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王妃/夜雨闻铃断肠声——苍白微
时间:2018-07-11 09:08:19

  突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把,李墨兮骤然回神,眼前的澄心池水波浩淼,而身侧的寿王早已不见踪影,却是萧悟摇着扇子,笑呵呵望着他,漫不经心地问:“想什么呢?这样投入?我要是刺客,你这个堂堂都夏王可就玩完了!”
  李墨兮避开萧悟的探究,这些深埋在仇恨里的过去的事,他以为早已淡忘了,甚至她都已经忘了,却没想到他还记得这样清晰,甚至她天真的笑容都那样真实,真实地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萧悟也不追问,只是眉头扬了扬,敛了笑意:“我答应了铃儿明天来帮她做个秋千,提前禀告一声,王爷要是不喜欢就不用出现——除了这个她实在喜欢,其他的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李墨兮依然没有说话。澄心池边上遥遥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却是媔夫人和齐纤纤她们,边笑着才看到李墨兮和萧悟,忙走过来行礼,盈盈一拜间尽是风姿各异,又看到萧悟,忙又要下拜。萧悟洒然一笑,却是向李墨兮道:“不耽搁王爷与佳人相会,我先走一步。”
  说着,撇开那三位佳人,径自飘然离去。
  萧悟果然遵守诺言,第二日亲来为銮铃做了一个秋千,挂在院子里一棵茂密的老海棠树上,秋千做的简单,没有再引花草上去,却别出心裁地挂了两颗金色的铃铛,即便没有坐上去,有风吹过,也叮铃铃发出悦耳的清响。銮铃自是喜欢,更让銮铃哭笑不得的是,萧悟把云心雨心这一对活宝的姐妹也给她带了过来,还笑说:“她们俩十分崇拜你,挺好玩的,给你解个闷。”
  銮铃心里明白萧悟是看她这里人手不多,想帮她添几个知心人,却也不戳破,就笑嘻嘻收下了,反正这姐妹俩和竹凊很熟,大家到一起也热闹。不过銮铃不知道,趁着她午睡时,萧悟还把这疏影殿里其他的丫头仆役们打赏了一遍,威逼利诱让他们不可怠慢,否则小心他们头上的脑袋。
  萧悟从来笑容满面,给人一种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当他扇子一合,正襟危坐一言不发盯着那几个丫头仆役时,大殿里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都只能拼命地磕头。
  饶是竹凊很小就认识了萧悟,还是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銮铃醒来之后,只觉那些个下人见到她都带着几分敬畏,开始她以为是她神色不对,后来照镜子左看右看一切如常,便以为是她做王妃久了威信上升,也就一笑置之,随他们而去。
  倒是寿王和王纁儿很久没来,銮铃有些担忧,却又不知该怎么打探,直到萧悟匆匆来看她,说并没有什么事,她才放了心。萧悟这次来过之后,也没有再来,说是前往洛阳迎接煦王去了,他有自己的事要忙,銮铃当然支持。
  八月的长安,太阳明晃晃炙烤,疏影殿内虽然不时有凉风习习,并不热,可銮铃还是不自觉延长了午睡时间。往往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院子里暑气褪尽,清新幽凉,她就懒散地往秋千上一靠,或是抱了琵琶信手弹唱,或是招手让云心雨心她们过来,在她面前坐一排,给她们讲《神雕侠侣》。
  古人的生活是寂寞无聊的,尤其还是一个被锁在院子里的女人,銮铃有时仰头看着天空,白云蓝天,这样明净清澈,看着看着就呆住了。
  秋千轻轻晃来晃去,就像一个女子轻轻飘摇的生命,再高也高不过那堵禁锢的围墙。后来她就把《清歌集》重新抄写一遍,做了补录,完善之后,又没了事情可做,就开始教云心雨心弹琵琶。
  她有意教竹凊,竹凊摇头不肯,忠心耿耿地说:“竹凊只要保护好小姐,听小姐弹,听小姐唱就好了,不用自己学。”銮铃被竹凊的话逗乐:“凊儿,你可真是个坐井观天的妙人儿!”
  云心雨心倒是学得认真,就是笨了些,姐妹俩也总争来斗去,往往一首曲子没学会,脸早红了不知几次,銮铃倒觉得她平白无故多了两个可爱的女儿。其实偶或揽镜自照,她不过也才是个十七岁的丫头,本该也是天真活泼的,却总带着一些苍老。
  也许古人的孩子都早熟吧,竹凊也没了初见时的天真活泼,李墨兮看起来也不像个十九岁的少年……銮铃轻轻一声叹息,天空澄澈,一线月华坠落,院子里晚风拂面,绿叶声响,沙沙一片。
  远远的安谧里突然传来丝竹声,似是李墨兮的皦玄殿里有歌舞,銮铃听惯了,也就习以为常,自顾倚在秋千上摇晃,听着铃铛在风里的声响。疏影殿的暗影里突然走出一个人,却是风冽。
  “王爷请王妃到皦玄苑。”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虽然只一水之隔,却是銮铃第一次来到李墨兮住的地方,与惊鸿苑的别致瑰丽完全不同,皦玄苑冷硬简洁,入门便是一处宽广的露台,是黑色晶石铺就,此刻,正高高冷冷地承接了漫天月华清辉。绕过露台,就是一处宽阔的广场,没有一点精巧的设计,没有过多的花木,剪裁整齐的汉白玉石铺就,干脆中带一丝孤傲,直直通向主殿皦玄殿深处。
  李墨兮并没有在皦玄殿里,汉白玉广场的中央摆了一张竹榻,榻前一张小几,歪歪斜斜放了几只酒壶,他独自靠在竹榻里,低头拨了几下琵琶,似有不耐,就把琵琶扔在一旁。仅此而已。没有銮铃想象中的花团锦簇莺歌燕舞,只是他自己而已,只是他这样一个人,却连寂寞都是盛大的。
  銮铃走到他不远处,遥遥施礼:“王爷。”
  李墨兮眼也没抬一下,顺势捞起桌上一个酒壶,淡淡道:“把琵琶给她。”风冽把李墨兮随手丢开的琵琶捧给銮铃,銮铃恍然明白,她一进院子,他就已经察觉了。
  “不知王爷想听什么?”銮铃抱了琵琶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显然是给她准备的。李墨兮仰头灌酒,一些醇酿滑过嘴角流下来,他也不在意,随手抹了一把,缓缓吐出三个字:“一剪梅。”
  銮铃知道,就是她胡乱改编的那首李清照的《一剪梅》,其实便也是《旧梦不须记》。也算是他和萧裛琖定情的歌。可她不想弹,虽然她相信萧裛琖的琵琶技艺,相信萧裛琖一定是练得没有丝毫破绽才会弹给李墨兮听,可李墨兮这样讨厌她,她也无心去揭露那晚在菊花台弹琵琶的是她,而不是萧裛琖。
  月挂中天,一席清辉铺满整个冷定的院子,銮铃仰头望着广袤的夜幕,嘴角一丝清笑,手指轻摇,拨上琵琶纤细的弦。弦音轻缓,带着一股慢慢浸润的刻骨相思。
  李墨兮显然听出不是那曲《一剪梅》,却只是喝酒,并不说话。
  “绿纱裙,白羽扇,真珠帘开明月满
  长驱赤火入珠帘,无穷大漠,似雾非雾,似烟非烟
  静夜思,驱不散
  风声细碎烛影乱,相思浓时心转淡,一天清辉,浮光照入水晶链
  意绵绵,心有相思弦,指纤纤,衷曲复牵连
  从来良宵短,只恨青丝长
  青丝长,多牵绊,坐看月中天。”
  銮铃嗓音低凝空灵,没有换歌,把这首《月中天》缓缓而反复地唱,也不知唱到第几遍时,满苑清辉浮光安谧,李墨兮早已醉倒在榻,銮铃缓缓站起身,把琵琶放在堆满酒壶的小几上,正准备转身离开,就听李墨兮喃喃叫了声:“裛琖。”
  极轻微的一声,风声细碎,意绵绵。銮铃眉头一皱,低低向默然候在一旁的风冽道:“去拿条被子来。”风冽很快抱了一条锦被出来,銮铃接过,替李墨兮搭在身上。
  “裛琖。”李墨兮醉梦中又极低地唤,仿佛不敢,又仿佛不能出口。那天那样决绝,却原来是这样放不下吗?
  銮铃默然在他身边坐下,手指轻轻抚过李墨兮紧蹙的眉峰,醉梦中清冷又情缠的脸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相思刻骨却不肯见,不肯见,苦的到底还是你们俩。
  意绵绵,心有相思弦,指纤纤,衷曲复牵连。
  李墨兮蓦然警醒,迷蒙中看清銮铃,冷冷把她的手甩开,嗤笑道:“别指望我心里有愧疚。”銮铃轻然笑笑,没有说话,起身翩然离开。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她不是不羡慕萧裛琖。
  第二日下雨,清雨打在芭蕉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点滴辗转却让人生惆怅。阔敞的书房,干净利落的摆设,此刻都在雨声中静默。李墨兮立在窗前,正出神听着那雨打芭蕉的声音,忽而有人在门外道:“王爷,属下回来了。”
  进来却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穿一身普通的葛衫,面容儒雅,外面下雨,他身上却滴雨未沾,很是干净清爽。他见了李墨兮神色虽恭敬,却也无太多拘谨和畏惧。
  李墨兮仍是望着窗外,并没有转身看这进来的诸葛青玉,淡静的眼眸却陡然一深,似是要说话,又无法出口,便只问:“他们近日如何?”
  “回王爷——”当下诸葛青玉温和道:“王爷倒也不必担心。”
  “……怎么了?”终是忍不住,李墨兮蓦然转身,眼中有了掩饰不住的担忧。
  诸葛青玉借机劝慰:“王爷既是这样担心,为何不亲自去瞧瞧,庆王妃很是想念王爷。”
  李墨兮负在身后的手猛地拳紧,片刻,他笑容讥讽,冷冰冰:“他们自己做的事终究要自己承担,与我何干。”
  见他这般硬撑着,诸葛青玉悄然叹息,面上却始终温和恭敬,他又道:“庆王爷昨日拿石头砸伤了自己的前额,属下去诊治了,倒也没有大碍,几日便能好。”
  却是听了诸葛青玉的话,李墨兮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脸色却在书房暗淡的光影中渐渐苍白。他僵着身子伫立片刻,才挪步在书案后坐下,他提起笔写字,勉强写了几个字,又皱眉低低道:“那你明日便再去瞧瞧吧,若是要留下,便也不必着急回来。”
  诸葛青玉应声退出书房,看到侯在书房外面容微怔,若有所思的风冽,做了个“嘘”的手势,才悄声离开。
  微雨蒙蒙整整下了一日,澄心池上雾霭氤氲,扶堤绿柳依依飘摇,是个清新澄净的世界。李墨兮执了伞向皦玄殿走来,却不防看到候在殿外的銮铃。
  竹凊为銮铃撑伞,两个人站在皦玄殿外,像是有了一会儿,銮铃用手提着裙子,可裙角鞋子还是溅湿了。本是茫然望着雨幕的,余光瞥见李墨兮,銮铃回过神,远远地行了礼。
  从萧府回来转眼已是两个月,这还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也是銮铃第一次来找他。
  “什么事?”李墨兮淡声问。銮铃微微一笑,也是淡声道:“是关于王爷和姐姐的事。”
  她的声音让他想起昨晚醉梦中的歌声,也让他恍惚中想起那晚在菊花台听到的歌声,可听到她提萧裛琖,他还是本能地反感,脸色瞬间冷淡。
  察觉他脸色的变化,竹凊一下着急了,轻轻扯銮铃的衣裳。连李墨兮身后的风冽也凝起眉头。
  “王爷自然撑得住,可王爷觉得姐姐也能撑得住吗?”銮铃依然微笑,看向澄心池上茫茫的水雾,声音和神情蓦地添了几分曼妙的空灵,李墨兮的脸色却是一变,她显然是戳到他的软肋。
  “我可以让王爷和姐姐见面,但是銮铃也有条件。”她慢慢把话说完。
  李墨兮眉峰微蹙:“你想出府,去外面看看?”
  銮铃略吃一惊,却也没有否认,脸上笑容依然:“銮铃可以保证每日出府后按时归来,而且不会做出有损身份的事。”
  李墨兮发现,她这一阵子很能笑。略一沉吟,他回头向风冽道:“以后你就跟着王妃,负责她的安全,不得有误。”
  风冽略一怔,随即领命。銮铃唇角笑意加深,又向李墨兮行礼:“如此,王爷见到姐姐之时,就是銮铃可以出府之日。銮铃告退。”说罢,带着竹凊缓缓走进蒙蒙细雨中。
  回到疏影殿,銮铃就在书桌前坐定,提笔写信。信是写给她父亲萧华的,信中备述她对萧裛琖的相思,也写了她对她叔叔和新昌公主那个四岁儿子萧复的思念,希望他们明日能一起来都夏王府看她。
  从温泉宫回来之后,那个四岁的奶娃娃倒是常来找她玩,虽然每次新昌公主都把脸拉得很长,可拗不过儿子,于是萧复还是照来不误,久而久之,銮铃和那个孩子倒也熟了。
  把信封好,銮铃看向窗外雨帘,叫了声:“风护卫。”
  “王妃有何吩咐?”风冽的身影出现在殿外,微垂了眼眸恭敬道。銮铃走过去,把信交给他:“把这封信送给我父亲。我已让竹凊为你收拾了房间,你回来她会带你过去。”
  看着风冽的身影消失在雨中,銮铃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走回内殿,软塌塌地倒在床上。唐朝的床空阔而低矮的,四面都是轻柔的床帏,睡在上面,有一种飘飘然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明天,只要萧裛琖执意来了,她的命运又将改变。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天气好得不像样,只望见一汪碧空,万里无云,微风拂过,柳枝摇曳,波光澄净,堪堪明澈了人的心神,早命人把惊鸿殿收拾出来,又让人准备了些好的酒菜。銮铃信步走出惊鸿苑,她很少出来,一出来便被这天地间的美景吸引了。
  “姐姐,姐姐……”一个欢快稚嫩的童音远远响起,銮铃嘴角一弯,终于还是来了。她转过身,就见那个穿着单薄夏衫的小娃娃一股劲儿扑过来,涌进她怀里。
  几天不见,这孩子又见长,銮铃使劲抱他,勉强才把他抱了起来。新昌公主见銮铃柳腰纤细的,被这孩子一压,仿佛要断了似的,皱眉道:“复儿,不得无礼。”
  “才不是,铃姐姐最喜欢复儿了。”那小孩子小嘴一撅,又笑哈哈望着銮铃,侧着脑袋俏皮地问:“是不是呀,铃姐姐?”
  “是啊。”銮铃拉长了声音,满是宠爱地应着,却耐心道:“不过,复儿要下来,以后再也不能被铃姐姐抱了。”
  “为何?”萧复即刻抱紧銮铃的脖子,警觉地问,仿佛没有正当理由,就决不下来似的。銮铃捏了捏他可爱的嘴角,一脸认真地说:“因为铃姐姐这次见到复儿,觉得复儿长大了,已经是男子汉,既然是男子汉,就有男子汉的事要做,不能再被人抱来抱去了。”
  “真的?!”萧复一脸惊奇,激动道:“我真的长大了?像哥哥一样是男子汉了?!”
  銮铃重重点头,而那小奶娃心花怒放沉浸在喜悦中,被銮铃放到了地上也没察觉。銮铃却是看向一旁的新昌公主和萧裛琖,微笑道:“天这么热,婶母和姐姐一路辛苦了,去里面休息吧。”
  惊鸿殿内凉爽舒适,饶是新昌公主自幼在大明宫长大,见惯皇家气派,也不觉暗暗赞叹。而萧裛琖赞叹之余,愈发沉默,她穿一身藕荷色清净淡雅的裙裳,发髻梳的简单,却愈显得一身温柔娴静,容色略显憔悴,薄施粉黛,却愈发让人心生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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