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命——一枚铜钱
时间:2018-07-13 09:31:20

  一个不老不灭的人,是不会轻易付出任何感情,只会永远将自己禁锢在孤独之中。一旦付出感情,就要亲眼看着那人老去、死去,唯有她带着痛苦活下去。
  陶老板长叹一口气,合上了双眼,他想起太爷爷出殡的那天,他在人群里看到的南星。
  哪怕当时人那么多,那么喧闹,夏日的日光那样酷热,立足人潮中的南星,却满目清冷孤寂。
  连眼泪都不会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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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飞机上下来的南星翻看着赵奇的资料,发现他名下有几个别墅,最常去的那幢离郊区最远,那里有一片富人的别墅群。
  司机听见她要去那,听她口音不像本地人,又没车接送,估摸不是住在那,就说:“去那儿可麻烦了,被有钱人圈了一大块地,到了路口有专人查车,是进不去的。你要去那,我只能载你到路口,至于能不能进去,就看你自己的了。而且我先说好了,你要给双份车费啊,出去可是见不到人要坐车的。”
  南星应了声,没有计较这些。
  机场在郊区,司机从郊区开往市区,又从市区开往另一个郊区,路途遥远得让南星以为自己在跨省。
  司机跑了双份的钱倒也开心,跟她数了数那富人区都住了哪些富人,别说是当地,也算是省内小有名气的人了。他又感慨:“都是别墅啊,每一块砖头都是钱,富人跟穷人,真是天差地别。”
  快到傍晚,车才刚进郊外,通往富人区。道路宽敞,两边栽有绿树红花,没有一根杂草,就连树都修得很齐整,花也是红黄交错栽种,绵延几百米,没有一处乱了颜色。南星觉得,这是一条能治愈强迫症的路。
  车开得不算很快,南星看久了这景色总感觉千篇一律,没有什么美感。司机忽然开口说:“前头有个碰瓷的。”
  南星闻声往前面看,看见一个年轻人坐在路边,低头抱着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司机一脸科普地说:“那些骗子都知道这儿是有钱人走的地方,所以这几年常有人在这碰瓷。有钱人有钱又不喜欢惹麻烦,几千块钱也不算钱,通常都是就地打发了。但这碰瓷的人出来得有点早啊,还不到有钱人回去的时候吧。”
  他说着,狠狠摁了下喇叭,像在对那碰瓷的人示威。
  “哟呵!”司机精神一凛,说,“你瞧,他还朝我招手。没看见我这是小破出租车不是路虎宝马啊,他敢讹我我就揍他,让他长长记性。”
  “他受伤了。”南星看见那个年轻人捂着腿的指缝有血迹,看神情也不像是装的。
  “假的!”司机说,“我就被人碰过瓷,你不知道有多憋屈。而且你说出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开着豪车的,分明是碰瓷。还有啊,这里离富人区那么近,他打个电话回去,也有人立刻出来接吧。退一万步讲,他就算真不是碰瓷的,我也得留个心眼。这年头,好人都被这些碰瓷假摔的吓成坏人了,唉!”
  “他受的伤不轻。”
  “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
  等车经过那人,他似乎是看见车子毫无要停下来的意思,眼神一瞬有些失落黯淡,但并没有大喊大叫强行拦截车子。
  车子扬尘而去,坐在路边的成洛加松了松手看伤口,发现血还在流。他试着站起来,发现左脚踝疼得厉害,要回去就只能靠爬了。
  那辆开了几百米的车子忽然倒退回来,停在了他面前。
  司机探头瞧他,手里还拿着手机对着他,拍了好一会视频才问:“受伤了?”
  成洛加点点头,笑笑问:“能麻烦你载我去小区那边吗,谢谢。”
  “我是不乐意载你的,但车上的小姐说让我捎上你,出了事就找她。”司机不放心地继续录制视频,将手机在车上架好,全程不忘录像,这才下车去扶他上车。
  成洛加上了后座,看见里面只坐了一个人,估计就是司机说的那位小姐。他冲她说道:“谢谢。”
  司机小心扶他坐好,见他现在还没有碰瓷的套路,略有些放心。
  南星见他一直捂着脚踝,略看一眼,从背包里拿了纱布和药出来递给他。成洛加接过,说:“谢谢。我叫成洛加,成功的成,洛阳的洛,加油的加。”
  “南星。”
  回答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像是个热心肠的人。可是的确是她叫停了司机,还给了自己药。成洛加还是回以礼貌的一笑,很是绅士。他接过药和纱布,还没往脚踝撒药,手一松开,血就往外流。
  司机从后视镜瞧见,大叫起来:“喂喂!血别流我车上!要洗半天的,被交警瞧见,还得拦着我问东问西。”
  成洛加又急忙捂住,手都不得空闲,说:“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车。”
  “我说你一个年轻人怎么伤得这么重?这附近也没深坑让你踩空吧。”
  “陈年旧伤,脚一直不大好,刚才崴了一下,刚好旁边有块锋利石头……”
  南星皱了皱眉,拿回药瓶,拔了瓶塞挪开他的手,往他的伤口上撒药。药粉铺好了伤口后,她立刻取了纱布缠上,动作非常迅速,利索干净。
  成洛加微微惊讶,问:“你是医生?”
  “不是。”南星系好纱布,把药收回背包里,两只手都沾了血,连带着她手上的纱布都沾血了,甚至也渗到了她的伤口里。
  成洛加有些不好意思,说:“等会去我家洗个手吧,对了,你们要去哪里?”
  司机说:“线路只有一条啦,当然是去富人区。”
  “去富人区找朋友吗?”
  “是,但我不知道住在哪里。”南星忽然想到这个年轻人或许知道,他的年纪跟赵奇相仿,说不定知道,那可以省下她很多功夫。那里的别墅群也并不少,二三十幢,要是一家一家找,太费时了。
  成洛加问:“你要找谁,那里的人我基本都认识。”
  “有没有姓赵的?”
  成洛加点头,说:“有。”
 
 
第44章 千眼菩提(二)
  成洛加又说:“但有两家姓赵的。”
  南星没有告诉他自己是来找赵奇的, 她还不清楚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万一打草惊蛇, 赵奇恐怕又跑了。她问:“哪两家?”
  成洛加略一顿,说:“抱歉,我大概需要你先说明你找他们是为了什么,不然暴丨露他们的住宅信息, 好像并不太好。我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乐意让你知道。”
  南星微微点头:“我明白。”——但这种时候真是一点都不喜欢这样正直的人。
  她问:“你跟他们两家很熟?”
  “只是认识。”
  南星问这话时, 仔细观察他的语气和神色, 没有在说谎。她这才说:“我找的那个人叫赵奇, 他是个骗子。”
  成洛加忽然明白了什么。
  南星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赵奇在圈内是出了名的花心大少, 她说这话等于说明自己被赵奇骗了感情, 自然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同情心, 又有了充分的理由。
  以后就算再碰见成洛加,被他质问, 她也可以说自己没有撒谎, 赵奇用石八楼的身份把她骗得团团转,也的确是骗子。
  成洛加说:“我认识赵奇, 但是听说他昨天刚带……不, 自己去别的地方度假了。”
  南星问:“自己?是带着他的未婚妻汤米一起吧。”
  成洛加见她连赵奇的未婚妻都知道,那真是被骗的姑娘。他不好点头, 只好说:“大概是。”
  “你见过他的未婚妻?”
  “见过。”成洛加怕她情绪失控,急忙补充说,“没你好看。”
  他说着, 忽然觉得南星跟汤米似乎隐约有些相似,但南星的长相气质偏清冷,汤米就完全是个软妹子了。再细看,好像又并不太像。
  南星还想再问,车已经开到了富人区入口。成洛加跟门卫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受伤了,需要让车子进去。门卫给了司机一张卡,让他最多一个小时就得出来。
  司机这才相信这个青年不是碰瓷的。
  车开到成洛加住的地方后,摁了门铃,就有佣人出来,扶着成洛加进去。成洛加让佣人给司机洗车,又对南星说:“你进来坐坐吧,我去打听赵奇是不是真的出门了,什么时候回来。”
  “好。”南星和司机一起在大堂里坐着,一会就有人端了茶来。
  司机赶忙喝两口,说:“我也不晓得这茶好不好喝,但一定是好茶。不过没想到他真的不是骗子,还好听了你的。”
  南星想,如果司机本性冷漠,就算她有三寸不烂之舌,他也不会调回车头去载“碰瓷人”的。
  她靠着椅子,视线落在客厅的柜子上。那里放置了些古玩装饰,还有几张照片。她的视力极佳,远远看着,隐约看见有个人有些眼熟。她站起身往那走,那是成洛加和另外两个人的合影。
  其中一人赫然就是黎远。
  照片里的三人还年少,约莫也就十七八岁的年龄。黎远站在中间,左边是成洛加,右边是个笑得爽朗的少年。
  她又看其他几张照片,从五官上来看,应该都是成洛加的亲人。
  能和亲人们的照片放在同一个柜子的,那黎远和成洛加的关系一定不浅。
  一会打完电话的成洛加从房里出来,已经坐上了简便的轮椅。看着像是平时家里有人用这个,否则一般家庭都不会备用一张轮椅的。
  成洛加说:“赵奇确实是出去了,他常往外面跑,归期不定,你可能要白走一趟了。”
  既然人不在这,南星也没有办法。她偏身问:“这是你的哥哥?”
  成洛加往她指的相片看去,眸光明显一黯,说:“好朋友,我们父辈都是做生意的,从小就常见面,因为志趣相投,中学又在同一家国际学校,所以成了好友。”
  他并不太像是在提起好友,因为带着很低沉的语气,似乎并不怎么想提。而且南星很难把性格健爽的成洛加和不苟言笑的黎远联系成“志趣相投”的朋友。她并不多问,问太多像在探究别人的隐私。
  成洛加想了想说:“南星小姐,你是不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南星说:“上海。”
  “那离得有些远,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先在这里住下来,空房子有很多,你随便住。我看你像是从外地来的,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来回很麻烦,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南星说:“赵奇归期不定,我总不能一直住在这等他。”
  更何况她既然知道了赵奇确实住在这里,那人就不会丢。如果等上十天半个月,她大概已经收集了好几对眼睛,守株待兔,从来都不是合算的买卖。
  司机也插话说:“而且人家一个姑娘住这,你家长辈也会不高兴吧。”
  提及长辈,南星又察觉到成洛加神情略顿。他轻轻点头,说:“是我思虑不周。”
  “谢谢。”南星说,“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告诉我,赵奇住在哪里?”
  “你下次来,我带你去,你可以先来这里。”成洛加也觉得好像三番两次拒绝她显得十分不信任她,于是说,“你把你的号码告诉我,要是他回来,我立刻给你打电话,免得你又白跑一趟。”
  南星看了看他,还是把号码给了他。
  成洛加记下,又把自己的号码告诉她。
  司机见事情差不多了,茶也喝腻了,再好喝的茶也只是茶,喝多了也没意思,他问:“该走了吧?”
  “嗯。”
  离木椅更近一些的成洛加将南星放在椅子上的背包提起要给她,这一提他才发现这里面重得让他吃惊。他讶然问:“这么重,里面放了什么?”
  “很多。”南星轻易接过。
  成洛加见她动作娴熟又轻松,问:“你平时喜欢探险吗?我以前也很喜欢探险,阿孔和阿远也是。喏,就是照片上的人。后来阿远回去接手他爸爸的家业了,只剩下阿孔和我。”
  南星再一次看向柜子上的照片,那三个少年意气风发,正是人生最青春、最热血的年龄。
  成洛加默了默说:“只是两年前,我和阿孔登山。结果雪崩,我被冻伤了。”
  司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小心问:“阿孔呢?”
  成洛加陷入巨大的沉默中,许久才说:“死了。”
  司机不好再开口了。
  成洛加说:“那次之后,我的父母就不允许我再冒险,加上那次过后,我的身体也很差劲,出行都要靠轮椅,这两年陆续锻炼才好了些。我在想,等我身体好了些,就可以去完成和阿孔的承诺,再登一次雪山。”
  司机吓了一跳,摆手说:“那种要命的事怎么能做第二次?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是听你爸妈的话留在家里。”
  成洛加只是笑笑,没有认可他说的话。南星开口说:“珍重,加油。”
  成洛加意外了,他没想到南星竟然会鼓励他。一般人不都像这位司机那样劝阻?
  他总觉得,像南星这样理智的姑娘,不会被赵奇给骗了。只是他不好问,哪怕是隐瞒,也一定有需要隐瞒的难处,他怎么能去挖她的难处。
  “希望下次可以再见。”成洛加又对司机说,“也谢谢你的帮忙,以后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可以打我的电话。”
  司机大受感动,说:“我刚才把你当碰瓷的,还骂了些难听的话。我真是……不该这样。”
  成洛加并不介意,他腿脚不便,让佣人送他们出去。
  等他们走了,成洛加发现脚踝并不是太疼,低头看去,纱布缠裹得很齐整,说她不是医科专业的,他都不太信。
  不过为什么她唯独问了他那张三人合影,而没有问其他人的。
  难道她认识阿孔?还是阿远?
  没过五分钟,手机铃声响起。他看着来电显示,顿了顿才接。刚接通,那边就传来母亲焦急的声音:“阿洛,听佣人说你受伤了?你好端端的怎么受伤了,伤得重不重,叫家里的医生看了没?妈等会就回去,你好好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了。你要是有事,让你爸你妈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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