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回到御书房,写完了赐婚的旨意,就叫人传了下去。
与此同时,在皇宫内早先得了消息的宫人们纷纷朝自己背靠的势力递了消息出去,在心里暗暗感叹这姜家真是要得了滔天富贵啊。
这赐婚的旨意在姜家人刚用完午膳的时候就由李公公亲自过来通传。姜家人里除了姜思之外都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李公公过来的时候也都没有太意外。
皇帝下旨叫姜修能和周栩令二人与九月初五与长公主府行礼成婚,又赐京郊一处汤泉行宫给二人。
读完旨意,姜正则就请李有才进屋喝了杯茶寒暄了一番,又叫钟氏把之前的备下的装满金锭的小盒送到了他面前。在他装模作样的推脱了一番后总算是把人给送走了。
等李有才走后,姜思之才敢上去询问自己的大哥:“大哥,皇上怎么就突然给你和长公主赐婚了呢?”
昨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姜思之可都不知道,况且这里没少有宋景行的推波助澜,姜修能又不能告诉妹妹实情,毕竟昨夜父亲打在自己背上的那下实打实的一鞭子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本着也是为小妹好的心思,姜修能只打发了她两句说:“小孩子家家哪儿来那么多问题,这都是大人的事儿。”
姜思之是知道长公主喜欢大哥的事情的,也一直都能察觉大哥也是爱慕公主的。而且之前长公主又帮着宋景行与自己见面,还向自己讨主意怎么能俘获大哥。
而这事情才过去没多久,两个人的事儿就这么突然成了,说里面没有猫腻,姜思之是万万都不会信的。
可看父亲母亲还有二哥在接到旨意后都没有太震惊的样子,而大哥又是如此敷衍的态度,姜思之心里难受的很。总觉得自从上次因为宋景行的事儿在家里闹了一场后,原本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家人都对自己变了态度一般。
特别是最近又明令禁止自己出府,如今又显然是有事儿瞒着自己的样子。姜思之觉得没意思的很,小嘴一嘟,两腮微鼓,就回了漪澜苑去。
姜思之一回房,就看见一早上没见到影儿的豹豹正趴在美人榻上晒着太阳舔着爪子。
听到女主人进门的脚步声,豹豹懒洋洋的起身,跳下软塌,走到姜思之的脚边用脑袋不停的磨蹭姜思之的粉荷绣鞋。
姜思之是最受不了豹豹这般撒娇的,她托起豹豹就伸出手指挠着它的下巴,却意外摸到已经许久未见的小竹筒。
姜思之打开小竹筒,就看到里面同自己剔红宝盒里压着那些水纹纸一般无二。上面写着只写着一句词: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只有相随无别离嘛?姜思之完后在心里嘲讽般的自问,面上只有不达眼底的冷笑。
她本想同上次一般烧了字条,眼不见心不烦,可想想心里头还是堵得慌,就走到桌案前,随意撕下一条宣纸边,拿起笔蘸了墨就写,写完也不等墨迹晾干就直接卷了起来塞进小竹筒,拍拍豹豹的屁股示意它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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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一次宋景行给姜思之传信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事情了,而且当时因为姜宋两边都不明宫里头的意图,是以姜思之没有给自己回信,宋景行也没有在意,只当是将军府那儿看管的严。
以往小姑娘回信都是第二天一早的事情,没想到今日自己上午才送出去的信,这才傍晚就收到了回音。
宋景行乐的像个拿着糖的小孩儿一般,攥着竹筒坐在帽椅上,清理干净了桌案上的东西,才抽出了小竹筒里的纸条。
可他的欢欣雀跃还没维持了多久,就一下变成了愁肠百结。
只因自己手中这张纸条边缘的样子参差不齐,一看就是被人用手随意撕下的一角,而纸面上的有墨迹沾染开,字迹更是潦草,墨色由深至浅,最后几笔的笔锋甚至可见墨迹干涩不显。
而最令宋景行痛心疾首的莫过于这上面区区十字:
相自当初时,莫要相逢好。
☆、第 40 章(捉虫+补完)
宋景行内心里十分不解小姑娘为何如此决绝, 一副不愿再理睬自己的样子, 他静坐在椅子上仔细的回忆两人上次在琼珊殿见面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实在是没觉察出有哪里做的不妥之处惹她不快。
他一直想到夜深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又写下一句“袅袅何怨”塞进小竹筒里叫暗二把豹豹给送回去。
只是这一回, 豹豹进入院子里还没半个时辰, 就听见一记猫叫声,尖叫声凄惨的仿佛要刺破人的额耳膜,紧接着监守在将军府外的人就看见豹豹蔫儿兮兮的步伐还有点瘸的从屋顶上又跑出了将军府。
而漪澜苑里正睡得十分浅的姜思之也被这一身惊叫吵醒,她唤了一声外头守夜的桃夭进来。
“小姐怎么醒了, 这都快三更天了。”桃夭听见主子的声儿,走到床边问。
姜思之刚睡了一会儿,此时声儿还软糯的很:“我方才也是睡的迷糊, 好似听到豹豹惨叫了一声,你可有听见?”
桃夭当然听见了,不光听见了豹豹的叫声,还亲眼看见老爷是如何仅拿着一把弹弓就把豹豹给打了下来的。
但桃夭哪敢说实话, 就安抚小主子叫她继续睡:“小姐这是睡迷糊了吧, 豹豹还没回来呢,而且眼下正是闹猫的时候, 许是外头的野猫在叫唤吧。”
姜思之听了桃夭的回答,又想了想豹豹这般厉害,的确是没人能伤的了它,大概是自己这几日精神不好,梦魇听岔了吧, 就盖上锦被继续睡下了。
而外头宋景行的安排的人看见豹豹这个样子,也不明白它这是怎么了,只当它还没有把信送到,便又把它往将军府里赶了一次,却见它死死用爪子扒拉这地面就是不肯动。他们也就不敢再推豹豹回将军府,赶忙将它抱回了右相府。
宋景行在收到姜思之的来信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在书房里坐到了现在,也未进过什么吃食。他手里拿着书册翻了快已经快大半本,却只字未读。
眼见已是后半夜了,何安进来替他换上新的蜡烛,宋景行才放下手里的册子,用手揉了揉眼睛松了松神儿。
这时就听见外头一轻一重两下叩门声,这是暗二有事来报。
宋景行示意何安去把人带进来回话,一抬眼就看见那只油水发亮的豹猫正缩在暗二的怀里,睁着一双大大的琥珀眼,满是委屈的看着自己。
“它这是……受伤了?”这豹猫是出了名的厉害,除非个中高手,不然鲜少有人能伤到它,宋景行心里顿时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暗二把豹猫交到何安手里后,就开始汇报着自己所知的情况:“属下送走它没多久,就有人又将它送了回来,说是看它走路稍有偏陂。属下已经先带它去郎大夫那儿看过,是后腿处有被石子弹珠一类的东西打到,不过骨头没事。”
宋景行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从何安手里接过豹猫,把它放在桌案上,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探它脖子底下的小竹筒。
等摸到小竹筒后,他才感到些许安心了一点,就把竹筒摘了下来。可等把竹筒拿到眼前,看见原本竹筒上的小盖子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从竹筒里面露出一大截在外的黄色的粗糙的松纸。
宋景行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松纸的一角,用了些力气才把这被塞的紧巴巴的纸张给抽了出来,展开一看,一张男子巴掌大小的纸面上,苍劲有力,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几乎就要飞跃而出扑倒自己的脸上。
耻乎?!
看着这两个墨迹浓郁的字迹,宋景行的第一反应竟是下意识的夹.紧双.腿。
他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再睁开眼时却斜睨了坐在一边的豹豹,动了动嘴但没有出声儿。
没用的东西。宋景行在心里如是说。
知道暂时是不能再把豹猫送进将军府去了,他就叫暗二把它先带下去好生的养着。
可怜的豹豹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又要离开美人窝送进男人堆去咯。
宋景行在送走豹豹后觉着有些头疼,前一夜本就整晚都没休息,今晚虽然心里惦记着姜思之那边的情况,但大约是太累了,在他躺下没多久后就阖眼睡着了。
可宋景行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一阵梦魇所惊醒,梦里一把半人高的大剪子在身后拼命的追着自己,要把自己给剪了好送入宫去。
眼瞅着大剪子的尖儿就快要扎到自己,宋景行吓得竟一个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全身汗津津的,连身.下的床褥都被汗水浸透。
宋景行坐在床上喘息了好一会儿,等自己终于平静下来后,身上已经湿.透了的中衣已经发凉。
他冲外头把何安给叫了进来,吩咐人下去准备热水沐浴净身。等他终于洗去了一身黏腻从净室出来后,床上也已经换上了干净的新被褥。
宋景行刚刚睡的那一会儿其实也不过半个多时辰,可他经那噩梦一吓,又是一番擦洗,早已没了睡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也没能继续入睡。
眼见再过个把时辰就要起身准备上朝,他就干脆的从床上下来,叫人煮了一壶浓茶进来。
宋景行这样算起来几乎是两天未好好休息过了,眼底一片黑青,看上去十分萎靡,倒是站在他身旁的姜正则,红光满面,背脊挺拔。
姜正则岂会没注意到宋景行的样子,见上头皇上还没过来,破天荒的主动与他搭话:“右相今日看起来精神不佳,可是这两日没休息好?”
宋景行听见姜正则这般装模作样,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奈何自己又不能顶撞他,只好努力的牵扯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回答:“有劳将军关心,在下只是昨夜梦魇没睡好罢了。”
这上首一文一武两名重臣少见的寒暄,下边的人怎么可能不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姜修能当然能猜到宋景行没休息好的原因,却故意对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宋景行如今一对上这只老狐狸就心里瘆得慌,见他笑的这般妖异,心里就暗道不好。
果然见他带着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开口戏谑的说:“你们都是年轻人,但也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这不是有话说,只有耕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嘛。啊哈哈哈哈哈……”
姜正则说完目光还十分放肆的瞄了瞄宋景行身.下两眼。
宋景行虽然还是个未开过荤的,但也能明白姜正则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在心里把面前这个老匹夫翻来覆去咒骂了百八十遍,面色依旧丝毫不变,甚至还弯了弯腰,对姜正则作揖多谢他的关心。
这小姑娘还被他管着,自己忍气吞声一点又如何。
而姜正则则觉得总算是出了前两夜被宋景行这个臭小子压制的恶气,满意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再与他多话。
宋景行深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个道理,他虽然记仇,却也不敢再气着自己的准岳丈,只在心里一门心思的盘算着怎么能尽快的见到自己的小姑娘。
总算是熬过了了早朝的时候,宋景行推脱掉了皇帝的要事相商,借口自己身体抱恙,就准备出宫。周煜见他今日的确脸色不佳,也没有多问,就放他走了。
宋景行一出宫就让马车作势回了相府,又命人去找长公主相见,自己则直奔茶楼里等她。
可他在茶楼里饮完了两壶茶,也不见长公主前来赴约,只看到东拼来替她带话。
东拼都不敢看着、宋右相,扭捏了半天才有些为难的开口:“右相,咱们公主说了,姜少将上次因着您的事儿可挨了姜大将军一鞭子,想来您还是亲眼所见的。咱们公主可是心疼坏了,让您再有这等事儿可别找姜少将了。不然……不然……”
东拼支支吾吾的,竟也不敢再说下去。
“不然什么,你直说,我不会迁怒与你。”宋景行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东拼的下巴已经碰上了自己的胸口,鼓足了勇气才终是开口一口气把话说完:“公主说了,不然她作为姜小姐的大嫂,一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您和姜小姐的事儿。”
宋景行冷笑一声,先前低垂的眼帘总算是抬了起来正眼瞧着缩在一旁的东拼。
“我数到三,你从我的眼前消失,我可以不叫人打断你的腿。”他凝视了东拼良久,冷冰冰的说了一句。
东拼听见这话,不可置信的抬头。不是才说不会迁怒他的嘛?这是要怎样?!
东拼不敢多想,拔腿就跑,就听见身后的宋景行嘴里直接念出了一个“三”字……
宋景行浑身寒气萦绕,冻的一旁的何安也稍稍向后边退了几步紧紧贴着厢房的墙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景行手心朝上,食指弯曲,指节一下下扣着桌面,直到壶里的茶水彻底凉透,他才终于开口问何安:“我记得我的私库里有一套《六韬》的古竹简。”
“是,是前两年山东的陈大人送过来的,您看了一眼就收进库房里了。”何安思考了片刻回答。
宋景行的语气听起来总算是轻松了许多:“你现在回去立马叫人给我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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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姜修远下了朝,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来到了鹅湖书斋,一跨进门,就拉住一个店内的小厮问他:“你们老板说寻到了《六韬》的古籍,在哪里?快拿出来给我!”
说完也不等小厮的反应,就叫一旁的随从端上一个红木盒放在柜台上,一脸志在必得的样子继续说着:“金子我都带来了!”
小厮认出了这是建威将军府上的二少爷,两个眼珠一转,哈着腰说:“姜大人您别急,这古籍眼下就在我们书斋存着,还劳烦您跟我去后头雅间坐上一会儿,我好叫人把东西给您带来。”说着话的同时,小厮对着姜修远比划了一下,叫他跟上自己。
姜修远知道自己心急了些,可他是酷爱兵书古籍的。这《太公六韬》是集先秦军事思想之大成的著作,可算的上是兵家谋权的祖师爷。
只是这本兵书世间所藏甚少,姜修远寻了好些年也只寻到堪堪几卷拓本。
昨夜鹅湖书斋特地差人来通知他说有人手里有此书的古竹简要放在书斋寄卖,姜修远这才下了朝带着自己历年来存下来的私房就火急火燎的直接赶了过来。
姜修远没等一会就不耐烦的很,生怕被人抢先一步把东西给抢走,好不容易才安生的坐了下来,可一只大脚却泄露了自己的心情,抖个不停,连带着桌面上的水杯都晃个不停,洒的满桌的水渍。
姜修远又唤人来问了好几次,都只得到一句“已经派人去请卖家”的回应。
眼见窗户外烈日高悬,姜修远也已经被厚重的朝服闷出了一身的汗,在这并不宽敞的小屋里泛出些浅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