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怎能轻易抛开已为人妇的身份,如他那般视世俗与无物,更何况,还有小皇帝这个责任在身。
于是苏卿言满脑子六神无主,低头沉默了不敢看他,再抬头时,发现那人竟单手将伤口包扎的十分妥当,比她方才强的多,忍不住赞叹道:“魏将军你可真厉害。”
魏钧微微挑起唇角:“我厉害的事可还多着呢,太后迟早会知道。”
这时,正好这时丫鬟送了药膳进来,苏卿言忙趁机避开那个让她不知答案的问题,站起吩咐道:“你快将这药膳吃了,然后好好歇息下吧。”
魏钧却沉吟了一番,问那丫鬟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丫鬟愣了愣,回道:“是二月初九。”
苏卿言心头一惊,如果她记得没错,二月初九就是卷宗里写着的,秦夫人遇害的日子。
正在惊疑时,魏钧抬眸道:“夫人还是莫要出去乱走,就留在这里比较好。”
于是小太后的逃跑计划失败,只得坐在魏钧对面,无聊地看他一勺勺往口里舀着药膳。
魏钧用左手多有不便,偶尔好像扯着伤口,抬眸朝她重重叹了口气,苏卿言眯眼一笑,十分温柔地叮嘱道:“将军可要慢点吃才好哦。”
其实她早看出他的心思,可打死她也不会亲手喂他,那场景……想想都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于是魏大将军只得委屈地用左手将那碗粥吃完,然后用布巾抹了嘴,问道:“太后觉得,这件案子最有可能是谁做的?”
苏卿言想了想,道:“不知道,可一定是个男人。”
不光是个男人,还得是很强壮的男人。不让怎么能靠徒手就掐死秦夫人,而且这人还心思缜密,懂得利用雨天泥泞,造出凶手是个瘸子的证据。
魏钧自然也想到这点,可是符合这条件的,又有动机向夫人下手的,瞿府里实在很难找的出确定的目标。这又时听苏卿言怯怯开口道:“会不会,是秦夫人的某位男宠……”
她觉得眼前这人就是个醋坛子,上次那个莲轩来献个媚都被揍了,如果再招来其他男宠,这人还不知道会被气得做出什么。
可魏钧听了她这推断,竟觉得十分有理,立即叫来了管家,对他道:“去,将夫人以前宠信过的男人全叫过来。”
管家一听傻了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然后惊悚地想着:这是要做什么,正宫上位,要将以往的狐媚子一并清算了吗?
可无论他如何用眼神示意,夫人都是一副全听他的神情,于是扼腕地想着:夫人这是被下了什么蛊,为了这什么聂天,非得把翟府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腹诽归腹诽,这命令也不敢不照办,于是更漏走完一刻后,苏卿言瞪圆了眼,看着房里被挤了一堆男人,燕瘦环肥,各有千秋,怯怯地朝魏钧那边瞥过去一眼,果然见他脸色十分难看,又觉得一肚子委屈:这可是秦夫人欠下的风流债,干嘛摆脸色给她看。
莲轩自然也挤在里面,他被聂天揍了顿,今日刚好能下床,可还不愿认输,正躲在一名壮汉背后,不住朝夫人抛媚眼。
苏卿言很钦佩他的执着,手按着额头,目光望魏钧身上瞥,示意他小心着点。
莲轩顺着她的眼神往那边一看,只见那人高大的身子僵挺着,脸色阴沉,哪怕右臂被包着,也丝毫无损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然后身上的骨头好像又开始疼了,连忙老实地站回去,眼瞅着地上,再不敢有任何动作。
魏钧沉着一张脸,耐着性子,将进来的每个人都盘问了一番,直到最后一人离开,苏卿言见他额上都沁出汗来,靠过去递上一张帕子道:“还是先歇一下吧,你身上还带着伤呢。”
魏钧摇摇头,道:“时辰不早了,若是不提前弄清楚,万一到那时,你真的受伤了怎么办。”
苏卿言觉得心头有些暖,压下笑意问:“那你觉得,他们是谁的嫌疑最大?”
魏钧斜眼瞥过去:“你倒是挺会挑的,他们大多都是只有力气的粗硬汉子,或是买回来的英俊小倌,心思都不够深,而且都对夫人唯唯诺诺,看不出有什么动机下手……”
苏卿言刚想抗议,这群人和她有什么关系,又见他端起茶喝了口,目光有些幽深道:“唯一心思称得上玲珑的,又对你怀有怨恨的,就只有那个莲轩。”
第39章
“据我观察, 这个莲轩对夫人痴心一片,他和其他人不同, 好像并不止满足于男宠的身份, 只想要独占夫人的宠爱。可秦夫人那样的人,哪怕暂时对他迷恋, 也不可能保持长久的兴趣。不是因为聂天,也会有其他人取代他的地位, 他因被抛弃而愤怒, 极有可能对秦夫人下毒手。”
苏卿言想了想,回道:“可莲轩身形并不高大, 要说有能掐死人的力气, 实在是有些牵强。”
魏钧道:“他也许可以用些别的法子, 让夫人暂时失去力气, 就能任他摆布。”
“比如,下药?”
魏钧点头:“这个莲轩跟着秦夫人许久,十分熟悉她的作息和偏好, 若是先下药将夫人迷晕,再偷偷进她房里,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多用些力气, 自然能将毫无反抗之力的夫人掐死。”
苏卿言听得不由摸了摸脖子问:“那他为何不用绳子呢?”
魏钧斜瞥了她一眼:“因为他想享受, 亲手夺去夫人性命的乐趣。”
苏卿言吓得一个哆嗦,皱眉道:“可我看那个莲轩也不像这么疯魔扭曲的人啊。”
立即收回一记冷眼,魏钧将茶盏重重往案上一搁, 道:“太后很了解他吗?还是臣在柴房关着的时候,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苏卿言无力地按着额角,这人醋劲怎么这么大呢,实在令人头疼啊。
可迫于魏大将军的眼神逼视,她只得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道:“这么说来,本宫也觉得那莲轩面相阴鸷,根本不像个好人。”
魏钧见她这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绷紧的唇角松下来,莫名又想去她面颊偷香,可自己方才答应过她,必须遵从她的意愿,只得将放在膝上的拳攥紧又松开,努力灭去心头那团火。
而逃过一劫的小太后,哪知旁边那人在挣扎什么,只是转头问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她一脸无辜地靠过来,魏钧却用了许久才压下心头那股冲动,忍不住朝她投去嗔怨的一眼,弄的苏卿言很是迷惑:她什么时候又招惹他了。
然后才听魏钧道:“夫人现在就回房去,但是需派人盯着莲轩,看他这一日,究竟会做些什么。”
“可找谁去做这件事呢?”这里毕竟不是宫里,一时间,也找不出谁是值得信任之人。
魏钧心中早已有了人选,这时微微一笑,道:“必然要找个既对夫人忠心,最好还怕我的人。最关键是,这人绝无作案的可能。”
于是,瘦弱到连只鸡都杀不死的管家,被派去贴身盯着莲轩。所幸他在经过这连串变故之后,早将一切都看得淡然。只要夫人不下令将瞿府送给聂天,其他事都不值得他皱一皱眉头。
到了下午,厨房里做好夫人每日都要吃的燕窝羹,丫鬟刚端着炖盅走到庑廊下,突然听见拐角处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好奇地走过去,然后有人从她背后窜出来,用一张帕子捂住她的脸,过了一会儿,那丫鬟的身子就软软往下坠去……
站在她身后之人飞快接过她手里的燕窝羹,然后鬼祟地朝两旁一看,低头走到角落里,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正往炖盅里洒,突然听见不远处一声大喝:“好啊,你果然有鬼!”
偏厅里,莲轩被押着跪在中央,全身都伏在地上,止不住地发抖,只敢偷偷抬眼,看着坐在椅子上那人,宽腰阔背,刀刻似的下巴高高抬起,活阎王似的瞪着他。忙打了个哆嗦收回目光,继续俯着身子哭天抢地。
苏卿言被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哭得头都疼了,朝他投去怒其不争的目光:亏我还为你说话,真不争气。
再看魏钧浑身蓄着官威,朝伏在地上的莲轩冷冷道:“人赃并获,你还敢不认?”
莲轩哭得喉咙都哑了,对着苏卿言大声喊冤道:“夫人你要帮莲轩做主啊,莲轩就算是自个儿去寻死,也绝不敢对您有半点加害之心啊……”
魏钧将手旁的炖盅往前一推,冷笑着道:“那你便好好解释,这里面究竟被你加了什么东西!”
莲轩可怜兮兮地抽搭着哭红的鼻头,然后把头往下一栽道:“是……是春.药!”
“……”苏卿言瞪圆眼,转头和魏钧面面相觑,觉得这走势颇有些荒谬。
整间厅堂都安静下来,只有莲轩哭得十分凄惨,道:“小的是看夫人把我给忘了,就想着孤注一掷,趁夫人午歇前在她的燕窝羹里下春.药,然后……然后……”
“够了!”魏钧嫌恶地挥挥手,让旁边的管家把药粉递过来,低头放在鼻下道:“你如何证明这不是迷药或是毒药?”
莲轩边用袖子抹泪边道:“那药是我托人从醉红楼买回来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这转折令魏钧也有些措手不及,只得将他说的那几个人叫来问话,果然问出这春.药是莲轩出高价从外面买回来的,虽然其心可诛,但到底罪不至死。
最后莲轩因意图对主母下药,被打一顿拖进柴房,可查案的线索也因此而彻底断了。
到了晚膳时,苏卿言边挑着厨房特地做的糖醋鱼放进碗里,忍不住偷笑着道:“费这么大周章,也不过捉了个想要爬床的小厮,不知管家现在对你聂天做何感想。”
魏钧被这事弄的有些丢脸,故作出无所谓的表情,夹了菜放在她碗里道:“今日还未过,万万不可大意,今晚我会一直陪着你。”
苏卿言差点被鱼给噎着,清了清嗓子道:“魏将军睡在外间就可以了,有事我会高声呼救的。”
魏钧振振有词:“秦夫人按卷宗记载就是死在今日,那凶徒随时都有可能进房要你的命,臣哪能光顾自己在外安睡,必定得彻夜陪太后同寝,才能确保太后安危。”
苏卿言苦恼地咬着银箸尖,本能地想拒绝,可这人话说的冠冕堂皇,她实在找不出话来反驳,忧虑之下,再丰盛的菜色吃到口里都没了滋味。
魏钧见她低着头猛扒白饭,摇摇头用筷尖将她的碗压下来些,再把满桌的菜全推到她面前,一点点往她碗里夹着道:“太后对臣就这么不放心,不是你曾说过,我现在这副身子,便是有心,也已经无力了。”
苏卿言勉强抬了抬唇角,暗自想着:魏大将军就算做了太监,也是个危险十足的太监,今晚要和他同床共枕,可得打起十二分的戒备。要提防他,可不比提防凶手轻松。
到了晚上洗漱完毕,魏钧大剌剌往床沿一坐,低头边解衣带边道:“太后是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苏卿言快将身子给黏在美人榻上,抱着软枕打着商量:“要不,我今晚就躺这里吧。”
魏钧将外袍往旁边一抛,倏地站起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弯腰将她的身子捞起抱在怀里。
苏卿言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那双有力的手臂托着,往前走了几步,又落在软软的床褥之上。忙屏住呼吸,怔怔看着上方那张英挺的脸,听他柔声道:“还是睡里面吧,有什么事,我全替你挡着着。”
他用这样的姿势,滚烫的呼吸全溜进她的鼻尖,苏卿言压着心跳偏头道:“魏将军可是答应过我,不许硬来,得遵从我的意愿。”
魏钧用手指在她面颊上轻轻滑过,沉声道:“放心,臣允诺太后的事,绝不会失信。”
然后他便翻身睡下,瞬间让所有压迫感都撤走,苏卿言大大吐出口气,赶忙也翻身朝着墙壁,努力把身子往里缩着道:“那我先睡了。”
窗外起了阵微风,将屋檐下的角铃吹得嗡嗡作响,房间里更漏的击水声,和着两人紧密交织的呼吸声,忽急忽缓,怎么听都有些旖旎缠绵的错觉。
苏卿言将眼皮阖上又掀开,背脊还能感受到那人身上传来的热意,捏了捏手心,怎么也没法平静睡去,干脆幽幽叹了口气道:“你说,那个人今晚会来吗?”
魏钧正在心里猛背兵法,试图忽略仅隔着一臂远的诱惑。这时轻吐出口气,睁开眼看着窗外,沉声道:“要下雨了。”
苏卿言的心剧烈跳起来,她记得秦夫人就是死在雨后,正在提心吊胆时,突然听见窗外响起巨大的炸雷,吓得她惊叫一声,本能地转身,往魏钧身边缩了缩。
魏钧“你很怕打雷吗?”
苏卿言觉得十分丢脸,可她自小就怕打雷,更何况现在还有个不知藏在何方的凶手,正将身子缩成一团,窗外黝黑的天际被闪电劈开似的,又在连着两声响雷,仿佛让屋内的灯光都暗了暗。
她吓得颤颤闭上眼,却听见那人的鼻息靠过来,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她脖颈下伸过去,扶着她的头靠上一个宽阔而结实的胸膛。
耳膜里充满了男人的心跳声,四面八方全是他的气息,两块强壮有力的胸肌被她舒服的枕着,苏卿言觉得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听见他低头在她耳边道:“现在不怕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连这声音都充满着稳定的温度,轻轻勾起唇角,放任自己沉溺在安全感十足的怀抱里,窗外仿佛落下大雨,噼里啪啦拍打着屋檐。可她却在这雨声中渐渐生出困意,迷糊地在他胸前蹭了蹭道:“魏钧,你可不能占我便宜。”
魏钧正在努力抵抗自她发间传来的香气,全身的血液都在胡乱烧烫,再低头,见她的胳膊无意识揽在自己的腰上,无尾熊般依赖着他的身子。羽睫在白嫩的皮肤上落下道浅浅的阴影,鼻息沉沉,红唇上还带着微湿的光,像只漂亮又慵懒的猫咪,实在让他太想好好欺负一顿!
她大约是睡熟了吧……
魏钧实在耐不过小腹间翻涌的冲动,偷偷摸摸地低头,想去碰一碰她的唇,碰一下就好,可刚靠近几分,就看见她的眉头皱起,似乎抗议般地嘀咕了句什么,吓得他立即把头抬起来,身子僵的笔直,生怕被她埋怨言而无信。
可等了一刻,她似乎并无动静,大着胆子再想去偷香,窗外偏又响起个炸雷,让苏卿言一双眼倏地瞪圆,差点把久经沙场的魏将军给吓得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