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不是认错了人，这个可能连顾玖都不会考虑。
雪白小猫挠了挠下巴，歪头喵呜叫了一声，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哎呀，真倒霉，那肯定就是受伤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顾长安顺着小猫柔软的毛发，若有所思。秦炎上个世界可是比她要早些离开的，听闻是他留在一方世界的信物被人触动。那信物是他留给故人的，可应其一个承诺。
这很正常，活的久了，难免有些因果无法立时解决，留下信物，以待后来，也是应有的道理。
只是顾长安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情况让他都受了伤，封印了记忆。
低头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的顾玖，顾长安警告了一句，“你莫要胡来。”
打盹的狮子那也是狮子，岂是小猫咪可以冒犯的？
“怎么会，”顾玖眨了眨眼睛，小模样无辜的紧。
顾长安再了解她不过了，好不容易可以出来玩耍，顾长安和华清真人两位大佛忙着修行没时间管她，这天命峰上下都由着她乱转。几乎每次出关顾长安都会收到天枢天璇的抱怨，若非天命峰上有结界，顾长安又明令禁止她下山，估计整个苍山剑派都逃不了她的祸害。
三日后，华清真人召顾长安去她的洞府，交给了顾长安一些东西后就让她下山了。
顾长安一路步行下了天命峰，到山底时，顾长安轻快的步履微顿。
“劳师兄久候了。”
“无妨，”白衣剑袍的温雅青年转过身来，露出他清隽的面容。从他的外貌来看丝毫看不出剑修的锋锐气势，但也让人感叹不愧是修炼君子剑的剑者。
君子剑，顾长安这几日了解了什么这位苍山剑派大师兄的事迹。
孤儿出身，乃是华泰掌门一次历练途中遇到的，发现其天资绝顶，大喜之下带回山门收为弟子。
二十年苦修，甫一出现在人前便惊艳世人。
扶摇直上，被同门尊称为大师兄。
就算是在七派之中也素有美名。
顾长安却心中纳罕，他如今并不识得自己，却为何如此亲力亲为？她深知对方的秉性，绝非外界盛赞的君子美名。
记忆可以封印，然本性却难以改变。
顾长安可不会相信，短短几十年他的性格就会发生极大改变。
她与对方几世相交，还曾共事过，对他再清楚不过。
“……这是？”玄皓眨眨眼，好奇的看着顾长安腰间的布袋鼓鼓囊囊不断骚动。
顾长安抽了抽嘴角，难得无语，打开布袋，一只雪白小猫跳了出来，她抖了抖身子，喵呜叫了一声，看着玄皓的目光颇有些忌惮，往顾长安的身上靠了靠，却又时不时的有些跃跃欲试。
“让师兄看笑话了，”顾长安把她从肩膀上抓了下来，抱在怀里，点了点她的额头，示意她安分些。顾长安淡淡道，“阿玖太过顽劣，师妹实在不敢把她单独留在山上。”
“无碍，”玄皓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这小猫怎得像是认识他一样？眼神也太人性化了吧？
虽说也有妖兽化形一说，但那都是传说中的存在了，他见过的最聪慧的也不过是华溪师叔的一只寒冰兽。可眼前这只是一只小灵猫，还是宠物，怎么可能？
玄皓摇头否定了自己，看了看天色，道，“师妹我们该启程了，莫要误了驿站。”
驿站是供来往客人落脚的地方，玄皓是苍山剑派的大师兄，没少入世做任务，对此很熟悉。
“按我们的速度，三日可至楚国国都。”一路上，玄皓尽职尽责的与顾长安讲着他所知道的经验。
只从外界表现上来看，端得上完美师兄的做派。
“师兄，师妹想要回去看望一下母亲，不知可否？”顾长安打断了他的话。
玄皓愣了一下，想来是从未有过这样的遭遇，随即笑道，“自然，听闻师妹字上山以来还未曾下过山。”
说完调整方向，改道而行。
整个动作没有询问过顾长安，他的身后，顾长安眼睛微眯，看来不仅是她去刻意了解过对方，玄皓也看过她的资料。
她倒是很好奇，封印了记忆的秦炎到底是什么模样。
想来日后他恢复记忆，场面一定很有趣。
顾长安唇角勾起浅淡笑意，御剑跟随他离去。
莫语桐并未离开太远，就在顾家村不远处的小镇上，到了镇上，两人落下飞剑，收敛气息，漫步而行。
顾长安循着曾经在莫语桐身上留下的印记，带着玄皓越走越偏僻，小镇本就人不多，突然来了两个陌生人，而且看起来还不是普通人，镇上的人不管在做什么，都投了一丝注意力若有若无的看着他们。
“他们往那里去了。”
“那不是莫家娘子住的地方吗？听说莫娘子的闺女去了山上当仙人，这两人不会是找她的吧？”
“嘿，那闺女长的真好看，会不会就是莫娘子的仙人女儿？”
“听得出来，伯母在这里生活的很好。”玄皓对着顾长安笑道。
这些人提起莫语桐都是语气亲近的，顾长安点点头，她从不怀疑莫语桐不能生活的很好。
事实上，一位带着尚在襁褓里婴儿都能活得很好的柔弱女子，在哪里，都不会吃亏。
顾长安回来，一是探望莫语桐，二是来问一些旧事。到现在，莫语桐应当也不会瞒着她了。
“咚咚。”顾长安敲了两声门，发现门没关，一推就开，想来是此处民风淳朴。
她推门而入，简单的小院布置却很雅致，从山上移来的花草有的栽在花盆里，有的就随意在角落里生长。
错落有致，可见此处主人是个心思灵巧的人。
“……安安？！”听到声音从屋内出来的莫语桐一声惊叫，她捂住嘴，不敢置信，眼泪不过两三个刹那就盈满了眼眶。
“娘，”顾长安清浅一笑，唤了一声。
莫语桐这才确定，听到她唤，瞬间冲了过来，抱住她，痛哭起来。
顾长安素来拿她的眼泪没有办法，何况二十年没回来也是她的过错，只能由着她哭。
莫语桐二十年看着没太大变化，也与顾长安定时托人送来的丹药灵物有关。
哭了一会，莫语桐似乎才发现还有外人存在，她抹了把眼泪，“瞧我，见到安安太忘形了，怠慢了客人。”
玄皓温和一笑，“伯母客气了，我是玄清的师兄，伯母唤我玄皓便是。”
玄皓是孤儿，被华泰掌门收为弟子后，直接赐与道号，没有俗家姓名。
“好，好，”莫语桐应道，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暗暗心惊，她不懂修行之事，可她生平所见再没有比眼前这青年更出色的了。
什么皇子王孙，公侯子弟，都比不上眼前这人。
第116章 长剑啸天（七）
看到莫语桐眼中的惊艳欣赏, 玄皓微微一笑，面上更加温雅出色，长身玉立如翩翩君子。
他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会失败。
“娘, 我们进去吧。”顾长安忽然挡在莫语桐面前, 遮住了她看向玄皓的视线。
“好，”莫语桐立刻忘了惊艳, 满心都是自己的女儿, 拉着她就往屋内走。
玄皓被晾在身后，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摸着下巴, 笑得意味不明。
走进屋内的顾长安却是微微拧起眉头，如今的玄皓与她刚认识的秦炎十分想象。
自负。
凉薄。
下意识的在别人面前塑造完美的形象。
他不是为了讨好别人，而是下意识所为。
这般模样却是很久没见了，顾长安想道，他在自己面前是好友, 是平等身份的人。
而不是如今这样, 逗弄小老鼠般，从骨子里发出的轻视。
顾长安两人在莫家小院只停留了一晚，没有多待, 走的时候顾长安承诺有空会回来看她。
“娘, 天气凉，回去歇着吧。”晨风有些凉, 顾长安抬手将飞舞的乱发挽到耳后, 柔声劝道。
莫语桐的眼眶有些湿润, 即使告诉了安安真相，她的称呼也没有改变，这让莫语桐很是感动。
她嘴唇动了动，碍于玄皓还在此处，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娘且放心，女儿会寻到她的。”顾长安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主动道。
莫语桐希望她在有能力可以保护自己的情况下能去寻生母，至于父亲，她没有提，相信顾长安也不会想要这样的父亲。
这方世界土地广阔，凡俗界和修行界同样辽阔无边。
凡俗界大小国家林立，比如楚国，就是依靠苍山剑派的大国，再比如与楚国接壤的靖国，是依附上三门之一的北海剑派的附属国。
而顾长安的母亲，就是靖国上任国主的嫡女。
父亲则是与靖国公主自幼有婚约在身的候府世子。
若无意外，这将是一场佳事，只等公主及笄，将与世子完婚。
可怕就怕在意外二字，大概在公主与世子十二岁那年，北海剑派前来招收弟子，两人双双入选。
然而结果天差地别，公主资质低微，世子却是天纵之资，刚一入门，就被门内一位长老收为弟子，更是在不久之后与那位长老的爱女定下婚约。
身在外门的公主自然不肯，她无法想象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会弃自己而去，且公主自幼就知道她未来的夫婿，天长日久之下，早已对世子情根深种。
故事若是只到这里也就罢了，左不过是穷小子攀上白富美抛弃穷女友的故事。
在修行界，空有公主世子称呼的二人可不就是“穷人”。
然而事情在这是斗转急下，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何况是身为上三门的北海剑派。派内系别诸多，与那位长老为敌的一个派系寻到公主，欲以她为棋，对长老一派进行攻击。
公主不是柔弱的性子，离开皇宫的数年外门生活让她快速成长起来，她不甘心，她痛恨，她要报复，于是欣然同意敌派的计划。
最后的结果敌派技高一筹，公主如愿嫁给世子，那位长老爱女也是痴人，做了世子的平妻。
听到这里，顾长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妻？”
“修行界也有平妻之说？”
修行界有道侣还有纳妾，至于平妻，别说修行界，便是凡俗界也是少有。
她有些好奇，“我那父亲到底是怎样的资质？让那位天之骄女痴恋成狂，不顾身份。”
不用想，对那位长老爱女来说，与一位修为身份都不如她的女子平起平坐，确实是委屈，还有自折身份的意思。
莫语桐苦笑连连，“我一说你就会知道是谁，他虽然比不上你的资质，却也是难寻的天才，他叫做――”
“沈益然。”
沈益然？
“原来如此，那也难怪了，”顾长安恍然，这名字她听闻过，也是北海剑派少有的天才，在同辈之中也很是出名，“都说沈益君和静言仙子是一对神仙眷侣。”
她看向莫语桐的目光带着询问，“怎么多年，修行界中可从来没有沈益然另一位妻子的消息，如何确定她还活着？”
莫语桐听顾长安称亲生母亲为她，顿时慌了神，连顾长安后面的话都没有听到，急急替公主辩解，“安安你……你别怪殿下，殿下……殿下也是为了保护你……她……”
“我知道，”顾长安抬手打断她，无奈道，“我没有怪母亲的意思。”
莫语桐是公主身旁跟着她从凡俗界一路来到修行界的婢女，有些浅薄资质，入了门，还一直把自己当作公主的婢女，忠心耿耿，知恩图报，胜过沈益然甚多。
“沈家因着公主的原因才保持昌盛，谁知一朝得势便翻脸不认人！”莫语桐咬牙切齿道，就连如今，靖国宁远候势力煊赫滔天，连国主都不由忌惮。
“你莫担心，公主知进退，她在门派中也许过的不舒心，但一定还活着。”莫语桐说的笃定，却对其中缘由语焉不详，顾长安揣测她那母亲定然手中有什么对方的把柄，才能完好到现在。
说了她也是个有本事的，不然也无法在两方势力中周旋，且近乎全身而退，还能送尚在襁褓里的原主出来，二十多年也没被人寻到。
莫语桐叹了口气，“好在安安你与公主还有那人长的都不相象，不然我也无法安心。”
想到这点，莫语桐也是有几分奇怪的，顾长安小时候还能看出眉眼与公主有几分陷害，谁知越长越大，反而变了模样。
这是好事，起码意味着他们暴露的危险又小了几分，莫语桐也就把这疑惑抛开了。
离开小镇不久，玄皓放缓速度，与顾长安并列，问道，“师妹可是要找人？不妨说出来，为兄想来能帮上忙。”
见顾长安迟疑，他又道，“便是为兄不能，门派也可以帮师妹，师妹是门派未来的栋梁，门派不会吝啬这一点帮助。”
这顾长安倒是信的，顾长安道谢道，“多谢师兄提醒。”
她抬手指尖凝聚一柄星光小剑，星光闪腰，神秘莫测，顾长安喝道，“去――”
小剑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遁走。
玄皓眨眨眼，“师妹这是……”
“嗯？不是师兄提醒可以向门派求助的吗？师妹因此送了信给掌门师伯。”顾长安神色莫名，像是在诧异。
玄皓对着那双剔透玲珑的双眸，一时分不清对方是真的不谙世事，还是故意为之。
最后轻笑了声，“无事，不知师妹要找的是修者还是凡人？若是修者想来半月就能寻到，凡人还要联系楚国国主，要费些时间，反而不如我们几日后直接去寻楚国国主。”
“不必如此，师妹要找的乃是修者。”顾长安答道，她向华泰掌门寻求帮助也是考虑过的，她行事素来讲究以最少的力量做最多的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而很显然，她身后的苍山剑派就是她目前最大的靠山，她是九品剑骨，是剑派的希望，苍山剑派自然不会允许她被人夺去。而北海剑派，便是最有可能要夺去她的势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