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无礼!”那孩子却大声喊道:“就是她撞得我,为何说我无礼。”她的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老妇人连同丫头跑过来,满嘴的:姑娘怎么了!哎哟,哪个不开眼的撞了咱们姑娘,姑娘怎么这样了啊,姑娘快说谁敢冲撞,咱们家饶不了他!
陆微倒是气笑了,显见着这是说给她们听的喽,装成睁眼瞎指桑骂槐啊?她刚想说话,就被后面的咸阳郡主拉住了,司徒淑贞是个不愿意惹事的性子,她见对方如此无礼,更懒得打交道,只是挥挥手让丫鬟们多注意,就想拉着小陆姑娘离开。
“不许放她们走!”那个孩子大声道:“她们撞了我还没道歉呢!让她给我道歉。”那些嬷嬷丫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几位,总要给我家大姑娘一个交待罢?
陆真真身边的丫鬟就道:“明明是你家姑娘撞了我家姑娘,为何要我们道歉!要道歉也该她道歉。”
“哎哟,你知道我们姑娘是谁?我们姑娘可是定城侯世子的女儿,”那嬷嬷耀武扬威:“可是在咱们韩王妃看着长大的,更是得宫中淑妃娘娘的爱重!我们姑娘就算撞了人,也是你们这小丫头不长眼。”
饶是咸阳郡主好脾气、自持身份,此刻也忍不住了,她冷笑道:“定城侯府,一皇妃、一王妃,好大的派势。我倒是记住了,你也回去禀告你家主子,本郡主记住你们刘家了。”说完一挥手令婢女们将这些人压制,她们即刻离开。
梁宥就道:“表姐不必动气,真真也不要害怕,一会将此事告诉哥哥,他们必有主张。今日之事,断不能善了。”
“阿宥别急,”黛玉慢道:“若是她们明事理,就会来给郡主同真真道歉,那时候咱们也不好咄咄逼人。而若她们不明事理,那就是另一回事,到那个时候,自然不会善了。”黛玉从来是懒得和那种人动气的,她只是将陆真真烂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引着孩子聊起了别的事情。
说着说着,陆真真就将刚才的事情抛在一边,注意力都被黛玉讲的江南风景带走了。陆微低声同咸阳郡主道:“若是将来佑年有了孩子,必定是个会教养的慈母。”二人一笑,梁宥也在那边问起江南风景,室内的气氛才好了一些。
可黛玉一番好意注定要付之东流,这世上总不缺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天老大地老二的人家。方才撞了陆真真的乃是定城侯世子的小女儿刘娇,平素极得定城侯夫妇的喜爱,被祖父母宠成了一个骄纵的性子。
这个小刘姑娘平日里同亲戚家孩子玩耍,也只有淑妃所出的皇子公主、韩王妃所生的世子郡主能让她退上一步,剩下的孩子都得让着她。这也让她有了一个认识:除了几个人之外,其他同龄人都不值得她想让,她可以为所欲为。
刘家长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苗头,可是他们也不觉得有何不妥,毕竟是小女儿,年少的时候便是有些性子也无甚大不了的。何况,女孩子有些气性也不是不好,起码不会轻易受人的欺负。就这样,这孩子越长越歪,今天没能从陌生小姑娘那里讨得便宜,回去就同祖母定城侯夫人哭诉,说自己受了多大多大的委屈。
而那些嬷嬷丫鬟为了减轻自己护主不力的罪责,也道对方自称咸阳郡主,是多么多么的跋扈。
那定城侯夫人一生最大的功业只有两件:其一就是在刘徊微时嫁给他,其二就是生了两个好女儿。因此,家中孙女在她眼中也是很看重的,她还打算将来亲上加亲将小孙女嫁给外孙子宁王,或者韩王世子。
至于其他的,除了管家之外,这位老太太也算不上什么明白人。便如此刻,她听了孙女的哭诉勃然大怒:“不过一罪王之后,得陛下开恩释放,就敢如此轻慢我家!”不过人老成精,定城侯夫人还是叫人问了问这位咸阳郡主究竟如何。
“呵呵,不过嫁了个三品官的秀才儿子,娘家没有兄弟、婆家没有爵位根基。这样的郡主,啧啧。”定城侯夫人言谈中对咸阳郡主很不屑,她看着小孙女红肿的眼睛,就道:“娇娇不要哭,看祖母为你讨个公道!”
刘娇拉着祖母的衣角:“祖母,人家毕竟是皇室贵胄,是郡主呢。要不然算了罢,孙女受些委屈,呜呜呜,受些委屈,没什么的。”一边说一边哭,让老太太更是心头火起,派人寻到咸阳郡主所在之后,老太太带人直接杀到了落脚的禅房所在。
郡主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是个这样的郡主,老太太心道,我还养了两个女儿,有真正帝室贵胄的外孙子、外孙女呢!皇室子弟便没有三六九等了么,落架的凤凰啊,她可不如鸡!
咸阳她们满以为对方是来道歉的,见礼之时倒也还客气,没想到对方张嘴就是:“不是我老太婆说,郡主啊,孩子可不能放纵她撒谎,那可不合妇德,日后会出大事的!”
黛玉心里就一个念头:活了二十年,才见过这样的奇葩呀,可见我年轻,真是见识少了。
几个年轻女子都是名门闺秀,此刻的确被定城侯夫人给“镇住了”,定城侯夫人却以为她们心虚,更是得意。大人有时候反应慢,孩子却不慢,陆真真哭道:“明明是她撞的我!”这一嗓子让大人们回神。
“敢问老夫人,您问过令孙女到底出了什么事吗?”陆微也不指望对方能狗嘴里吐象牙,她不等老太太开口,接着说:“您孙女不知为何从草丛里钻出来,瞧瞧那衣服上还挂着草叶,我家侄女正在看蝴蝶,迎面就被撞倒了。呵呵,您说的那些话,都是教育令孙女的吧?”
“你是……那孩子的长辈?”定城侯夫人倒是没生气,只是冷淡道:“当时只有孩子在场,你怎么能反咬一口。”
梁宥看着这个老太太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定城侯夫人的意思,咸阳郡主与我们一起冤枉令孙女?呵呵,本县主爵封永安,你要是这么认为,那也随你,好了,送客!”她这样一吩咐,众人皆无异议,婢女们涌上来就要将定城侯夫人“请出去”。
这个就是永安县主?哦,之前淑妃示意想要给世孙刘观定下来的,就是这个姑娘,刘老太太挑剔的看了她一眼,却发现永安县主眼中尽是轻蔑。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立时顿着拐杖喝道:“不劳你们动手,老身自然要离开这里,我要请淑妃做主。我就不信,宗室便可如此跋扈么!”
县主有什么了不得的,便是长乐公主,上次那件事之后不也就咽下气,忍气吞声么。老太太风风火火就要走,临走还要威胁几个年轻姑娘一把。
居然还能这样倒打一耙?一向懒得动气的黛玉一拍桌子:“老太太慢走,我们也要入宫请贵妃做主,定城侯府在京中颇有名声,府中姑娘就可以满嘴胡说污蔑他人?”
咸阳睁着眼睛,为什么是找贵妃……黛玉迅速给她使了个眼色,咸阳郡主这才反应过来:哦,是了,自己从府中入宫就是养在贵妃宫中的。出了事,自然也该请贵妃做主,论起来如今贵妃才是负责主持六宫的。
淑妃纵然有宁王、有十一公主,定城侯夫人也不敢手拿把掐的说自家两个女儿捆一起就比贵妃更重。看她犹豫,梁宥立刻道:“老太太怎么不去告状了?哦,是了,是惺惺作态给我们瞧,吓唬人的么?您不去,我们可要去了。”
原本犹豫的定城侯夫人哪里受得了这份激,登时就带人离去,还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一通闹腾,咸阳郡主就有些不安:“我们真的要去告状?”
梁宥同黛玉对视一眼忍俊不禁,陆微此刻也反应过来笑道:“好你个捉狭的!佑年、阿宥你们俩个。”只有咸阳郡主同陆真真有些懵。
黛玉笑道:“此等小事,有什么可以告状的,咱们真真与那个的确是小孩子的事情。当时咱们这边人多,便是真的告状,也只能各打五十大板。”
“对啊,再说了,”梁宥满不在乎道:“便是她去找淑妃告状又如何?淑妃又不是主持六宫的人,她召见个娘家人,也要看贵妃准不准。至于定城侯刘家会怎么看待咱们家……呵呵。”谁在乎他们呀。
黛玉也是笑笑,的确,便是没有今天这出事情,定城侯刘氏与她们几个人的娘家、夫家也是合不来。这样的人家,横竖也无法交好,阴差阳错的撕破脸,倒是让人轻松些。至于怕,呵呵,她们不过是仗着宁王、韩王。
可那又如何?如今京中显贵们都在夹着尾巴做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太太糊涂,定城侯府的当家人必不会糊涂,为了小孩子同帝室贵胄、清流重臣杠上,黛玉想想笑了,那他们可真是有勇气。
第53章
虽然发生了这个不愉快的插曲, 可是大家的心情却没被毁坏,实际上这几个虽然成亲嫁人却不改捉狭气的女孩子正在打赌:那个定城侯夫人真的会去告状吗?
赌注是一顿饭,谁输了就请其余几个友人好生吃上一顿,其实就是找个由头再聚一次。
虽然如此, 可梁宥看见兄长弟弟还是好生抱怨了一通,还说嫂子、陆家侄女受了“许多”闲气, 将定城侯夫人同孙女说的犹如被恶鬼一般。梁实这样的好脾气也有些吃不住了, 而梁寂眉毛几乎要竖起来,眉眼中尽是戾气,孙钊皱着眉已经开始琢磨如何问问父亲,定城侯家难道没有什么把柄?
黛玉轻声道:“阿宥, 同我一辆车,做个伴。”将梁宥拉到自己车上,中止了她的添油加醋。虽然她严肃的脸在和梁宥对视许久后, 最终垮了下来,两个人笑成一团,黛玉轻轻地拍了她一下:别再刺激你兄弟们了, 万一真的去找刘家子弟打架怎么办。
梁宥扬头道:“那才是我的好兄弟呢!”说完又笑了,她拉着黛玉道:“不止我,也不止你,还有郡主和我嫂嫂呢。放心罢, 他们心里也有数, 不会乱来的。”
几个人在清净寺还是好生玩了一天, 又在山下住了一晚才回城, 梁寂派人打听的消息是:当日定城侯家就离开清净寺了。梁二公子嗤笑一声,胆小如鼠,真的那么横,就张牙舞爪的打上来嘛,怕什么呢。
之后快半个月的时间,也没听说刘家有什么动静,黛玉在家接到了贾琰从扬州写会的家信。他问候了父母同黛玉,随信还叫人送回了一些江南特产,然后信中语焉不详的表示,江南这边官场问题很大。
所谓四王八公同高祖皇帝起家,当年的根据地就是江南,算一算几乎都是金陵附近出身。现在若是烂起来,自然也是成片的烂掉,从高祖时代一直驻守江南的勋贵到如今的体仁院总裁甄家,就没一处让人省心的地方,不是自恃祖上功高、观风使无足轻重,就是认为自己受到皇帝宠信,根基甚深,有事只需要活动一番就好。
贾琰在信中就写到若是甄家通过荣府找上林家,又或者想找梁家活动活动,佑年你一定要小心。楚王为江南之事焦头烂额,奏折应该在不久就发往京中,而朝廷这边也会有一些动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帮人狗急跳墙怕是无所顾忌,千万小心!
信中最后一行显得墨迹浓重,入木三分,显然是写信之人心情激荡,格外担忧之下所书。贾琰一片拳拳心意,倒是让黛玉捧着信愣了好一会,捧在手中都能感受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人是如何担心自己的。
她叫人将贾琰送回的特产整理出来分成几份,她预备着送人的,于是想要提笔写书信,偏偏笔头落下突然又不知道该写什么。黛玉沉吟着,旁边的棉凫看见了不由得惊道:“姑娘,墨!”笔上墨滴落在信纸上,这张纸到无法写信了。
黛玉笑道“果然今日不宜写信的。”干脆撂开手,让棉凫收拾起笔墨,自己还是亲自带着扬州特产给父母送去了。她想一并请教父母,那个体仁院总裁甄家到底是是个什么人家?居然让皇子亲王如此棘手。
“那甄家祖上也是功臣,”林海还在户部未归,贾敏就对女儿笑道:“今上还没继位的时候甄家就在任体仁院总裁了,那家人倒是一向很能够体察圣意,琰儿说想活动活动的必是他家。至于自恃功高不将亲王放在眼中的,或许是祖居江南的东海侯……”
“东海侯?”这个名字,黛玉模模糊糊仿佛有些印象:“哦,娘,是不是那个曾经提调江南水师的东海侯?”
贾敏道:“正是,他家与先帝时横扫东南海盗流寇,战功赫赫,声名犹在耳畔。虽然这十来年江南水师不让东海侯插手。可是毕竟共居一地,又是天高皇帝远,皇帝也不能全然禁止东海侯同江南水师的关系。何况,陛下的长女寿昌公主就嫁给了东海侯黄波黄子游,既是功臣、又是亲戚,却是难为楚王了。”
黛玉这才知道,原来是两重关系加在一起,若是真有个什么,也的确让人为难。她还想着,贾敏就笑道:“七夕节宫中要举行游园,在西郊园子里,在京四品官爵以上的家眷均可出席。这次因为楚王出京办差,陛下特地让贵妃传来口信从咸阳郡主到你,还有你探春妹妹,贵妃也说带入宫中叫她瞧瞧。”
“三妹妹?”黛玉恍然道:“是了,石孟圭跟随楚王多年,贵妃关怀一二倒也是应有之意。不过七夕……看来楚王短期不会回京了。”语气微有黯然,贾敏看着女儿笑道:是想说姑爷短期不回来了吧?
弄得黛玉脸色发红,转过头不肯看母亲,母女俩刷花枪似的闹着玩,直到林海回来,三口人说笑,又说尚未有江南消息,这等事暂不赘述。
只说苏贵妃想要见见探春的消息传到荣国府,史太君与贾政自是欢喜,二太太王氏与王熙凤如今也解除了禁足。二太太倒也蛮高兴,到底探春是她教养长大的,且明年皇妃方能省亲,现在若是能在七夕游园的时候见到她的元儿,岂不是妙事!
唯一遗憾的就是,贾政还是个五品官,自己无福出席,可是那继室的大太太却能去。唉,王氏夜间叹息,若是老太太肯去就好了,自己这个儿媳服侍,也说得过去。这可真是,官到用时方恨小啊,不知道老太太去不去呢?
她这边不高兴,人家邢夫人其实也不高兴,贾赦难得在家,他是袭爵的一等将军,妻女也在出席之列,这事必是要让他知道的。贾赦就道:三丫头被贵妃召见?哎呀,当初怎么就没能早知道一步,好请妹妹做媒将迎儿说给那个石公子呢
邢夫人使劲儿点头表示赞同,可她这副样子到让贾赦瞧不上,贾恩侯翻了个白眼懒得与她多说,只交待她万事听老太太的。然后就自顾自的去了,气的邢夫人无话可说,倒盼着史太君不要去游园,到时候方能看她大太太也是有能为的。
王夫人和邢夫人的愿望都没有实现,贾赦虽然混账些,可是看见侄女已经有了好人家,自己的姑娘还没个着落,亲自去请母亲出面,还说的很好听:母亲年纪大了,出席那样的游园会倒是累着您老人家,求母亲说句话,将侄女同二丫头都托付给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