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继皇子是件大事,却也可以说不是什么事,新皇不在乎,上皇也不在乎,这皇子便跟没有没什么差别。
到底是上皇真心疼爱过的十七皇子,年纪轻轻连个后嗣都没有便去了,上皇那些个怒气经过这些年的发酵,基本去的七七八八。
旁得几个兄长好歹还后继有人,唯独这年纪最小的,膝下一无所有,贤德妃那一胎给了也就给了,正好也不让贾琏有个血脉相连的皇子。
即便现在贤德妃王氏与他形同水火,但难保将来不会和好如初,以贾琏如今的形式,想要扶持贤德妃的孩子上位似乎并不困难。
这也是上皇不怎么反对的原因所在,甄贵太妃早就老了,哪还有那么大的脸面可以说动上皇。
新皇听过便同意了,做皇帝的能少点威胁更好。
两任皇帝都默认了这事,即便后宫没有言明此时,但消息通灵的谁人不知呢。
好难得才怀上个龙种,竟然要被过继出去,甄贵太妃倘若狠绝一些,直接去母留子,那贤德妃的下场就真的好看了。
元春这一胎已经基本坐实,只等着生产那日,她活到这会儿,总算聪明一回,早早便领悟个中原由。
倘若没有新皇的同意,甄贵太妃和薛宝钗根本就不可能这般随意出入凤藻宫,也不会这般看顾她的皇嗣。
可此时此刻的元春,又能如何挣扎呢?她贴身的宫女都被全部换掉,连抱琴都不让进屋,她可以说支身一人无依无靠。
宫外消息早已传出去,叔父一直都没有消息,只怕也帮不上她什么忙了。
元春在迷茫间,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她应该是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的,也该能风风光光得归家省亲。
一想到昔日那些被她踩在脚下的女人如今各个比她过得好,元春就憋屈得难以呼吸。
荣国府最优秀的嫡长女贾元春,如今过得竟不如迎春那二木头,连薛宝钗一个商人妇都比不得,为何她会沦落至此。
仔细想想,归根究底在于她是二房之人,二房就没一个过得好的,反观大房,各个过得舒坦,介于他们两房之间的矛盾,才让她元春无法借助贾琏的势力,倘若母亲没有把她带到王家,一切又会是另一幅场景了。
悔已经来不及了,元春疲惫得缩在床榻上,等她最后的日子到来。
以薛宝钗的狠毒,她必然不会允许她活到生产之后的。
元春看着她高耸的肚子,再看看她骨瘦如柴的身形,她吃得所有东西都只是为了这一胎,而不死为了把她调养好,这种养胎的法子,她母亲曾经说过,也最为残忍。
薛宝钗看她情绪如此低迷,心里没什么快意,也没什么兔死狐悲,这人会活成什么样完全看她自个,可怜人必然有可恨的地方。
昔日三春在荣国府,可不被她压制得沦落玩意儿,她上位那会儿,还不拾掇着要收拾二房她们,把人得罪惨了再来反悔求饶,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呢?
薛宝钗端着药坐到元春床前,“元春姐姐,太医说了,你这一胎运气不错是个皇子。”
若在平日里,太医断然是不敢开口言明的,不过此时不同以往,十七王府需要的是一个子嗣,若是个女娃娃的话,她薛宝钗也不需要的。
“你该高兴了!”
“我高兴什么?我不也是个守寡之人?”薛宝钗一勺勺把药喂给她喝,“当初我迈出那一步,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元春姐姐能给我留个孩子,我还是很感激你的。”
“不然这一辈子太长,临终都无人看顾,实在是凄凉了些。”薛宝钗淡然得说着,并没丝毫后悔的意思。
“你真的不后悔?”
“我不后悔,若是当日我没有这般做,今日我恐怕还不如你,我还有个喜欢闹事的兄长,还有个喜欢巴着王家的母亲,我若支撑不住,我母亲恐怕也会跟你母亲一样,死缠着王家。”
“若是当初老太太一早毁了贾琏的名声,今日只怕就不是这样了。”贾元春直到此时,还对这事念念不忘,徒惹得薛宝钗弯眉一笑。
“即便是贾琏上不了位,你贾元春就能过得舒坦?”薛宝钗摇摇头,“你看看你在这后宫之中,不是被人当做肥羊宰,就是被人当成笑话看,你在新皇那儿,只剩下谋夺荣国府底蕴的那点价值了。”
贾元春冷冷一哼,“至少叔父不会沦落至此。”
“叔父?”薛宝钗又笑着摇头呢,“叔父的性子你该知道的,他参加了谋逆掌握了军权,新皇会对他笑脸以待,也会格外忌惮三分,但谁能笑道最后,你都不会好过,至少新皇绝对不会让你有孩子。”
“怎么?不信?你贾元春若是有了孩子,叔父他还不完全扶持你的皇儿?新皇他这个皇帝可不就形同虚设啦?”
薛宝钗放下手中的药碗,仔仔细细瞅着贾元春的脸,“大年初一的好命格也不过如此,你知道二太太跟二老爷都已经身亡了吗?连宝玉也被叔父冷待了。”
“你说什么?”
“元春姐姐,我不知道二太太和老太太当初是怎么教导你跟宝玉的,但有一点连叔父都看清楚了,你跟宝玉都只顾着自个高兴,从来不顾旁人心情,你占了别人的好似理所应当,别人抢走你的就好似犯了天大的罪,你势必要追究到底。”
“我占了什么让你如此不悦?我的身份?我的地位?还是叔父对我的看重?”贾元春冷嘲得看向薛宝钗,“你薛宝钗终究不过一个商人女身份,也配与我比?”
薛宝钗脸上的笑收敛三分,抬手一个巴掌狠狠打在贾元春脸上,打得贾元春不敢置信得捂着脸。
“你敢打我!”
“我早就想打你了,我比不上你?你也不照个镜子仔细瞅瞅,除了身份你一无是处,被我抢走一次还不知深浅?”
薛宝钗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我薛宝钗当初发过誓,跟随叔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踩着我爹的尸骨爬上位,就没想过我会报复吗?别说你贾元春,便是他王子腾,我也会想尽办法拉他下马的。”
“奥对了,我可是十七王爷的侧妃,他当初入宫造反我一样知道,有我作证,叔父他只能是叛臣了,你贾元春连靠山都没有了。”
薛宝钗对王家的恨,绝对不比王熙凤少多少,眼睁睁看着母亲弄死她父亲,这种痛苦她受不了便只能狠狠得报复回去。
“还有啊,迎春嫁给了北静王,大婚当日比贾敏的婚礼还要浓重,证婚人是太后和新皇,你不是瞧不上她吗?她如今远比你有身份地位的多。”
薛宝钗就想这般看着贾元春不甘心,看她不开心她就舒坦多了。
“姐姐,最后的时间里,你可得好好得补身子,宝钗我可想要一个身体康健的皇子呢!”说完,薛宝钗高高兴兴得离开了,床上躺着的贾元春恨得双眼通红。
一个月后,贤德妃生下了皇嗣,但自己大出血身亡,新皇做主把孩子过继给十七王府,由贤德妃的表妹薛宝钗抚养。
薛宝钗得了皇子,在十七王府的身份地位便不同以往了。
第101章 三年之后
荣国府的三个姐妹花如今一已嫁人两个, 唯一剩下的探春依旧被关在东大院。
府上没有了迎春,黛玉自不会再到荣国府做客,连带着薛宝钗如今也忙着照看儿子, 荣国府除了个巧姐, 当真冷清起来。
那么大一家子人,连住都嫌地方太小, 不过几年间, 分家的分家, 嫁人的嫁人, 对大房还有威胁的, 便只剩下老太太一人而已。
即便老太太如今还活着,也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她如今算是一无所有,任人宰割最适合她不过。
但她还不能那么快死,贾琏是他嫡亲的孙子,一旦她死了就得丁忧,所以,不管邢氏和王熙凤有多恨她, 却绝不会让她死得那么急匆匆。
更何况, 如今的邢氏和王熙凤哪还有当初的那份不甘和怨恨, 报复过两三次, 也再提不起什么劲头来,是以从贾政夫妻离世后,老太太的荣禧堂成了真正养老的所在。
肚子一日比一日大的王熙凤已经备下产房, 只等着月份一足诞下荣国府这辈的嫡长孙,以她那个肚子,连稳婆都能瞧出是个男胎,就更不提太医了。
而这会儿贾琏还在江南,他对待贾家人行动到算是迅速,对待外人反倒和软许多,在金陵待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见他参任何一个官员。
他好似真的爱好赚银子似的,拉着各地的大户忙得不可开交,原先北静王留下来的烂摊子被他一一接手。
贾琏到底是起头做事的那个,相比北静王,手底下的人对他才是真死心塌地,不需要纠缠太多,事情安排下去,就有人鞠躬尽瘁,这滋味很让人高兴,自然行动得速度惊人。
北静王成亲后,新皇没让他继续闲着,西北离了贾琏,北静王就得补上去,好稳住后方。
北静王府能跟随北静王一道上任的,只有迎春这个侧妃一人而已,满府的女人嫉妒得发狂,可谁都不敢在北静王面前表露些许。
迎春没跟着丈夫上任过,一封书信送到荣国府,当日琏二奶奶便把她当初准备的那些单子都给送了来,上头列得清清楚楚,还有她后头缺了补上的物什。
有了这份单子,迎春收拾起行礼来,到底安心许多。
西北据说风沙大民风彪悍,迎春不比王熙凤壮实,更不比她性子刚硬,是故一路之上做了许多心理准备,等真正上路之时,才发现在外行走竟那么不方便。
马车虽然已经被改造得格外舒适,但一坐就是十几个时辰,偶尔吃喝睡都在里头,颠得人骨子都软了,还有那船,坐上去摇摇晃晃的,不到一个时辰就吐得面色发慌。
北静王好似没什么太遭罪的模样,别看他身份贵重,这点苦他吃着没半点感觉,一路之上顾不上迎春,好似陀螺般忙得天昏暗地,迎春总算是明白,琏二奶奶说她会心疼琏二哥哥太忙是什么意思了。
论理,琏二嫂子出门去过不少地方,本该有许多见闻才是,可哪想她竟不知道多少,除了当地的民风外,稍有名气的地方都没去过。
迎春见北静王如此忙碌,眼底的青黑慢慢厚重,她也觉得没什么兴致观看一路的风景了,心里唯一想的,便是让他舒坦些许。
她自己赶路的辛苦和不适,并不让人说于北静王听,但北静王眼线众多,哪能真的不知晓,嘴上不明说,暗地里却让人准备好药材多垫些皮子。
等北静王在西北立足脚跟,贾琏在江南的事情也差不多铺开来了,丢开甄家,江南依旧可以繁花似锦,不仅富商乡绅们安乐,普通的老百姓也被兼顾到一二。
如此,甄家就可以被动了。
甄应嘉是个识时务的,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是故从头到尾他没有跟贾琏硬碰硬,贾琏见着他偷偷藏起大半家产,却也没多说一字,只是会记下那些替他藏银子的家族。
说来,甄应嘉送到王家和薛家的银子,还不足他家产的百分之一,即便三四个箱子看起来至少值一万两,却在甄家这么大的家业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这么做,不过是在拉人下水,好分担他的罪责而已。
陛下和上皇要的是银子,甄应嘉知道,所以越拉人下水,抄家得到的银子越多,只要满足了那两位的胃口,甄家偷偷藏匿的那些,看在十七皇子的份上,也会网开一面。
这点心机在上一世,荣国府无人发觉,只现在贾琏看来,却当真好笑得可以。
上辈子王熙凤犯过这等错,这一世竟然会由他贾琏来处理这事,也真是世道无常。
甄家的落败,是必然的结局,上皇对他的容忍,在十七皇子离世后,便消散殆尽,新皇想要吞下整个江南,最好的手段,便是把甄家取而代之。
贾琏如今已经有四品的官位,过上两年,就可取甄应嘉而代之,一旦他坐上江南制造的位置,江南整个产业尽归他之手,上皇想再插手,那是绝无可能的。
等贾琏拿到江南这钱袋子的管理权,北静王再拿下西北的兵权,两厢夹击江南的漕运,似乎也是顺势而为的。
这些事,在贾琏离京前,就已经跟新皇和北静王约定好,他们未来需要做的事,也都商量得通透。
路,贾琏和北静王需要从两面一道建,人,由新皇和北静王出,至于经商,就全权归贾琏负责,若非必要,谁都不能对他指手画脚。
曾经没坐上这个位置以前,贾琏心里想的不过是报复王家而已,如今听见外头人常常说他是个财神,尤其走在路上吃碗小混沌时,都能听到人家夸他是个好官,贾琏这心里头难免有些许愉悦。
谁不喜欢人夸呢?他这人也贪财,只是取之有道而已,搜刮那些民脂民膏对他没什么好处,也迟早得出事,倒不如让他正大光明得赚更舒服些。
养肥了民众,他想要刮羊毛,似乎也丰厚不少。
自从贾琏一时兴起,指派工匠们大批制作农具,愿意替他修路的青壮越来越多,而且工钱还不需要给那么多,节省下来的银子当真好大一笔。
不仅如此,粮铺里能卖出去的粮种也越发得多,各地收上来的粮草一季比一季多,只要没发生天灾人祸,他足够让西北那儿粮草供应无忧。
仅仅是一件不让工匠们浪费时间的小事而已,竟然引发这么一大串的反应,贾琏是从没想过的,也正因为他能做的东西太多,贾琏才想着要多做些个。
车马行自从规模越来越大后,对商道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商道他建一条,给他带来的收益是难以想象的多,只要拦路收银子,每日都可以白赚上百金。
不止贾琏尝到了甜头,新皇也不舍得放弃。
三年后,一道圣旨,彻底改变了工匠的地位。
在贾琏一次次的带动下,工匠给新皇带来的好处,让他足足震惊太多次。
谁能想象不过一个水车,在百来个工匠改进过后,能让全国的粮食直接翻倍,有余力的青壮加快了好几条路的修建。
谁能想象,不过百来个侍弄马匹的贱奴,竟然可以造出上百个战马蓄养地,精心配种的战马每年能有上五千匹,整个西北的战力扩大到让人震惊的地步。
就更不谈武器的改进和车辆的改进了。
好似只要人一多,大家伙儿都一道干同一件事,顿时比大家闲散得干要好得太多。
是故,新皇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工匠如今给他带来的惊喜,远比世家子弟朝中大臣创造的价值更多。
一道圣旨,士农工商变成农工商地位等同,科举考试一视同仁,甚至在考卷中,还加了一项工艺考核,不会做不要紧,能看懂图纸就成,若是连图纸都看不懂,的确不适合当下的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