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惊谋——夏挽歌
时间:2018-07-12 09:15:32

  柳妈妈笑而不语,当初文姨娘的事发后,老夫人要将送去庙里,但老太爷念其孩子,便下令文姨娘去了庄子不得回府,老爷不喜自己的嫡母,但是对自己的父亲倒还有几分敬畏,这也是他一直没让文姨娘回府的主要原因。
  沈氏慢慢的转着手腕上的玉镯,对丫鬟道:“你先下去吧,让姨娘安心呆些,晚些时候我再过去看看。”
  丫鬟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
  “那婆子怎么说?可知道姜府叫她过来到底是做什么?”沈氏看着柳妈妈问道。
  “那婆子不过是做粗扫的,应的是姜府表姑娘要求才来的,不过奴婢已经敲打她了,想必不会在外面乱说。”柳妈妈道。
  “当真只是姜府表姑娘的要求?”沈氏微微疑惑,而后突然就笑了,“姜夫人可真是的心大,让这些孩子们胡闹。”
  柳妈妈不可置否,若只是小孩子间的胡闹,倒也不用那么在意。
  姜府的宅邸,灵巧精致,朱漆的广亮门,门钹上摆着锡环,中槛的四颗门簪上刻着“吉祥如意”的字样,门口里蹲着两只石狮子,深刻逼真,看似威风凛凛。
  陈满芝带着念平随着那婆子进了门,青砖铺地,府内砌泥垫砖,担梁式的垂花门前,一个衣着华贵的丫鬟候在那儿迎着,见到陈满芝便上前跟她见了礼,随后又跟那婆子交了首便带着二人进了府内。
  姜府内一路游廊,花卉攀附,绽满院落,绿树虬枝茂密成荫,所见之处皆是精致巧妙,没多久三人便在一院内驻足,陈满芝抬头,只见眼前三间大正房,两边各两间耳房,正房屋顶上有灰沙雕压脊,两边吻獸翘峨。
  “娘子您随我来。”那丫鬟转身对陈满芝道,随即迈步走向台阶,“夫人,陈四娘子来了。”
  陈满芝跟着她走进了厅内,听闻上头有声道:“给四娘子备茶。”
  这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说话人的情绪。
  陈满芝抬眸,只见屋内堂上的三尺高螭案上两边各置着花觚,觚内的时鲜折枝花卉绽开,中间放着满是佛香的青铜鼎,墙上挂着一幅画和两副山水挂屏,看着笔墨应该皆是出名人之手。
  一个妇人端坐在案下的八仙桌边,两边候着丫鬟婆子,那妇人嘴角微扬,指着下首的一溜帽椅对她淡淡道:“四娘子请坐。”
  陈满芝微笑的见了礼移步上前,在妇人对首的位置入了座,丫鬟端着茶蛊、点心行云流水的上前,搁在她一边的桌上随即退了回去。
  姜方氏身形微丰,细眉圆脸,面色红润,眉宇间自带一股精明之气,绾着倾髻,髻上插着两根象牙白如意簪子,别着一支三尾大凤钗,凤尾微晃,金灿灿的衬着她仪态不凡,身着烟霞色软缎褙子,累丝镶宝兰花金领扣,下着澜边马面裙,端的是雍容华贵。
  “陈娘子,上次之事是我们误会了,还望您别介意。”姜方氏声音微沉,看着陈满芝,面上略微施粉,肌肤透白似雪,梳着双平髻,简单别了两朵粉色的珠花,衬着朴素的衣着装扮得就像个下人,庆幸的是这张脸添了倒是给她几分优势。
  今早方锦绣又是流血不止,大夫已经换了两拨,皆是无应对之策,这时锦娴才跟她说了写信之事,大夫没有办法,盛昌忠还在王府未回,无奈之下只好应着锦娴的要求叫了她过来。
  陈满芝淡笑,上次的事自己是好意提醒,姜府却遣人了随后就到沈氏跟前告了一番,自己失了一个丫鬟,现在她轻描淡写的说是误会,这其中敷衍之意不言而喻。
  “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夫人不用介意。”她道。
  姜夫人满意的颔首,也算个通透的人,给她台阶还懂得下,看着很难想像以前是个傻儿,不过运气好像不错,能嫁到伯府也算是功德了,只是上次的事不知道是胡言乱语还是真的知晓,她不信一个傻了七年的人还会医术这等本事,说起来倒像天方夜谭。
  何况大夫在现在这个时代,那是匠人,是贱籍,她一个官家小娘子是怎么可能知道。
  “那日陈娘子所说之事,是哪位高人所见?还望您给引荐。”姜夫人思量过后问她道。
  陈满芝微怔,难道姜夫人以为是别人教她说出那一番话,“夫人,前日之事是秋蔓随口所说,并未授之于他人。”
  “哦?”姜方氏有些惊讶,她余光瞥着陈满芝,那人面色沉稳,不惊不畏的坐在那,从脸上看不出端倪,难道真的是她自己的见解?她以前不是个傻儿吗?
  “那何以见得?”
  陈满芝站起身,笑道:“不过是听那两位姐姐说的症状来猜测罢了,如要说见解,得看患者才能分辨。”
  姜方氏面色微暗,端着茶蛊打量着她,她要去看患者?是来真的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什么时候学了医术了?这去见倒不是不可以,毕竟是锦娴邀请来的,只是就怕她胡闹报复那日之事,一时间她有些犹豫了。
  “夫人,今早我看了贵府的信,应着方娘子的约而来,只是不知道她唤我来所谓何事?”陈满芝问道。
  姜方氏抬眸轻笑,不是看了信了吗?什么不知道何事,还回了信叫姜府找个嘴碎的婆子过去请,这会儿倒是会装。
  “就前几日那两个丫鬟所说之事,患病的是我们房里的长媳。”她搁下茶蛊站起身,看着她道:“罢了,你随我过去吧。”
  轻描淡写解释,盛气凌人的责问,三言两语就塞责了自己,这姜府实在让她心里隔阂。
  “是。”陈满芝蹙着眉应下,和念平对视一眼随即跟了上去。
  陈满芝跟着姜方氏一众人等出了院落往东走,穿过西边的穿堂往北边走,穿过花厅又过一个垂花门进了一个小院落,院内的花卉齐放,奇草成丛绿树成荫,当中放着一张石桌和配套的石礅,被磨光亮透人,院里有仆妇端着铜盆不时的路过,隐约闻到一股血腥味。
  姜府的丫鬟候在了门口,陈满芝带着念平跟着进了屋内,浓浓的药味充斥着鼻尖,堂屋内候着一个十五上下年纪的小娘子,她身后站了三个年纪不一大夫模样的男子,皆是神色阴沉,不时的低声交耳。
  “姑母。”方锦娴迎了上去,余光碰上了陈满芝的视线,这是陈府的四娘?怎么还是个孩子?前几日她来姜府时自己不曾见到,今日所见倒真跟她想像得有些不一样。
  姜方氏嗯的一声摆了手,朝她道:“你姐夫呢?”
  方锦娴指着内室对她道:“在里头陪姐姐说话呢。”
  姜方氏蹙眉,脸色不悦,见血晦气的地方,一个男人进去做什么,他又不是大夫,她压着情绪看着一边的三个大夫问道:“我儿媳妇现在可还好?”
  
 
    
第45章 看诊
  
  其中一个年纪微大的大夫作揖回道:“血暂时止住了, 只是情况不太好,这脉像我们一直琢磨着,觉得有些反常。”现在脉像太过反常了, 只是给贵人看病, 话还是别说太过,否则吃力不讨好。
  姜方氏有些恼怒, 一个个都是废物,尽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搪塞他们, “现在到底要怎么治, 这孩子还能不能保了, 你们给个实话吧。”
  “这……”三个大夫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老大夫犹豫了一会, 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道:“少夫人脉像跟初期有孕时反差太大,我等不敢妄下结论,按现在的脉像来看,倒有些像……”
  “像什么?”姜方氏狠狠的盯着他, 眉梢带着凛然之色,要是敢说不是有孕,她定要砸了这些大夫的招牌。
  “姑母, 既然陈娘子来了,我们何不让她进去看看。”方锦娴适时的插了话,那大夫松了一口气,心底有些惶恐, 照姜夫人这样,就算真的有问题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来说。
  姜方氏拂了衣袖,瞪了那三人一眼,转身进了内室,那三个大夫忙跟在身后一同进去。
  方锦娴笑着走到陈满芝边上,苦笑道:“里头躺的是我嫡亲的姐姐,大夫又一时又治不好,恰巧前两日我有听下人说起你说的那一番话,所以我就请你来的,你不会怪我吧?”
  方锦娴身子高挑,穿着梅花暗纹粉领杏色素面茧绸对襟褙子,下着月白挑线百褶裙,挽着堕马髻,髻上插着莲花滴珠金步摇,并着一支金丝镶珠的簪子,面上跟姜方氏有三分相像,柳眉圆脸,杏眸莹澈,笑起来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神态温和内敛,看起来像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陈满芝朝她一笑,方锦娴不过急病乱投医罢了,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直接跟别人道她会医术也不会有人信,她摇头道:“无事,你也是担心自己的姐姐罢了。”
  “我们进去看看吧。”方锦娴一面说着一面挽起她的手移步,迎面走出来一个年纪二十左右的锦衣华服的男子,男子眉头紧紧蹙,神色微暗,他倏然顿足显然有些吃惊。
  方锦娴朝他见了礼,道了一声:“姐夫。”男子淡淡的点头应声嗯,便道:“进去吧。”
  陈满芝朝他微微点头转身对念平道:“你就在外面候着我吧。”随即随着方锦娴一同进了内室。
  相比有些昏暗的内室,血腥味愈发浓烈,姜方氏坐在床头边上,床上半躺着一个较为年轻的女子,她盖着锦褥,发髻有些松散。
  陈满芝走近床尾,只见那女子面色萎黄,唇色干燥,脸颊消瘦,床下边摆了个铜盆,里头的秽物带了点点红丝,四人听闻有声皆是回头看了一眼,不当回事,陈满芝只听那三人议论着。
  “面色萎黄,少食体倦,舌苔薄白,乃脾经不足,还是先补血吧。”其中一人道。
  另外一人摇头,再道:“这血一直流个不停,补血是管不了多大用处,我看还是以先养胎为主,保胎药的方子我们再斟酌一下。”
  那年纪较大的老大夫蹙眉,思虑不定,只听到原先那人再道:“母体气血充足,腑脏真气运行自如,自然孩子也就无事了。”
  陈满芝看着床上那人,姜方氏给她又盖了一层被褥,她面色微沉,打断了那正在说话的二人,开口道:“夫人的脉像如何?”
  那三个男子转目皆看着她,微怔一瞬,随即转头继续议论着药方,方锦娴面露尴尬,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咱们过去床头那,一会你看看。”她说的看看,只是想让陈满芝从方锦绣的面上看出端倪。
  陈满芝面色淡然,跟着她走到床头,方锦娴朝姜方氏喊了一声,姜方氏指着方锦绣说道:“人在这,你看吧。”
  陈满芝眉梢微挑,随即恢复了淡然的脸色,朝床上的妇人淡淡道:“夫人,我先试着给您诊脉。”她的话一落,屋内的人惊讶的看着她,或是轻挑,或是质疑又或是蹙眉。
  这小娘子是谁?多大了,竟然会诊脉?那大夫们心想。
  姜方氏嗔怪的看了方锦娴一眼,觉得她带着这个人来分明是添乱罢了,陈府四娘以前就是个傻儿谁都知道,她连人都认不清,就算现在好了,也不可能懂这些岐黄之术。
  方锦娴则是有些慌乱,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她不会是真的懂这些东西吧?
  方锦绣愕然的看了姜方氏一眼,见她面色无异,便伸出左手,淡淡的笑道:“您请吧。”
  陈满芝站在姜方氏边上,直接伸手探脉,浅探未见,再压一分力度,脉像沉弦而涩,她蹙眉收起手,看着她方锦娴道:“麻烦夫人张开嘴。”
  方锦娴不明所以,看着她一副老道正经的模样,只得一一照办,陈满芝瞧了一眼,舌暗紫,苔薄白,她心底了然了几分再对她道:“麻烦夫人掀开被褥让我肚型。”
  姜方氏脸色陡然一变,这陈傻儿太胡闹了,几个男人还站在这,这话想说就说,她阴着脸道:“陈娘子,你这是要做甚?”
  “给她看病。”陈满芝转脸对姜方氏道。
  “你这看的哪门子病?”这大夫不是诊脉看面相看舌苔就完事了,哪里还有人看肚子的?姜方氏面色愈发阴暗,眼底添了怒火。
  “姑母。”方锦娴扶着姜方氏的肩头轻声道,“既然看了,就让她一次看到底吧,反正咱们不是没什么损失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温和,像细雨微润,陈满芝微笑的望着她,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万恶社会,她需要别人的认可,来换取在这个时代的安全感,来立足于这个时代,除了操旧业,她别无选择,所以在决定来姜府的时候她早就放弃了那一世不被人尊重的愤然。
  姜方氏面色微霁,转脸对那三个大夫道:“你们先出去吧。”男女有别,既是大夫看病亦是如此。
  那较为年轻的两个大夫面色微沉,没想到姜方氏急病乱投到要相信一个小孩的地步,还把他们赶出去,简直可笑至极,可最终他们还是退了出去。
  陈满芝掀了被褥,看着方锦绣将近五个月大的肚子一边轻按一边道:“夫人,有孕之后您可有感觉到胎动?”
  方锦绣忍着腹痛,轻声□□,额头冒了细细的汗,陈满芝忙放了手,姜方氏瞧着方锦绣的样子,忙摆了她的手将被褥重新给她盖上,沉声道:“瞧你毛毛燥燥的,可弄疼了我孙子。”
  陈满芝心底叹气,望着姜方氏不语,未下结论之前她不想解释什么,毕竟这种说法对这个时代的她们来说太过骇人,如若不然,前两日自己的那番话怎么就遭了惩罚。  
  方锦绣缓缓的舒口气,思量半响支支唔唔:“好像……不曾。”
  姜方氏闻言一脸愕然,望着方锦绣道:“你可记清楚了?怀孕这么久,肚子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胎动。”
  方锦绣垂首盯着被褥不作声,陈满芝颔首不理会姜方氏的疑问,再道:“夫人孕前月事水量颜色如何,又何时停的月例,何时确诊有孕?”
  方锦娴一脸惊讶的看着陈满芝,淡妆轻抹,髻上的粉色珠花衬着她的面色越发的妩媚,她娴熟的语气像足了一位经验老道的大夫,神色笃定,仿佛早就知晓了一切,如此过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方锦绣微微蹙眉,抬眸看着陈满芝,她面色平静如死潭,不过十二岁的孩子,问起葵水这种事来却一点羞耻感都没有,更何况水量颜色如何平日里自己又怎么会在意,“好像是三个月前停的月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我的丫鬟应该记得清楚。”她又道,陈满芝只得让她吩咐人去叫了贴身的丫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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