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澜尘微微笑了笑,她道:“殿主若是想见,作为后辈,我自然该满足殿主。”
她说着,重新握住了桃枝,寒风乍变,隐有暖意袭来——
漪寄奴瞧着她,眼里满是笑意,笑意之下,则是比绮澜尘的冬景更寒更冰的狠意!
绮澜尘不避不躲,她执桃枝,道:“夏景——春和。”
漪寄奴的一枪撞上的竟然是春景!春景风强,眨眼间将漪寄奴的攻势偏开,让她原本想要用来破夏景的招式竟然扑了空!
绮澜尘略收回桃止,漪寄奴怒极反笑:“怎么,桃源也学会骗人了?”
绮澜尘道:“你的心乱了,没有必要继续了。”
漪寄奴眼眸微眯,她道:“哦,你是说我会输给桃源?”
绮澜尘未答,而女阎罗话毕,竟然真的又是一枪攻来,但这次绮澜尘没有迎上去,她退了一步。
绮澜尘与她错身一步,道:“你心里不肯服输,想要求死,也不要来寻我。你死了无人哭,我却不是你。”
漪寄奴枪尖微顿,绮澜尘桃枝点上了她的右肩下三寸。
绮澜尘道:“抱歉,我有约未赴,不能陪你下这趟地狱。”
桃枝一气出,直穿透了漪寄奴的右胸,她一口血吐出,得亏连忙扶住了枪,方才只是跪地而未直接扑到。
绮澜尘站在她的身后道:“前辈,承让了。”
漪寄奴虚握着枪,她想要重来,可伤势过重,使得她连保持意识清晰都难。她正欲以毒激出自己潜能,却先被绮澜尘手起刀落给彻底击昏。眼见漪寄奴到下了,绮澜尘脸上的神情才略松了开来。
她先是支着最后一份力替小花解了结界,而后便是低首一口污血吐出。
绮澜尘面白如纸,执着桃止的右臂关节处快速的渗出血来,血染透了她的胳膊,她也支撑不住,险险要倒下!
小花见状连忙要来扶她,还是回头的朱韶更快了一步。
他连忙扶住了绮澜尘,伸手连忙替她止血。
朱韶道:“绮坞主,你尚撑得住吗?”
绮澜尘微微摇了摇头,小花赶了过来,她从包里取了丹药连忙喂绮澜尘吃下,又连忙以灵力运针替绮澜尘疏通体内乱走的灵气。
小花道:“师伯伤的很重,我只能救个急,最好还是赶紧回去让师父看看。”
绮澜尘道:“无妨,你且去助一剑与秦湛。”
朱韶知道绮澜尘对正道以及秦湛的重要性,自然不会她说无事就无事。
朱韶低头检查了绮澜尘的状况,确定花语的确已经保住了她的命,方才顺着她的话说道:“既然绮坞主无事,我便放心了。花语,你仍在这里照顾绮坞主,我去帮一剑前辈。若是还有需要你急救的,我都会带回来。”
小花忙道:“好的。”
朱韶点头,便打算赶去看看一剑江寒的情况。雁摩本该随他一并前行,却被吩咐留下保护花语和绮澜尘,以防不测。
雁摩领命,朱韶方放心离去。
花语见绮澜尘不打算先回去,便专心致志地想替她先压一压内伤,绮澜尘的整个右臂都属于半毁的状态,小花治不好,但仍试着减轻些绮澜尘的痛苦。
雁摩看见了不远处昏迷着的女阎罗,他回头忍不住问绮澜尘:“这、这妖妇是死了?”
绮澜尘未开口回答。
雁摩自讨了没趣,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犯嘀咕。魔道中人狡诈,女阎罗和知非否更是其中翘楚。他是见着知非否死了,可他毕竟没见着女阎罗死。雁摩担心女阎罗是炸死,只等着他们松懈边反杀他们一刀,心下思量后,决定还是上前探查一番。
可他还没走出一步,小花便尖叫道:“你别动!”
雁摩连忙停下脚步,他一向尊重医者,连声问:“怎么了?”
小花板着脸道:“她周围全是毒气,我解毒丹不够,你要是靠的太近会死的!”
雁摩听了连忙收回了手脚,心有余悸。也不想着再去查看了,若是毒气都外泄了,那女阎罗就算不死也要被自己的毒药给毒死啊!
雁摩坐在一边看护两人,小花终于安顿好了绮澜尘。她往女阎罗在的方向看去,神情尤为挣扎。直至见着女阎罗身上的血都渐渐不再流动,小花也管不得太多了,一咬牙便小心翼翼地走向了女阎罗。雁摩见了,连忙提醒:“花姑娘,你小心!”
花语道:“我是大夫,我没事,你不要来就好了!”
说着她靠近了女阎罗,在伸手探查了她的脉搏后,从自己的罐子里又找了一颗药,给漪寄奴喂了进去。
雁摩见了,眼睛都直了,他忙道:“花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花语道:“救人呀,要是再放着不管,她也会死的。”
雁摩瞠目结舌:“可她是女魔头,你救了她,她回头再来杀我们怎么办?”
花语语塞了一瞬,而后说:“一时半会儿她好不了,能到追杀我们的地步,至少得有我师父那么好的大夫给她治上十天半月,那时候我们早回去了。”
雁摩:“可、可是——”
花语道:“绮师伯都没有拦我,你拦什么呀?”
雁摩看向了绮澜尘,绮澜尘干脆闭上了眼睛当不知道。
雁摩:“……”
花语给女阎罗做了应急保命的措施,顺口回答了雁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是坏人,死了活该。我知道的,可我只是个丹修啊,我们阆风药阁的丹修是医者,医者便要救人。”
“谁和你说的医者便要救人?”
花语答:“我师父啊,她说‘为医者,可力有不逮,但不可见死不救’,见死不救就不能算是大夫了。”
“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还来找我求医?”
小花猛然回头,便见朔夜爵缓步而来。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在北境时那样透着冰凉与漫不经心,面色比十二金殿前的两个伤者还要白。
雁摩见了朔夜爵,见他体弱又瞧着没什么威胁,一时未动,只是试探地看向小花。
绮澜尘也睁开了眼,朔夜爵瞧了绮澜尘一眼,对花语吩咐:“下针不对,换上三寸。”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小花本不该去听,可作为医者,她还是忍不住按他的说法重试。
她按着朔夜爵的话重新检查了她给绮澜尘下的针,不得不承认朔夜爵是对的,连忙上移了三寸。
花语换了针后,绮澜尘明显感到气息通畅许多,她缓过一口气,低声问:“他是谁?”
小花憋红了脸,她看了看雁摩,也不敢说全了。毕竟朔夜爵看起来连雁摩的一刀都扛不住。
她支吾了几声,最后在朔夜爵不耐烦地要自己开口前连忙道:“是曾祖爷爷!是,是我师父的祖爷爷。”
雁摩一听是阙氏,面上即刻表出尊敬。他行礼道:“原来是阙氏神医,失礼了,在下玉凰山雁摩。”
朔夜爵懒懒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更是懒得搭话。雁摩所见过的阙氏大多都是温文有礼之人,从未见过朔夜爵这样的,一时也不由顿住,不知这礼是该继续行着还是收回去。
还是小花紧着声音问了句:“你,你来魔域做什么!”
朔夜爵答:“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小花:“……我来救人,你难道还是来救人的吗?”
朔夜爵答:“为什么不是?我受朋友所托,来救一个人。”
小花紧张极了,她问:“你是来救温晦的吗?”
朔夜爵只是瞧着魔宫的方向,他淡声答:“胜者。”
“我只救胜者。”
“只救胜者……?”
朔夜爵淡声道:“因为死人不需要医生。”
魔宫外杀戮阁,刀剑相交,余波横震。不知春与无名长刀纠缠,两者间的冲击余波竟然将杀戮阁外数百米都移成了平地,一眼看去只有肃杀!
杀戮阁外风云骤变近乎地动天摇,一连鹿鸣殿内的秦湛和温晦都感觉到了。
温晦道:“看来他们快要分出胜负。”
秦湛一口道:“一剑江寒不会输。”
温晦没有反驳秦湛的话,他只是变了握剑的手势,对秦湛道:“所以我们也得快些决出胜负了。”
秦湛握剑,渐成剑式第四,她低声道:“所以我说了,你既然好不容易逼我弃剑,就不该再给我剑——这是你错误的决定。”
温晦却道:“没有剑多无趣,我还是喜欢阿湛执剑的样子。”
时隔多年,再听温晦以亲昵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秦湛心中满是嘀笑皆非。她的剑尖凝出一点,浑身紧绷,她道:“希望你直至最后,都能这么觉着……剑式第四,破。”
秦湛的剑如流星!如冬夜一闪,力携带千钧,直往温晦眉心刺来!
温晦仍背一手立于秦湛面前,眉目微敛,气质清雅。直至寒芒破空一点,离眉心方寸——他出了剑。
鹿鸣明明在他的手中,可秦湛的面前却又出现了一把鹿鸣。
这把鹿鸣就在温晦的眼前,分毫不差的抵住了秦湛的剑式第四,而温晦依然握着他手里的那柄鹿鸣,如水墨从泼洒而来,悠然而晕,像一幅画。
温晦:“剑式第五,凝气。”
拦于秦湛那柄鹿鸣乍然崩碎,碎出千万鹿鸣剑来,随着温晦再出的一剑如龙盘旋于空,尽攻秦湛而来!
秦湛大骇,急退!
她手中碧色长剑分毫不敢退,一夕间尽出百剑,却还是不及着剑式第五的威力,被至迫出百步,气荡神摇,灵台不稳,刚一停剑,便是一口血涌出!
秦湛心中惊极了。
温晦的第五剑,竟然可以借自身剑意化剑,以无穷剑意凝无穷剑,虽看似与先前秦湛在北境所抗的剑式第四有所相似,但完全不是同一水准的东西!若说温晦先前让秦湛领教的剑式第四是雨,那剑式第五便是摸不着看不见,更无从躲起的狂风!
不过四十多年而已,温晦只用这四十多年,还是在炼狱窟中的四十多年,竟然可以走至这样恐怖的高度吗?
温晦收了剑。
他淡声说:“阆风剑阁有三式,我悟三式。这不过只是剑第五,你却已露败相。阿湛,看来你这四十多年过得太过松快,连剑都不太能看了。”
秦湛在见到了温晦的剑式第五后,内心的确发生了动摇。以剑意凝剑型,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近乎不该由人所达到!任何一个见到温晦此剑的人,都极难不动摇!
秦湛是人,她当然也会动摇,可她又是秦湛,所以这动摇不过片刻,她听完了温晦的暗讽也不觉得羞恼,只是凝起了眼眸,擦去了血渍,重新握稳了剑,以剑迎战,道:“再来!”
剑式第五,一次破不成,便是两次,两次不成便三次——她总归还握着剑,只要握着剑,就算不上赢不了!
温晦看着秦湛明亮的眼眸,心中既欣慰又苦涩。
而他的手却已经再次出了剑——
温晦冷声道:“剑式第五。”
秦湛双手皆握住了剑柄,她以握刀之势握剑,这一次,漫天剑意化剑再至,她却不再躲,而是向死而去!
温晦眼眸微凝,秦湛的脸、手,四肢都被剑意割出了血痕,她该退了。
可她未退!
秦湛摈弃凝神,她闭上了眼。
她双手握剑,剑锋在空气中荡出波纹。
秦湛以双手斩出一剑——怒海狂潮啸涌!无尽剑意卷成浪涛直碎着万千朱剑!
“剑式第五,斩。”秦湛睁开眼,缓声道。
温晦的剑五被击碎,但他看起来没有半分的不悦,相反,他的眼里甚至露出了明显的笑意。但秦湛分毫不敢大意,因为温晦再次举起了剑。
这一次他举起剑,天上地下不再有任何剑形剑影,甚至连剑意与剑气都没了。
秦湛瞧得心惊,而温晦则不紧不慢地挥下了这最后一剑。
“剑式第六,闇。”
秦湛的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不仅仅是黑色,似是山川天地都在这一刻尽数消失了!她坠进了无边的深渊里,耳畔却连坠落的声音都听不见!
她好似落入了无间深渊,莫说出剑,甚至连重整身形都显得困难。
秦湛的额头沁出了冷汗,她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形,无声无息,无光无影。周身一切都是安静地,而她什么也看不见,包括自己本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握着剑还是已经放下了剑,她甚至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是说炼狱窟内有一处名无渊,是天下最暗最寂之处,入其内,活人如死,死人如活。因为在那样一个无声无光甚至不知有无地面存在的扭曲空间里,活人和死人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秦湛的眼里渐渐凝出灰无来,她开始连思考都要迟钝了。
她是在思考吗?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她在思考吗?
她……活着吗?
温晦见着秦湛的眼骤然晦暗下来,那一剑直刺她的灵台,根本分毫避不得。这是无锋之剑,防不住,挡不了。
这剑杀不了人,却又是最躲不了的剑。
秦湛受了这一剑,她触不及防,应该是死了。
可温晦却依然凝视着她,等着她。
终于,秦湛握着剑的手一松,剑尖叮的一声坠地。
剑修只有在死亡时才会松开剑,她应该是死了。
温晦敛下眉目,原本立着的剑尖低垂了一寸。
“阿湛,你这般,可真做不了‘天下第一剑’啊,不过只是无渊罢了,若是连这都不过去,你又要如何去做这‘天下第一’?”
温晦轻叹道,他正欲收剑转身,却未听见本该听见的剑身落地声。
温晦回头。
只见秦湛松开的手在剑身落地前三寸时又握住了剑柄,她的眼里仍由灰雾,依然限于温晦的“剑式第六·闇”中,可她却击出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