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笑着点点头,问道:“你家小姐可在前面?”丫鬟点头称是,宋青书又问:“我现在,可方便过去拜会?”丫鬟恭敬答道:“可以的,小姐就在前面的凉亭纳凉休息,宋公子现在过去再好不过。”
暮色越来越深,草丛里传来阵阵虫鸣。宋青书转过一丛极高壮的芭蕉,见到一座挂着茜色轻纱与黑漆竹帘的凉亭。走进凉亭,却见亭子里面摆着一张美人榻,榻上铺着一张碧玉凉席,绿意沁人,秦玖就侧卧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一个丫鬟侍立在一旁打扇。
宋青书唤了一声秦姑娘,秦玖抬起头来看他,微笑道:“你身上的伤好了?”宋青书点了点头,说多亏了何大夫的照顾,这次还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秦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宋青书他被人刺杀的真相,倒不是怕宋青书知道她是罪魁祸首,而是担心伤害到他男人的尊严。宋青书应该并不想被人过多提及他爬上她的床,然后被人误会是她的男宠这件事,说不定他心里不知道后悔多少次了。秦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宋青书真相。因此宋青书的这句谢谢,就算受之有愧秦玖也依旧面不改色地接受。
两人又你问我答的聊了一会儿,那打扇的丫鬟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退下去了,亭子依水而建,阵阵晚风从水面上送来浅浅凉意,故而秦玖一时间竟没察觉已经没人在一旁打扇。宋青书看着冰盆里的冰山一寸一寸消融,仿佛一个美人滴汗,冷不丁听秦玖嗔道:“该死的丫头,真是被我宠得没规矩了。”
这轻轻的一句嗔怨却让宋青书脸红心燥起来,让他不由想起曾经秦玖说的那句男宠的话,那打扇的丫鬟为何悄悄退下去不言而喻。当初那件事,他本意是为了带累她的名声,阻止她和张无忌在一起。如今,却是他这个始作俑者尴尬慌乱,而受害人怡然自得。宋青书叹了一口气,抬头去看秦玖,想从她脸上看出是不是有那么一两分强装的镇定。
时下的风俗女子未嫁时,长发全部放下,待嫁人后才会盘起。她约摸是怕热,乌黑长发全部挽在了头顶,梳成一个美人髻,用两支珍珠簪固定住,露出白玉一样的脖颈。脸上的妆容已卸,未带任何珠串,一身轻薄的家常素衣,别有一番精致素雅模样。看着这样的秦玖,宋青书不由想起了他看过的唐宋时期的仕女图。美丽的闺中仕女引人遐思,仿佛苏东坡的一首《洞仙歌》。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倚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这首词的首两句“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原是蜀主孟昶所写,蜀主孟昶和爱妃花蕊夫人夜晚在摩珂池上纳凉,做了一首词,现今只余前两句,苏东坡便用这两句续了一首洞仙歌。
数百年前的花蕊夫人是何等风姿,已经无人得知,只能凭借流传下来的“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和“十四万人齐卸甲,宁无一人是男儿。”这两句诗词想象一二,那花蕊夫人当年的倾城风骨恐怕就是秦玖这样的吧?
词里写的是和此刻一样的炎热的夜晚,一样地在一座水边的凉亭,还有一个一样的美人。亭外的水塘开满了粉色的千瓣荷花,晚风送来凉意的同时,也送来馨馨荷香。
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他重生秘密的人,知道他不可与人言说的过去,在她面前,他不用费心掩饰伪装他还是昔日的那个玉面孟尝。而且她看他的眼神并没有因此带上任何厌恶,不是前世那种世人看脏东西一样的不屑眼神。
男女有别,因为怕被人当成成轻薄男儿,宋青书以前从未像看秦玖这样长时间盯着一个姑娘看,他此时才发现她的眼睛很漂亮,是那种细长的凤眼。烛光映在她眼睛里,眼波如宁静深邃的秋水,流转间已经,已经……
过了几天,宋青书自觉身体无碍了,便向秦玖提出告辞,秦玖不同意,强行把宋青书留在身边保护起来了。
宋青书看着丫鬟地给他的雪青色帷帽,皱起眉头,“我为什么要戴这个?我的脸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夏日日头太烈,这不是怕你晒伤了吗?”秦玖解释道。说着低下头,让丫鬟给她同样戴上一顶豆绿色帷帽。
宋青书看了看秦玖头上戴的帷帽,这才不情不愿的动手把帽子戴在头上。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乘船游了西湖,去了断桥,登了雷峰塔,去了雪竹学院。出乎宋青书意料的是,这雪竹学院竟然是秦玖出资投建的,书院教席的也不是一般的四书五经,而是各种经济数学物理化学天文等。
当秦玖掀开宋青书的帽纱吻上他的时候,宋青书几乎傻了,一切全由秦玖掌控。等感觉到秦玖放开他,又听她在那边痴痴的笑。“现在那些漂亮的姑娘们可是以为你我有断袖之癖了,就让他们吃醋去吧。”
“你,你干嘛亲我?”当天晚上宋青书和秦玖饭后散步,他借着月色问她。
“也许是风景太美,也许是你太好看,也许是气氛太好,又也许是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太舒服。这三千里山河,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秦玖答道。片刻她又追加了一句,“如果可以,余生的岁月和你一起度过,也未为不可。”
八月十八日是观赏钱塘江大潮的日子,这三天他们分别去看了碰头潮,一线潮和回头潮。早晨平静的东海辽阔至天际,在这水天之间有白色海鸟在天空中飞翔。海潮的到来将这平静打破。遥远的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一缕银线,银线渐渐变宽变长,并伴随着一阵阵哄哄闷雷般的潮声。海潮越来越近,带给人的震撼也越来越大,夹裹着泥土和海水的腥味,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奔涌而来,此时,连近旁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弄潮是当地人古已有之的习俗,所谓弄潮,就是善水的壮年儿郎手持彩旗或者彩伞在汹涌的潮水中腾挪表演,时常有被潮水卷走的危险。这次秦玖来钱塘江观潮,已经暗中令官府禁止了这次的活动。
熙熙攘攘人群推推挤挤地簇拥在观潮台上,无论书生商贩,还是妇女儿童都仰头垫脚争相观赏这世间奇景。突然一个□□着上身的少年,手持一把褚黄色彩旗越出人群,跳进潮水中,人们见他英勇,纷纷为他鼓掌喝彩起来。秦玖等人皱起眉头,一个执剑侍卫见秦玖点头,连忙走出房间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玖的目光继续放到海潮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有几个少壮手持彩旗跳进潮水。不愧是那么多文人墨客争相作诗吟颂的观潮盛事。
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那几个勇不畏死的弄潮儿挥舞着各色彩旗,在潮水中一边奔跑一边做出种种动作,那银色的海浪仿佛在随着他们的动作与他们共舞,时而敌对时而助力。观潮人的心也为他们时而紧张,时而欢呼。
大浪席卷而来,把人卷入其中,弄潮儿抬脚踏浪,动作一致,在人们紧张到屏住呼吸时破浪而出,雪白的浪花在他们脚底盛开,他们手中的彩旗又在水天一色中翻卷绽放。此时,又一浪海潮袭来,三四米高的水墙仿佛一个狰狞的海兽要一口气把人吞没,人们的欢呼声也停了下来,为那几个直面海潮的弄潮儿捏了一把冷汗。呼啸间,海潮以波峰浪谷之态涌来,呼啸间,又以荡涤天地之象退去。而潮水退去后,一个手持樱草色旗帜的弄潮儿消失不见了,有人为他惋惜,也有人为余下的人欢呼。就在众人叹惋之时,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侠客用轻功飞向东方,几番来回跳跃探身从海水中捞出那消失不见的弄潮儿。
“张无忌。”宋青书喃喃道。为那弄潮儿紧张而握紧的拳头霎时松开了,因为观潮而起伏的心绪也如潮水一般退去。宋青书抬头去看秦玖,果然她的眼光放到了张无忌的身上。她也是喜欢张无忌的。
弄潮的事情很快就打听清楚了,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就喜欢看人弄潮,今年官府下令禁止弄潮,故而大小姐特别不满意。扬言只要有人敢下海弄潮,便赏银一百两,彩旗不湿拔得头筹者,赏银一千两。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秦玖也从其中看出她说的话不像以前那么有用了,现在元兵和明教的争夺正水深火热,各地大大小小的反元势力大多也被明教收服,所以官府也成了墙头草,她这个蒙古郡主的话也没那么大分量了。秦玖喝了一口茶,轻轻一笑。七月二十六日的那份粮草被明教夺去,大头又被朱元璋吃下,朱元璋功高盖主,已经威胁到了张无忌教主的地位。张无忌此时出现在嘉兴,恐怕应该是为了出海寻找屠龙宝刀,解开倚天剑和屠龙刀中的秘密,好和朱元璋分庭抗礼,张无忌身边那女子可不就是周芷若吗?
潮水已经退了,观潮的兴致也没有了。秦玖去牵宋青书的手,一起离开。第一下竟没拉动。等两人一起坐上马车上时,宋青书突然伸手捂住了秦玖的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喂,你干嘛?”
宋青书轻声道:“阿玖。”
“嗯?”
“你知道我的过去,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心魔所在。”
“宋青书!”秦玖任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微笑安坐听他说话。
“我从小在武当山修习道法,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可是我的修炼尚未到家。我嫉妒,我浮躁。”
“你嫉妒张无忌?”秦玖插话道,“有我在,你不需要嫉妒任何人。”
“那你的眼睛要看我,不能看其他人,尤其不能看张无忌。”宋青书说着探身去吻秦玖。“你看他的时候,我不能不嫉妒。”从小众星捧月,养成了他心高气傲的性格。可是张无忌的出现,瞬间把众人的眼光都吸引走了。师公和众师叔怜惜他,师弟们敬重他,芷若爱慕他,江湖上称颂他。所以,他受不了秦玖也去看张无忌。
作者有话要说:
春风吹来满枝俏,俏不争春把春报。春满枝头一片景,桃花映面也不娇。
我爷爷写的,好意外啊。
第90章 倚天屠龙记25
为什么会吻宋青书?想要吻他的那一瞬间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好像他身上有一块磁铁,吸引着让她靠近他,也许那就是荷尔蒙的吸引。吻过宋青书后,秦玖满意极了。宋青书多好啊,这个人呀文武双全还会乐器,而且长得也非常好看呐。
不止长得好看,他站在廊下吹箫,一身清韵仿佛化身白雪青松,带着冬天一样的清寒和。如果放在网络小说里,活脱脱清俊忧郁型的男主角。一见钟情,始于颜值,久于灵魂。他时常用一种寂灭的眼神看着这个世界,在这种眼神里,他面前那株生机勃勃的芭蕉也颓败起来。这个世界在宋青书眼里是寂灭的,可是自从秦玖主动吻了他之后,仿佛在他眼里点了一把火,他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执着。
眼看着元庭日落西山,秦玖也要成了前朝的郡主。宋青书想过很多种他和秦玖的未来,可是他独独没想过她想要称帝。秦玖要称帝的想法让宋青书格外震惊,不过他也清楚,这件事他没办法阻止她,而他高兴的是秦玖说,她不会和元朝那些皇室贵族一样,蒙汉会是一家,她保证。心动的是,她说她不会让他为难。不过宋青书又忧虑起另一件事情来。“你如果做了女皇,要有几个夫君面首?你现在和我要好,你以后的夫君不得恨死我?”
秦玖听他说话一股子酸味扑面而来,转了转眼珠子,“这个嘛,我得好好想想,一个会说情话的,一个风流倜傥的,一个古灵精怪的。”秦玖说了五六型男子,宋青书整个脸都黑了,秦玖笑起来道:“傻子,我骗你的。”
宋青书才抬起眼看秦玖,她又认真道:“你不要担心了。”
自从秦玖宣布称帝后,各路杀手纷至沓来。对于汉人来说,她是鞑子,眼见着要复汉人河山,怎能容她一蒙古人插手。对于男人来说,她就应该是个安于后宅的妇人,这乱世是男人的天下。
宋青书也曾担心过她是否有实力撬动各方势力,可是当他见识过秦玖口中热武器后,便知道这争权夺势之战已经有了结果。秦玖的军队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大江南北。当世人口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以绝对胜利的姿态进入大都后,不管是不是心悦诚服,都不得不匍匐在她脚下。
女子称帝虽有先例,不过那是六七百年前的事了,人们都在想女子称帝该是怎样的一种场面。新朝建立,女皇登基为帝,这是何等大事,自然有好多东西要准备规划。秦玖就先住在了汝阳王府,一时间王府门庭若市。众人对宋青书的身份心知肚明,王府来来往往的人,对他打量有之,嗤之以鼻有之,恭敬逢迎亦有之。宋青书不耐烦应付这些,又不想闷在屋子里,索性去街上逛逛。这一逛就逛出了问题。
在这争夺天下之战中,秦玖赢了。所谓成王败寇,其余起义叛军都认命或者不认命地来了元大都受降,这其中自然包括张无忌和明教。上一次秦玖和宋青书在钱塘见到张无忌和周芷若在一起,他们本是打算出海寻找屠龙刀以再次树立张无忌在明教的威信的。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就算找到屠龙刀,刀剑相拼,取出了刀剑中的秘籍和兵书,也抵抗不了秦玖的兵马。
原本周芷若和张无忌一起出海,就是暗中奉了灭绝师太的命令,假意偷取了倚天剑获取张无忌的信任,然后伺机去除刀剑中的秘籍。可是两人一路风雨相伴,情愫暗生,周芷若的心已经偏向了张无忌。要不就说姜还是老的辣呢,周芷若会喜欢上张无忌这件事,灭绝早就料到了,十数年前已有纪晓芙的前车之鉴,她怎么会再次让她门下的得意弟子和魔教纠缠在一起?就在周芷若和张无忌情深意浓之际,突然跳出来道出周芷若接近张无忌的真相。周芷若心中有愧,既有对情郎的愧疚,又有对师门的愧疚,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这棒打鸳鸯,怎一个虐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