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尔纳对于贡蒂所有的印象,只是一个,被般度五子环绕的模糊女性形象。她几乎不太出现在迦尔纳面前,偶尔几次,也只是担心阿周那受到伤害而晕厥。那时候,迦尔纳想,那真是一个善良而柔弱的王后啊。
仅仅止步于此。
迦尔纳闭上了眼睛:“不,我从来没有恨过贡蒂。”
“为什么?”
“母亲的爱是一个孩子降生时最珍贵的礼物。贡蒂曾经从我手上夺走过这一切,但我又从别人那里得到了比这些还珍贵的礼物。我和贡蒂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恩怨存在了。”迦尔纳平静地说,他的态度证明这一切都所言非虚,“也许在其他人看来,她的抛弃正是导致了我命运的元凶。我也曾不甘过,也曾难过过,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却感到庆幸。”
“庆幸?”芽衣根本没想到,迦尔纳会得出这样的答案。
“是啊,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是出生时肩膀上担当了什么责任,也不是神灵降下什么使命。而是我想要这样的人生。我不是圣人,我也渴望建功立业,我也曾希望万众瞩目,这样的梦想没有什么可耻的,只要我想,我就能去追求。不求人,不求神,只靠我自己。”
“我的心使我站在了难敌的身边,使我对诸神和兄弟举起了弓箭——”
迦尔纳说:“我的一生没有什么好痛苦的,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自然也没有必要怨恨其他人。阿周那就是不明白这样的道理,所以过的很痛苦。”
芽衣愣愣地看着迦尔纳。
就在两人身后,阿周那阴沉的声音传过来,他对待迦尔纳的态度一直很古怪,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真不愧为施舍的英雄……你既然没有怨恨贡蒂,为什么不答应她的请求呢……那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
他的语气也不怎么出奇,但就是令听到的人感到不舒服。
“我不怨恨她,但我早就已经拥有了和她无关的人生了。”迦尔纳平静地回答道,他顿了一下,突然说道,“而且,我承认长子的身份很容易,但你怎么办?”
他……他怎么办?
阿周那完全没想到迦尔纳突然反问了这样一句话,整个人呆住了。
“既然因陀罗向我讨要金甲,我不能拒绝。那么,如果难敌向我讨要你,要你死,你怎么办?”迦尔纳略带困惑地说,“你和我不一样,阿周那,你是正法的象征,就像是当年坚战要将你作为赌注,赌出去做奴隶,你不能反抗一样。”
阿周那几次想要说话,但都发不出声音。
“我和你不止一次发过誓言,彼此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位。”迦尔纳的声音仍然是那么平静,平静到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我不会被正法束缚,可你呢……弑兄在正法里可是大罪。”
阿周那嘴角抽了一下——
他说的好像,在迦尔纳死后,阿周那就没有被弑兄的大罪折磨过一样。
“……战士应当死于战场,至少你……应当死的像个英雄。”迦尔纳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阿周那是真的笑不出来了,他在般度五子中排名第三,很多事情他都没有决定的权利。他曾喜欢过黑公主,在黑公主的选婿大会上打败群雄,即便是迦尔纳都要暂避锋芒,可只不过是母亲贡蒂的一句口误,“阿周那将你带来的东西和兄弟们同享吧。”,事情就猛然变了样子,贡蒂只是惶恐自己出了狂言违背了正法,大兄坚战下了决定,那就五兄弟共妻吧。
阿周那没有权利说一个不字。
他是三子,是坚战所享有的财富。
——阿周那至今仍然不知道,坚战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再后来,同样的,坚战将阿周那作为赌注,赌输给难敌的时候,阿周那也绝对不能表达出任何的异议。他甚至输掉了黑公主,在黑公主悲鸣求救的时候,阿周那也不能去救她,哪怕他痛苦到恨不得杀了自己,也不能出手拯救她。
——因为这不符合正法。
正法是神灵划下的法度,不遵守的人将堕入地狱,遵守的人定然会得到幸福。阿周那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他的一生都遵循正法而活。但阿周那从来没有一刻幸福过,他曾经不止一次为最终的决战感到质疑,但黑天化身的奎师那说服了他,他一字一句全是正法,神灵许诺过的——那是所有人幸福的最终。
于是阿周那不再怀疑,他举起了弓箭。
他射杀了一直疼爱他的大伯父毗湿摩,射杀了他的兄长迦尔纳,俱庐大战流血千里,哀鸿遍野。死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也不是几百个人,几千个人。是十六亿的生命全部化作焦土。
是他阿周那亲手将这十六亿人送入死亡的。
……而这是神灵向他许诺的正法。
坚战被这十六亿的死亡折磨得昼夜难眠,即便是诸神称赞,王冠也仿佛刑具般待在他的头上,他最终决定结束生命,前往诸神居住的须弥卢山。阿周那一点也不想去,他只想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孤独终老。可坚战的命令,他从来没有拒绝的权利。
阿周那最终死在了登山途中。
在死掉的时候,阿周那内心一片平静,他甚至还能够回顾自己的一生,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疯狂的嫉妒迦尔纳。迦尔纳得到过养父母的亲情,得到过难敌的友谊,而他在一片繁花似锦中什么也没有过。
他的母亲兄弟也好,他的挚友黑天也罢,谁都不曾真心为他考虑过。
……可阿周那为什么又要看的这么清楚呢?
如果有下一辈子,他能不能过的糊涂一点,不在把自己当做有血有肉的人,当做一个器具,一个被人执掌的武器,不去爱憎,不去思考,那样的人生就轻松多了吧。怀抱着这样的想法,阿周那闭上了眼睛。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辈子都不曾从大哥坚战身上得到的关怀,反而是迦尔纳给予了他。阿周那浑身颤抖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无数情绪沸腾起来,扭曲着咆哮着最终沉寂下来的时候,尽数化作了刻骨铭心的杀意。阿周那狂笑起来:“对啊,就是这样,没错!就是这样!迦尔纳你果然从来都不曾改变过——”
“我是这样的憎恨你,这样的嫉妒你……”
“……同样也无比羡慕的迦尔纳啊,”阿周那凝视着迦尔纳,黑色的眼瞳一点光也没有,“我一定会杀掉你的,迦尔纳。”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我今天爬起来了。
_(:3∠)_我只是没忍住去打活动去了orz
这一章4000字,按照我之前的尿性,很可能会拆分成两章,但想了一下,还是一起放出来了。
阿周那的人生并不是我编的。
而是原著就这么写的,贡蒂也确实是在口误后,第一反应求坚战解决你一下你老妈口出狂言导致违背正法的问题(这是亲妈的第一反应吗?)坚战倒是客套地问了一下阿周那的想法,阿周那明确表示,自己在这方面没有话语权,他是属于坚战的财富,必须听从坚战的安排。
阿周那在开战之前的犹豫和悲伤也是真的。
黑天开导他说了一大堆话,这些话后来就变成了印度长诗《薄伽梵歌》。
而死了十六亿也是原著明确写的,虽然我不太相信真有那么多人就是了,但既然原著这样写,我就遵照了。
第53章
芽衣:“……?”
迦尔纳:“……??”
好吧, 世界上的未解之谜又多了一个。讲道理, 被迦尔纳这样关心, 阿周那你难道不应当感觉到开心吗?为什么在发出一阵森然的大笑之后, 转头就表示要搞死迦尔纳?
熊孩子的想法好迷啊。
芽衣有点生气了, 她挽起袖子,推开迦尔纳:“你等等,让我教会他对于兄长应当有的礼节……”她话音还没落,阿周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脸色一变,仓皇地就英灵化逃跑了。
“有本事口出狂言!有本事逃跑!有本事我们正面打啊!”芽衣咬牙切齿地说。芽衣捞起自己的死神之镰, 恼火地就追了过去。迦尔纳犹豫了一下, 最终也没有拦住芽衣。
——让他们闹一下也好。
阿周那要是真的连个敏捷d的攻击都躲不过去, 才是瞎了他作为迦尔纳宿敌的身份。况且, 他的情况和芽衣也不一样, 就算真的被打死了, 就就是再浪费迦尔纳三个圣晶石。圣晶石虽然珍贵,但迦尔纳作为迦勒底第二位御主,还真不至于拿不到。
嗯……这样的生活……也不算太差……
迦尔纳又转过头去, 那个小家伙以为自己藏得够隐蔽了。然而, 介于对方最喜欢藏的地方, 早就已经被迦尔纳躲藏过无数次了——他甚至不需要想, 就知道富军在哪儿。
现在是坦白身份的最好机会。
迦尔纳站在原地静立了一会儿,微醺的风吹过他的发梢,暖得让人沉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行动, 但是……但是……如果当年也有亲亲生父母过来找他……他会感到高兴吗?
迦尔纳首次对自己也产生了一点疑惑。
……
……
芽衣直到黄昏才回来。
不得不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殴打熊孩子是发泄情绪绝佳途径。她追着阿周那跑出了十几公里,一直进了森林,在森林里撞到了不长眼的魔兽。等芽衣干掉那些成群结队的魔物们,阿周那已经跑得没有人影了。
芽衣累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死神海拉虽然给了芽衣非常强大的力量,但力量同样也带给了芽衣非常大的负荷。用芽衣自己的话说,她也是个疯狂耗魔的从者,如果供应者不是太阳神之子,普通人早就被她抽成人干了。
但现在芽衣也累了。
那些憎恨和杀意被战斗消耗得干干净净,等芽衣回到车升的家中,心情已经是一片平静。她看了一眼迦尔纳,就低下头去——她没缺魔没缺魔没缺魔。
迦尔纳不是鸡腿汉堡迦尔纳不是鸡腿汉堡迦尔纳不是鸡腿汉堡。
把同样的话在内心中念了两三遍,芽衣感觉好多了,没有那种见到迦尔纳就想扑过去啃他的冲动了——她是有自我控制力的人类,又不是大馋狗地狱犬。芽衣低着头,扯了扯迦尔纳的袖子:“你们晚餐还有剩的吗?”
迦尔纳从口袋里掏出迦勒底的制式粮食地给她:“先凑合一下吧。”
芽衣默默接过,就听到迦尔纳说:“罗陀妈妈找你了一下午,她总觉得,妈妈做出的饭菜一定是有爱的饭菜,希望你能给富军做一顿晚餐。我觉得,你暂时别出现在她面前比较好。”
呃……好……
等等?!
芽衣睁着一双大眼睛(⊙▽⊙),猛然看向迦尔纳:“等等啊,妈妈还需要做饭?”等等,这个她没听说过啊……她这辈子就没有进过厨房啊!
“在印度是这样的。”迦尔纳看了一眼芽衣,他被圣杯灌注过很多知识,自然不会用印度女性的传统要求芽衣。同样的,他也没忍心将印度女人应当做到的事情都告诉芽衣。
但即便是最简单的要求,看来,对芽衣也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迦尔纳困惑地看了一眼芽衣,纳闷地想,芽衣到底为什么突然想扮演富军的母亲的?
迦尔纳犹豫了一下:“你先说,你会做哪些?”
剩下的不足,迦尔纳帮芽衣补上就好了。
“我、我……”芽衣纠结片刻之后,用手挡住了半张脸,她自暴自弃道,“……难道父母对孩子,不就是她一出生就直接扔进小黑屋关一辈子吗?对吧!对吧!”
芽衣努力让自己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但发烧的脸颊告诉她,失败了。她抬起头偷偷摸摸地瞥了迦尔纳一眼。
讲道理,迦尔纳这个时候,应该超苦恼,超无奈的吧!
——可他竟然在笑。
还是那种用手抵着脸,偏侧着头,半边蓬松的白发垂下来挡住半边脸,也掩盖不了的微笑。他眉梢带着笑意,眼角也带着笑意,甚至连身旁吹过的风都带着笑意。
好心塞啊。
迦尔纳你还是她认识的小天使迦尔纳吗?
芽衣气得想用小拳拳打他,但拳头举起来,最终也不敢敲在迦尔纳的胸口——就算迦尔纳现在有货真价实不打折扣的日轮甲保护。
迦尔纳又笑了两下,这才伸手摸了摸芽衣的头顶:“没关系了,‘我’是不会介意的。”他一语双关地说。
芽衣白了他一眼,她又不是不知道迦尔纳的为人,这个家伙就是给他一点好意,他就能自己上天的类型。可是,可是芽衣就是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啊。
这样的心情,那样的笨蛋根本就不理解!
芽衣气呼呼地走了,她要去看富军,她要去抱抱软乎乎的迦尔纳lily。知道迦尔纳lily有多可爱吗?他被抱住的时候,还会偷偷地用脸颊蹭芽衣的脸,他的碎发擦过芽衣的肌肤,痒痒地,让人心都融化了。
多可爱!
——而长大的这只只会嘲笑她!只会ky!
芽衣走到车升夫妇为他们安排的临时住处,推开门,就看见富军站在床上,开心地蹦蹦跳跳。
芽衣:“……”
富军:“……(_)”
然后,芽衣就看见富军嗖的一声,窜进了被子里,特别乖巧地躺在了枕头中心,甚至连被单被他踩出来褶皱都被富军飞快地扯平整了。芽衣还站在门口发呆,她就看见,富军将被子扯上来一点,再扯上来一点,最后完全把自己包裹成了一个圆馒头。
芽衣:“……”
他这是……害羞了?
也许这个时候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会比较好,芽衣有点拿不定注意,这个时候,富军的声音从被子传来,因为隔着一层棉被,听起来总有些模糊不真切:“……妈妈能给我讲晚安故事吗?……能给我一个晚安吻吗?能……能……一家人一起睡吗?”
富军偷偷摸摸地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小脑袋,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就是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行行行!给给给!
没错,只有迦尔纳lily才是世界上的珍宝。
——大的那只已经长歪了!完全长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