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类人没道理可讲,元夕还没疯,拧开电动车,一溜烟跑了。
百乐村被一条小河贯穿,有丰富的水和石头资源。
元夕刚搬来的时候去村委会办手续,谈到了改建房子的想法。他们表示很支持,但严禁她就近采石,给指路让去五公里外的下游河滩,那边还没开发,随便她怎么造都可以。
她表示支持和理解,只这样她每次进出搬运石材都挺费事。不仅要沿村道出村,还得步行下河滩,麻烦得有那么一逼。
三轮车开出去没多远,远远便见了一个香槟色的宝马横在村道上,进退维谷。
这情况有点眼熟,元夕安静地看了会儿,瞥见车尾巴上的大凹槽后笑了。
车和主人一样,呆得有一拼。
元夕也不着急,将三轮车靠边,静静地看着它以蜗牛一样的速度慢慢爬。及至需要错车的时候,宝马彻底停了下来,易庭北隔着车窗看她。
这人胆儿也挺肥的,微博已经炸成那样子了,还敢开车大摇大摆出现在外面。
元夕伸手抬了抬头上的帆布帽子,指了指前面,表示自己要过去,请他的车让路。
易庭北打开车门,直接走下来,道,“元导——”
“叫我元夕。”她再一次提醒道。
他憋了一下,道,“元夕,我想和你聊聊。”
现在是中伏,太阳当空散发无限能量,水泥地面烫得能煎鸡蛋。聊?等着晒成人干吧?
元夕不接茬,问道,“周平涛告诉你这个地址的?”
他点头。
她跳下三轮车,道,“你去副驾,我给你开车。”
易庭北以为她终于要给自己机会了,乖乖转去副驾。
元夕拉开车门坐上去,就着已经启动的车,直接松手刹踩油门往前冲,轻轻松松掠过三轮车。车到一个小小的岔口后,路面稍宽,她便打方向盘调头。易庭北这才发现不对劲,微微睁大了凤眼。
她将车开到村口,指着外面大路上的车水马龙道,“你往前开几十米就是大路了,到了路口右转,直行二十公里就能回城。这条路最短最方便,新手也没问题的。”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微微的较劲。
“元夕——”他放低了声音。
她充耳不闻,开门下车。
易庭北好不容易和她联系上,决不可能这么轻易放手,顾不得车丢在荒地上,跟着开门追了出去。
明星的性格千差万别,但元夕还真没见过不熟就缠人的,搞得她没脾气了。她站定,“是周平涛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的?”
“涛哥有说让我来,我自己也想来。”他低头看着她,“抱歉,我不该这么唐突。”
“知道唐突就好,快回家吧,我这边没什么好玩的。”她拍拍身上的灰尘,道,“刚搬过来两个月,正准备把房子推倒重修,现在到处找石料呢,真没功夫。”
“我可以帮你。”他道。
“帮忙?”她乐了,上下打量他。被保养得十分白嫩的皮肤,皮下薄薄的肌肉层,精雕细琢的眉眼以及满身等人伺候的气质,怎么帮?
易庭北有自觉,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和饰品,道,“我带了换洗的衣服来,没问题的。”
元夕头痛,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
“你可以回去工作。”她不太想得
他点头,“我快解约了,没搞定之前不准备接新的工作。”
头更痛了,这是说他有的是时间来烦她吗?
元夕不想弄个碰不得用不得的人在身边,道,“我这边不需要人帮忙,而且我也帮不上你。再说了,昨天跟你说几句话,今儿就上头条被人爆,现在全网在找我呢,你知道不?”
对于这件事易庭北确实羞愧,“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可以弥补——”
她挥挥手,“你走吧,别再见我就是最好的回报了。再说了,我这里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有的,可对上她微微不耐烦的表情,又卡住了。
元夕见他有些被打击的样子,直接步行回三轮车旁,开着车目不斜视地越过他,约莫一刻钟后抵达河滩。她将车停在平地上,搬出手套和装石头的工具,拎着走去河边挑石头。
石块大小各异,颜色有差,她所需要的是白色的拳头大小鹅卵石,挑挑拣拣个把小时后,积攒了两小堆。石头体积小,但是很沉重,来回几趟便累得满头大汗了。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没想到一双手接了她手里的石头送去车斗了。
她双手撑在车斗框上,无语地看着易庭北。他则是摘掉了身上没用的饰品,果真换了套运动装,清爽得仿佛一个大学生。
易庭北见她没说话,默默地挽起袖子,开始搬剩下的石头。
元夕盯着他的手看,依稀记得几年前好像有过一个新闻,大概是策划了一个什么全国最美手的话题。最终票选结果,易庭北获得第一名。为此,他的公司似乎给他搞了一个噱头,将他的手投保了百万。
现在,这么一双精贵的手沾满了泥沙,帮她搬不值钱的石头。她只好摘下手套,丢给他道,“戴上吧。”
他扬手接了手套,冲她笑了一下,“谢谢。”
两人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将车斗装满,均累得不行了。她喘着气道,“累不累?”
“嗯。”他点头,摘了手套丢在车上,“主要是太热了。”
“跟我拍戏其实就是干活,比这累的时候多了。”
易庭北就着衣袖擦汗,转言道,“我觉得挺好的,以前出外景比这苦的也有。”
元夕走到一边,脚踢着大小不一的小石子,“我弄这些石头是用来修房子的,得挑大小合适的才好用。太大或者太小都不好,一个费力一个费工——”
“你呢,就是一块很显眼的大石头,看着好,用起来难,要用好了更难。”
这是拒绝,第二次。
元夕说完这话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只牛仔衬衫湿乎乎贴在身上不舒服。她扯开纽扣,露出光滑的皮肤还有里面的黑色贴身背心来。
易庭北怔了一下,视线到处游弋找不到落点,结果衬衫里面还有一件紧身的黑色背心。他偷偷看了一眼,很高瘦的身材,皮肤不算白,但麦色很漂亮均匀,最吸引人的是单薄的骨架和细腰。他脸红了一下,慢慢挪开视线,觉得更热了。
元夕将外套丢在车斗里,利落地跳上三轮车的驾驶室,招呼道,“上来,我带你去村口。”
易庭北低头上驾驶室,电动三轮车小,驾驶座空间有限,两人的腿和胳膊不可避免地紧贴在一起。汗呼呼粘滋滋,带着一种特别的亲密感。他合作过的女演员很多,比这贴近和露骨的时候也有,但都不如现在的刺激大。元夕的存在感太强,气质仿佛一把麦芒,扎得他全身不自在。特别是她开车动起来后,风吹过来她身上的香皂味道,有点霸道。
他轻轻动了动身体,尽量贴边,不要挤到她。
路程太短,易庭北还没想明白的时候车停下来了。元夕侧头看着他,支支下巴,“下车吧。”
易庭北从来没有被如此冷待过,很失落,可隐约又觉得正常。能拍出《往生》的导演,天生就应该是这个屌样子。他跳下车,看着元夕毫不犹豫地启动车走开。
旁博还对他说过,“圈子里聪明人天多了,你和他们比心眼是比不上的。那就换条路啊,你得以诚动人,或者勤快干活——”
第6章 咋不对啊
元夕开车到家,将车斗里的鹅卵石倒在院子里。
王小米懒懒散散趴在阳台上玩手机,一边问,“今天才运一次石头,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在微博上跟人大战了几个回合了。”
“这次战什么呢?”元夕捡起自己的衬衫问。
“国民小三呀。”
她闷了一下,网民的创意无限,随便一个热点出来没多久就能给人起个短号。
“什么国民小三呢?”
“就给你说过的那瓜呀,易庭北和陌生女人亲亲我我。他是国民老公,陌生女当然是国民小三了。”王小米有点遗憾道,“都怪狗仔的技术太次了,没拍到两人开的车。要有车牌号什么的,绝壁能把小三给抓出来活剥了。”
元夕更闷了,冷汗上额头。
易庭北现在麻烦缠身,那些狗仔要真起心搞大事,查到她这边来了才冤枉。她道,“人就是不小心被拍了,算什么小三呢?你们这些脑残粉就是爱乱扣帽子。”
王小米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着她道,“怎么就不是了呢?易庭北在网上的官配CP是叶司静,两人虽然从来没公开承认过恋爱关系,但每次欲说还羞那劲儿要说没猫腻才奇怪。这边搞了相亲相爱的人设溜粉丝,那边却被狗仔拍到和其它女人勾勾搭搭。不是小三是什么?”
元夕幽幽道,“借位拍摄也是有的,也许是误会呢?”
“怎么可能是误会?”王小米带点儿嘲讽,道,“刚才叶司静的官博发了一句话,说心情不太好,感觉以后不会轻易相信人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蹭热点呗。
“明显就是暗示被男人给涮了么!现在两人的微博下面都疯了,几路人马战成一团。虽然我是不相信易庭北和她有一腿吧,不过这样事多坏咱们公子的形象啊。”
“哦,你刚才就是在和人战这个?”元夕把脏掉的衣服丢洗衣篮里,又开了院子里的水龙头,将凉水浇在胳膊皮肤上降温,“无聊不无聊呢?”
“易庭北的死忠粉在网上刷扶苏公子的美图和短视频,想借公子给他挽回形象。他这边眼看要凉了,居然拖累我最心爱的小男神,不可饶恕。我二话没说,直接拖了公子后援会的几个大号出来怼,辱我男神扶苏者死。”
果然又是为了这事儿在生气。
现在的粉丝花样还挺多的,譬如易庭北有好几个后援会,分了官方和非官方。王小米隶属的公子后援会是非官方组织,只粉公子扶苏,不怎么粉真人。所以,几个后援会之间互相看不惯,真人粉觉得公子粉纯属捣乱,去二次元就好了;公子粉觉得真人粉脑残,粉得没有任何层次感。
“不都是一个人吗?”她用力甩衣服,将上面的灰尘抖掉。
“当然不是。”王小米否认道,“我绝对不会承认那个时候的易庭北和现在的易庭北是同一个人,只要有人敢再用扶苏公子给易庭北刷热度,我就敢把他杠到死——”
元夕想说虚拟形象不必如此较真,回头一眼看见易庭北本人拖了个箱子站在院门外,不知道听了多久。他脸上的表情有点落寞,倒霉生气的样子。她心里啧了一声,这人的意志力真不算薄弱,不仅扛住了三番五次的拒绝,还能原地复活继续追过来。
她若是再拒绝他一次,会不会太不人道了?
王小米只顾着低头看手机,没发现正主儿听了个全须全尾,顺便还怼元夕道,“元导,你今儿尽帮易庭北说话了,我怎么觉得你心里有鬼?老实交代啊,照片上那个女人长得和你像极了——”
元夕看着易庭北,有点坏心道,“小米,要是易庭北站你面前,你敢不敢这么说他?”
“怎么就不敢了?我不仅要说他,还得怼他。公子呀,你再是有脸有灵气,也经不起一年几部烂IP的毁啊。要不要换根事业线走走——”
王小米说得起劲,笑嘻嘻抬头,脸却马上僵掉了。
易庭北的脸,易庭北带着上位者威严的凤眼,易庭北不太开心时候有点向下掉的唇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小米说人坏话被当场抓住,很有几分尴尬,足足五秒钟后才发出来短促地尖叫。她本能地想缩回房间躲起来,结果手滑,手机从二楼砸地上了,液晶屏碎成蛛网。
她哀嚎一声,怎么办?好丢脸!
元夕乐得哈哈大笑。
易庭北有点闷,也觉得好笑,有些无奈地看着元夕。
她笑够了才直起腰道,“易庭北,王小米是你真粉,她就吐槽说说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我不生气,好多人都这样说。”
“真不生气?”
“生气也没办法。”他老老实实道,“网上比这骂得还凶,刚开始有用小号去解释过,后来发现也都没用。”
网络盛产键盘侠,图的就是骂得爽快而已,谁还讲道理呢?
元夕再看他不是阴郁难相处的,只好道,“来都来了,就进来吧。”
易庭北如愿以偿,马上拖着箱子进去。
她拖了个小凳子放在屋檐下的茶台边,道,“周平涛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呢?这么缠着我不放?”
“涛哥说你最会教演员。”
元夕瞥他一眼,“教?他该说的是虐吧?”
他抿嘴笑笑,没否认。
其实周平涛的原话还要刻薄,他说,“元夕这女人别看外面温温顺顺的,从来不跟人发脾气的样子,其实她最冷血了。导演吧,观察和利用演员的本性,引导出来嘛,拍个好片子皆大欢喜。她才不呢,她非虐着人家小演员按照她要的方向走,精神被毁得差不多了,没疯已经算好的了。你自己小心点啊,别给她整成神经病了。”
元夕见他的表情就知道周平涛确实没什么好话,抽了张纸把胳膊上的水珠子擦干,端着茶盘去厨房准备茶水。
虽然是不太欢迎的客人,但事已至此。
易庭北见她走开,终于松了一口吊在半空的气,开始打量起这座房子来。
最普通的农家小院子,五间正房带三间偏厢,有一宽敞的屋檐。前院约莫五十个平方,堆了两个人高的卵石堆,另有一个通巷去后院。房子是老木式结构,白墙青瓦,外墙上挂了各种干辣椒额玉米,令有各种制作木工的小工具。
老榆木切成的大茶台放在屋檐下,上面摆了紫砂茶壶和茶杯,另有一些散乱的纸稿和看到一半的书。
一切都很陌生,但又完全契合想象中的场景。
他看完一圈,发现刚才怼他的王小米在院墙边探头探脑。两人的视线对上,她立刻惊恐地缩到围墙后面,片刻后又冒头出来,十分挣扎的样子。
易庭北微微一笑,冲她挥了挥手。
王小米极其纠结,直到元夕捧着茶盘从厨房走出来,见她那怂样后解围道,“王小米,滚进来呀。”
她松了一口气,慢吞吞走到屋檐边,“易庭北,刚才对不起啊,我不该那么说你的。”
“没关系。”
元夕放下茶盘,开始泡茶,热气和茶香四溢。褐色的茶水倒小陶杯子里,她道,“家里没别的饮料,就这个茶叶还是在村里买的野茶,凑合喝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