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惊谋——夏挽歌
时间:2018-07-12 09:15:32

  陈满芝看着沈氏,这个女人眼眸中,有抗拒,有愤怒,有厌恶,全身都对她充满着敌意,这种敌意,就像她对朱幕青那样。
  朱幕青是她法律上的配偶,他是个药商,跟她医院有些生意上的来往,两人结婚多年,正计划着要生个孩子。
  “好啊。”她放下手中的茶蛊悠悠的开了口,她的声音沙哑略显干涩,但却似惊涛骇浪波涛汹涌。
  沈氏瞬时面如死灰,感觉好似从暖春入了凛冬,凉意从脚底顺着脊梁骨遍布全身,这个声音她如此熟悉!
  林绣媛,沈氏一辈子都不想想起的人,但是现在她满目的浮华只剩下林氏的身影,为什么长得像连说话也这么像,她的身子像是被人抽了精髓般无力,哆嗦道:“你……是谁?”
  “夫人。”柳妈妈轻轻推了一把失神的沈氏,她不能让她这个时候失态,“她是四娘子。”
  沈氏咽了口水回过神,扶着柳妈妈的手缓缓站起来,她很惊慌:“你……你能说话了?”
  陈满芝搁下手里的茶蛊,也站起身,两人视线对视。
  “是啊,我能说话了。”她淡淡说道。
  沈氏踉跄,后退几步撞倒在柳妈妈身上,身后的丫鬟直惊呼着喊着“夫人”,拥簇而上。  
  沈氏心口上悬着的那块石头,在那小贱人开口的那一刻,重重的压了下来,她的心“啪嗒”一声,碎了,碎满了她整个胸腔!这个贱人,醒了,不傻了,能说话了,那么她这些天的努力都化作腐水付之东流吗?
  “母亲。”屋外传来一声叫喊,声音有些喘,像是迫不及待的样子。
  “快,叫……叫三娘别进来。”沈氏脸色苍白,她颤抖的指着门口,吩咐一边的丫鬟,这个脏地方,她不想她的三娘沾了晦气,她转目对着周妈妈怒道: “还不给我起来,你跪在这里是想给外人看吗?”
  周妈妈怔了片刻,应声而起,摇摇晃晃的站到了陈满芝身后。
  刚说完,一阵风被带了进来,沈氏转头一看,陈仲海身后跟着三娘,还有一个年纪四十上下的男子,那男子肩膀上挂着一个箱子,一副大夫的模样,三人走进屋内,一时间屋里挤满了人。
  沈氏一愣,道士呢?为什么带个大夫来?
  “老爷。”沈氏秀眉微蹙眼眸微转,掩唇而泣上前哽咽道:“妾身……”
  陈仲海面色微沉摆了手,示意沈不要出声,而后转头对后面的男子说道:“劳烦钱大夫给看看。”
  方才丫鬟已经告诉陈仲海事因,他死死的盯着陈满芝沉思,这孩子没死那延恩伯府的事估计成不了,倘若伯府以为陈府骗婚追究这事要如何处理,想到伯府,他的心情就带了几分烦燥。
  “谢陈大人信得过在下。”男子弓身施礼,走到阵满芝面前,道:“请娘子伸出手来。”
  陈满芝微微一笑,坐下伸出手任由那大夫把脉,她余光瞥了一眼陈仲海,三十七上下年纪,一身深紫缎面圆领袍,中等个子,浓眉下一双精明的眼闪烁,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的样子。
  那被称做夫人的妇人叫这个男人“老爷”,想必男人是她的丈夫,那么是他们跟她的关系……难道是她的双亲?她心里暗想。
  陈仲海看着陈满芝那张脸,惊得有些失态,或是以前这个女儿痴傻的原因,他就没怎么正眼看过她,现在看她这模样像极了林氏,尤其那一双眼眸,如墨如宝石,黝黑明亮,她的眼里有了神气和活力。
  “怎么样?”陈悦颖面色有些焦急,她厌恶眼前的这个傻儿,因为傻儿京里的贵女都对她避而远之,甚至还会取笑她,现在这个傻儿竟然装死,还摆了他们一道,实在可恶。
  钱大夫收起诊脉的手,迟疑了一会对陈仲海拱手施礼:“娘子脉象无异,只是身子有些弱,多吃一些好的,另外在下再开一些补药一起补补身子,养些时间,就无大碍了。”
  
 
    
第8章 安好
  
  陈府的四娘子痴傻很多人都知晓,钱大夫还记得当初诊脉时的情景,那时候这孩子脉像无异,却是一脸痴呆,眼眸散漫,而现在却是一脸笑容,虽然身子瘦弱却是负气含灵,眼神里有藏匿不住的明媚,简直判若两人。
  莫非是哪个高人给偷偷治好了?他心里很疑惑。
  陈仲海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我不就是推一下吗,肯定是没事的,偏偏父亲你不信我,还罚我禁足。”陈悦颖不高兴的嘟囔道,她觉得有些委屈,明明就是这个贱人太过矫情,自己就那么轻轻一推,谁知道一倒下去就睡了三天,更可恶的是她竟然装死,这个小贱人安的什么心?
  陈满芝闻言错愕,她眼眸微转视线落在陈悦颖身上,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女孩,一身浅粉绣折枝梅花缎面长袄,月白色绣绿萼梅百褶裙,她站在陈仲海的身后,微胖的小圆脸上两只眼睛直噜噜的看着自己,眸里的不屑堂而皇之的显露。
  陈满芝从她的话里听出事情的原委,十三岁的孩子,按道理她应该是知道对错,可她似乎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有错,竟然还如此抱怨。
  “老爷,四娘子她能开口说话了。”周妈妈看着陈仲海笑道,她面上的兴奋显露,心情非常愉悦。
  她的话,似惊雷在房里炸开,四周便有了吸气的声响。
  “嗯,你……说什么?”陈仲海猛然转目望着周妈妈,“真……真的?”他满脸诧异,身子有些哆嗦,再次失了态。
  “钱大夫,你,你快看看可是如此?”陈仲海急切对那大夫说道,傻了七年哑了七年,摔了一下就好了?他是不敢相信。
  “你话这是什么意思?”陈悦颖跳了起来,她蹭着上前死死的盯着陈满芝,似乎想透过这张脸来验证周妈妈的那句话,“傻儿……能说话了?”
  陈仲海以拳抵唇重重咳了一声,满脸绯红怒目瞪着陈悦颖。
  感受到父亲的恼怒,陈悦颖愤愤的退了回去,她的心情糟糕透了,“现在这个傻子好了,那大姐的亲事还算不算?”她心想。
  “大人,娘子的脉象其实跟以前无异,只是看这眼神倒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在下也是匪夷所思。”钱大夫听出二人惊讶,原来并没有所谓的高人,就是莫名其妙的变好了,难道以前的傻是装出来的?倘若是真的,那这位娘子城府也真是深沉。
  钱太夫心里这样想,不免又多瞧了陈满芝一眼,肌肤赛雪,鼻梁高挺,薄唇红润似娇艳欲滴的海棠,样貌实打实的好,如真如此,那就有点可惜了,毕竟琼浆玉露,如果有毒,男人亦不敢入口。
  “老爷,是真的,娘子刚才就说话了,跟以前也不是一个样子了。”周妈妈眉开眼笑,她的眼眸精光闪闪,气色感觉都比往日好了许多。
  陈仲海直勾勾的看着陈满芝,缓缓道:“四娘,你……你哪里还不舒服?”他的神色有了少许期待,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他想亲口听这个孩子说话,来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好了,可别像三天前那样装死倒把自己忽悠了一把。
  他的傻儿好了、能说话了,或者有可能会失去了延恩伯府这门亲事,伯府门第是好,可女婿是死的,丢了这个亲家,照着四娘的相貌还怕没有其他亲家吗?思及此处,陈仲海烦躁郁闷的心情麾之即去。
  沈氏面如死灰,陈仲海小心翼翼说话的样子,就像捧一个易碎的花瓶,生怕多喘口气就能把它说碎了,她盯着陈满芝那张熟悉的脸,使劲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压着胸口隐隐爆发的怒火。
  “我好起来你们不应该高兴吗?”陈满芝漠然的看着他们,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赌气的味道,这群人也让她心底本能的抗拒,就像两块相斥的磁块,所以她觉得没必要隐藏自己的不快。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陈仲海心头巨震,果然如此,这个傻儿真的好了,三娘这一推真是太意外了,陈仲海满心欢喜。
  陈悦颖从陈仲海后面又钻出来,满脸诧异的瞪着她:“你……你竟然、真的能开口了?”她的语气有几分慌乱。
  而后她似乎记起了什么,倏地指着陈满芝的鼻子怒道:“你以前是在装傻是不是?你个贱人,你炸尸是不是为让我们得罪延恩伯府,你是不是记恨我们才故意这样子的?你个贱……”
  “你给我闭嘴。”陈仲海呵斥一声叫道,“滚回你房里去。”
  “父亲……”陈悦颖满脸惊愕,她根本想不到陈仲海竟然因为这个傻儿怒骂自己,“你骂我……”
  她的声音有些委屈,沈氏听了心里很是不悦:“老爷,三娘不懂事,你跟她好好说便罢了,这么凶做甚?”
  陈仲海冷哼两声,怒目看着沈氏:“你还不带她出去。”
  沈氏心里咯噔一下,她进陈府十六载,头一回见陈仲海这样冷视自己,她咬牙之隙恨恨的剜着陈满芝,似笑非笑的抽着嘴角:“老爷,您息怒,妾身这就带三娘出去。”
  话落,她连拉带扯着哄着陈悦颖,带着一众丫鬟退了出去,这个贱人没死,她没死,那就要看看她还能活多久。
  室内因为沈氏的离去一片明朗,空气四处窜动,变得清晰。
  “四娘,你现在觉得怎样?可要大夫再给你看看?”陈仲海坐到她对面,他的声音低沉,有些温和。
  屋内掌了灯,豆黄的烛火,灯影摇曳,男人的脸溶着的光,五官变得不真切,陈满芝瞧见了自己的影子落在了男人黑漆满眸的期盼里,恍如隔世。
  陈满芝看着他,觉得有些滑稽,男人的眼里有诧异,有讨好,有期待,那期待就像陈列在商架上的商品,每天擦拭着等来客,但这些太过刻意,就连方才他怒吼着那个女孩,眼神也没有这样敷衍。
  “嗯,没事,只是有些乏了,想休息。”陈满芝神色迷惘,似坠入了云端,云里雾里,她想休息,她需要时间来缓冲一下现在的这个梦境。
  钱太夫看到如此便想告辞,他知道每个大宅子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些秘密他们这些当太夫的并不想知道。
  “老爷。”周妈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求您让钱大夫去看一眼平儿。”
  “谁?”陈仲海转头,突然就想到早上趴在春晖院里一身血的那丫鬟。
  “是四娘子身边的平儿,早上刚受了罚。”周妈妈忙回答道。
  陈满芝看着跪在地上的妇人,心生怜悯,可是她现在仍在发懵,只想快些将男人打发,就道:“您……您就让钱大夫帮帮她,我……休息一下便好。”
  陈仲海沉吟片刻,道:“也好,你好生休息,既然你的丫鬟受了伤,回头我让你母亲再添两个丫鬟来。”
  原来,男人跟那个妇人,真的是她的双亲,可是为什么她的感觉为何如此空洞,好似被人剜去了心一般。
  “您、您的好意……女儿心领了。”陈满芝朝他笑了笑,道:“只是现在大夫说需要静养,丫鬟的事等我身子好些了再去跟……母亲说说。”
  陈满芝很直白的拒绝了男人的好意,她不想自己的梦境被接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搅乱。
  “那好吧。”陈仲海看着她满脸的笑意微怔,他起身对钱大夫道:“那劳烦钱大夫再去看看。”
  钱大夫抽了嘴角,“陈大人客气了,这是应该的。”
  周妈妈抬头看了一眼陈满芝,见她再无异议,便将二人引去了隔壁。
  看着那敞开的门陈满芝缓缓起身,她神思迷离,视线也变得模糊,她需要好好睡一觉方能解锁这个梦境,而后她转身走向那榻上只身躺下去。
  夜色如墨,凉意凛凛,沈氏焦急在堂厅内踱步,她等了许久,陈仲海才慢悠悠的从那边回来,一看他进了正屋她便迎了上去:“老爷,伯府那边要怎么去说,万一他们迁怒下来那我们……”
  “现在有些晚了,递个帖子过去说明天我亲自去解释。”陈仲海坐在案桌前挽着衣袖回道,“三娘呢?”
  一听到他提到三娘沈氏心中不悦,他刚才竟然为了那个小贱人呵斥三娘:“三娘刚才在这儿哭呢,现在估计跟大娘在一起,老爷您也太凶了。”
  “你知道什么,刚才你没看到钱大夫和下人们都在吗?要是我不制止她,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混账话来。”陈仲海直敲着桌子说道,“她马上就是议亲的年纪了,你也不管管她,性子这么野婆家怎么会喜欢?”
  “老爷,三娘也是因为担心老爷才说错了话,我刚才已经教训过她了,你别生气了啊。”沈氏笑着撒娇。
  陈仲海看着她点点头,叹气道:“瑶姐儿的事恐怕是悬了,你说她这……怎么就突然醒了呢?”
  沈氏恨恨的捏了捏衣袖:“老爷,那莫太医明明都已经说是……死了,这突然醒来,会不会是……”沈氏将话咽了下去,她觉得有些话点到为止,不说下去陈仲海也会明白。
  “胡言乱语什么……”陈仲海瞪了她一眼,他知道沈氏的意思,可是这些东西他不会相信。
  
 
    
第9章 夜惊
  
  “妾身也是随口一说……”沈氏低低的回应,心里飞快的算计着后面会发生的一切,“只是四娘这事毕竟是交换了庚帖了,那……”
  她抬眸看着陈仲海,见他面色无异便再道:“按道理说这庚帖都换了,四娘理应就成他们伯府里的人了,既是如此那您看瑶姐儿的事他们还算不算数?要不您去问问?”
  陈仲海沉思,眼下伯府在新朝势力蒸蒸日上,而且伯府愿意为他想要的那个位置出一份力,所以他觉得沈氏说得不无道理,四娘跟伯府是换过庚帖的,他们原是要一个死人,那现在给他们一个大活人那不是更好?
  “夫人你说得有道理,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伯爷。”
  沈氏看着他上扬的嘴角便知道已经说动了他,心里舒展了大半。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