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诉抬起手指,慢慢朝单邪手心的冥火伸过去,指尖被冥火照上了一层浅淡的蓝色,火光在她的眼中跳跃,姜青诉的手指突然顿了顿,抬眸朝单邪看过去,对方的视线很炙热,她正在单邪的眼中。
姜青诉问他:“你从何时想着要让我见见我家人的现状的?”
单邪顿了顿,道:“你给我蝴蝶的时候。”
姜青诉听见这话顿时莞尔一笑,她眉眼弯弯,嘴角有浅浅的梨涡,这一笑比起她之前笑的每一个瞬间都让人怦然心动。
姜青诉的眼中有火光,也有半滴莹莹未落的泪,她的笑容挂在嘴角,映入眼底,上了眉梢,然后她慢慢收回了靠近冥火的手指,对着单邪道:“果然,单大人的心地真的很善良。”
单邪的瞳孔略微收缩:“你不想看了?”
“那根刺已经拔掉了。”姜青诉道,然后朝单邪靠近了一步,伸手贴着对方的手腕,慢慢将他抬起的手压下,略微踮起脚尖,闭上眼贴着单邪的脸颊边靠近嘴角的地方轻轻吻了一下。
只蜻蜓点水,她便缩着肩膀退回,只是握着对方手腕的手微微发抖,忘了动作。
单邪纤长的睫毛颤抖几下,看向姜青诉通红的脸,问她:“这是何意?”
姜青诉道:“便是,我喜欢你。”
单邪略微抬眉,等了半晌也没等出姜青诉的后半句话,没有但是,也没有其他赘述,喜欢便是喜欢,想说出来,就说出来罢了。
单邪不知,他此刻脸上挂着浅笑,只觉得心中开阔,仿佛有暖风拂过,他慢慢抬起手,食指弯曲勾着姜青诉的下巴,拇指顺着她的嘴角慢慢抹了一遍她的嘴唇,便是这个地方方才贴上了他的脸颊。
柔软,带着姜青诉吐出的气息。
姜青诉心口狂跳,看了一眼单邪紧盯着她嘴唇的双眼,又见他指腹来回触碰自己的嘴唇,然后松开了对方的手腕,顺着他的胳膊推了一下。
单邪往后退了一步,眼眸不解:“生气?”
姜青诉脸颊更红了,慌乱之中指着单邪道:“单……单大人从哪儿学来的……这……这般捉弄人的举动?轻……轻浮!”
单邪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是不解:“轻浮?若手碰便是轻浮,白大人亲我,又是什么?”
姜青诉立刻转身,声音略微扬起:“不与你说了!大晚上的把人拉到这拐角来,还……还说些乱七八糟的,我要回去吃兔肉!”
单邪看着她转身就走,轻轻道:“亲我,就是喜欢。”
姜青诉显然听见了,脚步加快,甚至提着裙摆带着些许小跑,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在里头。
虽窘迫,但她心里知道,她怕是陷进单邪这彼岸花丛里了。
从她给出蝴蝶,提起妹妹的时候,单邪的心中便一直记挂着她,他这个人便是如此不外露,心中再多想法,不到极致,也不愿表达。
姜青诉知道,自己曾让单邪破过许多例,打从她开始接任白无常,二十年前琅城梅庄一案她提起让单邪给她三日开始,他便有过一次次的妥协,妥协微小,可却打破了无数岁月里,单邪心中守恒的一个个条条框框。
若与生死簿上案件无关的人,想要翻阅他们的生死簿,必须得经过阎王首肯,当然,有了单邪这张牌,不经过阎王也可。
但只为让姜青诉安心,让她与生前之事告别,便愿意在众多生死簿中查阅她亲人的前世今生,通过冥火,摆在她的眼前,这等例外让姜青诉知道,她在单邪心中刻下的印,种下的根,必然不浅。
回到火堆旁,兔肉已经烤好了,钟留见姜青诉过来了,于是笑着晃了晃手上的兔肉道:“白大人,来吃吗?”
姜青诉伸手抓了抓脸,刚才一路小跑带着凉风又深吸几口气,他们应当看不出什么来,便说:“要吃的。”
沈长释见她回来了,立刻将书收回去,姜青诉问:“写什么呢?”
沈长释道:“没写什么,这是阴阳册。”说完还晃了晃,此地无银。
姜青诉道:“肯定又是之前那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她看过一两句,尽是些寻欢作乐的东西。
沈长释不解释,姜青诉也不追究,反正与她无关,便在沈长释旁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接过钟留递给她的兔子腿,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吃了几口又朝曲小荷看过去。
小姑娘正拿着草在玩儿,精神奕奕的,姜青诉见她红扑扑的脸,一边玩儿一边张嘴等阿武把肉撕下来吹凉了喂到嘴里样子可爱,便扯了两根草,给她编了个草蚂蚱。
草蚂蚱放在曲小荷跟前,曲小荷顿时将手里的草扔掉了,眼睛明亮地问:“这是什么?”
姜青诉道:“小虫子啊,你怕不怕?”
曲小荷一听是虫子立刻缩着肩膀有些害怕,姜青诉见她反应可爱,又说:“别怕,这是草做的,是假的,给你玩儿。”
曲小荷一听,睁圆了眼睛凑过去看,看见果然是草做的,还有一股浅淡的草香味儿,立刻笑着点头,张开手将草蚂蚱捧在手心,前后左右看了好几遍,对着姜青诉甜甜一笑:“谢谢姨姨。”
姜青诉眉眼弯弯:“不客气。”
坐回火堆边,钟留道:“无常大人回来了。”
姜青诉回头看过,那人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回来了,她一见到对方顿时想起来方才的事儿,于是收回视线看向火堆,没出声。
沈长释瞧姜青诉的反应觉得古怪,似乎有些躲着单邪的意思,心中咯噔一声,凑过去小声地问:“白大人,您没与无常大人吵架吧?”
姜青诉瞪了沈长释一眼:“干你何事?找抽呢?”
沈长释扁嘴委屈:“您……您什么时候跟着无常大人学凶了。”
姜青诉眯起双眼有些逼近:“我凶了吗?”
沈长释退缩:“没……没吗?”
姜青诉愣了愣,坐回,没再说话,反倒是另一边正在玩儿草蚂蚱的曲小荷发出一声感叹:“哎呀!虫子飞啦!”
姜青诉眼看着那草蚂蚱跟真蚂蚱似的,直接从曲小荷的手心跳入了火堆中,大火直接将其烧散。
她顿了一下,回头朝刚回来的无常大人瞧过去,单邪手中的扇子不知何时又变出来了,正扇着风,盯着大火将草蚂蚱烧干净了,这才转身背过去。
姜青诉抿嘴,一旁钟留小声地对着沈长释道:“白大人脸红了。”
第69章 半妖结:十一
次日一早, 姜青诉几人又开始踏上行程了。昨夜曲小荷睡不着,与阿武玩儿了半夜的翻花绳,花绳是从钟留的衣服上扯下来的线头, 扯着扯着就扯了长长的一条, 钟留的右边袖子少了半截,他也没所谓, 反正他的衣服也从来没正常过。
故而一早,曲小荷趴在阿武的背上睡着了,钟留和沈长释依旧在前头开路,姜青诉和单邪垫后。
事实上……姜青诉与单邪之间还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她在后, 看着单邪走在自己前头两步远的位置。
昨夜月下姜青诉主动凑过去蜻蜓点水的一吻,致使她现在都不太敢直视单邪。
不过好在单邪这人向来话少,她也不用担心太过尴尬, 心里告诉自己反正他们都是挑明了的人了,喜欢与否,双方都知晓,没有藏着掖着,也不用多不好意思。
到了傍晚时分, 一行人终于看见了人烟,走了近两天路, 总算到了个小镇的镇口。
姜青诉看见路边上竖着一块石碑, 石碑上写着清荷镇,她曾背过大昭国土, 清荷镇属于翩州地界,翩州有三城七镇,清荷镇是其中一个,靠近凤尾城。
凤尾城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整个儿城池从上往下看,如孔雀翎后的羽花部位,似凤尾,便有了这个名字。
他们到了清荷镇的地界之后,阿武的行动显然慢了下来,看来他的目的地也即将要到了,必然就在翩州之内。翩州距离京都有八百里路,已是相当远了,即便皇帝全国下召要找曲小荷,命令到达翩州这边,执行力度也相应减少许多。
离京都越远,她就越安全。
沈长释从前头跑回来,瞧见姜青诉和单邪之间隔了一点儿距离,心里更加确定这两位大人闹矛盾了,对着单邪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他就小跳到姜青诉跟前,笑眯眯地喊了一声白大人。
姜青诉瞥他一眼:“有事?”
沈长释道:“咱们跟着这人也不久了,他这么一直走下去,咱们就一直跟下去吗?”
姜青诉道:“放心,他很快就要停下来了。”
沈长释伸手摸了一下鼻子,又问:“白大人与无常大人吵架啦?”
“你何时对我与单大人的事感兴趣了?”姜青诉微微眯起双眼,沈长释立刻摇头道:“不是不是,我这不是为了十方殿的和睦才问出这句话的吗?同僚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
走在前方的单邪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封。”
于是,沈长释的嘴巴被迫封上,抿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憋屈的感觉顿时让他抓耳挠腮。早知道就不管这两人的闲事儿了,还以为昨天晚上他们去小树林里有什么进展,却没想到不进反退了。
沈长释抓着姜青诉的袖子晃了晃,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有些撒娇的意味在里头,想让姜青诉给自己求求饶。马上就到镇上了,他这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一张馋嘴这个时候被封上,会要命的。
姜青诉甩开沈长释的手,嘴角挂笑:“谁让你话多还总说错,活该。”
说完这话,姜青诉几步上前走到单邪的身旁,伸手拍着对方的肩膀,摆出一副同僚之间应有的架势问:“单大人,等会儿入了镇子想吃点儿什么啊?猪肘子不错嘿。”
沈长释:“……”
白无常是个坏蛋。
不过,因祸得福,他算是把这两人给劝回来了。
前方的钟留见沈长释抿着嘴走回来,眨了十次眼睛这人也没开口说话便知道,肯定是被无常大人封了嘴,否则以他话痨的劲儿,不可能能安静这么久。
众人没走多久就入了镇子里头,镇子本身就不大,不一会儿便看见了庄稼地,庄稼地的另一边已然能瞧见房屋,弯过了一个山脚,小路转过去了之后,整个镇子就进入眼底了。
清荷镇有不少荷塘,主要对外卖的是藕、莲子等吃食,黄泥路的尽头有几所大房子,再往里头走则是石头铺成的宽阔大路,大路两旁是闹事街道,一条闹市从镇子头通往镇子尾,其余的地方全是小巷房屋。
几人还没入镇子就看见人了,刚好又到了饭点,好些人家上头都飘着炊烟,饭菜的香味儿顺着巷子飘了出来。
姜青诉左右看了几眼,两旁的房屋建筑都较矮,就算是客栈也只有两层楼高,客栈多半挨着酒楼饭馆儿,剩下就是一些杂食铺子、首饰玉器店之类。
这地方午间下过雨,地上还是湿漉的,不过此刻已经半干,空气中飘着潮湿味儿。街道上还有不少卖小吃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的,远处还有茶亭,里头有人说出,茶亭旁边立了个牌子,听书饮茶,瓜果免费。
姜青诉喃喃:“这倒是个闲暇惬意的好地方。”
“你看出来了?”单邪朝她望过去,姜青诉微微一笑点头:“是啊,人的脸上都很和善,恐怕都是农人农心,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镇外种了一大片荷花池,灵气上蒸,这地方很养人。”
单邪点头,从他们刚进镇子,好些家门口坐着几个七十岁还很健谈下棋的老翁来看,这地方的确是一方灵地。不光是清荷镇,乃至整个翩州都灵山秒水,这地方富饶谈不上,但绝不贫困,无甚烦忧。
“花!”曲小荷本来是趴在阿武背上罩着黑色斗篷浑身藏匿的,突然伸出一小截手指着路边一个小孩儿手上抓着的东西。
那是刚从荷塘里采来的荷花,小孩儿手里有两朵,妇人听见这话,便让自家小孩儿让出一朵送给曲小荷。
曲小荷的声音甜甜道谢,妇人透过黑袍缝隙看见了曲小荷的脸,道:“好可爱的小姑娘,这天热,怎么还罩着衣服呢?”
“她病了。”姜青诉上前一步道:“吹不得风,多谢这位大嫂送的花儿。”
“哟,这是你家姑娘吧,真是漂亮。”那位妇人说完,便拉着孩子走了。
“姨姨,是荷花。”曲小荷将花儿抓在手里,声音带着笑意从袍子里头传来,姜青诉隔着袍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道:“饿了吧?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会儿,然后给你买好吃的好吗?”
“好!”曲小荷点头,只露出了一截手抓着荷花,时不时还在阿武的耳边问东问西的,阿武回答不了她,她也不在乎。
姜青诉就近找了个客栈歇下,阿武也没有反对,钟留向掌柜的要了几间上房,阿武便带着曲小荷到房间里去了。
姜青诉朝钟留伸手要了点儿钱,又把钱塞在了沈长释的手中道:“去,给我挑个好看点儿的袍子买回来,我去把那媒介换下。”
沈长释默不作声,姜青诉啧了一声:“再迟些过了酉时,又拖一天我看你怎么与单大人交代。”
沈长释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没法儿说话,买不了东西,姜青诉这才想起来这事儿,看见单邪正准备上楼,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袖摆。
单邪回头朝她看了一眼,姜青诉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笑:“给沈解了封印吧。”
单邪朝沈长释看过去:“他胡言乱语,这是应得的惩罚。”
“我要他这张嘴还有用,回头等曲小荷之事解决,你再封他个十天半个月的。”姜青诉继续笑。
沈长释那惊恐的表情,恨不得现在先受着几个时辰的苦,也免得未来十天半个月无法开口说话。
姜青诉伸手晃了晃单邪的袖子:“哎呀,单大人……”
一旁嗑着瓜子的钟留瞧见这一幕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瓜子壳贴在嘴唇上忘了吐。他的反应一向比较迟钝,但……谁能告诉他白大人与无常大人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何时从何地开始发生了变化的?
沈长释被姜青诉的那句‘哎呀’喊得耸了耸肩,但还是瞧见单邪略微皱眉略显无奈地抽回了自己的袖子,转身上楼的那刹那,沈长释能张嘴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