杀鸡取卵,自寻绝路!”
  “若城主执意要在此时反梁,不但衡水是死路一条,大梁亦会面临绝境。”
  “历史上外族能侵入中原,无外乎两点,一,国弱,二,内乱。如今大梁看似富庶,实为一头待宰肥羊。军防调度混乱,将不识兵,马瘦兵弱,若再弱上加乱,中原再无能阻挡北蛮铁蹄之屏障。到那时,冯大人不仅不能成我华夏之救星,反而会沦为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
 
 
第029章 第一丝怀疑
 
  元峥字字如金石之音,听得冯潇耳中“嗡嗡”作响,呆呆楞在原地,额头开始冒汗。
  死路……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一句能反驳元峥的话。
  真的是条死路?
  燕喃亦听得心惊肉跳,对元峥的话,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并不是虚言恐吓。
  她记得,在那个世界的二十一世纪学历史时,也有某个朝代,经济富庶却军力衰弱,终究亡于外族。
  传承千年的汉统文化就此遭遇浩劫。
  厅内一片死寂。
  半晌,冯潇才艰难转过身来,缓缓扶着椅把坐下,深吸一口气,吩咐一句,“给元四爷,看茶!”
  几名持枪护卫这才“唰”收起长枪,站往门口。
  燕喃松一口气,知道元峥已经挣得了这位城主的信任。
  冯潇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徐徐抬起眼来,语气已经放缓,“四爷言之有理。可如今大梁兵弱君庸,外族虎视眈眈,就如你所说,大梁是只肥羊,围着它的,却是一群狼。如此下去,大梁迟早都会亡于外族。”
  元峥点点头,向冯潇一抱拳,“城主所言甚是。所以元某恳请城主,强衡水,强冀州,成为北蛮与大梁的第一道屏障。”
  冯潇哑然失笑,“衡水是两国共管之地,大梁与北蛮互相猜忌都来不及,又如何能成为屏障?”
  按照北蛮与大梁的协议,幽州送给北蛮,位于幽州与冀州边境的衡水城一带,便属于两国共管之地。
  元峥嘴角轻抿,“城主可知为何北蛮要让幽州由汉人管制?”
  冯潇沉吟,“他们怕汉人反。”
  元峥踱步到椅旁坐下,缓缓道:“他们并不怕,铁血镇压,是北蛮人的拿手手段。”
  “那是为何?”冯潇挑起眉。
  “镇反容易,只是,汉人若都死了,谁来种地耕田?谁来养蚕织布?谁来造瓷琢玉?”元峥目色森然,“他们非常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仅是汉人的土地,更想要汉人的财富与汉人的认可!杀鸡取卵、不如养鸡下蛋。”
  “所以。”他看向冯潇,“城主大人可利用北蛮与大梁都看重衡水这一优势,不妨在他们两者间稍作摇摆,以争取更有利于衡水城的条件。一旦衡水强大起来,他日北蛮若还想进一步南下,城主可有更多的选择。城主放心,这不仅不是听命于北蛮,反而是借北蛮之力,为衡水百姓造福,也是为城主谋更好的出路。”
  (此段参考北宋历史上的宋辽共管地制度,章说中细解)
  冯潇神色一动,深深思索起来。
  他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在短短月余就做出反梁的决定。
  深明白元峥所言,字字不虚。
  北蛮的野心,东辽潜藏的野心,江南河东的安逸,都是他不曾考虑到的实情。
  走到这一步,本就是走投无路所逼出来的,如今元峥一番话,不仅剖析了天下形势,明白指出此路不通,更点明了一条无需流血的光明大道。
  借两国之力,强衡水!
  两条路相比,根本无需纠结。
  可是,站在这条船上的,不止他一人……
  又隔许久,燕喃已喝完两杯茶,冯潇方抬眼看着元峥,眼神已与最初大相径庭,“四爷目光深远,所虑周全。其肺腑之言,冯某受益匪浅。”
  “事到如今,冯某也不再隐瞒。大蟒山那边,以前是有窝贼匪,后来被我带人剿了。如今那些人,本都是幽州的散军,弟兄们看得起我,来衡水寻个生路,他们对北蛮与大梁均恨之入骨。四爷,可有把握说服他们?”
  果然是散军……
  元峥眉心轻蹙,半晌道:“只要城主有决心,元某,有信心。”
  冯潇迟疑片刻,又道:“冯某还有一事不解。”
  “城主大人请说。”
  “四爷如何能猜到冯某的心思?”
  元峥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放下,对上冯潇疑惑的目光,“大人手下步兵五千,骑兵三千,水兵两千。足有上万兵力,却灭不了区区数百山匪,元某只能想,大人另有图谋了。大人乃枭雄,又对北蛮恨之,对大梁痛之,有何图谋需要兵力财力呢?所以,并不难猜。”
  冯潇大为动容,眼神闪了又闪,“你如何知道冀州尚存的兵力?”
  他连朝廷都瞒过了,眼前这富贵公子如何知晓?
  元峥静静看着他,“待他日复幽州之时,再告诉城主如何?”
  冯潇先是一愣,继而洒然一笑,挥手大喝道:“来人,摆午筵,冯某,要好好敬四爷一杯!”
  午后,冯潇带了人,与元峥三人同启程前往大蟒山。
  金豆看了一眼跟着上马车的燕喃,奇道:“阿南也去?她可是……那啥。”
  毕竟是深入匪窝,这么危险的事儿,姑娘怎么能去?
  元峥点点头,“我们从大蟒山穿过后,不再回衡水,直接南下入大梁境。”
  燕喃吐吐舌头,“豆哥你放心吧,我算过命,神仙都说了,我这命贵重得很,保证能活三年。”
  金豆嗤笑一声,“我说阿南,一看你就江湖经验少,那些算命的,全是江湖骗子,哪有真正的神仙?
  燕喃暗叹,神仙倒是有,可偏偏她遇到个不靠谱的。
  “豆哥你就信我吧,跟我走,保你逢凶化吉,大难不死……”
  “照你这么说,我得在你面前点三炷香了。”
  二人还要斗嘴,元峥忽开口道:“当时在厅内,被几名护卫围住之时,你们俩为何都不惊慌?”
  燕喃微微一笑,“我说过啦,我这三年性命无忧,别说几名护卫,来他百十个我也不怕。”
  她甚至想,这三年早点结束也无妨,那样或许能早点见到渊哥哥呢。
  元峥轻笑,摇摇头,这是个傻大胆。
  他又看向金豆,“你呢?”
  金豆搔搔头,“我看阿南不慌,就跟着不慌。她最懂师傅您,跟她学准没错。”
  元峥挑唇,这是个一根筋。
  抬眼见燕喃含笑若有所思的神情,又听金豆最后那句话,有些局促起来,金豆这话,可不能落到别人耳朵里,虽是好友,终究男女有别。
  燕喃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四爷。”
  “什么?”元峥收回心思。
  “你怎么知道冯大人手头的兵力?”
  元峥目色微微暗沉,沉吟片刻方道:“和你说无妨。我知道冀州的兵力分布,也知道冯潇手底的实力。此次调冀州兵力上幽州布防,冯潇的人并未尽数到齐,幽州便已失陷,如此一来,很容易算出他手中至少还有万人。”
  燕喃恍然大悟,旋又皱起眉来,太师府一个游手好闲的少爷,怎么会连兵力分布这样的机密都知道?
 
 
第030章 不共戴天之仇
 
  大蟒山,森森山岭似盘曲着身子的巨蟒,蜷伏在衡水城东平原上,山势不高,却地形复杂,断崖峭壁、密林深涧层出不穷,最是藏身好地方。
  冯潇带着人骑马开路,刚到山脚下,便惊动了山上暗哨。
  马车又往山间驶了一阵,只剩丈宽的山道,元峥与燕喃刚下马来,山上就有人迎了下来。
  “冯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领头的人一张张飞脸,身粗膊壮,穿着虎皮背心,腰间别把长刀,声音异常洪亮。
  冯潇下马向来人一抱拳,“任二兄弟,冯某带了个朋友来,上山见见穆当家。”
  那任二往元峥处扫了几眼,见是几个嘴上无毛的小子,颇不屑道:“这是冯大人的客人?是为何事?”
  冯潇看了眼元峥,元峥上前抱拳道:“是在下求见穆当家,为众兄弟存亡大事。”
  冯潇沉眉道:“任二,我带来的人,你还信不过吗?”
  任二咧嘴一笑,“不是信不过,实在是好奇,这么个漂亮后生,跑到咱们山里来做什么!”
  他说笑着手往山上一展,“冯大人请。”
  上山的路曲折难行,沿路岗哨林立,虽是贼匪,可看得出来纪律严如军,个个看见来人,并不张望打探,仍监守岗位。
  燕喃暗自数了一下,沿途岗哨就有四十个,不由咋舌,这大蟒山里藏的人,绝对不止数百。
  山路到山腰一处开阔平地前,忽然没了,眼前一片青瓦灰墙的宅子。
  任二却没停下,带着他们绕到宅子后,穿过山壁上一处窄得只容抬头看见一线天的狭道。
  燕喃钻出去,只听耳边传来“轰轰”如雷的水流声,眼前豁然开朗,两棵古榕展开宽大枝桠,将青石板山道遮了个严严实实。
  再往前拐个弯儿,对面山崖上,一道银色瀑布飞流直下,垂落山涧。
  又过了一座吊桥,直行到那瀑布后头,再往上爬半里山路,又是一片大院宅子。
  燕喃啧啧叹奇,这地方,连找都不好找,何况剿,当真是个天然匪窝。
  只不知俞家的人是否撞到这贼匪窝来了,想来他们那般富贵,定会被这些只求财的“匪类”盯上。
  一个留着山羊长须,文士模样的人侯在正院前,要不是他侧脸颊处一条暗疤,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老实秀才。只有在抬眼时,才能看见此人眼中精光迸现,绝不是庸手。
  他看见众人,拱手迎上来,“冯兄,稀客!”
  冯潇与穆当家见过礼,只说带来一位朋友有要事相商,穆当家转过脸来,面色温和,目光却如两道利箭,打量了元峥几眼,微点点头,“小兄弟里面请。”
  金豆低声在燕喃耳边嘀咕,“这大当家可比二当家客气多了。”
  说着要往里走。
  任二胳膊一伸,拦在他们面前,“对不住了,随从人等请到旁边厢房候着。”
  元峥回过身来看他们一眼,燕喃轻松地点点头。
  反正她有三年,这三年里,本姑娘无所畏惧!
  金豆也只好恨恨瞪了任二一眼,和燕喃一起往偏厅走去。
  元峥随着冯穆二人进了厅,落座看茶。
  穆当家先开了口,“能让冯兄亲自前来,必是大事,冯兄便请直言吧。”
  冯潇深吸了一口气,搓着手道:“穆兄,咱们的想法,得改改。”
  穆当家双目一闪,转眼看向元峥,“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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