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痛定思过。
做人不能再颓废了,从今天起,我要做个准时的咸鱼。
第54章
豪言壮语说出口, 但等睡前童话书到了手上, 芽衣才猛然沉默了。
——怎么说呢?
古印度有纸张这种事情是挺奇怪的, 但要问芽衣纸张是什么时候发明的, 又是什么时候传入古印度的, 她还真的说不清。况且,这里是神代的,神代就是无需讲究科学合理的时代,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能由神解决。
但是……这个字, 哈哈哈,像是蚯蚓一样可爱呢。
就是一个都不认识而已。
芽衣沉默地凝视着这本睡前故事书, 最后认命了。她知道从者就是无论跨越多少国家多少时代都能和人类交流无碍的存在, 但是, 这和从者认识多少字没有必然关系, 就像是贞德, 当了圣女一样不识字。
“啪。”芽衣猛然把书合拢了。
富军被芽衣吓了一跳, 就看见那位貌美的少女陡然站起来:“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你爸爸。”
但是……
富军还没说话,就看见芽衣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那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之前闹了别扭, 倒像是终于找到了心满意足的借口, 终于心无芥蒂地跑去找心心念念的人了。
迦尔纳一如既往地同意了芽衣的请求。
芽衣偷偷摸摸用眼角的余光瞥迦尔纳, 那家伙会笑吧, 和之前一样会笑的吧。他怎么那么坏呢!但迦尔纳拿着那本故事书,翻了一遍,最终露出了很浅淡的怀念:“我来念当然没有问题, 不过,你确定你也要一起听吗?”
芽衣不明所以地歪歪头。
这有什么要确定的?
但等一家三口全部躺在床上,富军开开心心地依靠在芽衣怀里,迦尔纳开始从第一个故事念起之后,芽衣就明白,迦尔纳为什么之前要专门问她那样一句了。
……因为这故事书三观不正。
第一个故事是讲,一位首陀罗(最低贱的种姓)生来就很苦,日子过的很苦,他还把自己变得更苦,于是等他苦死了之后,因为前世受到的苦够多,来世就转生成了幸福的婆罗门。
第二个故事是说,也是一个低种姓,然而他不遵守正法,企图过上幸福的好日子。然后他被神灵惩罚了,终生都要在地狱里受到惩罚。
第三个故事……
好吧,没有第三个故事了。因为从第一个故事开始,芽衣就忍不住开始指手画脚,每到这个时候,迦尔纳就会合拢书页,以一种非常无奈的目光注视芽衣,直到芽衣自己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声。
“我就是……给孩子讲这个故事,真的好么?”
迦尔纳用更无奈地眼神看着芽衣。
富军抬着头,看看芽衣,又看看迦尔纳,目光中充满了迷茫。
芽衣终于屈服了,好吧,她再也不说迦尔纳长歪了,能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得像是迦尔纳这样根正苗红真的很不容易了。迦尔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解释了两句:“这就是印度,你要是让民众知道光明的存在,他们会崩溃的。”
可笑!
芽衣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富军怯怯地问:“我们还念吗?”
“念!”芽衣咬牙切齿地说。
第三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她也经历了很多很多的苦行,最后得到了神灵的赐福。神灵赐给了她一个爱她的丈夫,这个丈夫顶多一周打她一次,而且她还生了很多儿子,没有女儿,受到了很多女人们的羡慕。
“啪嗒。”芽衣把床边的木头掰下来了。
迦尔纳终于无奈地把睡前故事书收起来了,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说:“芽衣,虽然我觉得将我称为‘施舍的英雄’,太过言过其实了。但我确实是只要有人向我祈求,我就必然会回应——因为在这个世界里,祈求是无与伦比的珍宝。”
迦尔纳很少露出那么露骨的情绪,但这一刻,他脸上的悲哀是非常真实的:“在这片土地上,即便有人遭受了折磨,也会被当做修行的一部分承受下来;而高种姓……他们看不起我,也不可能向我祈求施舍。”
迦尔纳举了一个例子:“黑公主曾经被难敌侮辱过,在她被侮辱的前夕,她向所有人求救了。但所有人都限于正法无动于衷,只有我……”只有迦尔纳根本不在乎正法,他有求必应,必然会拯救黑公主,但是,“但她唯独不能向我求救,因为我是贱民。同样的,我参加过黑公主的选婿大会,在我离开后,黑公主将我碰触过的所有东西都烧掉了。因为我的出生就是不洁的,我碰触过的事物都被污染了。”
芽衣都快要被这些描述逼到窒息了。
——迦尔纳到底是如何将这一些都视为理所当然,而承受下来的?
“你哪怕愿意为了他们付出一切,可他们不要,你也是没有办法拯救他们的。”迦尔纳说这番话的时候,真的一点情绪的起伏也没有,他笨拙地拍了拍芽衣的头,试图安慰一下情绪激荡的少女,“好啦,睡前故事讲完了,晚安,芽衣。”
……
……
可芽衣睡不着。
她左手一只大号迦尔纳,右手一只小迦尔纳,两个人睡觉习惯几乎一模一样,像是两个超大火炉要把芽衣烤成烤虾。可芽衣一手抱着一个,一个都不愿意松手。她突然想起车升的眼泪,突然隐约能理解,对方为什么一定要给富军找一对刹帝利的爹妈了。
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爱还来不及的迦尔纳,最后在她根本不知道的地方,遭受过那么多折辱,那么多痛苦,可那个柔软宛如雏鸟的孩子,最终比谁都要坚韧不动摇地长大了。
——向着光。
——向着太阳。
让她稍微设想一下就要心疼得掉眼泪。芽衣又翻身了一下,就看见富军睁开了那双清澈明亮的灰蓝色眸子看着她,小家伙犹豫半晌,才伸出手缓慢地碰触芽衣脸颊:“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芽衣死死压着喉咙里的哽咽,否认道:“……不,是你太好了。”
极少被这样直白夸奖的富军愣住了,他眨眨眼睛,耳朵尖都红了。他吭哧了两声,然而因为不善言辞,又害怕自己不小心说了什么让人扫兴的话,最后干脆紧闭双眼,往芽衣怀里一缩,装作睡着了一样不动了。
……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芽衣。
芽衣双目含着泪,那泪在夜色里仿佛寥落的星光闪烁。
富军嗖的一下又缩回去了,被富军这样一闹,充斥在芽衣内心的悲伤也被这个小动作给冲散了。芽衣将富军从怀里掏出来,大大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妈妈只是突然想起来……忘记给你晚安吻了而已。”
一个轻柔的吻就印在了富军的额头上。
两人身旁,迦尔纳无奈地睁开眼睛。
富军都睡不着,迦尔纳怎么可能会睡着?那些事情迦尔纳早已视为常理地接受了,但芽衣显然无法在这方面和他站在同一立场——他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是不是应当根本不和村民接触,直接解决这个特异点回去才对?
再愤怒,再不平,这已经是历史的残影了。
迦尔纳曾经和难敌联手,试图从种姓制度的阴云里撕出一点缝隙,让低种姓的人也能一展才华。但最终也只是,迦尔纳被求走了甲,被骗走了枪,无法抵抗地被阿周那射杀了而已。
……没什么,这是反抗诸神的必然结局。
就是……
芽衣的晚安吻。
他也很想要。
但说不出口,所以超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写了很久——
不是我要黑印度,而是印度就是这个样子。
黑公主烧掉了迦尔纳用过的东西,这个不是原著记载的,算是我编的。但直说了吧,贱民就是不可接触者,是达利特。苏多再在贱民里算高贵那也是贱民。黑公主烧掉不可接触者接触过的东西……那是不可接触者的日常待遇。
对,这是符合正法的。
黑公主甚至可以对着迦尔纳泼脏水(字面意思的泼脏水),同样,因为迦尔纳“不安分”,车升在家里直接荣誉谋杀掉迦尔纳这样的行为也是被风俗认可的(所以车升真的很爱迦尔纳了)。相反,像是难敌那样扶持迦尔纳做国王,接受不可接触者给他的清水,那才是应该被打死的反派行为。
这是事实。
再沉重也不应当被美化。
第55章
从者本来就是魔力构建体, 常规意义上并不需要睡眠。芽衣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 但她低估了自己秒睡能力, 将富军从怀里捞出来, 狠狠地一顿蹭蹭之后, 她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
直到半梦半醒之间,芽衣摸了摸左边,空的;又摸了摸右边, 也是空的;芽衣就被硬生生地吓醒了——迦尔纳呢!她有两只!那么大的迦尔纳!都不见了?!
谁敢碰她的迦尔纳,她要和谁拼命!
阿周那就这样遭遇了无妄之灾。按照这位摩诃婆罗多的英雄的原本想法, 既然迦尔纳打不得, 他就宁愿自己一个人躲到无人的地方去。偏偏, 从者始终无法距离御主太远, 更何况他还一直不肯接受迦尔纳的好意(种火)。
吃饭(补充魔力), 睡觉(节约魔力)。
阿周那的日子过得比迦尔纳更像一个活人, 他虽然贵为王子,但实际上风餐露宿的日子也没少过,直接在房梁上找了一个安稳的地方就睡着了。
直到——
阿周那狼狈地跳了下来, 手臂下意识地就护住了脖子, 就差那么一点点, 这里就要被整齐地切分成两块了。虽然他一点也不介意回归英灵座, 但是这很疼的啊!会痛的啊!
“你把迦尔纳怎么样了?”
啊……?
阿周那又躲了两招,这才搞明白情况,他差点被气笑了:“你是不是傻……我都知道迦尔纳会在日出之前祭拜太阳神苏利耶, 你作为他的恋人竟然还不清楚吗?”
芽衣愣住了:“可是,在迦勒底……”
“迦勒底有恒河吗?”阿周那没好气地反问她。
芽衣:“……”
哦!说的好有道理啊!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阿周那看着芽衣,一脸一言难尽,他恐怕憋着一箩筐的脏话想砸在芽衣脸上。最终,阿周那的目光停留在芽衣的镰刀上,哼了一声,最终扭头就走。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又被芽衣提着后领扯回来。
“那个,恒河怎么走?”
阿周那:“……”
“怎么了?”
阿周那:“下次还有问题的话,请一口气问完。”
……
……
芽衣走在恒河河岸旁。
昨天晚上,芽衣确实是很生气了,但是气完想一下,她真的在意受苦受难的广大印度民众吗?不,她一点也不关心。她不毁灭世界都算是迦尔纳的光芒照耀世间,哪儿还会有多余的一星半点同情心挤给别人?
她只是心疼迦尔纳而已。
心疼……迦尔纳……
芽衣停了下来。
她盯着那个站在河水中的身影发愣,那是迦尔纳吗……哦,没错,那就是迦尔纳。那位太阳神之子挺拔地立在河中,上半身只搭着一条白色的恰达,腰间缠着白棉布,白棉布尾端垂入河水里,宛如宽海带般和波涛一起起伏。
太阳升起来了。
朝阳看起来就像是一颗能流油的鸭蛋黄,略显刺眼的光挣破夜幕,渲染朝云。无数灿烂的光在波澜上奔腾跃动,而迦尔纳就站在这无数闪烁的光辉中,缓慢地将手中水壶里的水倒入恒河。
金色的日光将青年的每一根白发都涂成亮金色。
仿佛错觉——
迦尔纳转过头,目光转向芽衣的方向,明明这个距离不可能看得到对方的表情,但芽衣就是觉得,迦尔纳正在微笑。芽衣突然脑一热——她提着裙子就跳进了河水里,一路涉水走到迦尔纳面前。
迦尔纳一直看着芽衣,他是真的在笑。
芽衣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她觉得自己的笑肯定傻透了,但是就是克制不住。这时候,迦尔纳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我在河中祭拜苏利耶之时,太阳升起之后,凡是第一个来到我身边,向我祈求布施的,我都不可拒绝。”
芽衣眨眨眼睛,她沉迷于迦尔纳的美貌中,暂时还没想明白迦尔纳在说什么。
“那么,美丽的少女啊,你有什么想向我祈求的吗?”
什么?
芽衣终于反应过来了——
迦尔纳你是认真的吗?!那么她想要先[消音——]再[消音)]接着[消音——][消音——]。咳咳咳,不,这不能算是她的错啊,明明是迦尔纳先蛊惑她才对!
迦尔纳还生怕芽衣不明白这番话的含义,补充说明道:“凡是我有的,你都可以向我祈求,我必然会布施。”
真、真的吗?
芽衣仿佛看到一只煮熟的鸭子,死活要往自己的锅里蹦。不行了,脑子里各种糟糕的念头全部涌出来了,只要说出其中任何一个,她的形象就要彻底崩溃掉了。芽衣捂住脸,努力感觉自己真的要烧成螃蟹了。
啊啊啊啊。
距离太阳这么近的下场就是要被烤熟的——
“那么,你能更喜欢我一点吗?”
迦尔纳呼吸窒了一下,他低下头,身高刚刚过他下巴的少女,眼神炙热地凝视着他——芽衣恐怕不知道,比起身后照耀万物的太阳,其实是她的目光更滚烫一点。偶尔的,迦尔纳会产生一种错觉,就连日轮甲都挡不住那种热烈目光的攻击。
芽衣问他——
能更喜欢她一点吗?
这个问题有点困扰。迦尔纳想了想,问芽衣:“怎么样才能更喜欢你一点呢?”他现在确实是很喜欢芽衣了,总也不自觉地目光追逐对方的身影,他喜欢吹过她发梢的风,喜欢她走路时飘开的裙摆,喜欢她说话时偶尔带上的一点鼻音,甚至,芽衣在睡觉时无意识拉住迦尔纳的手时,迦尔纳都感觉自己血液加速,他在床铺上盘成弓形,芽衣的额头抵在她胸口,这个时候,迦尔纳感觉自己像是怀抱着整个宇宙星辰。
但是,如何才能更喜欢一点呢?
迦尔纳感到由衷地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