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范无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周小韶，直到周小韶有些心慌。
他的眼神太奇怪了，周小韶招架不住，觉着自己似乎完全赤衤果地站在对方的目光中，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半晌后却硬着头皮抬起头来，直视范无救的目光。
“你就是用眼神攻击，我也不会改变主意。凭什么好人要受难，而坏人却活得滋润寿终正寝？这不公平！”
范无救还是没有说话。
周小韶稳了稳心神免得自乱阵脚，她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也知道自己确实没有处置别人的资格，她是谁？她凭什么？
但纵使如此，她也不想对这世上的不公坐视不理，她觉得自己重活这一遭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总不能再像上辈子一样庸庸碌碌，白活一遭？
“我知道，如果那些坏人是因为我而缩减了寿命，那我跟那些坏人也没有什么两样了。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愿意。”周小韶磨了磨牙，声音沉了沉：“就算以后我也要下地狱，就算我不得好死最后魂魄由你来收，就算用不了多久我身上的某个零件儿也要被你拿去做成料理，我也愿意。”
范无救声音低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小韶点头，目光灼灼：“我知道，我原本早就该死了，现在的日子本来就是活一天赚一天，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范无救移开了目光，沉默地抖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之后，再次开口。
而他说的话，却在周小韶意料之外。
“以后你不用来我店里了。”
周小韶愣了足足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范无救说了些什么，她嗓子有些发紧：“什么？”
范无救眉头蹙起，又深深吸了两口烟，却一直没再看周小韶：“你被解雇了，听明白了没？”
周小韶顿时慌乱起来，她翻出手机，有些手忙脚乱：“我，我……”
范无救看了眼周小韶的手机：“山海外卖上的我不管，但我店里不需要你了。以后我店里的外卖，也不会喊你来取。”他说着，耸了耸肩：“反正你现在外卖员的工作也已经上手，从别家赚来的功德点数也不会少。”
周小韶理智上知道范无救说的意思，但却始终心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气愤而又委屈，她承认自己之前因为喝了定魂汤出言不逊，或许惹恼了范无救，但是后来说的那些，却是经她本心，她不觉得她有什么错！
“你在怪我？”周小韶声音忽然尖锐起来，她双眼里好像燃起两团火，直直瞪着范无救：“可是，范大人，您凭什么呢？黑无常本就是天下第一大恶人，您自己信奉的就是以暴制暴，以恶制恶，您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的想法？是，我知道我现在想法有些极端，但说句不好听的，我的想法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小韶上前一步，面向范无救口中咄咄逼人：“您自己也说过了，那些恶人都是生死系统里早有记录的，我若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过是个会喘气的鬼差，还不要编制不拿工资，您又有什么资格来批判我？”
范无救摆了摆手，似乎有些累：“我没有批判你，也没有指责你。说到底，你怎么样我从来都管不着，也从来没有管得着过。”他顿了顿，伸手抓住周小韶的肩膀，拉着她往店外走去：“我已经决定了，好走不送。”
周小韶几乎被推了出来，她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被赶出这间生魂小吃店。她看着在她面前忽然紧闭的大门，一时间瞪大了双眼满心的不可思议。
太奇怪了吧？
距离她重生到现在，不过才三个多月，她从耍赖不想送外卖，变成死活想收恶人魂而被赶出这家店？
上回她被范无救拉进黑名单，是因为自己消极怠工，而这一次，却是因为她太过勤快？
她不能理解，蹲在生魂小吃店门口，从傍晚蹲到天黑，却始终想不明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承认自己被范无救改变，从三观到性格，但被改变了的她，现在算什么？被抛弃了？
周小韶胸口闷得发疼，她看了眼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咬住下唇。
行吧，这事儿先放放。她又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
“又不是被甩了，周小韶你难过个屁！”周小韶拽了拽书包带子，一甩头发，大步流星往巷子外头走：“老娘还有成吨的作业没写呢，没工夫在这伤春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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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初春乍暖还寒。
四月初的天气，说是暖起来了，却还带了点冬的不甘，白天或许可以脱掉外套，只穿着薄毛衣到处晃荡，但一入了夜，便要再老老实实把外套穿回来。
这日周六，天黑下去之前，周小韶便觉着有些发冷了。她刷完了题，发了会呆缓缓脑子，然后她打开电脑，一边一把捞过桌上睡得正香的小咪，一边打开自己之前在论坛上发的帖子。
这两个月里，周小韶找到了鲍飞远如今的下落。
说起来，这个鲍飞远也混得不算好。十年前的他，好歹也是个正规报社写社会新闻的记者，可这十年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人品败得厉害，越混越是差，如今居然到了一家小小八卦杂志里当了个狗仔。
不过，即使是这样，周小韶也依旧不愿意放过他。
她不仅仅是想为可怜的莫兰报仇，心里也隐约有一个计划。这个人，必须是个典型，她必须要让他足够的惨，才得以震慑那些网络上越来越多喜欢哗众取宠颠倒黑白的键盘侠。
两天前，周小韶将一部分信息交给了阴信群“阴德滚滚来”里的一个黄皮子。说起来，这个阴信群里昵称为“老子不放屁”的黄鼠狼精，也是个奇葩：他也修行，但却死活不乐意走黄皮子祖宗传下来的老路——当个保家仙，反而到处打工，爱赚人民币，且熟悉凡人社会的一切新鲜事物，甚至是个黑客。
周小韶请这个黄皮子帮了忙，与她一唱一和地在网上设下一个局。而她在网上发的那个帖子，也跟这个局有关。
今天天气正好，适合收网捞鱼。
周小韶心情极好，一边撸着肥了两圈的小咪，一边哼着小歌，看着自己发的帖子下面的网友留言。
网友A：坚决抵制鲍狗仔！我家爱豆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他侵犯了我家爱豆的名誉权！粉丝们众筹来告他！
网友B：据说最近要告他的人不少呢，这个狗仔也算是惨。
网友C：这个狗仔不会是得罪了谁吧？感觉他最近疯狂被整？
黄皮子小号A：这个鲍飞远造孽太多了，据说以前还是个正规报社的，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现在居然当个狗仔，啧啧。
网友D：哇，好好的正规记者不当，来当狗仔挖人家明星隐私？怕不是被钱糊了眼吧？
网友B：呵呵，钱有这么好赚的？看吧，现在几个大牌明星都要联合告他了！
网友C：哎哎，不过你们知不知道，这些明星究竟是怎么知道偷拍他们跟踪他们八卦造谣他们的人是这个鲍飞远啊？
黄皮子小号B：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鲍飞远是狗改不了吃屎，以前当正规记者就造谣生事，为了吸引眼球干了不知道多少下作的事情，现在好了吧！有报应了吧！
网友A：哇，是什么事？
黄皮子小号C：楼上还问是什么事？你们都不知道的吗？百度一下鲍飞远以前写的新闻稿，你们会发现惊喜。
黄皮子小号B：楼上的遮遮掩掩，这样不好！来来来我告诉你们！十年前，有个叫做莫兰的女教师，就是被这个人害死的！
网友E：啊！莫兰！我知道了！那时候我才上初中呢！我初恋他们学校的事情！
……
周小韶滑动鼠标滚轮，哗啦啦把帖子从头到尾看了一个遍，确定黄皮子使用各种IP注册的各种小号用各种不同的语气，把鲍飞远这几年干过的龌龊事，一点一点扒出来告诉了广大网友，并将鲍飞远的照片也爆了出来，真正将这个害人精曝光在了网络里。
她哼笑一声，一边撸猫一边自言自语：“让你也尝尝被人人肉的滋味……”她正看帖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手机一震。
周小韶拿过手机，将刚收到的阴信打开。
妙音娘子：小勺，我已经联合了好几个朋友，都打算告那个鲍飞远了。
周小韶勾了勾唇角，立刻手指翻飞给大明星回阴信。
小勺：多谢大大！么么哒！
妙音娘子：小丫头就会卖萌，下礼拜我回N市，来我家玩啊。
小勺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了点什么，立刻回道。
小勺：好哒！正好有件事情想跟大大商量一下~
妙音娘子：鬼精，又想什么坏招呢？
小勺：冤枉啊大大，这回可是做好事！大大相信我，如果这回的事情做成了，您修为一定大增！
妙音娘子：真的？
小勺：摸着胸口发誓，绝对不忽悠您！要是忽悠您了，我就一辈子A-CUP永不增杯！
妙音娘子：啧啧，如此毒誓都发得出来，看来是真的。行吧，我等你。哦对了，我代言的化妆品你要不要？厂商给了巨多，你帮我分担点拿走。
周小韶嘿嘿笑着，得了便宜又卖乖，跟大明星林妙柔又聊了两句家常，便退出了聊天。
“囡囡啊，出来吃水果！”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周小韶还没反应过来，膝盖上原本睡得正香的小咪徒然睁开了眼睛。
“什么水果？”
周小韶面无表情看着忽然清醒的小咪：“……大概是桑葚吧，我昨天回来时候看到小区门口有卖的。”
小咪将信将疑，被周小韶抱着出了房间。妈妈正端着一大盘洗好的桑葚从厨房走了出来：“快来，这个好甜的！”
小咪看了周小韶两眼，周小韶一扬脖子，颇有些得意。
“刚我出门买菜，回来时候在小区门口看到的，一个老太太挑着担子出来卖桑葚，说是自家种的树上结的，自己亲手摘，”妈妈说着，选了一颗一把塞进周小韶嘴里：“说是卖一点赚钱，给孙子攒学费。”
周小韶满嘴清甜，趁妈妈不注意，往小咪嘴里也塞了一颗。她听妈妈这么一说，有点感触：“那个老奶奶是哪里人啊？”
“我问了，说是马铁村的人。”妈妈说。
周小韶满脸问号：“马铁村是哪？附近的吗？”
妈妈摇摇头：“离咱这有将近五十公里呢。”
周小韶一惊：“这么远？那老奶奶怎么来的啊？”
妈妈叹了口气，一伸手又往周小韶嘴里塞了一颗桑葚：“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是不容易，妈妈多买了她一点桑葚，喏，今天要吃完啊，过两天就不新鲜不好吃了。”
周小韶看了眼那一整盆的桑葚，心里却一点也不慌。
怕什么，就是她吃不完，怀里不还有个据说是垃圾都能喂活的大妖怪么！
就在这个瞬间，一个带着隐约笑意的低沉男声忽然在周小韶脑子里响起：“……还真当它是个小奶猫呢？”
啊，对了。这句话是范无救说的。
周小韶呆了呆，而后摇了摇头。
这两个月，她果真没有再收到任何一条生魂小吃店的订单推送，周小韶想，或许是范无救又一次把她拉进黑名单了吧。
虽然没有见到，但周小韶却时常能想起他。她总是会想起范无救似笑非笑眯起来的眼睛，会想起他背过身来时劲瘦有力的腰线，会想起他夹着烟的手指，会想起他伸过手来捏她的后颈……
周小韶又呆了呆，而后又摇了摇头。
麻蛋的，这个男人有毒。
“对了，囡囡啊，”妈妈的声音将周小韶飞到不知道哪里去的魂魄勾了回来：“这两天你舅舅可能要来，你知道的，他这个人最笨，但是个老实人，等来了咱家，你要是觉着他哪里说得不对，可不许顶嘴的啊。”
周小韶听妈妈这么一说，忽然乐了：“妈，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知道你觉着我怼叔叔婶婶时候有点坏，可是舅舅又不一样，他就是个老实人，我没事怼他干嘛呀？”
妈妈点了点周小韶，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我这个哥哥啊，唉……就是太老实，他这回来，我怕是没什么好事。”
周小韶舔了舔嘴唇，又捏了个桑葚丢进嘴里：“还说舅舅呢，妈你不也是太老实吗？再说了，舅舅这回来，顶多就是为了表哥的事情，还能不好到哪里去。”
妈妈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周小韶摇头晃脑：“外公外婆身体健康，舅舅舅妈工作顺利，这不年不节的，舅舅忽然上门来，还能为什么啊？难道不是为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妈妈叹了口气，跟着点了点头：“是啊，谁知道你表哥怎么会忽然魔怔了似的不回家了呢。你舅舅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能不着急吗？”说罢，妈妈又直起腰来看着周小韶：“不过，你可别为了这件事分心知道吗？你现在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了，千万不能被这些杂事影响！”
周小韶见妈妈紧张，得意地一挑眉：“哎呀我的亲妈，您要是还担心这事儿，咱全校高三的家长都得去上吊啦！您女儿二模成绩可是全年级第一好不好！第一唉！你担心个啥！”
第33章
妈妈忍着笑，戳了戳周小韶的脑袋，母女两人一边吃桑葚一边撸猫，享受这初春美好的午后。
又过了两天，家里的老房子终于跟叔叔婶婶家交易完毕了。卖房的钱去掉扣税，再加上家里的本来存款，加起来如今家中正正好两百壹拾万。
一桩心事落定，母女两人很是搓了顿好的庆祝了一下，周小韶吃得肚皮溜圆，打算下楼散个步消消食。
妈妈有些困倦，倒是不乐意跟周小韶一块出门，于是她只能把小咪用牵引绳圈好，抱着猫下楼遛食。
“你说，咱们家小咪还真是挺奇怪的哈，”妈妈看着周小韶换鞋，伸手摸了摸蹲在周小韶肩膀上的猫咪：“只听说过别人家遛狗的，没见过别人家还有溜猫的。”
周小韶换好了鞋，伸手摸了摸小咪软绵绵的肚子，小咪面无表情地用小爪子将周小韶的手推开，眼神里写满了：不许瞎摸！
“小动物的性格也不一样的嘛，咱们家小咪就喜欢缠着我，也喜欢亲近大自然。”周小韶说着，伸手捏了捏小咪的尾巴：“是不是啊？”
尾巴落在别人手里，上古大妖怪不得不屈从于凡人胁迫，底下了高贵的头颅：“喵~”
一人一猫溜达了出去，见四下无人，小咪一只爪子往周小韶面前一伸，噌地一下亮出锋利的指甲：“你要再对大爷动手动脚，我可要不客气了。”
周小韶一点都不怕小咪的威胁，她摇头晃脑地往小区门口走：“怎么不客气？准备抓我一脸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