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知实情,又不能近身看到宋景行的脸,所以都认为这一掌是姜修远打的。
“你说什么?”听到这里,姜正则的双眼眯了起来,想要准备猎食的豹子一样,满是危险的信号,“修远和宋小子起了争执?究竟怎么回事?”
“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听他们也说不清楚,大概只知道宋右相昨天气冲冲的闯进了二公子的雅间,但是关着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从得知。”王副将把今儿一早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姜正则右手磋磨着自己的下巴,在心里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情。
修远不是鲁莽之辈,更不可能私下里动手,而且宋景行脸上的手印明显不可能是修远留下的。但听王副将所言,这掌印是在宋景行进了修远屋里后留下的。
他又想到昨夜女儿回府后就直接回了自己院子里,只叫儿子带话说玩累了也没来得及去前院给他们回话。那……
姜正则突然双眼怒瞪如铜铃,双眉打结似的绞在一起,额上青筋毕露,后槽牙紧咬。
王副将站在姜正则跟前,还能十分清楚地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王副将被姜正则的这幅样子吓得不清,不禁后退一步,胆战心惊的问道:“将军?可是想起了什么?”
姜正则试图告诉自己先冷静下来,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王副将致礼告谢:“多谢成戟兄告知我此事,修远并未和我提起过此事,看起来其中定有误会,待我回去问上一问。”
“二公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想来是不会如此鲁莽的。”王副将将事情说完,又想起一事,此刻也一并告诉了姜正则,“对了将军,在将军和二位公子告假后几日,右相曾向我打听过将军们的去向。”
“我知晓了。多谢。”姜正则现在只想赶紧等到儿子,拿鞭子好好抽他一顿叫他老实交待清昨晚之事,于是加大了步子朝宫门口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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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周煜先召见了宋景行一人入内,留姜修能姜修远在门口候着。
这时候走过来一个身穿朱红宫装的女子带着两个宫女快步走了过来,看见姜家两兄弟,直接伸手一推,凑到御书房的门前,垫着脚,恨不得整个人贴在上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大概是听了一会也没听见什么,女子从门上下来,才伸手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又端了端头上的衔珠金步摇,回过神来,神情带这些傲慢的看着两兄弟。
刚刚女子的动作太快,兄弟两人也来不及行礼,如今看她转回身子,便屈膝低头向他行礼。
“微臣拜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兄弟里嘴里说着,语气却都有点敷衍。
他们面前的女子,就是当今圣上的妹妹令仪长公主周栩令。周栩令是先皇后的嫡女,和皇上感情好,姜修能幼时陪皇上习武,也经常见到当时还是个小丫头的公主。
周栩令从小就淘气,性格就跟男孩子似的,常跟到练武场与他们一帮臭小子混到一起。后来被先皇后知道后斥责过几句,也没改掉这毛病,只不过之后就都是装扮成周煜的小太监再来罢了。
所以说起来,姜修能跟长公主也是十分熟稔的。
“你俩在这儿正好,宋景行可是在里面?”周栩令本想难得的拿着长公主的架势摆摆谱,但见这两人也没有半分惶恐之意,也就像以前那样和他们交谈起来。
“是的,皇上先召见了宋相。”姜修远回答。
“对了!我听说你把宋美人给打了!”突然想起什么,周栩令猛地抓住姜修远的双臂,装作恶狠狠的盯着他看。
还没等到她回答,另一双更有力的手抓住周栩令的手腕,一使巧劲儿让她松开了姜修远的胳膊。
“公主!动口不动手,你这样抓着二弟,成何体统?叫别人看见,恐招惹闲话。”姜修能的面上看起来很是不高兴。
“你是我谁啊!你教训我!你还当我是小时候那样怕你啊!” 周栩令其实并没有跟姜修能计较,但她就是看不惯他这一副教训人的样子。
“请公主赎罪,微臣无意冒犯公主,也不敢教训公主殿下。”姜修能一本正经的说道。
“想请我赎罪你倒是松开手啊~”周栩令看着那双还抓着自己手腕的大掌,又看看面前的大个子一脸的严肃,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搞不清他是真忘了松手还是故意占次便宜。
姜修能视线往下一看,直吓出个了哆嗦,松开了手,撩起衣袍,就跪在周栩令面前。
“姜修能有罪,对公主失礼了,请公主责罚。”姜修能作势要拜,却被周栩令一把扶住。
“你这是干嘛!你我之间用的着这样嘛。”周栩令就讨厌他这样上纲上线的样子,明明小时候他不这样的,她气的只想跺脚,“你赶紧给我起来!”
说完又怕他说什么气死人的话,赶紧又补了一句:“我命令你!起来。”
“臣谢过长公主。”姜修能听见她拿公主的身份说话了,也不再坚持什么,毕竟没有谁喜欢动不动就跪着,就慢慢站了起来。
周栩令见他站了起来,依旧一副死人脸的样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便继续跟姜修远说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姜修远有点头痛,他知道昨天的事情瞒不住,但绝对没想到,这才昨儿一个晚上的功夫,就连宫里头的这个麻烦精都知道了。
又不能暴露妹妹,也不能承认是自己动的手,只好硬着头皮捣糨糊:“公主从哪儿听得这些传闻,没有的事情。再说,我要是真动手打了右相,右相还能好好的来上朝嘛。”
周栩令左手抬着右手手肘,右手又轻轻的搭在下巴上,下唇微微翘起,不住的小幅度的点着头。
“是……昨儿晚上听到这消息时,我也觉得许是别人看差了。可我的宫人刚刚来跟我说,宋景行今天脸上的确有红痕,这不,我才特地跑来这儿看看啊。”周栩令说道。
姜修能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时,出声打断道:“宋右相,被打了?”
“……”宋修远
“……”周栩令,“你真是个木头,人家今天脸上那么明显的一个掌印你看不出来啊?”
姜修能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更不明白长公主和自家弟弟为什么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他是上朝去向皇上禀报公事的,没事盯着那小白脸干嘛。
那你怕是个瞎的吧,周栩令在心里骂着姜修能。
姜修能想到二人的对话,又赞同弟弟的话对长公主说:“虽然不知是何人传出修远打了右相这事,但是修远说的不无道理,右相若是挨了修远一掌,此刻怕是下不了床的。”
姜修能是个脑袋一根筋的人,他没心思去猜测弟弟和宋景行两人是否发生争执,因为在他心里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们俩真是……自信”周栩令本想说的是“不要脸”,但想着毕竟是在皇兄的御书房外面,说话还是不敢太过放肆。
她又有些惋惜的晃动了下自己的手腕,露出半截翻红的肌肤,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姜修能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知怜香惜玉的家伙,能朝那么俏的脸上下的了手”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御书房内,周煜先是装模作样的问了一些朝中事,又问起宋景行对新中举的举人的看法。
“宋卿可看过这次考生写的文章?有些策论倒真是有意思,想法也很新颖。”周煜问道。
“臣有幸翻了几卷,这些考生都是以后的国之栋梁,又有皇上的常识,是他们的福气,也是我大周朝的福气。”可宋景行并不愿在科考的事情上多坐评价。
周煜虽然平时也烦宋景行的冷淡,但唯有在宋景行说奉承话的时候,十分喜爱他面容不改的表情,这样拍出来的马屁更让他舒服自在,不像旁人一脸谄媚,一看就让人觉得油腻浮夸。
周煜又继续说了下去:“没两日这些举人就要殿试了,到时候宋卿定要帮着朕好好看看!”
周煜觉得该铺垫的都铺垫了,于是说出了自己憋了一上午的事情:“对了,宋卿,我看你今日脸上像是有伤的样子。”周煜本还想问一句,是被谁打了,但又不想让人觉得他太八卦,便又咽了回去。
宋景行听到皇帝的问题,也不急不慢的回答:“回皇上,微臣昨日在酒楼饮多了点酒,许是酒太烈,犯起了糊涂,摔了一跤。”
听到宋景行的回答,周煜的脸色不大好看。这是把他当小孩糊弄呢,又接着问:“可朕怎么听说,昨日你和姜少将发生了争执,可有此事?嗯?”
周煜特地加了个上翘的尾音,想带点帝王的气势压迫一下宋景行。
可宋景行依旧没有半分犹豫,继续说道,而且声音还更大了些,好叫站在外面的人听见似的:“臣喝多了,出现幻觉,隐约看见一只六尺乌金,身着锦服再酒楼里。臣唯恐它暴起伤人,于是就想下去将他制服。结果脚下不稳,摔了下去。”
周煜听完这话,面色已经不能用难堪来形容了。他心想,这样当着朕的面同外面的人串供,你只怕当朕是死的吧。可明知道宋景行实在说瞎话,且他说起瞎话来依旧同往常一样镇定无比,倒叫周煜也跟他呕着气一般忍者不发作,看谁会演戏一般。
周煜挑了挑眉毛,语气不变,继续问:“可朕看爱卿的脸上,可不止一道红痕啊。”
宋景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答道:“皇上睿智,微臣捉那野豕一次不成,自然是要多试几次,奈何这也畜生太过狡猾,倒叫臣摔了不少跟头,今日让皇上见笑了。”
说完这句,宋景行的面上总算是配合着话,牵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一拜。
而坐在上头的周煜,此刻嘴上要有胡子的话,怕现在已经气的吹到头顶了吧。
“呵呵。”周煜发出一声冷笑,这种骗鬼的话宋景行也有胆子拿出来说。可偏偏他又是当事人,宋景行自己咬死了事实就是这样,他即使是皇帝又能说些什么,非要找出个“真相”来,倒弄得跟挑拨离间似的,“既然如此,想必宋卿这次是饮了不少酒吧,那你就在家里歇上三日吧。这三日就不用来上早朝了。” 省的朕看见你就生气,周煜又在心里加上了一句。
“谢皇上体恤,皇上仁爱,是天下百姓之福。”宋景行又假模假样的说了一番,跪下叩头谢恩。
周煜现在看见他就生气,赶紧挥挥手打发他道:“不用谢恩了,起来退下吧,叫姜家兄弟也回去吧,朕现在没话问他们了。”
宋景行和姜修远二人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问他俩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刚刚宋景行故意把话喊那么响,不就是为了让外头的姜修远听见嘛,那他还多次一举多听一遍鬼话干嘛。
而外头的姜修远,听到里面宋景行说的话,气的浑身发抖,要不是里面还坐着个皇帝,他非冲进去,连带昨晚袅袅的事儿,一起把他捆了狠揍一顿,让他看看到底谁才长着一张猪头脸。
所以宋景行开门出来时,看到的便是姜修能和令仪长公主一人按着姜修远一只胳膊的样子。
宋景行的眼神冷冷的扫过姜修远的脸,嘴里轻轻说了一句,“陛下说让你们回去吧。”就走了。
等宋景行走后,姜修能和姜修远又找御书房的內侍确认了一下皇上真的已经离开,便也不做他留,道了谢往宫门走去。
宋景行走到宫门口时,看到了正站在马车前等人的姜正则,不过宋景行只看了一眼,也没有打招呼,就利落的钻进自己的马车叫车夫走人。
所以他没有看见姜正则一脸恶狠狠的盯着他的样子。没一会儿姜正则便等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刚想出口训斥,就看见两个儿子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姜正则也顾不上两个儿子,先一步行礼。
“大将军不必与我多礼,我就是许久未见两位少将,刚刚正巧在宫里遇上,便和他们同行了一段,说说话。”周栩令没在姜正则面前摆出一点公主的样子。
“能陪公主解闷是他俩的福气,若是小儿言语间有冒犯到公主的地方,还行公主见谅。”姜正则时刻恪守自己臣子的本分,丝毫不敢在态度上有任何的松懈,叫人拿去做文章。
周栩令看着姜正则,又转头打量了下姜修能,轻轻的叹了口气,心想,怪不得大个子现在愈发的古板没趣。嘴上又冲姜正则说:“我与姜少将都是年少相识,大将军不必如此拘泥于礼节。”
“是。”若是平常,姜正则定还要再说些客套话推让一番,但现在他急于找儿子求证昨夜之事,便也应承下来,对周栩令说道:“今日微臣家中还有一些家事要处理,臣请带着修能修远先行告退,望公主海涵。”
周栩令没想到姜正则那么着急就要带着他俩走,但也没理由阻拦,只好大方的说:“将军有事就先请回吧。”
姜家父子三人朝周栩令又行一礼,便也坐上马车离开。
其实之前在宫门口,姜修远就看出父亲一身的寒气,这会儿坐进了马车,这股寒意更是明显的从脚底漫到了头顶,让姜修远不禁瑟缩。
在心中思量了一番坦白或许能少挨两下打后,姜修远畏畏缩缩的开了口:“父亲。”
“你给老子闭嘴!”姜正则立马打断他。
姜正则的食指不停的摸着拇指上套着的玉扳指,心里面又一遍遍的捋着思绪。
等马车到了将军府门口停稳后,姜正则先一步下了马车,冲后头两个儿子说:“你们先给我去前厅站着,等我派人叫袅袅过来再说,在我到之前,你们俩要是敢相互说一个字,我就抽你们一鞭子。”
两兄弟听见父亲所说后,赶紧将嘴唇抿紧,拼命点头。而将修能更是用眼神询问着弟弟,你又惹什么祸了还得连累我。
姜修远看懂了哥哥的眼神,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次真不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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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姜正则派人来叫姜思之去前院时,姜思之心里大概已经猜到父亲为何要找她了。可能是经历了昨夜的事情,也可能是想通了,姜思之没有一丝忐忑和紧张,反而为着马上就要坦白出事情的原委而隐隐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