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养家记——北佚
时间:2018-07-13 09:16:43

  温向平给蜜果儿拾掇好,将帕子和热水往出换,
  “还没呢,待会儿要是还没回来,咱们下午去跟上一起回来也行。”
  苏玉秀精神恢复了些,闻言也是叹道,
  “不用了,咱们吃了饭便走吧。赵队长多好的人,怎么说去就去了呢。”
  温向平也是心有感伤,一时之间沉默无言。
  温朝阳和甜宝面上却还迷迷瞪瞪,对于两个正站在人生的起点,从未接触过死亡的孩子来说,到现在还分不清这事儿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仿佛等他们再去赵爷爷家,依旧有那个慈祥的人乐呵呵的叫他们“好孩子”。
  直到一家人都吃完了饭,苏承祖二人也没回来,于是温向平五口人都换上了暗沉颜色的衣裳,一起往赵家去。
  腊月里的并城下了一场雪,在地面结了冰。赵建国在自家院子里头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一滑,后脑勺正好磕上了一颗石子,还没等赵爱党和赵爱军兄弟两个把人送到医院去,人就在半路上没了。
  温家人回来的时候,赵建国已经下了葬,到现在十来天过去,村里头的人陆陆续续都来拜访过了。
  看见风尘仆仆的苏承祖和李红枝时,刘翠英和赵爱党也是吃了一惊,随即就是感动和心暖。
  看着苏承祖难得红了眼眶站在他爸牌位那儿念念叨叨,赵爱党眼底不由得又是一热。能有这么些人惦念着他爸的好,甚至千里迢迢赶回来,他爸这一辈子就没算白活。
  苏承祖对着老友的牌位,絮絮叨叨的讲他这些年在沽市有女儿女婿孝顺,膝下外孙四个,每天都是天伦之乐。又骂赵建国怎么就不知道享福,眼见着国家一年比一年富了,该含饴弄孙了,偏偏在这大好时间走了……
  说着说着,苏承祖的眼眶就忍不住泛起了热意,七尺的汉子,蒲扇般的大手擦去脸上的泪,看着便令人心酸。
  李红枝和刘翠英坐在屋里谈着,听着刘翠英又渐起的哭声,赵爱党闭了闭眼,站在他爸牌位边上,怔怔发呆,还是他媳妇儿牵着孩子过来小声道,
  “饭好了,叫上苏叔和婶子吃饭吧。”
  爱党媳妇儿自从嫁进来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这苏叔一家和自家关系好,逢年过节那金贵的东西都是一箱一箱往家里头寄的。可以说,她和孩子身上穿的,平时里吃的那些个稀罕的、好的,都是人家从沽市大老远寄回来的。
  就连这次公公去世,苏叔一家也是千里迢迢就连忙赶过来,连家门都没进就先来了赵家,他们写着消息的信现在说不得才刚到沽市,可见两家情谊之深厚。
  爱党媳妇儿于是便提前一会儿张罗了午饭,好歹让人家来了这么半天吃上口热的。
  赵爱党点点头,哑声道,
  “正是该这么做。”
  便让媳妇儿去屋里叫刘翠英和李红枝,自己跟苏承祖道,
  “苏叔,先吃点东西吧。”
  苏承祖叹了口气,
  “走吧。”
  一顿饭吃的苏承祖食不知味,饭后,苏承祖拧着眉问道,
  “你哥一家怎么不在?”
  赵爱党面色僵了僵,
  “前几天回去了,说是家里还有事儿。”
  “糊涂!”
  苏承祖大斥一声,
  “什么事儿能比得上生他养他的爹?!从老赵走了到现在才十来天,又赶着过年的口,他就连这点儿时间都空不出来?!”
  赵爱党闭了闭眼,苦笑道,
  “随他吧,有苏叔刘叔你们来看我爸,我爸想必也是很高兴的。”
  苏承祖面上仍有怒色,却又渐渐升起一股悲哀。亲生的儿子连生父都不在意,老赵这心里得多苦。
  好在还有个知事的。
  苏承祖拍了拍赵爱党的肩膀,
  “有你在你爸心里才是自豪。”
  这些年,苏承祖和赵建国没少信件来往,苏承祖对赵爱党成为村干部的事情也是知道的,
  “继承你爸的衣砵,好好干,让你爸走也走的安心些。”
  何况赵爱党向来是个孝顺的,老赵有这么个儿子,总能抵得过大儿子那个没良心的了。
 
 
第86章 
  虽然苏承祖还有很多话想和赵建国的牌位说一说, 可这到底不是自己家,晋省又都有睡午觉的习惯, 因着苏承祖跟赵爱党饭后又聊了一阵也就耽搁过去,苏承祖老俩眼见着晌午都过了, 便也没再待着,回家去了。
  回家的路上,李红枝面上纠结之色都没消散过。遇上认出他俩打招呼的乡民, 也就勉强撑起笑来回应一下。
  村民见他们从赵家的方向来,又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下也就了然。暗自夸赞苏家重情重义的同时, 又忍不住为两人身上穿的戴的而咋舌。
  苏承祖和李红枝身上也没什么金饰银饰,温向平倒是舍得买, 老俩却不喜欢戴出来,总觉着太张扬,于是平素里都只戴着看着不那么显眼的。就比如苏承祖腕上的手表, 李红枝腕上的翡翠镯子。
  虽然俩人也知道这东西贵,但一来温向平瞒着减了价钱,而来这些也比金银低调,戴出去不那么招人眼。
  大河村的人本来也都是不清楚这表了么,镯子价格几何,可他们看得见赵队长家大儿子和大儿媳手腕上就明晃晃的戴着这玩意儿。
  心下咋舌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奇妙的妒忌。原来苏家在整个村子里都算是穷的,这陪着女婿出去上大学回来后反倒金贵了不少, 直接能和村里最有钱的赵家比肩了!他们这些人就更是被比了下去, 心中怎么能毫无波动。
  果然有个做个体户的女儿和上大学的女婿就是吃香, 比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强多了!
  乡民们和苏承祖老俩擦肩而过数米出去,还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
  别人肚子里腹诽啥苏承祖老俩一猜不着二不相关,两人心中都有事儿,一路闷头走回家,正好撞上穿戴整齐要出门的温向平五口。
  “不用去了,先回吧。”
  苏承祖对五口招招手。
  温向平愣了愣,怎么突然不去了?
  但看着二老面色都不是很好,温向平也就没有多问,只是道,
  “爸妈,锅里热着拌汤,饿了就吃上点,灶上还有点心,我去隔壁村的小卖铺里买的吃的和柴火回来,不然晚上也没着落,中午这多还是跟人家邻居借的。”
  苏承祖点点头,深吐了口气道,
  “那我跟你去吧。”
  温朝阳也连忙站出身来,
  “爸爸,我跟你一起去。”
  温向平摆摆手,对苏承祖道,
  “不用了,爸,你和妈好好在家休息,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着牵着温朝阳便出了门,顺手又将院里的大门关上,阻挡了外界好奇的窥探视线。
  苏玉秀见不出去,也就带着两个女儿走回堂屋坐下,倒了几杯水。桌上的暖壶是温向平刚烧了晾过的水,喝着正好。
  苏玉秀给甜宝蜜果儿手里一人塞了个搪瓷杯子让暖手,打发到屋里去,这才问道,
  “赵叔那儿怎么样了。”
  苏承祖坐在凳子上不说话,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承祖只是在感慨罢了。赵建国和他是差不多的年纪,如今却已经去了,他这把老骨头看着硬朗,又还能撑几年,能不能撑到朝阳娶媳妇儿也是未知数。
  “能怎样,该有的都有,人走了,可这日子还得照过。只希望逢年过节能记着给你赵叔上柱香也就是孝顺了。有爱党在,应当是不用操心。”
  苏玉秀沉默的点点头,心中为赵建国伤感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到,若有一天苏承祖和李红枝也…
  苏玉秀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连忙将这想法驱出大脑。
  李红枝捧着杯子,面上纠结之色一路上就没消散过,闻言却道,
  “老苏,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
  苏承祖闻言一顿,眉间皱起了深壑,
  “有啥不对劲?”
  李红枝连忙看了看院子,见门已经被温向平关的好好的才舒了口气,转头就掐一把苏承祖,
  “就你嗓门儿大,啥也能叫嚷的整个村子都知道。”
  苏承祖自知理亏,压了嗓音,却依旧追问道,
  “能有啥不对劲?”
  他在赵家一直在和赵爱党说话,言行间也能察觉出来点什么,只苏承祖没敢往那个方向想。现下李红枝一提,苏承祖只以为是刘翠英跟她说了点啥。
  李红枝摇摇头,
  “人家要真有点啥能跟咱们这外人说?只不过是赵家那口子跟我说了半天,却一句都没提到他家大儿子,我问两句人家竟然就哭了,这不奇怪么?”
  苏承祖闻言就眉头皱的更紧。当然奇怪,整个大河村谁不知道刘翠英最以他家大儿子为荣,十句话里有八句话要提到的,如今赵建国没了反而连大儿子也不提了,当然反常。肯定是赵爱军做了什么杀千刀的事儿,才能让刘翠英都对其的名字三缄其口,连听一下都心神不定。
  再想到赵爱党提及赵爱军时躲躲闪闪、支支吾吾的反应,苏承祖唰就站起身,
  “我再去趟赵家。”
  “哎,你这人…”
  李红枝连忙要拦,苏承祖却已经大步出去了,只能在原地叹息跺脚,
  “你爸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一点儿都不稳重!万一是我们想多了咋办?”
  苏玉秀听了父母这半天,心里也就反应过来,这赵家大儿子很可能跟赵队长的去世有关,不怪苏承祖反应这么大,于是扶着李红枝道,
  “就让我爸去问问吧,是误会就最好,不是也有不是的处理法子,不然这心里头总是不安。”
  李红枝把院门关住,悠悠的叹了口气,
  “但愿吧。”
  却说苏承祖冷着一张黑脸健步如飞就赶到赵家,爱党媳妇儿看见去而复返的苏承祖还愣了愣,
  “苏叔,怎么了?”
  赵家除了赵爱党都是老人女人,还有个几岁大的小豆丁,苏承祖强自按捺着脾气,道,
  “我找爱党。”
  恰好赵爱党闻声出了堂屋,看见苏承祖也是一愣,
  “苏叔……”
  苏承祖拉着赵爱党到一边,爱党媳妇儿惊呼一声,赵爱党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让妻子回屋去。
  苏承祖冷声道,
  “你跟我说实话,你爸的死跟你大哥是不是有关系。”
  赵爱党闻言面色便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虽然不言语,苏承祖见此却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当下便瞪了铜铃大眼,怒声道,
  “是不是你哥!”
  省略的后半句话两人都心知肚明,赵爱党连忙摇头,
  “不是、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眼见着苏承祖不问出个好歹来不肯放弃,赵爱党塌下肩膀,认命的叹了口气,沙哑着嗓子道,
  “我哥…我哥在城里一家工厂上班,成了人家厂里领导的女婿。为了给他老丈人分忧,便将厂里一批过期变质的石灰按市价买给了我爸――”
  苏承祖略一思索就猜了出来,
  “那年粮仓倒塌就是因为赵爱军是不是。”
  气急之下,苏承祖已经直呼他的姓名了。
  赵爱党闭了闭眼,终是点点头。
  “然后呢?”
  苏承祖继续问,
  “那是之前的事儿,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赵爱党顿了顿又道,
  “我爸因此一直心怀愧疚,对我哥没个好脸色。我哥来送了几次东西,说了几次好话都没用,也渐渐就不来了。前阵子却突然从城里跑回来,说他们工厂最近要出什么新东西,让我爸怂恿全村买。我爸长了记性自然不肯。我哥跑了几回都没说下,就跟我爸吵了几句,我爸气急之下追着要打他,结果就……”
  后面的话赵爱党没能再说下去,七尺的汉子就这样耷拉着脸、梗着嗓子。
  事实上,说赵爱军吵了几次都是高看他,赵爱军每次来总说些“新时代了就你们还穷困”、“不知变通怎么能有好未来”、说赵建国“腐朽”、“梗货”更是没少,还穿着好料子、戴着手表来家里炫耀,和他媳妇儿话里话外嘲讽家里头落魄穷,没少把赵建国气的头疼。
  可他金贵的赵爱军难不成就不是从这破家里头走出去的?!不是他爸辛辛苦苦供出去的?!
  赵爱党闭了闭眼,压抑眼中的恨意。
  苏承祖沉默了良久,突然开口问道,
  “你爸的葬礼你哥来了么?”
  赵爱党摇摇头,面上尽是灰败之色。
  “你哥这些日子有啥表示?你去找过你哥没?”
  “没有…我去找了我哥两次,都没见成面。”
  何止是没见成面,赵爱军甚至还让人在工厂门口大义凛然的训了他一顿,说什么做老大的出了钱又出了力,他这个做弟弟的怎么反倒蹬鼻子上脸云云。
  苏承祖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黑脸更加阴沉,粗声粗气道,
  “我知道了――”
  赵爱党红着眼拉住苏承祖的衣袖,生怕他一时激动就跑城里去,道,
  “苏叔,我和我爸都知道您心地好,为我爸难过,只这事儿就让他这样吧,我爸没这个儿子说不定心里反倒要好受许多。再纠纠缠缠反倒不美,从此他过他的富贵,我们过我们的心安,再不相见就是最好的了。”
  说是这么说,赵爱党眼中的恨意和不甘却是清清楚楚。
  要不是赵爱军那个被钱迷了心窍丢了良心的东西,赵建国又怎么会死,好好的一个家又怎么会破碎。
  虽然劝着苏承祖别冲动,赵爱党自己却是打算开了年再去几次的,虽然伤不到赵爱军的皮毛,却也要替赵建国出气、让世人知道他的丑恶嘴脸才好。
  苏承祖虽然听的又怒又悲――人人称赞的赵队长竟然有这么个不孝子,难不成这一辈子的功德都白瞎了么――却也不得不承认赵爱党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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