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人家推开自家门,进门去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一呆,这,这咋进自家门了?不是说捉贼吗?
陈胜利也愣了下。
蜜芽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对那陈胜利说:“叔,咱们进去看看呗。”
陈胜利:“好,好……进去看看。”
一大帮子人跟着萧竞越回去的时候,刘美娟正在泼刷锅水,她看到一群人来他们家,顿时脸色一变:“干嘛,你们干嘛,这是咋啦?”
萧竞越望着他后娘:“娘,咱家不是有一捆麦垛吗?”
刘美娟闻言脸色大变:“啥麦垛?你说啥?不知道啊!”
萧竞越回头,看向陈胜利:“叔,我这不是麦假么,先帮人辅导了下功课,忙完了,就想回来帮着麦收,谁知道进家就看到我娘正往厨房里藏一捆子麦垛。”
陈胜利:……
其他人等,都是震惊不已,指着刘美娟:“你,你偷麦子?”
刘美娟脸色惨白,气得咬牙:“萧竞越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不是你亲娘,可好歹也把你养大供你上学,你忘恩负义就这么对我?你就这么冤枉我,你!”
陈胜利哪听这女人啰嗦这个,当即迈步到了厨房,只见有一些麦杆子已经塞进灶洞里当柴烧了。
他走出灶房,严厉地望着刘美娟道:“这里怎么会有麦秆?麦穗呢,你剪了?藏哪里了?!”
他实在是太凶了,瞪大眼睛就跟审犯人一样,刘美娟吓得一哆嗦。
“我,我没拿,我哪知道……”
陈胜利急了:“行,咱们现在有人证竞越,既然你说没拿,那我们就搜搜看,搜出来的话咱们直接扭送公安局……”
说完这个,他一挥手,带领社员就要开始搜。
刘美娟吓到了:“我们就是没拿!”
可是社员们一拥而上,到处翻,那萧竞越也跟着上前,很快在炕头上找到一个簸箕,整整一大簸箕的麦穗,沉甸甸的饱满,用个薄老蓝花被子盖着。
陈胜利气得指着那簸箕说:“这麦穗哪里来的,你还有脸说你没拿?”
刘美娟嗫喏了一番:“我儿子苦瓜捡的,这不是说要麦假让孩子们捡这个嘛,他捡了,我就给他装好了。”
她这一说,其他人都乐了。
“光明正大捡的,干嘛藏被子里?”
“哪里捡的,还捡了这么多,那你家那麦杆子哪里来的?”
蜜芽儿见了,偷偷地对牙狗咬了咬耳朵,嘀咕了好一番,牙狗听了,上前,模仿着苦瓜说道:“我们也拾,我们咋拾不到你这么多麦穗?你们能拾到你们得交待,从哪儿拾得!要不然肯定是偷的!”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让人一下子回想起之前苦瓜对着蜜芽儿牙狗他们在那里理所当然的语气,这一下子,大家全都爆笑了。
“说得对,怎么别人捡不到这么多麦穗,你苦瓜就能捡到?”
“咦……不对啊,你苦瓜之前还说他捡不到呢,这到底是谁捡的?”
“所以一定是你们苦瓜偷的了,他自己都说他可是捡不到这么多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可是好一番把苦瓜和苦瓜娘嘲讽,这真是现世报,这大戏比以前露天电影还好看呢。
苦瓜自己也懵了,听着周围那好一番嘲笑,他涨红着脸,瞪着那麦穗,忍不住爆出一句:“娘,我啥时候捡了这么多麦穗,我没捡过啊!”
这么一句大实话,可算是把他亲娘老子给出卖了。
周围有的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也有的人笑得前俯后仰。
“哎呦,今年麦收累,就指望着你家这笑话过日子了!”
刘美娟见儿子竟然这么不争气,一口气戳穿了自己,气得提起旁边的扫帚就直接打过去。
“你那哥哥没良心,你咋也这么没良心!行行行,我那好吃的都是喂狗了,喂出你们一群白眼狼!你说要不是你哭着说拾不到麦穗子没法交麦粒,我至于吗我!”
原来这刘美娟,又心疼儿子大热天去拾麦子,又不舍得从自家拿出一点麦粒来让自己儿子上缴,最后想了个办法,那就是从公社的麦场偷一点。
反正儿子的麦粒是要上缴给学校,学校再上缴给国家的,那这样自己先从公社里偷点再交上去,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
偷了麦穗又不是自家吃,是上缴国家!
谁知道,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好,却先是赶上萧竞越从县城里回家,正好撞上了,接着就是这个傻儿子把亲娘老子给卖了。
这可把刘美娟气得啊,不轻。
那边陈胜利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她,能放过吗,为了她,差点冤枉了人家顾家的孩子和刘燕儿姐弟两个。当下陈胜利直接把刘美娟请到办公处去,好生一番思想品德教育,又让她写检查又让她写保证书,顺便罚了十块钱。
十块钱当然也拿不出,也是在年底算工分的时候扣。
工分啊工分,那就是社员的命根,刘美娟心疼得跟挖了她肉一眼,眼泪哗啦啦往下掉。晚上睡觉,恨得一夜没睡着,在那里痛骂萧竞越。
“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和他姐一个德性,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能不气吗,萧竞越他姐自打招工去了矿场,人家就不搭理她了,任凭她写信还是托人,人家就当没她这个娘。
“等着,早晚有一天,我可让你们落个难看!”
刘美娟受了处罚,蜜芽儿他们这儿得了清白,总算是松了口气,当晚回来把麦穗上缴后,家里人自然问起来他们到底在哪里拾到麦子。
小家伙们说了,大人们也是笑了:“亏你们能想出这法子!不过可要小心着点,那边山沟沟里滑,可别摔着了。”
小家伙们自然满口答应。
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爬起来继续去拾麦穗。
没办法,昨天他们拾了那么多麦穗,肯定被人盯上了,这次必须早早出门,免得碰到人。
到了那山沟沟里,还是像昨天那样稍微分配了下,各自占据一截子道。
这边蜜芽儿被分了靠近旁边一片树林子的山沟儿,她背着她的小书包,弯腰在那里埋头捡。
烈日当头,那草帽根本不管用,烧得人头晕眼花。
实在是渴了,就从书包里掏出那陈年的军用水壶,喝口水,抹抹嘴,继续低下头拾麦子。
谁知道就在这时,她听到旁边的林子里传来声音,窸窸窣窣的。
当下心里一惊,想着该不会有响尾蛇之类的吧?
一回头,就见林子的树叶子被拨开,一个人钻出来了。
“咦,竞越哥哥,你咋过来这边了?”
是萧竞越。
依然是略有些冷淡的神情,生人勿进的模样,好像能把人看穿的眼神,不过因为上次自行车还有这次他帮自己解困的事,蜜芽儿面对他倒是放松了一些。
“麦场那边扬场了,大家伙趁机歇一会儿,我没事,过来看看。”
啊?
蜜芽儿更加不懂了,眨眨眼,疑惑地望着萧竞越:“竞越哥哥,你知道我们在这里拾麦子啊?”
这么个秘密基地,怎么就被轻易发现了?
萧竞越听闻,扬眉看着蜜芽儿那怔楞的小表情,笑了。
“咱们生产大队附近,除了这里,哪里还可能让你们拾到这么多麦穗?”
这麦穗在社员眼里那就是比命还金贵,眼睛都盯着,谁可能落下这么多让这群孩子捡啊!
蜜芽儿想想也是,不免忧虑:“该不会别人也猜到了吧?”
经过了昨天的事,大家伙都知道他们几个小孩子捡到了麦穗,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难保不会跟着来一起捡。到时候大家一拥而上,哪有她的份儿。
“不知道,反正现在还没人过来。”除了他之外。
“那就好。”蜜芽儿稍微松了口气:“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藏着不让别人捡,可是好歹让我们捡够了数。”
如果能多捡一点吃个香喷喷白面烙饼,那就更好了。
萧竞越看了看这一片山沟:“其实也没多少,来,我趁着有空,也帮你一起捡,差不多估计也够了。”
“你帮我?”
“嗯。”
说着间,萧竞越便没再吭声,弯腰过去,随手从那堆杂草中揪出两个纠缠在一起的麦穗,然后放到了蜜芽儿的小书包里。
蜜芽儿心中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还得去上工挣工分啊,现在来帮我捡这个,还能挣到工分吗?”
提起工分,萧竞越的眉毛颇有些无奈地耸了下,语气颇有些冷淡。
“工分关我啥事儿。”
“啊?”
蜜芽儿愣了下,工分……这不挺重要的吗,怎么就不关他啥事儿啊?
这人咋想的,她有点跟不上节奏。
萧竞越看她傻乎乎的样子,笑了,忍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不过她也不小了,都七八岁了吧,手刚要伸出就忍下了。
“挣了工分也算家里的,家里又不给我粮票,也不给我粮食,不给我钱,我干嘛替他们卖命。”
“你……”蜜芽儿想起来了,她有些同情地说:“他们真一点粮票都不给你啊?”
其实她约莫是知道的,萧国栋和刘美娟不怎么管萧竞越,可是一两粮票也不给,也实在是想不到,怪不得萧竞越在外面那么忙乎着挣钱挣粮票。
“我也不指望,吃了他们的,还得听他们骂,不值当。”
“说得也是。”
萧竞越说话间,从她身上取下她那小书包:“我没地儿装,把你书包给我,你坐树底下歇会,我给你捡吧。”
蜜芽儿忙拽住书包:“不用不用,我们一起捡吧。”
虽然她拼命拒绝,不过萧竞越还是把那书包摘走,他捏着书包,弯腰在那山沟里仔细地挑麦穗。
她的书包小小的,在他那双大手里捏着,就跟拎个小鸡一样。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书包也忒小了,是不是应该换个大的?
一前一后,捡了一会儿麦穗,萧竞越突然问:“你渴了吗?”
蜜芽儿连忙指指自己挎在脖子里的军用水壶:“带水了,你喝吗?”
萧竞越没理会,却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给你这个。”
蜜芽儿看过去,一看,不免吃惊。
这是一个圆滚滚的甜瓜,绿里透着黄,一看就是熟个差不多了,散发着甜瓜清香甜美的气息。
“这哪里来的?”
萧竞越低声说:“我刚从麦场过来,绕了路,那边山里头有一根野甜瓜秧子,没人管。”
其实哪怕是野甜瓜秧子藏在没人去的山里,也不至于说能保留到熟透,按说早被飞着的鸟儿虫的吃透了。不过这个瓜一多半埋在山土里面,另外一小半被野草盖住了,这才保留下来。
他自己开始也没发现,后来看着那野秧子,终究不死心,拽了拽那野瓜藤子,这才牵出这么个甜瓜来。
蜜芽儿本就口渴了,喝了几口水完全没有那种解渴的感觉,现在看到这瓜,简直是口水都暗暗地往下流。
不过她小心地抬起手,掩饰性地遮住嘴巴,悄悄地咽了下口水。
“你自己吃吧,我喝水就行,能摘这么个瓜不容易……”
“你不吃啊?好吧。”
萧竞越并没有坚持让蜜芽儿吃瓜,而是弯下腰继续拾麦穗了。
很快这一截的麦穗拾得差不多,两个人又往前走。
萧竞越在前头,蜜芽儿在后头,一大一小弯着腰。
可怜蜜芽儿,她之前没发现还好,现在知道萧竞越怀里揣着个瓜,那真是时时刻刻都能闻到那动人的香味。
香味一个劲地往她鼻子里钻,让她口水直往下嘀嗒。
她都无语了,咋这么馋呢,不就一个瓜?
她不稀罕不稀罕……
说着不稀罕,她又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物资匮乏的年代,一点点好吃的都很稀罕,更不要说这大热天的,干得人嗓子冒烟,结果凭空有一个甜瓜在面前晃悠。
她能不馋吗?
蜜芽儿想哭,为了一个瓜,她几乎馋得想哭。
她甚至暗搓搓地发誓,这辈子吃任何好吃的,都不要让人看到,不要让人闻到味儿,免得让别人也遭她这种罪。
累了个腰酸背痛,这一块就要捡完了,那边牙狗刘燕儿几个也碰面了,正兴奋地对比着谁捡得多。
蜜芽儿起身,招招手,就要和刘燕儿牙狗打招呼。
谁知道萧竞越却抢先一把拽住她。
“唔?”她纳闷,眨眼看着他。
他没吭声,拉着她的手,来到了旁边几棵大树后头。
“咋啦?”她更加懵了。
萧竞越掏出来那甜瓜。
“先吃了这个。”
如果都过来,蜜芽儿肯定不好意思不分给其他孩子,那甜瓜并不大,孩子多,蜜芽儿吃不到几口的。
蜜芽儿犹豫了下,望望那瓜,有一多半泛白,另外一半则是透着金黄,一看就是熟透了,那得多甜啊?
她咽了下口水,再挣扎下,最后终于决定……从了。
萧竞越望望牙狗刘燕儿那边,拉起蜜芽儿,又往山那边走了几步,最后来到了一处山岗子后头。
萧竞越用麦秆擦了擦瓜外头的些许泥巴,之后递给了蜜芽儿。
“给。”
蜜芽儿接过来,看看萧竞越,自然不好意思独享,便用手把瓜掰开:“咱两一人一半。”
萧竞越:“我不想吃。”
蜜芽儿才不理呢:“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萧竞越:……
于是最后两个人坐在山岗子那边躲着,一人一半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