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架上的花随风摇曳,飘来的香气竟让宫南枝觉得有些眩晕,她俩只是说的什么跟什么啊,她跟白峥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真是荒唐。
按照套路,她应该暗自泪水纵横,然后默默留一封书信独自远走他乡,为情郎披荆斩棘,隐忍不作声,待他功成名就之时,远远的看他一眼,那边是满足了。
着实听不下去,宫南枝起身拍拍发麻的腿,又抖抖头上积攒的藤萝花,这才徐徐望向那边二人,那两人仿佛很诧异此刻她出现在这一隅,张开的嘴巴似乎要吞下她一般。
裙裾划过地上的落英缤纷,惊扰到一旁觅食的鸟儿,这不禁让宫南枝想起自己的胖鸟肉肉,也不知道这么久没见,冬青子夏照顾的如何。
“好久不见,檀香,跟这藤萝香味想比,檀香姑娘的味道还是那样清新怡人,别具一格。”宫南枝仔细的嗅嗅,确实好闻。
“你在偷听我们讲话?这样扒墙角的湿事情,宫小姐怎么做的这般熟稔。”檀香黛眉轻挑,眼白微微多了些,碧绿的衣裳外面罩着一件白粉的披风,愈发显得遗世独立,不落尘俗。
“你这话说的未免小家子气了,费尽周折,跟方叔在此刻意而不故意的聊天,明摆着就是给我听的,以你的功力,这旁边这么近有个人在你不会发觉不了吧,何况,中间我还特意将那藤萝花扯落一大串,连鸟都惊飞了几只,这种声音你可别说自己听不见,方叔急着跟你争辩,没放在这上面情有可原,若是他也包庇你,任我听你们在这里胡言乱语,那么不如我将这事情回禀了莫三,看看他怎么说!”
宫南枝这辈子恨的东西不多,这说谎便是其中一份。
檀香有些哑语,面上微微动了一下,白粉的披风簌簌作响,连同她独有的香味吹满一院。
“宫小姐这臆想的功力真是愈发强健了,脚长在你身上,是听还是走,自然悉听尊便,何来故意让你听见这一说法。”檀香一直看不上宫南枝,在她眼里,宫南枝任性妄为,举止毫无大家风范,对他家公子更谈不上有多好,甚至一味的索取而不知回报,可偏偏公子就是着了魔,一心一意为着她。
“我不想在这跟你逞口舌之快,檀香,我们俩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他喜欢对我好,不喜欢我去为他冒险,那是他爱我,如果我瞒着他去了南国,那我就是真的做错了,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如果我还不能做到跟他心思一致,那我就真的枉顾了他对我的好了,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劝你早点离开,否则,我怕他会杀了你!”
最后几个字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宫南枝掐了一串藤萝花,狠狠一掷,准准的落在了她的头发上面,看上去有些滑稽。
檀香速来爱惜自己的脸面,愠怒的脸也不能大声呵斥,故低声喊道,“你这是做什么!如此无礼!”
“还要我说吗?檀香,你居然想杀了我俩......”宫南枝只说到这,檀香便已经脸色苍白,斗大的汗珠即刻滚了下来,她似乎有些不能相信,哆哆嗦嗦的嘴唇,四处游弋的眼神无一不透露出心虚,刻意。
如此精心安排,她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怎么能知道,如何能发现,不可能,她一定在诈自己。
“你少在这里胡说!”
“檀香,宫姑娘到底什么意思,你俩怎么了。”方储信觉察出不妥,两个女人一个满腹仇恨,却隐忍不发,另外一个仓皇失措,似有隐情,这场面,确实让人心慌。
“再不走,我便喊了!”宫南枝抛出这一句,檀香知道自己已经败了,她不该低估宫南枝。
“你可听过缪竹,不才,我跟他学过几年医术。如果说到这里你还肯待在这里,等着我把那莫三叫出来对质,那我成全你!”
“你根本配不上他!”
“配不配得上那也是我俩的事情看在你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不愿意让他为难,速速离开,我就当从没有发生这些事。”
背身离开的时候,宫南枝听到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我错了,缘就是错了,一开始便不该跟你争抢,哪有可能赢,你,也没什么,仗的不过就是他喜欢你罢了。
仗的不过就是他喜欢你罢了,仗的不过就是他喜欢你罢了。
余音缓缓,宫南枝一整天脑子里都跑着这句话,心烦意乱不能自解。
那天大夫给她诊脉的时候其实自己很早便清醒了,只是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她真的害怕大夫说出实情,可是很奇怪,那老大夫居然说,自己无大事,只需要按药方调整一下即可。
怎么可能没事,宫南枝醒的及时,看那老大夫古怪的神情,再细闻他衣服上的药香,隐隐还透露这一股其他的味道,那便是之前在梨花苑闻到的,檀香最爱调制的一种香料,他一个老大夫,怎么可能涂这种女人的香料,何况,这还没到北朝呢。
自己嗜睡,犯困恶心,其实不全然是因为长途跋涉,水土不服,更主要的是,她有喜了。
有莫三的孩子了!
这本该是一个值得庆祝的事情,可是,又有太多的事情横亘在二人之间,她不能对莫三说出实情。
她不知道风阳会不会传位给莫三,如果会,那么将来她是万不可能以丞相之女的身份再次出嫁的,礼部绝不会姑息此事。
倘若莫三肯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违,就算全天下人都议论纷纷,谴责其行径,也要娶了自己,可是,她不想让他做这风口浪尖上的罪人,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如果风阳没有传位给他,那事情便另有说法,也许这个时候她可以坦然接受莫三为自己放弃爵位,远走江湖,或者在王府里安心做他的娇妻,至于百姓,也没那么多时间关心他一个王爷娶谁,或是,金屋藏娇了谁。
可如果此时告诉了莫三,他是一定不会任由自己胡来的,更会抓着自己不放,凡事以自己为中心,很多事情,便会产生太多顾忌,她爱他,便不想他为了自己,放弃那么多。
现在是甜蜜期,谁能保证以后有一天他不会埋怨自己,人生总有一天会想清楚,她不想他想清楚的时候心生嫌隙,让自己做那个被怪罪的人。
檀香定是一路跟着他们,要不然,怎么会找了这么一个大夫塞给他们,可怜方储信对她痴情一片,如果自己当时便揭穿了那个大夫,逞一时之快,倒是舒坦了,也许莫三会重罚方储信,可是之后呢。
此时多事之秋,自己的一点小事情,万不能影响了莫三的一切打算。
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跟白峥还是这么熟悉的人啊,面子还能大到让他放弃攻击北朝,放弃他师父的嘱托,真是荒唐。
傍晚的小食点做的特别好吃,宫南枝一口气吃了两盘,满意的打了个饱嗝之后,懒洋洋的躺在藤椅上晒夕阳。
旁边院子里的大黄狗跑了过来,殷勤的舔食者地上的残渣,时不时摇摇尾巴,看来他也觉得这口感极佳。
宫南枝将桌上的酥饼连盘子一起放到地上,那黄狗对着他晃了几下尾巴,便一头扎进去吃了起来,有时候这狗比人,更多几分人情味。
“也不怕着了凉,现在愈发大意了,出来也不知道带件披风盖一下,傍晚这风变大了,你要是病了,我们不还得停下来修整吗?”风春莫将自己的披风解了,轻轻盖在她身上。
宫南枝侧脸对他笑笑,刹那间一院子的藤萝花仿佛羞涩一般,纷纷闭合花朵,“不是有你吗?”她将披风往上遮了遮,盖到脖子下面,又起身往藤椅边上靠了靠,示意风春莫坐过去。
他倒是不客气,大喇喇横躺在一旁,又把宫南枝推了推垫在她身下,一手搂过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胸前,一手枕在脑后,方觉得安心。
☆、小莫三
宫南枝将披风给他也分了些去, 遂一双手轻轻抚在他身上, 半是玩笑半是商量,“你这可就是嫌弃我影响车马赶路了,若不然,我跟几个丫鬟留在这里, 你带着其他人马先行回去处理,否则,出了什么事, 我可担不了那罪名。”
“好啊, 赶明我就出发,到时候再寻觅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路作陪,可好?”风春莫显然没把她的话当真, 连日里绷紧的神经难得休息一会儿, 近乡情更怯, 不敢问归人。
“如今北朝事态危急,不能再耽误了,而我, 你也看到了,连日的赶路我也吃不消, 若是你一味的迁就我, 恐怕真的要误了大事。莫将军和夫人, 我爹爹和娘亲,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化解这一切, 莫三,为今之计,只有你速去与北城大哥汇合,想个万全的法子,先把他们救下来再说。”
风春莫皱紧眉头,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此事说起来未免有些大煞风景,与北朝只剩下一日行程,带着宫南枝,路上怕生变故,朝堂上,风北墨占尽先机,凤阳那老家伙,何时变得这样不小心了。
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难道风阳有什么计划?假意被挟,不能,他这又是为何,那到底为什么会被风北墨得逞?
“听到了没有?我再跟你说话呢。”宫南枝看他出神,一手捏住他下巴,狠狠掐了一把。
“哎吆,娘子,你轻一点,下手太狠了,小心我这如花似玉的皮囊。”风春莫揉揉被掐的生疼的下巴,“你真这样想的?实话说,之前我也这般考虑过,可是怕你多想,一直没说,可是,现在的情势,却是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七大庭院一直伺机而动,却也没查探出什么异样,就连我宫中的眼线都失了联络,北城大哥也一直无书信联络,这几日心烦气乱,口舌生疮。”
“你今天就出发吧,趁夜里摸黑回去,先跟北城大哥汇合,切不可独自闯宫冒险。”宫南枝揪起他的衣服领子,力气大到自己也不能相信。
“你别激动,先躺下,那我今日同方叔他们先出发了,你自己注意安全,我留下几个侍卫,也好护你周全。”
“别,人多反而扎眼,我一个人清静,或者留下一个伺候的就行,万不要声张。”宫南枝扯开他那边的披风,拿脚往下踢了踢他。
“那我走之后你要记得每天准时喝药,不能懈怠,等你身子好了,我亲自来接你。”风春莫看着她殷红的嫩肌,二话不说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好你个登徒子!”
天色微凉,昏黄的日头慢慢落下西山,藤萝花蔫巴巴的挂在架子上,风吹来,好像那里吹起了一波银铃,叮铃铃,叮铃铃......
虽然檀香是来激她,可是她说的不无道理,能拖一天是一天,如今莫三已经启程,如果自己能够赶在白峥应下夜月笙的要求之前到达,也许能耍个无赖拖两三天。
吩咐了那个丫鬟出去买药,宫南枝简单梳了个男装,又打包了行囊,多亏现在行动还算便宜,她只带了几件衣裳,再就是缪竹之前赠与的益气滋补的药丸,从掌柜那边路过的时候,顺手从桌上抓了一把花生红枣塞在钱袋子里。
那小二没认出他是谁来,心想什么时候店里住进这样一位姿态非凡的美男子,当真蒙了双眼了,故而也没多问什么,恐怕造次了客人。
南国风光极好,滋润的微风不似北朝那般凛然,有种美人拂面的羞涩感,这个季节,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宫南枝蒙了面纱,又提前吃了一颗药丸,这才避免脸上各种红痒,总算熬到南国境内没了柳絮。
宗□□向来神出鬼没,因为太过重要,随处皆是而又随处都未曾是,宫南枝来之前已经理清头绪。
上上策乃是一入南国便顺利找到派里接洽点,通过中间人联系到白峥,直接跟他唠唠家常,下下策便是借机去到皇宫,找到白音,伺机而动,谅他对白音的情谊,应该也会三天两头去问候的。
可是,下下策,最危险的便是,碰见那故人,夜月笙,不知为何,自从被囚之后,宫南枝总是心里无比畏惧单独跟他相处,总觉得他心底藏着太多秘密,不愿跟任何人去讲,却偏要旁人去配合。
宫南枝到了晌午方觉得肚子有些饿,于是去了路边卖小笼包的摊上一屁股蹲了下去,出笼的包子还冒着肉的香气,宫南枝心里觉得欢喜,又多要了两笼,加上一碗牛肉羹,一个瘦弱公子的饭量着实让摊老板大吃一惊。
一边嘿嘿的笑着,一边擦抹刚吃完的摊子,爽朗说道,“客官,人不可貌相啊,你可是少见的饭量这样好的蹁跹公子,南国不知从何时起,竟喜好起这扶风弱柳,就连男子多数都文弱不堪,吃饭细嚼慢咽,就像那女子一般,喂鸟一样,我这生意如果都是客官这般的人来,那该多好啊。”
宫南枝尴尬的点点头,吞到一半的包子硬生生卡在嗓子眼,听他那意思,自己这是比壮汉吃的还多了,若让他知道自己是女子身份,不知该怎样目瞪口呆呢。
“掌柜的莫见怪,我这是从小养出来的毛病,被我娘养大了胃,如今饭量更是能抵过几人的总数,见笑,见笑,我倒也想跟其他公子那样,细嚼慢咽,可是,肚子着实是饿的不行,也顾不得什么雅不雅观了。”
“客官说笑了,我瞧客官相貌堂堂,一双手似乎没做过什么苦力,想必家里也是名门望族,哪里还是饿的着急的样子,南国这股文艺风还是跟新皇有关,夜皇是有名的美男子,画一般的人物,听见过的人说,夜皇体态偏瘦,神仙韵味,城里这才跟着流行起来这股风潮,弄的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反倒萧条起来,都不吃饭,都想着法子瘦下来,可是,哪能个个都是夜皇呢,客官,可还要一碗汤?”掌柜的见宫南枝眼前的碗里已经见了底,可手里还拿着一个包子,遂上前主动问道。
“如此,甚好!”宫南枝到不客气,将碗往掌柜的那边一推,继续啃着包子,热腾腾的牛肉羹带着扑鼻的香味缓缓倾倒入那口大碗,又撒上了一些碎小葱花,当真是天上人间头一份的美味。
宫南枝摸摸肚子,暗自笑到,“都是为了你,为娘的这都快被人笑话成饭桶了。”
想着不日将会给莫三带去的惊喜,宫南枝总觉得心里充满希望。
后面那俩男子跟他一路了,从吃完包子后,那俩人穿着朴素,看似平常人家,宫南枝心跳加快,右手不禁握上腕上的银针,自从在南国被囚卸掉之后,风春莫很快给她研制了一把更快,容量更大的银针盒子,比以前更加精致难以被发现,攻击力却是大大提高。
待到了胡同拐过弯去,宫南枝轻轻一闪躲到墙后,那俩人忙跟上,正当他俩东张西望之际,宫南枝持针立在他们面前,目光严实,“说,为什么跟着我。”
她并没有贸然设计,银针上面淬了剧毒,不问清楚自己缘何下不了手。
“姑娘,别激动!”一人见状知道那武器的厉害,连忙伸手示意,“我们不是坏人!”
“废话,坏人还能主动交代自己是坏人,快说,你们是谁派来的。”宫南枝扣动机关,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