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忍一忍还是过得去的,反正也要死了。”她语气黯淡又凄凉,牵扯宫闱密事有几个能顺利脱身,这次涉及的还是大王的爱宠,只怕除死之外再无它路。
杜良人看着邓氏一心等死的样子,一连翻了好几个身,她不想死,以罪女身份入宫做了侍女,多少年才有了孩子熬出了头,好不容易看到了前程,就这么叫她去死,如何叫人甘心!
过了半夜,杜良人凑到疼得咬牙的邓氏耳边颤着声音说:“表姐,云美人中毒一事可能与我有关。”
邓氏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杜良人,叫她的小名,“阿巧,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我没有!”杜良人小声说完,眼睛看了看四周,此间只有她和表姐二人,外面的两个狱卒在喝酒赌钱,没人能听见她们说的话。
她放心下来,小声讲,“宫里从前有个白良人并不如何出名,她有个妹妹爱穿一身粉衣,大王也曾赞她粉衣姝丽,此女闺名阿元,在宫里称一声元良人。她们姐妹常常一同吃酒聊天,但有认识她们二人的人说这两人并非一母所出,关系也不好。元良人为滕妾之女,白良人在家中待她犹如奴隶,入了宫也是动不动就出言辱骂,元良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之间是姐妹更是仇人。宫里传言,这几年元良人逼疯了白良人,让她在去岁冬日里跳入湖中寻死。”
说了这些杜良人心里怦怦跳,她在邓氏催促的眼神里继续说:“在孩子被大王交给云美人之后,元良人曾来找我,言语之间透露出这宫里藏有一种毒草,根似野菜食之可要人性命。”
邓氏攥着杜良人的手,“你取了毒草?”
杜良人点点头,紧跟着又摇了摇头,“取了,又丢了。”
邓氏松了一口气,转瞬又被杜良人提了起来,只听她说:“可元良人没去过云美人宫里,只有我去过,就算知道药是她放的能有什么办法!”
“贱人害我!”杜良人咬着牙根恨声道。
第53章 带她出宫
云裳低头捻碎花枝上的露水, 秀谷在一旁讲一些过去的事情,她虽从小就照顾罗云裳但二人经过的童年却是不同,一个是上不记事便困锁孤室一个是从小在市井玩耍年纪差不多了才与人为奴。
在某些方面, 秀谷知道的更多一些, “城东有个林子里面长着一棵野杏树,春天开花, 不久就变得黄橙橙的一片挂在上面, 就像是这花苞倒着挂在枝头一样。”秀谷指着云裳指尖下一朵橙黄色的花骨朵说。
千千万万个花骨朵挂在一个绿树上的样子自动浮现在了云裳的脑海里, 她觉得漂亮极了, 又有点新生向往, 但回过神来说:“杏子可不是这个样子。”她是见过杏也吃过的,如此一来却有些想不出来杏树是什么样子了,心里越发的痒痒。
秦王是日暮时分过来的,刚越过院子门在路上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云裳的影子,待一细看就忍不住有些发笑,笑意在他喉咙间滚了滚,化在了嘴角。
只见云裳一个人撑着一把素色的小伞站在一棵小树下面,上面挂着一个个像是杏子又像是花苞的东西, 被用丝线吊在树枝上, 倒是有点像是果树。
“美人这是玩什么呢?”秦王的眼睛在挂了不知道多少个布包的小树上扫过又落在云裳的脸上, 目光里带了几分揶揄。
云裳瞥了秦王一眼, 轻轻瞪他,娇嗔天真,“大王且帮妾撑一会儿伞!”云裳把手里的伞杆塞到秦王手里, 对方也从善如流的接了过去,在云裳头顶掂了掂,“莫不是嫌太阳太热了?”
盛夏时只要出门云裳必定打伞,否则脸就红的像是发烧一样,这一点秦王是知道的,但此时他看了看笼在云裳身上的树荫有点不明白。
有时候女人做出一些事情,总让人轻易看不出道理是从哪里取得的。
云裳按住他抓着伞柄的手,抱着秦王的胳膊说:“别抖,这树上有虫子!”
“既然有虫,美人何必在这儿?”秦王倒也由着云裳说的,站在原地给她撑着伞,伞面往自己头上倾了一些,云裳看看移位的伞觉得自己不该只是秦王干活,她半抱着他的手臂也没松开,就这么半挂半抱的靠在秦王怀里。
“听人说杏树漂亮,妾就让宫女做了一棵,大王觉得像吗?”云裳和人分享自己的成功。
秦王声音里含着笑意说:“像。”
云裳更加骄傲,她神色里忽然带上了几分可惜之色,“树上有虫子,妾刚刚到树下的时候一只螳螂便落到了脚尖,得打伞才能在附近待一会儿。”
“也略有麻烦。”秦王依旧为云裳撑着伞,两个人靠在一起,云裳讲自己身后这棵手工大作的制作历程,秦王带着笑意拂开她被风吹散的几根细发。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就有点难以置信了,姬美人今日只是打算来云裳这里串串门,已经到了门口,她也没想到大王会在。
现在也是巧合,亲眼看到了两人之间的相处,只见如花似玉的云美人依靠在秦王怀里,秦王手里举着一把白色的那种女人撑的小伞,两人身后是一株一人来高的小树,上挂满了花苞一样的东西,在风里摇摇晃晃。
待看清是什么东西之后姬美人下意识的看了眼下面撑着伞的两个人,眼睛跳了一下,辣眼睛!
在姬美人身边的侍女知道今天来的不巧,又见姬美人神色有异生怕他闹出什么事端来,战战兢兢了半天,没想到姬美人就干脆利落的甩头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云裳才知道姬美人来过,在树上掉下来一只知了之后云裳彻底放弃了在树下野餐的想法,两人又到花园里小坐了一会儿,太阳彻底落下前回了殿内。
洗漱间隙听侍女报告姬美人来过,云裳也不在意,心知对方没准又是有有什么八卦了,但现在秦王在实在不好见她。
夜间云裳靠在秦王怀里,自己解开头上的发带,手从对方略松的衣领口摸了进去。
“美人莫要玩闹?”秦王按住在自己身上乱动的手。
云裳看了秦王一眼,就知道对方大概是有话要说,要不然早就和她一起玩了。
老老实实的把手收回来,云裳眨眨眼睛,疑惑的目光定在秦王脸上。
“美人既好山间景色,不如明日随孤一起去山间行猎。”秦王缓缓说。
云裳兴奋的瞪大眼睛,贴着秦王问:“大王明日无事吗?”
“孤无事,美人下次再有什么想要的,与孤说便可。”
这时候自然是他说什么云裳都答应,她点头,然后一下子跳下床榻,“妾去找找有什么适合的衣服。”
秦王看着云裳像一只兔子一样的跳出去,帐幔被拉起又落下,他身边周身还落了一层女儿香。
刚刚躺下他又见一人从帐子间回来然后钻到被子里,云裳靠在他身边有些低落的说:“妾这里好像也没有合适的衣物……”
心里多少有点怕刚刚秦王说去郊游不过是顺口说的,现在她这儿没合适的衣服就去不成了,想想真遗憾。
看她这蔫头耷拉脑的可怜样!
秦王拍拍云裳的头,“那些琐碎的事情交给宫人去做即可,明日当然还去得。”
云裳一秒开心,乖乖巧巧的躺在床上打算养精蓄锐,这时候秦王翻了个身笼在了云裳的身上,云裳看了她一眼,眼睛转了转,晚上玩妖精打架白天郊游捉兔子好像也挺好,不一会儿两人便都热得脱了衣服。
一夜绣帐笼春*色,漫漫无边。
日头刚刚越过地平线,黄橙橙的像是一块烧得通红的铁饼,元良人手脚戴着镣铐,身上穿着一身略脏的囚服还带着稻草潮湿的味道,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被刺得眯了眼睛。
身后狱卒喊她,“犯妇白氏,快些走,莫要拖延。”一人推她的后背一人拉绑在她手上的绳子,随后被推上了一辆灰扑扑的小车,帘子一拉挡住了视线。
秦王果然说话算话,第二天一早,云裳就收到了新衣服,都是窄袖口也没有大衣摆,她换上走了几步,轻快又方便,照照镜子,还挺好看。
出行一切有人负责,方便得很,云裳和秦王坐在一个车内,她也不知这样规不规矩,反正开开心心,还问秦王:“地方远吗?”
“不算远。”秦王道。
但是得了他这句话之后云裳在路上睡了两觉还没到地方,秦王见她挣开眼睛把人按在肩头,“再睡一会儿。”
车里摇摇晃晃的,云裳又闭上了眼睛。
元良人坐在黑乎乎的车子里面,车子四面没有窗子,车门扣了锁。轱辘在青石地板上滚动的声音清晰入耳,这是宫道,宫里的车轮子大同小异,在地上驶过的声音都令人耳熟,平生她第一次有机会坐在这样的车子里面,从前只能见别人乘车。
驾车的太监抽了一鞭子,不一会儿,行至一处偏僻的院落中,吆喝一声,“老地方到了!”
拉开院门发现里面居然站着许多人,各种服侍的女人,有侍女又有宫妃。
视线一扫,太监发现云美人那里的侍女居然也在,他问过来接犯人的太监,“这是怎么回事儿?”
对方和他小声说:“除了宫里的三个美人都到了,云美人身边的侍女除了那个贴身的,也都到了。”
“这是?”
“杀鸡儆猴,也不知道里面这个胆子怎么这么大。”
车门的大锁被解下,来人说:“出来吧,动作快些。”
元良人被拉到了人群中间。
连年在这里处罚犯了错的宫人,地上的石砖已经结了一层浅黑色的灰尘,空气里弥漫着怎么也散不去的腥味,在众多人的视线里元良人被绑上木架,旁边有大刀有火堆。
第一声尖叫落下,行刑之人将木丸塞到元良人口中,此后再无一丝声音流出。慢慢的,地上血流一点点的变多,蜿蜒成了一条黏腻猩红的河流。
几个距离近的人躲着地上的血往回退,却不小心倒下几个,薄衫便沾上了血腥。
杜良人站在人群最前面,看着前方一片血色她几乎站不稳身子,一个高大的太监架着她的一条胳膊,用尖细的声音说:“夫人得从头看到尾,若是晕倒了可还得回牢中再住上几年。大王仁慈,才给您一个机会,夫人得此机会,合该珍惜才是。”
表姐扶着杜良人的一条胳膊,“阿巧。”
“我知道。”杜良人看着眼前的惨状,丝毫不敢挪开视线,周围已经有人晕倒了,又有被太监叫醒。
火堆里冒出的烟气熏得人眼睛发疼,太阳蒸干了空气里的水珠,地上环绕的河流涓涓流动。
一条沾着水珠的鱼从河里被扔上来,云裳抱着一只灰色的毛茸茸小兔子夸秦王,“大王勇武!”
旁边的木桶里已经装了半下子鱼,今天的烤鱼已经有着落了,再炖上一个鱼汤也是够的。
秦王上岸,把已经湿掉的衣袍扯下来,由太监伺候换衣,云裳走到她身边,侧过头,指着那里的一朵小野花问他,“好看吗?”
“好看”,秦王伸手在云裳怀里的兔子身上摸了一把,兔子吓得瑟瑟发抖。
“想吃兔子了?”秦王问。
云裳摸兔子的皮毛,“兔子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
“那吃鹿?”
“不吃。”
“……”
“不吃。”
“说是打猎,倒不如说陪美人采花来了。”秦王这样说,声音里不见怒意,而是带着宠溺。
云裳看看自己采摘的花,笑了笑,秦王说的也没错,到了地方本来是计划打猎,是她见了活的动物活泼可爱也不想见血了,捉了几只兔子又捕了一只漂亮的梅花鹿,想撸哪只撸哪只。
剩下的时间都来摘花,到了饭时才拖着秦王捉鱼,对方居然也都由着她。
挺让人惊讶的,但也是真好玩。
第54章 红红火火
楚公终于回了家, 亲友的贺礼尚未拆尽,转眼就和魏公干了起来,几个老友从楚公的接风宴上下来, 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这两个人拉开。
“这是怎么了!魏公刚刚抱了孙子都不曾在家就过来了, 楚公这是做什么!”一个友人劝道。
楚公吹胡子瞪眼,魏公一手扶着歪倒的发冠一边红着脖子说:“真是有辱斯文, 也不知道你在那段时日里经历了什么, 变成这个莽夫性情!”
好友生怕这楚公因魏公出气这两句话再度发怒, 两人一同把人按住, 一边转移话题, 问他:“今日怎不见贤侄,我们哥几个都不如贤侄一人少年英才,一人出马便说服大王将你放出来,真是年少敢为又有才华。”
楚公不见消气,反而似是更怒,眼睛瞪得大大,喘息如牛,一声冷哼之后, 他说:“挨了一顿家法, 养伤呢!”
好友一脸惊讶, 齐齐看向楚公, “这是为何!”
“若非是他胡为,这国中现已少一祸害,我这老朽就算是死了又有何妨!真是不该让他学那些东西, 优柔寡断不堪造就,反而是救了那妇人性命!”
“公此言差矣,若非贤侄救你,你可要在那牢中待到老不可?”
“这有何不可!”楚公目光凛然,目光落到对面的魏公身上,登时变得怒气腾腾,“你献女入宫,肖那小老儿,行此谄媚之举,可是为了宫中再添一个宠冠后宫的姣妇?”
他这一句话落地,刚刚还一脸怒意的魏公一脸失意的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老了不止十岁,出口便是哀叹,“吾那小女对大王思之如狂,在家中几寻生死,为人父者,焉能真的看着她去死。”
“你便是真的看着她去死,也不该做此行径!”楚公略微气弱。
眼看着他这一句话又是要拉起一场战争,一群朋友先站出来数落楚公,又有人过去安抚魏公,席下热热闹闹,桌上杯盏闲置。
楚王孙由一个小厮搀扶着,在窗格后面听着外面热热闹闹的话音,两个小厮一个站在他身侧看楚王孙,随时准备搀扶,另一个手里捧着礼盒。
叔父向来倔强,楚王孙本想在宾客散去送些礼物好让人消气,便带着两个小厮等到格室,不想听到这一番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