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越听越糊涂,终于感觉出了丈夫的不对劲,走到他身边,一脸关切的看着他:“老爷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岔了什么?”
姜正则此刻双眸黯然无神,语气间也毫无生气:“我能想岔什么?这个孽子竟然能做出这般侮辱了长公主的事情,如今公主又已经入宫面圣,天子怒火不可受,只怕咱们姜家的好日子也是到头了。”
钟氏听他说完,忍不住捂着肚子弯腰大笑出声:“老爷你在说什么呢!修能是你的亲儿子你还不了解吗?”
姜正则见妻子不怒反笑也是觉着有些没头没脑的,反问钟氏:“不是他自己说的嘛。”
姜修能这回也是反应过来父亲定是误会了些什么,觉得哭笑不得的很,赶紧辩解:“我说什么了竟叫父亲这般误会。”
“不是你说你要和长公主在一起?可你若没有强迫长公主……那什么……”姜正则平日就是再糙再口无遮拦,说到这里也的确有些语塞。
“哎呦老爷,你这脑子里整日都想些什么呢?”钟氏一根指头重重的往姜正则的脑袋上戳过去,心里既气他不信任儿子,又恼他这么多年竟也没看出两个孩子的心思,“长公主从小喜欢咱们儿子,你可别告诉我你竟没看出来半分!”
姜正则愣愣的看着儿子,又看看自己的妻子,摇了摇头坦然自己的确不知。
“阿能,你爹就是个傻的,白瞎了一双眼睛,你也别怪他。”钟氏上去拉儿子起来,替他掸掸袍子,左右打量他,“长公主是个好姑娘,你以后要好好对她,别做叫她伤心的事情。”
姜修能见母亲这般通情达理,没有丝毫顾忌周栩令的身份的顾忌,心里高兴的很,连声应下:“娘你放心,我晓得。”
“咳咳!”被娘俩当做傻子晾在一旁的姜正则压着嗓子重重的咳了两声以示不满:“这事情你们问过我了吗?我可有说同意了吗?”
钟氏一双桃花眼瞥去,想到刚才这人胡乱猜测儿子不说,还把火气撒到自己头上来,便语气有些冲的说道:“哼~没听阿能刚才说的,这长公主已经去见皇上了,那定是要皇上赐婚的,等赐婚圣旨一下来,谁在乎你什么意见呢?反正令仪这个儿媳我是认下了,你要是有意见,就是对我不满,那咱俩也就别过了!”
姜正则是最害怕小妻子生气的,忙不迭的认怂般的改口道自己一直都觉得长公主人美心善,从小就巴不得能认下她来当自己的女儿。他说起瞎话来也是一张老脸面不改色,没原则的很。
而姜修能在得到了母亲的支持后,又见父亲在母亲面前缩头缩脑,大气不敢出一声儿的样儿,也就大着胆子把自己的打算和父亲一股气的给说了出来。
姜正则听完他的话后,也没有反驳,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确定皇上愿意你尚长公主吗?”
姜修能没有正面回答父亲这个问题,只分析如今的现状给他听:“皇上是在众人面前答应了令仪让她自己选驸马的,而且我和令仪在一起后,不管皇上原先是怎么打算的,也不可能在咱们家这风头正盛的时候才提出让袅袅进宫的。”
姜正则没有再提出什么异议,只看着儿子不说话,以沉默代表了自己的回答。
另一边,宋景行在掌灯时分总算是收到了宫里递出来的消息,说长公主入宫直接觐见了皇上,而一开始守在外面的人甚至还听见了屋内皇上同长公主传出来的争吵声,不过没过半个时辰就看到长公主连蹦带跳的走了出来。
宋景行知道差不多该是自己行动的时候了,他去净室梳洗了一番,换上了一身墨色绣云纹缎袍,在天彻底黑到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出了门。
宋景行带着人悄悄来到了将军府的外面,一跃而起,同暗卫一起翻过墙头。他今夜带了不少人,之前又叫长公主同姜修能通了气说自己会夜闯将军府叫他给自己方便。
姜修能觉得自己已经是周栩令的人,就也下意识的把自己归结于宋景行这边,便特地减半了今夜巡守的人手,好叫宋景行能顺利找到父亲。
宋景行这次不必像上次偷入香闺那般做的悄无声息,今日他就是奔着见来向姜正则摊牌的目的来的。若不是要先瞒着皇宫里的那位,他甚至想在白日里就正大光明的上门来。
不过这将军府的守卫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今夜的守卫不多,但双方交手的动静还是不小。宋景行又是特意吩咐过暗卫不许伤到将军府的人,是以他们花去了约莫两刻钟才到了主院。
姜正则的警惕性高,早就察觉外面的动静,叫夫人好生在房里待着,自己就披上了外衣拿起塞在床下的佩剑就开门出去。
他一双利眼在院中巡视着,没一会儿就锁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声揶揄:“我竟不知宋相是属耗子的,竟半夜偷摸着来我将军府。”
“晚辈今夜是有要事与将军想商,可否请将军书房一叙。”宋景行话语间摆低了姿态,但语气里却是全然的笃定与自信。
可姜正则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回绝他:“如果要谈论小女的事,那右相请回吧,小女已经定下人家,与右相绝无半点可能,你现在带着人退去,我不追究你今夜擅闯之事。”
“谁?钟璟言嘛?”宋景行的身影混在黑夜中,语气缥缈带笑,叫姜正则也夜里感到几分寒意。
“将军怕是还不知道。皇上派钟探花随军西下监督西部新建书院一事,,眼下怕是已经出了京郊地界了。这回怎么也得去个小一年才能回来吧。而能替他做主的长辈都远在江南,就是从现在去信,再等那边来人定亲怎么也得花去月余时间了,将军以为眼下额情形,令嫒可等得起这时间。”
宋景行边说边迈着步子靠近,看着铁青着脸,浑身冒着黑气的姜正则也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面上的笑容十分得意,直叫姜正则觉得碍眼,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好。
姜正则等宋景行立定在自己面前,才哑声开口:“是你搞的鬼。”
一句话掷地有声,这是姜正则的肯定,不是疑问。
宋景行收敛了些笑意,面带正色:“我是将军的准贤婿,钟探花说起来以后也算是我的表哥,有这升官的好机会我当然得想着他一份,不是吗?”
姜正则看他如此大言不惭,嘴里一阵冷哼:“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不带退让半分的意思。
“为了袅袅,脸面算什么。”宋景行先打破了这份僵持,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暗哑。
“都给我住手。”姜正则对着院子叫停了两方的交手,背着手转身朝院子外走去,“你跟我过来。”他没有点名,却是叫宋景行无二。
宋景行最终在姜正则的书房里一直待到了晨曦初照时分。其间,姜修能兄弟俩也被姜正则叫来了一趟,最后姜修能却是被弟弟扶着走出了书房。
两人都是一会儿要进宫上朝的,事情既已谈妥,姜正则就开始赶人。
宋景行在谋筹了几天后,总算是在这一夜得了个首肯,就也不敢再像前半夜那般嚣张得罪了自己的准岳丈,打算告辞不继续碍他的眼。
可他终是压抑不住自己心里那份躁动,抬眼看着姜正则,有些犹豫的询问他:“将军,你看……能不能让我去漪澜苑见上袅袅一面。”
姜正则黑了一夜的脸,在此刻听了宋景行的请求后反倒是愉快的笑了起来。
他用略带怜悯的目光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语重心长的对他说:“我倒是不介意一个没了子孙根的人进我女儿的闺房……宋相你看?”
☆、第 39 章
宋景行自知在武力上挑战姜正则是不自量力, 他会不错这般不用功的事情, 此刻又被他这样威胁了一通,自然是识相的向他辞别。
上次赏花宴后,大部分人都以为这姜家女是铁定日后要进宫的, 就纷纷撤回了各家的探子。不过这外头依旧留有皇宫里派来的人看着, 所以宋景行昨儿夜里怎么来的,如今就还得怎么翻出去。
姜正则就在他身后看着他带着暗卫一个个翻墙而去。然后对着墙面沉思了一会儿,转身朝府里的厨房走去,拿了一把剪大肉的剪子和磨刀石又往姜思之的漪澜苑里去。
宋景行刚翻出将军府绕着将军府走了一段路, 便对暗一暗二打了个手势,叫他们掩护自己,又翻回了将军府里面。
他是个惯会变通又顺意自己心意的人, 刚刚询问姜正则,是出于对未来岳丈的尊重,他能同意最好,但他要是不同意, 那自己当然不会跟他对着干, 大不了就再费点气力重新绕进来见,不让他知道就好了。
宋景行可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在一路摸索进漪澜苑的路上也不怎么见到守卫的踪影,只当都是大舅哥昨夜为自己安排下的,心里忍不住把他夸了一遍,平时看着令不清的很,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靠谱。
他打算等有机会见到长公主时定要好好为姜修能说上两句, 毕竟互帮互助才得两赢的结果。
宋景行想着一会儿进房的时候动作定轻上一点,这个点小姑娘定还是熟睡着,说不定就可以看见心上人娇丽的睡颜,心里别提有多期待了,连脚下的步伐都不觉得走快了一点。
他的眉眼间满是柔情蜜意,直到步入漪澜苑,看见姜思之的两个贴身丫鬟正战战兢兢的守在房门口,而房门前坐着的人……
可不就是刚刚才与自己分别的姜正则嘛。
而姜正则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也没有抬起头看一眼,只专心致志的一下下用力磨着自己手里的那把精铁大剪子。
磨剪子的“咯吱咯吱”声儿一下下的仿佛就磨在宋景行的身上,听得他不光牙酸,连下.身都觉得隐隐发疼,叫他连步子都迈不开。
姜正则约莫是觉得已经折磨够了宋景行,才慢悠悠的抬起头,带着极为阴森的笑容问他:“右相不是回去了吗?莫不是真为了见小女,连命根子都可以不要了?那老夫还当真是感动啊。”
说完话,他还拿来起手里磨了许久的剪子放到眼前闭着一直眼睛,细细看了看刀刃,像是在检查是否已经足够锋利似的。
宋景行哪里会想到这老狐狸如此精明,见情况不对,也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果断改口说:“景行只是迷路了,这就走,不敢再叨扰将军。”说完也不等姜正则回答,立马离开了漪澜苑,生怕他会拿着剪子追上来一般。
姜正则见他离开,又在原地静静站了一刻钟,像是确定了宋景行不会再返回,才开口:“你们俩今晨可有看见过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背手面对着漪澜苑大门而站,没有转过身来,但是桃夭和叶蓁都知道老爷这是在问自己。
“奴婢们一直都守在门口,院子里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更没见有人来过。”叶蓁明白老爷的意思,开口承诺。
“嗯嗯,奴婢也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桃夭知道这是老爷的警告,见叶蓁把话都说了,只好拼命点头。
姜正则听了两人的回答,才算是感到满意似的转头看了她们一眼,拿着东西离开了漪澜苑。
明明和小姑娘只有一步之遥,已在门口但偏偏不得而入的感觉就像有一只猫爪不停的挠着宋景行的心窝,直叫他心里发痒。可是小姑娘却又偏生有个阎罗爹碍在两人中间真叫是苦恼万分。
宋景行回府之后越想越不甘心,便叫暗二去将军府外用口技唤豹猫出来,把自己写给小姑娘的字句挂在它脖子上叫它给送进去。
等确定信已经顺利传出去了,宋景行才换了朝服往宫里面去。
周煜对于昨日妹令仪找自己说要和姜修能在一起的事情难免感到有些恼火,特别是自己一开始没有答应下来的时候,她竟然搬出了怀香苑时答应许她自己找驸马的事情,这才察觉出了这个满是坏水儿的妹妹许是早就开始算计上了这件事。
周煜疼爱妹妹,同姜修能说起来也真有几分兄弟情,真要说起心里话来,其实他也是不反对俩人在一起的。
只是总想着自己宠爱多年的妹妹要跟了别人,心里总是不爽的很,在无奈对妹妹应下此事后,周煜便开始打算从姜修能身上撒撒气找回些场子来。
这白天姜修能当街纵马的事情,周煜是知道的。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要看有没有人在朝堂上奏上一本,但凡有人把这件事情摊到台面上来,那自己就可以借题发挥收拾一下他。
姜家父子在朝堂上的对头还是不少的,就比如宋景行那一派文官。他不能对令仪怎样,还不能对付姜修能不成,反正两人还没成亲,这也不算自己妹夫,周煜心里想着。
说起来周煜想的也是没错,这京城里头关注姜家的人家的确不少,昨日姜修能在街上这样一出飞驰纵马也着实引人注意,不少官位显赫的人家都多少听到了消息。
可是这将军府已经出了三个将军了,不久之后又要送女儿进宫,凭着姜家的能力,这初入宫时的晋封是怎么都会在淑妃之上的,再等到时怀上龙裔,这贵妃之位是怕是囊中之物。
加之许多命妇夫人在赏花宴上是亲眼所见了皇上同皇后二人对姜思之的喜欢的,早早就已经对自己府里的当家人提醒过。如今姜家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即使有人不满,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站出来找姜家的麻烦,免得把自己搭了进去。
而宋景行就更不用说了,姜修能之所以能做出这事儿,说起来还是他的原因。更何况这未来的大舅哥已经为着给自己开后门的缘故被姜正则在书房狠狠甩了一鞭子。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良善之辈,是断不能做出这般忘恩负义落井下石之事的。
所以周煜在龙椅上等了半天,也没听人来走姜修能闹市纵马一事。眼见下头的大臣们已经都说的差不多了,周煜有些耐不住性子,便开口问:“爱卿们还有没有别的事儿要奏?”
你们快别憋着了,说姜修能的事儿啊。周煜在心里嘀咕半天。
可底下的大臣们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大家只当皇上今日心绪不佳,有些不耐烦了,就各个摇着脑袋说已无事要奏。
周煜看着下头这些个不争气的,平常怼来怼去没完没了的,今天想让他们好好表现一下,竟然一个个都崩不出个屁来,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等了半饷,见还是没人提出这事,周煜只好认命般的退朝,回去拟赐婚的圣旨。
不然还能怎样呢,毕竟这件事情他不能由自己提出来。若是他主动提了,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一样时刻盯着臣子的动向不说,还会让令仪觉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故意为难他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