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肖云深说得肯定，他目光在周围巡视，一副不找出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女子略显英气凌厉的眉毛深深皱起，她也没想到，不过是落下的那点微弱声音，竟然引起了肖云深的主意。
顾长安拍了拍她的手臂，“无事，抱我下去。”
她接着扬声道，“是我。”
清冷且极具辨识度的女声响起，下方的人第一时间就对上了她的名字。
“顾丫头？”肖云深的眉头叠地老高，“胡闹！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他生气起来极有威慑力，那股锋利的气势压了过来。顾长安视若无睹，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任由女子抱着她轻盈落地，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可惜此时无人有心情欣赏。
女子把她放下后，恭敬立在她身后，丁先生等人都诧异的望了女子一眼。
“肖叔叔，”即使顾沧海的身份曝光后，顾长安也依旧一直这么叫。喻仁兄弟找到后，肖云深对她的态度和亲闺女都差不多了。
“你来做什么？添乱吗？”肖云深毫不客气道，但语气中的急切担忧不是作假。
“怎么会？”顾长安看向正在战斗的那边，语气飘忽，“我是来帮忙的呀。”
那边顾沧海越战越勇，炎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在体力上就输了一筹，再这样下去，形势对他们不利。他们已经决定，若是再等会还是不行，他们也不讲什么江湖规矩了，直接一起上。
“帮忙？”丁先生拦住正要开口讽刺的其他人，问道，“顾姑娘还有什么办法？”
顾长安神秘一笑，没有出声。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道轻柔女声，“海哥――”
顾沧海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海哥――”
他的呼吸乱了，心跳也随之加速。
高手过招，一招半式都足以致命，炎老爷子经验丰富，大好机会焉能放过？
“噗――”顾沧海被击中，吐出一大口血，可他顾不上擦，踉跄后退，嘶吼着，“谁――”
“是谁！”
“是我啊，”顾长安轻笑着走了过来，她的脸上带着与平日不符的温婉笑容，声音也随之一变，“原来你还记得啊。”
她说了这一句后，笑容一收，脸上带了些冷意，“父亲，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顾长安站在不远处，见她出来，炎老爷子也收了手，他那一掌，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功力，顾沧海不死也是重伤。
她拍拍手，有身影闪出来，对她垂首行礼，这人正是昔日隐在万毒谷的温家庄遗孤，善口技，可模仿各种声音。
顾长安对他点点头，温明张张嘴，叫了一声，“顾沧海。”
他用的是顾长安的母亲的声音，这声音一出来，顾沧海身躯一抖，低低道，“慧娘。”
他又吐了口血，明知道她早已死去，却还是会被她的声音所牵动情绪。
“慧娘。”
人有克星，他的克星大抵就是余清慧了。
对上她，他从未赢过。
曾经他以为自己赢了，现在才知道，那是自欺欺人。
见他这模样，其他人哪里还猜测不到发生了什么，有人摇头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顾沧海重复了两遍，突然放声大笑，神态癫狂，“咳――”他嘴角鲜血不断流出，“……早知今日我也不会后悔。”
顾长安本来想问的话卡在了嘴边，“罢了，”她撇撇嘴，对炎老爷子道。
“老爷子，给他个痛快吧。”
“……好，”炎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复杂，他伸出手，内力吞吐，对着顾沧海的方向，猛然一推。
顾沧海的笑声戛然而止，然后缓缓倒地，他瞪大眼睛，嘴唇嗫嚅，顾长安看见，那是两个字。
“慧娘。”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秦炎忽然出现在她身旁，一袭白衣，眉目清隽如画，在夜色中分外亮眼。
不对，也不是夜晚了，“天亮了，”陶笛站在他另一旁，看着顾沧海尸体的目光分外复杂难明，纠结万分。在这件事里他出力不少，有些事她不方便出面都是他在联络。
“我亲手促进了他的死亡，”陶笛面无表情，“家仇得报，可我一点都不开心。”
“我本来想亲口问上一句的，”陶笛忽然嗤笑一声，“可现在发现原来没有必要。”他说完转身离开。
顾长安知道他的意思，顾沧海的心里只有她的母亲余清慧可以占据一席之地，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在意，何况不甚重要的陶家？
“所以，一直都没有必要。”顾长安勾了勾唇角，却没有温度，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陶笛？还是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
都不重要。
“走吧。”
他们只是过客，终将离开。
第110章 长剑啸天（一）
三月的天气还不是很热, 山上的桃花开得正盛，山下的人们开始缩减衣衫。
天刚蒙蒙亮, 公鸡一声啼叫，家家户户开始动作起来,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女人起来烧水做饭，男人准备下地干活。
“咯吱” 一声轻响, 顾家村村尾一处小院的院门打开, 从里面走出一个温婉秀丽的女子，她有着和这穷乡僻壤格格不入的容貌气质, 身上穿的也是再普通不过的农家衣衫。
她打开厨房, 动作熟练的开始淘米做饭, 她的手有些粗糙，不过比起其他的农家妇人已经是好了太多。即使如此, 也让人觉得这样的裂痕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娘起得好早。”女童清甜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七八岁的女童舀了瓢冷水洗脸漱口，莫语桐温柔的笑了笑，沾湿了帕子递过去, 自从女儿三岁后这些事都不让她做了。
洗完脸后顾长安坐在灶前帮她添柴烧火, 火光映衬下她雪白的脸色也红晕起来, 减弱她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冷淡。
莫语桐看到这一幕心中轻轻的叹了口气，都是她的错, 自己一个弱女子, 给不了女儿太多, 让她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么多事情。
顾长安余光瞥见莫语桐飞快的抬手擦了擦眼角, 心中涌上一股无力。莫语桐什么都好，就是爱多想，还爱哭，一看到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顾长安就想扶额头疼。好在莫语桐不是真的柔弱，也有可能是为母则刚，一个人拉扯着女儿平平安安长到三岁，直到她到来。
莫语桐和这偏僻的小村落格格不入，她也的确不是顾家村的人，顾长安也不是，同样的姓氏也不过是个意外。
莫语桐是七八年前来的，抱着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直接找到村长，要在这里落户。看在她拿出的一大笔钱的份上，村长又怜惜她孤儿寡母，于是同意了。
“快吃吧，吃完了小野他们就该来了。”很快做好饭，莫语桐擦了擦手，把饭摆上桌。
普通的白粥配上一些自家腌的咸菜，顾长安面无异色，平静地一口一口的喝着粥，莫语桐悄悄红了眼眶，她的女儿本该是千金贵女，却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顾长安眼睑垂下，划过一丝无奈，每年的今日莫语桐都会比平日更加感性，问她原因她又不肯说，顾长安也不勉强她。
她加快速度喝完粥，主动要去收拾，被莫语桐如以往几年一样一把拦住，“你去温会书，一会儿小野他们来了一起上课。”
是的，上课。
莫语桐识文断字，这也是她们母女能够那么快被顾家村的村民接受的主要原因。
莫语桐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之人，她性子温柔，别人说几句闲话，她笑眯眯的，也不在意。还主动提出可以教村里的孩子识字，不收束脩。
村里的人也许见识不多，却知道孩子能识字是好事，更何况这也相当于农忙时候有个人帮忙看孩子，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说闲话了。不过随之而来的麻烦也不少，十里八乡的消息灵通，传得快，都知道顾家村来了位女先生。重点，寡妇，孤儿寡母，不见家里男人
。
莫语桐长得好，性子还温柔，又识文断字，就算有个孩子又算得了什么？头几年上门求亲的能把门槛踏破。
顾长安记得就算她刚来的那一年，还有媒婆时不时的上门。
顾长安正坐在她的闺房里看书，忽然听到门外哐当一声响，像是院门被人猛地推开了。
莫语桐对她近乎溺爱，家里什么都给她最好的，比如她的这间闺房，莫语桐就竭尽所能的为她布置。闺房里头清新雅致，除了没什么值钱物件外，看起来比那些县城里的小姐也不差什么。
她的态度有问题，顾长安早有所发现，莫语桐对她有母亲的疼爱，也有恭敬和小心翼翼藏在里面。
顾长安答应了原身会替她找父亲，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母亲也要一起早。说到底原身死的时候只是个小孩子，知道的不多，能念着找亲生父亲就不错了。
“娘，怎么了？”顾长安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提高声音喊道，和她比起来，莫语桐可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没什么，是小野来了，”莫语桐笑着回答她，手上动作不停，看着面前的黑瘦男孩，“你这孩子，慌什么？”
小野是村长家的孩子，早熟又爱玩，算是村长里的孩子王。
他嘿嘿笑了两声，接过莫语桐递来的帕子，满脸喜色，“莫姨，爷爷让我来通知您，苍山上的仙人来了！一个时辰后到村口集合。”
“仙人？”莫语桐并没有小野想象中的激动，反而怔怔问了一句。
顾长安停住脚步，看来她的身世和修仙者有关，这个世界灵气不足，但也是可以修行的，顾长安早就发现了，不过这个世界有点特殊。
“是啊，”小野以为莫姨是不知道，所以愣了一下解释到，“村长爷爷说苍山上的仙人每隔二十年就会来附近收徒，今年刚好是第二十年。”
他一扭头看到顾长安，立刻兴奋起来，对她招手道，“听说仙人能飞呢！长安长安，我们要是被选上就能飞了！”
小野手舞足蹈，“仙人踩着剑……可大……可漂亮……威风的很……”
不错，苍山上的仙门是个剑派，或者说这个世界修仙者都是剑修，不纯粹的剑修。
小野发泄了自己的兴奋，看到面前两个人都不捧场，有些泄气，不过想到村口那两个威风的仙人，心又火热起来，转身往外跑，还不忘喊着，“莫姨莫姨，我先走了，您等会别忘了带长安去！仙人要六到十五岁的小孩！”
看着小野跑了出去，莫语桐才仿佛被惊醒，她扯了下嘴角，勉强露出一个温柔笑容。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被顾长安打断，“娘不想让我去吗？”
“不是――”莫语桐一下子卡住了，生怕顾长安生气，连忙解释。
“那我就不去了。”顾长安没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淡淡道。
反正对于她而言去不去都一样，不去最好。
“没有，”莫语桐叹了口气，拉着她往屋里走，“娘只是一时震惊，你应该去的，娘不能耽误你。”
顾长安觉得这话有些奇怪，耽误？这是肯定她可以修行？
她的确可以修行，原身资质上佳，但这不该是莫语桐一个凡女能知道的。
莫语桐没有管顾长安的小心思，她直接拉着她到屋里，挑了一身浅绿衣裳给她换上，头发也不是像村子里的其他小姑娘一样梳的麻花辫。而是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丝带，上面还坠着两个铃铛。
顾长安一动，头上的铃铛就叮当作响，浅绿衣裳清新可人，看起来又乖巧，在一众顶多算干净整洁的姑娘小子里面简直是鹤立鸡群。
莫语桐没理别人异样的眼光，带着顾长安站到了一个熟悉的胖婶子旁边。
“安姐儿可真俊！”胖婶看着顾长安稀罕的不行，“还是妹子养孩子的精细，瞧安姐儿这模样别说是咱们村子，就是十里八乡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边上有人听到了，心理暗自嘀咕，“一个丫头片子养得比小子还上心，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难不成还指望丫头养老送终。”她这样想的，难免就给旁边的人编排起来。
平日里也就算了，这安姐儿长的那么俊，万一被仙人选上了怎么办？
万一仙人只挑一个怎么办？
“安姐儿长得跟那仙童似的。”有人小道。
这话一出来，本来讨论的正热闹的村口顿时安静下来。
都若有若无的看着莫语桐母女，莫语桐突然有些懊恼，紧紧抓住自家女儿的小手，把她往身边拉了拉。
顾长安觉得稀奇，她什么都没做，竟然就犯了众怒，这可真是有意思。
她抬头向刚刚听到的地方看去，一个妇人对上她的目光，惊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看过来，连忙转了过去，那妇人手边还有个小女孩，脸色有些蜡黄，但看相貌不错，麻花辫下面用红绳系着，身上穿的也是逢年过节才会穿的衣服。
这是？顾长安眨眨眼睛，好像是二丫的母亲。
二丫和她天生不对付，当然，这是单方面的，顾长安能感受到她的敌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没有放到眼里。
顾长安轻轻一笑，二丫资质一般，不过应当也能进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也不急。
“好了，时辰到――”村长站在众人面前，宣布道，“乡亲们，苍山剑派的仙人来我们村子收徒，这是大喜事，乡亲们切不可吵闹喧哗，一切听从仙人命令。”
他两手分开，“现在，六到十五岁的孩子们站到一边，家长们站到另一边。”
“你们要记住――”村长板正了脸，严肃道，“仙人们要的是六到十五岁的孩子，乡亲们万不可以作假欺瞒！仙人有的是办法查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