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马甲掉了——水际
时间:2018-07-09 09:11:17

  他淡定解释道:“听你们俞府人说,二夫人病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俞六眼圈儿就红了,点点头,将碗塞到元峥手上,扭头跑了。
  元峥叹口气。
  一转头,旁边金豆一双眼瞪得比刚才还大。
  师傅,开口就问人家府上夫人!
  这是……什么喜好啊?!
  元峥一瞟金豆眼神,举起手在金豆头上敲了个爆栗子,“别乱想,俞六爷好心给咱们送米来,关心关心他也是应该的。”
  金豆捂着头,可您关心的是人家娘啊!
  二人回到屋内,元峥向燕喃解释一番。
  金豆忽一拍大腿:“哎呀,忘了提醒俞六爷,可别吃那锅老鼠肉!”
  他刚才受燕喃吩咐,去粮仓后头逮了几只又肥又大的耗子,剥皮切块给换到锅里了。
  元峥轻轻叹口气,“你放心吧,他是吃不到的。”
  俞六的处境,看起来比想象中更难。
  “咚咚咚”外头又响起敲门声,“四爷!”
  元峥刚坐下,只得又站起身往外走去,金豆忙跟上。
  一开门,门口是堆满一脸笑的驿丞。
  “啪”,驿丞先甩了自己一巴掌:“瞧瞧我这眼瞎的,竟没把您给认出来!我说怎么方才见您只觉满身贵气呢!给您腾了个大院子,您住那边去吧?听说您要米。”
  他一挥手,旁边驿卫忙搬上来个大米袋,“您看够吗?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元峥微皱起眉,这驿丞殷勤得有些过。
  元太师,元峥的翁翁,如今不过是领着虚职罢了。
  何况,现在的衡水半自立半属北蛮,这驿丞何至于此。
  “不必了,米也拿回去吧,我们明日就走了,路上也不方便用。”
  “那给您换成馒头如何?”驿丞干瘪的脸上全是笑。
  “这样吧。”元峥顿一顿,“麻烦您给找辆骡车,给那祖孙二人。”
  “哎!没问题!您放心!”驿丞一叠声儿应下,又嘘寒问暖几句才退下。
  俞六回到院中,大房的人正围桌而坐一片欢腾。
  俞三见到他,伸手招呼,“小六,吃了没?来,过来喝两口。”
  俞六看了看他们桌上一堆酒肉,摇摇头,“我,还,还照顾,娘。”
  俞大太太眼一翻,“小六快去吧啊,特意给你娘熬了粥,劝你娘想开点,啊。”
  俞六朝她一躬身,往里走去,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三哥,你别故意逗他说话了,我听他结巴心里就发急。”这是二妹。
  “三哥这不看你们没胃口给找乐嘛,话说回来,今儿这羊肉味道确实有些怪!”这是五哥。
  “你急什么,我看他那个病秧子娘才急呢,这一路耽误我们多少行程!”这是大伯母。
  “行了,都一家人,好歹给口吃的,到了京师,说不定老二还会得封赏。到时候你们也都能沾光。”这是大伯。
  俞六攥紧了拳头,这就是他的家人。
  父亲战死沙场,祖父难过得起不了身,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一路绝食,奄奄一息。
  而他唯一的亲人,大伯一家,却想的是如何能撇下他们母子,又能沾他父亲的光。
  俞六钻进了厢房。
  “娘。”
  床上妇人静静闭着眼躺着,不说话,也不动。
  “爹。”他刚说一个字,妇人便睁开眼来。
  “爹,认识,元,元太师,府,四,四爷,吗?”
 
 
第025章 指路
 
  俞二夫人听完他整句话,刚刚睁开的眼中,光又瞬间黯淡下去,低低道:“我还以为,你爹回来了。”
  俞六垂下头,即使这么多天过去,娘还是不肯相信爹回不来了。
  俞二夫人缓缓摇头,“什么四爷,没听说过。”
  俞六不再开口,端过桌上的粥,坐在床前,拿调羹搅着,轻轻吹凉。
  俞二夫人哀哀叹一口气,眼角又流下泪来,支着胳膊坐起身,接过碗,凄婉道:“君一,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她这个儿子,懂事又孝顺,还有一手谁都比不上的手艺,唯一的麻烦,就是他的结巴。
  口齿不便,讨个恩荫都难,娶媳妇儿更难,若是能把他下半辈子安置好,她真想寻二老爷去。
  俞六默默坐到她身旁,“听说,京,京师,开,武举,我,我想。”
  俞二夫人抬眸,“你想去?”
  俞六点头。
  俞二夫人泪光更盛,“可你本就身子孱弱……”
  俞六站起身,来到屋外,狠狠一拳砸在院墙上,头顶着墙,双肩微微抽动起来。
  墙外一个身影,默默退开去。
  元峥回到偏院内,燕喃已带着那小女孩睡下。
  金豆仍在房间捧着头发呆。
  阿南是女的,却和师傅以兄弟相称,那日在马车上,还搂搂抱抱……
  啧啧啧。
  江湖儿女,暗生情愫,英雄救美,金屋藏娇……
  他在茶馆儿里听说书先生提过的词儿一个一个往脑子里蹦。
  难怪方才师傅看阿南站自己身上生气了。
  门推开,元峥进来。
  金豆吓得一哆嗦。
  元峥扫他一眼,“还不睡?”
  金豆一点头,“睡,马上睡。师傅。”
  “嗯?”元峥看向他。
  金豆一本正经,“阿南的事儿,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元峥点点头,“嗯,当然不能说出去。”
  金豆一拍胸脯,“您放心,我这嘴,最严!”
  说完便往地铺上躺去。
  元峥躺到床铺上,隐约觉得金豆的话有些不对劲,又找不出毛病,再想到俞六,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元峥仍和在军营中一般,准时在卯时前一刻醒来,金豆仍在呼呼大睡。
  他轻悄悄出了门,来到马厩外后院的空地上,准备开始晨练。
  不远处一个少年的身影,正舞着一杆长枪,在半明的晨曦中用力挥动。
  “俞六爷。”元峥过去打招呼。
  俞六见是他,收了长枪,一鞠躬,算是回应。
  “六爷辛苦练枪,莫非也想学令尊,上阵杀敌?”
  俞六涨红了脸。他知道,他这个愿望但凡说出来,都会惹人笑。
  一个说话结巴,又瘦又小,连拿枪都吃力的少年,如何上阵?
  元峥露出一丝笑,和煦道:“我也想上阵杀敌。”
  俞六并不惊讶,他是听说过这四爷名头的,知道他是大梁第一个闹着要习武而不是学文的贵族子弟。
  元峥接着道:“所以我非常敬仰令尊那样的好汉。”
  俞六昨夜堆在心头的疑云这才散去一些,原来四爷是敬仰父亲的人。
  他瞬间觉得与元峥的距离近了,腼腆一笑,拱手抱拳道:“多,多谢!”
  元峥继续道:“当年令尊和林将军一起入京受封赏时,在下曾有幸见过他一次。”
  俞六听他说起父亲,眼圈又有些泛红,但又期待地看着元峥。
  “听令尊说,你在制作雕磨技艺上非常有天分,堪称巧手夺天工。他以你为傲。”
  俞六鼻子发酸,捏紧了拳头。
  俞家发家靠的便是手工技艺,珠宝雕琢。
  俞家的太祖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珠宝打磨术,将银楼开遍大梁,赚了个盆满体钵。后捐了个知州,算是由商入仕。
  后来在他太婆那一代,又出了个太后,俞家被封为平津侯,才真正显赫起来。
  不过在那些世家眼中,俞家这样的,也只能算暴发户而已。
  所以俞家在后代子孙教育中,拼命想让他们考科举,走仕途,绝口不提当年的发家路。
  俞二将军上沙场,不讨俞老太爷喜欢,而俞六的雕琢本事,更不讨俞老太爷喜欢。
  可俞六没想到,父亲,会以他为荣!
  元峥继续道:“若令尊还在,最想看到的,想来便是你和你娘能好好活下去。所以我想,你若能以自己本事,让你们娘儿俩活得更舒坦自在,令尊会更高兴。”
  他说得隐晦,俞六听得明白,这是让他脱离俞家,靠手工技艺立业。
  俞六想反驳,却碍于口齿不便,只略不服气地抿着嘴。
  难道不是继承父亲遗志,替父亲杀北蛮报仇,才是他身为儿子的担当吗?
  元峥继续道:“要报仇,不一定要上战场。”
  俞六愕然望向他,这人为何能将他的处境和心思都看个通透!
  元峥伸手接过他手头的长枪,掂一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上场杀敌,好的弓箭或是长枪、宽刀、短刃,都是关键之物。若你的本事能用在这上头,让每一个用弓箭的儿郎都能多杀几个北蛮,岂不是也能了俞将军之志!”
  俞六猛地攥紧了手。
  元峥这话,就像是在迷雾荆棘丛中替他拨开一条路来!
  他默默接过长枪,朝元峥一鞠躬,拔腿就朝院子里跑去!
  元峥吁出一口气,练了几趟拳,回去时,正好见到燕喃与那小童一边一个扶着老人走出来。
  “四爷。”燕喃又恢复了男儿打扮,照旧贴了双眼皮胶,高兴道,“你看,老人家好多了。不过他们要现在就走。”
  老者身体干瘦,满头白发,脸上褶子深如沟壑,一双眼眸却清亮无比,盯着元峥打量几眼,抱拳道:“多谢元四爷救命之恩。”
  元峥有礼浅笑,指指燕喃,“老人家该谢这位才是,为何不再好好养养身子再走?”
  小童脆生生的声音道:“爷爷说,我们早走一日,便能多救几个人。”
  元峥恭敬抱拳回礼,“老人家医者仁心,他日若来开封,可否到元府一叙?”
  他还想问问关于治疫症的办法。
  老者洒然一笑,“四爷客气,鹿某定要来谢救命之恩。”
  说完又转向燕喃:“他日回开封,还希望能讨小哥一枚药丸看看。”
  老者听小童说过,燕喃给他喝了一碗冲药粉的水,便好了。
  燕喃嘻嘻笑着:“好,等您老人家来。”
  感冒药……估计老人家掰碎了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边厢金豆赶了一辆骡车过来,“老丈,要不要给您找个车夫?”
  老者哈哈一笑,“多谢!不过老夫赶车尚可。”
  说完挽起小童的手,二人一揖,“大恩不言谢,今日,就先告辞了。”
  元峥同燕喃金豆一起,将他们送往官道上去。
  官道上,竟是排起了长长一列马车。
 
 
 
 
第026章 前路凶险
 
  每辆马车车厢后下角,都有一个篆刻的“俞”字,车辆间仆妇随从来来往往,正在整理行装。
  是俞家的马车队。
  元峥却微觉诧异,看那车头朝向,是进衡水城的反方向。
  俞家这是要去哪里?
  三人目送祖孙俩的骡车渐远,正要转头离开。
  一匹健马从他三人身前跑过,又停下。
  俞三拉住缰绳,居高临下看着元峥笑着:“四爷可要和我们一起走?若路上遇到山贼水匪,俞家这么多护卫,还能保护保护你。”
  元峥淡淡一笑,“你们是想绕衡水城以东的大蟒山走?”
  俞三微楞,心道元四怎么能猜到他们的路线?
  旋即得意地笑道:“四爷既相问,俞某就好心告知,衡水城往南的官道上,劫匪猖狂。来往客商已遭劫二十余起。城中张榜半月有余,广征能擒匪除奸的好汉,至今却没能拿下贼匪。四爷若想全须全尾回开封,最好和我们同路。”
  元峥越听越蹙紧了眉,他沉吟片刻,抬头郑重道:“俞三爷,元某也有一言相劝,若衡水城外不安全,那大蟒山外同样危险,不若你们和元某一同穿衡水城而过,先解决了贼匪再走,方为上策。”
  俞三“嗤”一声轻笑,“四爷这是找神算子学艺去了?谁告诉你大蟒山不安全的?再说了,解决贼匪。”
  他两眼一翻,不屑道:“你以为是勾栏里争戏子打架呢?”
  元四爷在开封最著名的一架,便是在勾栏里头为了个戏子,把忠亲王世子蛋差点踢碎了。
  元峥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脸色凝重道:“衡水城外最利于藏匪之地,便是大蟒山,俞三爷此举无异于蚊蝇撞蛛网。”
  俞三挑起嘴角睨着他,“你当我俞三傻吗?小爷也是看过地形舆图的,我们要走的可是大蟒山以东,不是走山中,中间隔着高崖峭壁,莫非贼匪还会飞檐走壁不成?”
  元峥眼中闪过寒芒,他可以不计较他言语轻慢,可他见不得人这么蠢。
  他暗叹一口气,为了俞六的安危,做最后努力,“大蟒山内有……”
  俞三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四爷不必再危言耸听,实话告诉你吧,那些贼匪只劫财不伤人,你要是舍得银子,就只管走官道!既然四爷不领情。”
  他一拱手,“告辞!”
  “哎。”燕喃在旁边瞅准时机,亲亲热热喊一声,“俞三爷,昨晚你们吃的什么肉?”
  俞三一勒马,皱起眉,“关你什么事?”
  “啧啧,好奇。”燕喃笑眯眯,“昨夜我们吃多了散步消食,逛到你们厨院后头,发现一堆老鼠皮,莫非三爷馋肉馋慌了抓耗子吃?”
  俞三一想到剥皮的老鼠,肚子里瞬间有些反胃,鄙夷地看着燕喃:“你才吃老鼠肉呢!你们不是连米都吃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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