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惊谋——夏挽歌
时间:2018-07-12 09:15:32

  
 
    
第17章 争执
  
  “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吗?”陈满芝上前两步,“满口秽语,实在恶心至极。”
  “陈秋蔓,你……”陈悦颖怒目,“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你以为林葛弋还会从地底下爬出来给你撑腰了吗?”
  陈满芝盯着她疑惑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悦颖笑了笑,她的声音拉得很长,而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忘了,你以前是个傻子嘛,不记得是正常的。”
  她自顾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好像看了一个多么好玩的笑话似的,一副挑衅的模样。
  陈满芝转眸看了周妈妈一眼,见她低着头一副有事瞒着她的样子,她回眸拧眉道:“是傻子又如何?如今不也好好的站在这吗?”她实在不解,这个小女孩对自己这么深的厌恶到底从何而来?
  陈悦颖面色阴沉,这个贱人,竟然还说傻子又如何,岂有此理,害得陈府丢尽了脸面,现在还恬不知耻的说这样的话:“早知道那莫太医一走,便直接叫人将你拉去埋了,好以后再见瞧不见这张恶心的脸。”
  “可惜终究,你们还是迟了一步不是吗?”陈满芝轻扬唇角,“我现在不仅还活得好好的,而且还能说话了。”
  “说到底我应该感谢三娘你才对。”她的神情温和可亲,仿佛真的心存感激。
  陈悦颖气休休的指着她,满目的愤怒在这一刻愈发膨胀:“你得意个什么劲,现在庚帖已换,你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好了以后,你还不是要嫁过去当个寡妇。”她扬着圆润的下巴,一副高姿态模样。
  她的话落,周妈妈脸色变了变,三娘子的话肯定不是空穴来潮,莫不是沈氏真的还要把四娘子嫁到伯府去?
  “是吗?”陈满芝神色淡淡,脸上没有一丝不悦的情绪,“我又不介意,你瞎操什么心。”
  她看着陈悦颖微微一笑,“你是在这把我推倒的吧,怎么还能如此神闲的对我说这些,是厚颜无耻到了及至的地步了吗?”
  画溪闻言一愣便抬头,却不料就碰上了陈满芝看过来的视线,她突然觉得害怕极了,陈满芝那似鹰眼一般锋利的眼眸似乎就要将她活剜,她匆忙低头避过她的眼神。
  “陈秋蔓,父亲已经把我禁足了,你不要得寸进尺。”陈悦颖气得发抖,陈满芝的脸在她面前变得清晰,若还是以前她一定会一巴掌掴过去,“你还想怎样?”
  “我啊,当然想你跟我一样啊。”陈满芝笑道,“若是你跟我一样,你就会明白自己有多恶心了。”
  她的声音温和,她的唇角含笑,但是她的话却如同冰锥,一下就刺到了陈悦颖的心坎上。
  “小贱人,你敢骂我?”陈悦颖面色铁青,袖子底下的手指骨都在发痒,“林葛弋敢弑君你就敢顶撞我,母亲说的对,你们林家的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三娘子,您怎么能这样说话?”周妈妈闻言愤然抬头道。
  “贱奴,上次打了你一巴掌没长记性,现在还敢插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陈悦颖移步高高扬起手。
  周妈妈闭着眼下意识的缩着脖子,半响不见动静,她睁了眼睛,只见陈满芝面色铁青正抓着陈悦颖高高扬起的手,恶狠狠的盯着她。
  “你是什么东西?也妄敢跟君上相比?”陈满芝冷道,“陈悦颖,你给我听好了,你再如此我就刮花你的脸,让你像我以前那样永远也出不了门。”
  陈满芝不想跟个孩子吵架,但是对陈悦颖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她也看不下去,她的手力道很重,狠狠的攥着陈悦颖的手腕:“你别忘了我是个傻子,傻子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的,听明白了?”
  这个傻儿,怎么会有如此力道,陈悦颖用力要抽回自己的手,试图要摆脱被陈满芝控制的场面,却不料更是被她攥得生紧:“你这个疯子,还不快给我松手。”
  “娘、娘子。”画溪慌张着上前想要帮忙,却被陈满芝恶狠狠的杏目瞪得缩着头,乖乖的站在一边。
  陈满芝微微移手,按住她的虎口使劲一压。
  “好痛,你干了什么?”陈悦颖吃痛大叫迅速抽了手,哭出了声音,“小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搓着发痛的手抬眸,眸中带泪恨恨的咬了牙:“你个小贱人,一会我定要告诉母亲让她收拾你。”
  “三娘好大的口气,你骂我是小贱种,那你把父亲当什么?你我同为姐妹,那你又是什么?你对父亲是有多大的怨恨以至于把府里的人骂了个遍?”陈满芝蹙眉,言语凛冽。
  自醒来这几天,每天都能遇见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女孩,按她的理解,厌恶一个人就该避而不见则心也不烦,而不是无止境的纠缠,像陈悦颖这样多半是心里有病了。
  陈悦颖止住了轻泣,她不过是骂了傻子是小贱种而已,怎么时候说对父亲心怀怨恨了?
  “你胡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对父亲有意见了?”她绞着帕子,带着几分不安心。
  “没有吗?”陈满芝就笑了,“如此,你那么喜欢告状那快去吧,我就不奉陪了。”
  裙角飘飘,身姿如弱柳拂风,就这样走了。
  “陈秋蔓,你给我站住。”过了半响,陈悦颖才反应过来,陈满芝方才那一按还隐隐作痛,自己还没报仇她怎么能走?
  她说着追了两步,而后倏地顿足。
  “你别忘了我是个傻子,傻子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的,听明白了?”她想起了方才陈满芝说这话时候凛然又决绝的神情。
  若是她真把自己的脸弄花了怎么办?陈悦颖不敢迈步了,捂着胸口颤着身子:“画溪,你掐掐我,这是不是真的?”
  画溪闻言愣了半天,这是头一回看到三娘子吃这样的暗亏,若是以前,四娘子又怎么会是这样?
  “你聋了啊。”随着陈悦颖的一阵呵斥,画溪上前,在她手臂狠狠的掐了一把。
  “你个死丫头,这么用力想痛死我啊。”陈悦颖怒骂,痛就是真的了,她看着那背影暗暗吃惊,这个小贱人,不容小觑!
  画溪忙连忙道歉,视线落在离去那款款的身姿上,她如今好了,不知道会不会想起自己被三娘子欺负的事情来?想到这画溪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陈满芝想起刚才陈悦颖说的那话,心思沉了沉,她放慢了脚步:“刚才三娘说的那人是林家的谁?”
  “是……是林家老太爷。”周妈妈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是外祖父吗?”陈满芝沉道。
  “是……”周妈妈的声音有些缥缈,“娘子,若是夫人一定要跟伯府结亲,那,那咱们要想个法子。”比起林家,周妈妈现在更担心的是陈悦颖刚才说起和伯府的亲事。
  “结亲?”陈满芝想了想,“我知道了,先留意一下父亲的态度吧。”她的这门亲已经换了庚帖,“六礼”到了这一步,想要退亲只怕也要也要折腾一番。
  回到院子,周妈妈去了厨房准备午膳,陈满芝进了正房,她站在厅内看着那空旷的博古架,迷糊覆上眼眸,她走到书案后坐下随意翻了翻,在底下抽屉的暗格里发现了两本书籍,泛黄的书面,几个熟悉的黑底字入目,《黄帝内径》和《素问》。
  她不禁疑惑,难道原身也懂医术?
  陈满芝将书翻了翻,繁杂熟悉的字面让她的头隐隐作痛,她紧紧的蹙着眉,疼痛得有些颤抖,她脸色发白,内心慌乱无章,原本璀璨的眸光消失殆尽。
  “我这是怎么了?医书都看不了了吗?”她喃喃自语,“难道因为撞到脑袋然后里面会有血块?”她伸手按了按后脑并未发现异常。
  陈满芝坐在书案后面思绪翻转,直到周妈妈将午膳端了进来,她落了座抬头看着周妈妈淡道:“你带着饭菜过去跟念平一起吃,一会吃完了跟我说说林家的事吧。”
  因为心里装着事,这顿饭她吃得索然无味,随便趴了了几口就起身去了耳房,耳房这边也刚吃好,周妈妈收拾一番,给她斟了茶。
  “说吧,林家到底什么事。”她啜了一口茶,脸上无波看不出喜怒。
  周妈妈垂首用力扯了衣角,良久才道:“娘子,瞒着这事是老奴的错,只是老奴……”
  “娘子,周妈妈只怕当时说了,万一娘子经不住打击,又……”念平抢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哽咽,随后挣扎着要起身。
  陈满芝神色微变看着念平:“你不记得我之前的嘱咐了吗,好好躺着,我真的只想知道实情。”
  “是,奴婢知错。”念平惴惴不安的躺了回去,她不确信娘子如果知道了林家的事,会不会再一次受到刺激。
  “娘子,林家……”周妈妈哽咽,面有不忍。
  陈满芝眼角泛酸,她何尝不知道这两人是为她担心:“我把所有人甚至连自己都忘了,这种空洞的感觉让我觉得很害怕,所以我想拜托你们……”
  
 
    
第18章 外家
  
  “我想知道事实。” 她垂了眼睑,避开了二人视线,因为又撒谎了。
  周妈妈看着陈满芝,恍然间觉得自己瞒着她这事是不是做错了?
  “林家……没了,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护着咱们了。”周妈妈低语,“所有人都说,是老太爷用猛药害死了先帝……”
  “他们说老太爷是故意的,是弑君之罪,然后……灭了门。”周妈妈仰头吸泣,“他们说……林家罪有应得……”
  久居后宅,具体经过周妈妈并不知道,只知林葛弋一房全部被斩杀,却因新帝登基大恩,也免诛其他八族。
  “娘子,老太爷他医德双馨,他是冤枉的,为什么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老奴实在不明白。”周妈妈一字一顿的说着,神情悲愤。
  屋外金光依旧潋滟,室内的气氛陡然沉闷,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陈满芝压着胸口愁然半响:“外祖父,是太医啊?”
  她嘴里又苦又涩,胸口似被尖锐的刀锋猛的插入,被人硬生生剜出心脏一般的痛。
  这不是她的情感,她知道。
  “是院判。”念平轻泣。
  陈满芝置若罔闻,喃喃自语:“灭门?这世上……以后不会有人护着咱们了。”
  弑君之罪当诛九族,林家并非宗室,没有权倾朝野,是什么原因让林家拼了九族人的性命要去杀皇帝,它的动机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让林家有了被灭不可的理由。
  所以,之前沈氏一直有顾忌是因为她身后还有个林家,现在林家没了,那么她也就肆无忌惮了?
  “娘子。”念平哭着扯了扯失怔的陈满芝,“您若想哭就哭出来吧,以后奴婢,奴婢护着你。”
  “我没事,只是有些难过。”陈满芝强欢颜笑,声音有些嘶哑。
  “娘子不用难过,老太爷曾为治不好您的病而自责,如今您好了他在地下有知,也会了了心愿。”周妈妈轻拭眼角给她添了茶水。
  念平也点头附和。
  陈满芝缓神,就问二人:“那我以前为什么就成那样了?”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成了傻子了。
  已是午后,金光暖暖的透着烂漫,她的话刷的一声似一盆冷水泼在二人的身上,凉意凛凛。
  周妈妈掩着唇别过脸,哽咽着道不出话,念平的手紧紧攥着:“娘子是亲眼瞧见夫人自缢的样子后就晕了过去,第二日醒来就没了神志……”
  “都怪奴婢,如果当初再跑得快一些,或许娘子就不会出事了。”她捏着手,指端发白,如果当初自己再跑快那么一点点跟上她,那么她一定会用手遮住她的眼睛,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六岁的孩子,亲眼瞧见了自己母亲自缢面目狰狞的样子,那是何等恐慌。
  “母亲是自缢啊。”陈满芝目光迟疑,带着几分不解,她白皙的面容在昼亮的白日里愈发粉润,“为什么呢?”
  这是她第一次谈到林氏的死。
  “母亲为什么要自缢?”她的声音,陡然拨高,好像在生气。
  周妈妈跟念平顿时就愣住了,因为她们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陈满芝看着二人:“母亲过得不好吗?”
  周妈妈沉默,她该如何跟陈满芝议论她的父亲?告诉她你的父亲不喜商户之女,然后宠妾灭妻吗?
  “我知道了。”陈满芝自语道,面上有些失落。
  “娘子,您不要怨夫人……”念平有心为林氏解释。
  “我知道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陈满芝知道,只有心生绝望、万年俱灰的人,才会弃所有而不顾,“人死不能复生,我不会纠结于此的。” 
  周妈妈缓缓松了气,看着她淡道:“眼下没了林家,只怕咱们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她自是担心,沈氏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如果不是林家在,只怕四娘子早就去了,林家才开始倒台,沈氏就迫不及待的用她换取陈雁瑶的婚事,现在四娘不但没死还好了起来,只怕日子会更加如履薄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看吧。”陈满芝眸光淡定,她现在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些情感是属于自己的。
  陈满芝回了自己的房里,她的心情闷闷的有些喘不气来,那一世父母早逝,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而后莫名其妙闯入梦境,这里母亲早逝,父亲不管,继母不喜,连护着自己的人也短了命,她就像养在了漏水缸里的鱼,随着一点一滴的失水慢慢挣扎。
  残破不堪的梦境,要如何拂去满目的氤氲?她望着半卷的帘栊,陷入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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