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死活?那便当死吧!
——不知有无?那边当无吧!
既死又无,那又有什么事做不到,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斩天地,碎星辰,剑锋引日携月!
由死至生,又无生一,一衍道,道生万物!
“剑式第六,无。”
无渊碎!
温晦避闪不及,直接被这“无”一剑正中!他连退数步,虎口发麻,嘴角溢出血来!一战至此,秦湛终于重伤到了他!
秦湛握着剑,缓缓抬起了眼眸,她看向了温晦。
温晦啐去口中血沫,却在忍不住发笑。
秦湛道:“你悟出三剑,这三剑我都已经破了,温晦你能破了我的剑吗?”
温晦道:“你可以试试。”
秦湛眼中战意盎然,她数剑连出——
“剑式第一、二、三、四、五——”
温晦面色不改,鹿鸣于他之手,就是世上最不可攀越之山!秦湛一连出了五剑,可这五剑没有一剑是温晦承不下的!
温晦:“再来。”
秦湛咬牙:“温晦——”
温晦开口道:“阿湛,我记得我从未教过你‘婆婆妈妈’,与人对敌,贵在何?”
秦湛答:“一击必胜。”
温晦微微一笑,随机他眉目冷下,对秦湛重新比出了剑式第六的姿势:“所以你还在等什么?”
秦湛攥紧了手中剑。
温晦道:“最后一剑了,抱歉了燕白剑主,你的命,我收下了。”
温晦眉目轻敛,鹿鸣剑自上而下,他人若仙,剑更似仙!
温晦道:“剑式第六——”
秦湛咬牙,执剑迎上——“无!”
十二金殿前,花语问朔夜爵:“什么叫‘死人不需要大夫’……?”
朔夜爵轻笑了声,他道:“就是败者会死,而大夫救不了死人。”
花语闻言连呼吸都停了一瞬,她尖叫道:“不会的!才不会呢!只是拼胜负而已啊,哪里就生死了!以前既然不会,现在也不会。你不要乱说话!”
朔夜爵淡声道:“我比你更想不会,可是没时间了,路也已走到绝境里去了。”
“我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他。”
“而他……”
花语没有听懂,但她能听懂朔夜爵寄托了希望的人是温晦,所以她尤为大声的强调:“剑主不会输!她是天下第一!”
朔夜爵闻言轻笑了声。
他看着花语,目有怜悯,却又不似在对花语。
朔夜爵算了算时间,继续往魔域内走去。
花语见状连忙问他:“你要去哪里?”
朔夜爵脚步不停,他淡声答:“我说了,我答应了朋友,要去救人。”
花语自然认为朔夜爵要去救温晦,她着急狠了,站起身就想跟着去,可刚走出两步又想到绮澜尘。
绮澜尘对她说:“你去看秦湛,我无事。”
雁摩也道:“小大夫你去,绮坞主这里有我。”
花语闻言,即刻跟着跑去了。朔夜爵看着心事重重的模样,见了花语跟来,竟也懒得要管。
杀戮阁前,一剑江寒重剑穿司幽府君正胸而过,这位魔道的府君张口咳出血来,手里握着的刀被一剑江寒以长剑困在自己的腰侧不得动,算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只是他输的也不算难看。
这天下除了温晦秦湛,怕是也只有他能将一剑江寒逼至如此绝境。一剑江寒身上的身中约莫十一刀,刀刀入骨,这怕是一剑江寒此生受过最重的伤。
司幽府君输的毫无遗憾。
他伸出手,握住一剑江寒不知春的剑柄,哑声道:“看在棋逢对手的面子上,给我痛快。”
一剑江寒看了他一眼,却未杀他,只是拔剑收回,将他击退在地。
司幽府君呯的一声撞倒在地,他面色扭曲,却半点也爬不起来,只能躺在地上大喝:“一剑江寒,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一剑江寒却道:“我打尽兴了,所以不杀你。你若是好了,不妨下次再来找我。”
司幽府君面容发寒,他看着气急了。
一剑江寒怕他又说什么拦着自己,他想了想秦湛往常堵他的风格,便补了一句:“反正你赢不了我,赢家说了算。”
司幽府君:“……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却是不理了,他伸手捂了捂伤口,便看向魔宫的方向。
他心系秦湛,竟是想也不想就要走。
司幽府君气的要命,他本要再骂,忽然看见了一个人影。他尚来不及叫上一声,就被那人捂住了嘴,要带离杀戮阁。
司幽府君见状气急,他咬了知非否,在对方无奈松手的时候骂道:“你既然已退了朱韶,为何不去帮魔尊!”
知非否就知道司幽府君会说这么一句话,他说:“第一,我没赢朱韶,那凤凰不好对付,我是诈死方得脱身。”
“第二,魔宫就快毁了,你离那么近,是想要给温晦殉葬吗?”
司幽府君怒喝道:“放屁,魔尊怎么会输!”
知非否道:“他若是不想输,自然不会输,但如果这盘棋他从执子的那一刻,就也将自己算了进去,甚至已经算好了自己的输呢?”
司幽府君怔住:“……这怎么可能!”
知非否道:“怎么不可能,我一直觉得魔尊的行为奇怪。若是真想要对付秦湛,为什么要弄出这样的一对一来,平白消耗两方实力,但若是退一步想,他只是用我们来引秦湛的帮手,让那些人来做秦湛的后盾呢?”
“万一他的计划出了差错,有那些人在,秦湛总不会有万一。”
司幽府君道:“魔尊自然有魔尊的道理,你这不过只是妄加猜测!”
知非否道:“原本的确不过只是猜测,直到我看见朔夜爵来了。”
司幽府君愣住:“谁?”
知非否道:“朔夜爵。这天下谁能将朔夜爵从北境请出?只有温晦。温晦连朔夜爵都请来了,你说他没安排好结局吗?”
司幽府君:“……我不信,或许朔夜爵是来帮魔尊的。”
知非否道:“有这个可能,但这像你会做的事情,而不是温晦。”
司幽府君低声道:“知非否!”
知非否松开了他:“你若不信,大可回去多看一眼。我救你是因为朱韶快到了。他一心向着秦湛,见你不死,必会补刀。我留你在那儿等于送你去死,你救过我,我说过我会还这份情。”
司幽府君却道:“我不需要你救我的命,我需要你去帮魔尊!”
知非否闻言却笑了。
他说:“你是不是将我想得太神了?”
“我若是能左右的了温晦布下的棋局,也就不用怕一剑江寒了。”他远远向鹿鸣殿看去,“从来是他决定如何下棋,连秦湛都脱不出去,又何况乎我?”
“司幽,局已至尾,你我能做的,也就只有旁观结局了。”
司幽府君问:“结局是什么?”
知非否微微敛下眼,他说:“温晦死,秦湛生。天下第一剑胜天下第一人。”
秦湛的剑迎了上去,温晦的剑也刺下。
分毫之间,秦湛短了一分。
她的剑离温晦咽喉尚有一份,温晦的剑却已至她的眉心。
就在秦湛想着同归于尽也可的时候,那离她一分的鹿鸣剑忽然被丢开,温晦以握剑的手握上了她的剑刃,握着她的剑刃,毫无犹疑的、顺着她向前的力道,要往自己的眉心灵台中刺去。
秦湛:“……!”
秦湛大惊,她甚至被吓得下意识就要松手,可温晦另一只手按住了她,逼迫着她握着剑,深深地、刺进了他的灵台里去!
秦湛反手欲拔剑,她震怒:“温晦,你疯了——!”
温晦压着她,眼眸里含着的笑意仍是秦湛所熟悉的。他握着秦湛的剑,对秦湛温声道:“阿湛,你看好了。这才是最后一剑——”
“剑式第七,天晦。”
秦湛坠进了温晦的意识里。
她终于看见了温晦曾看见的,知道了所有想知道的。
沧海桑田,神魔一念。
有很多事情,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
温晦用尽六十年,唯一想出来,唯一能够传达出真相的办法——是剑式第七。以他的命作为代价,以剑意通剑意的方式,方才能将他所知道的、了解的真相传达出去。
六十年前,温晦飞升。
他见到了天上城。
第69章 无间10
鹿鸣殿内一片狼藉。
一剑江寒跨过只剩下一半的石阶,扫过满目因剑气冲撞而散零落建筑,终于在几移成了平地的鹿鸣殿中央,寻到了秦湛。
她跪坐在青色的石板上,从来板直如松的肩微微落下,背脊倾弯,脖颈低垂,发髻零散。白色的衣袍铺散在地,落满了被吹散了齑粉,而她一动不动,周身死寂。
一剑江寒看见她的手里没有剑。
一剑江寒惊极,他再不顾得其他,一步上前大喝道:“秦湛!”
秦湛未动。
一剑江寒手指冰凉,他心中已联想到了最坏的打算,目眦欲裂。
秦湛与温晦这一战,是秦湛败了吗?
他来晚了吗?
一剑江寒眼眶通红,他转瞬至秦湛的身边,刚要去探秦湛虚实,先见到了秦湛护着的东西。
她微倾着,以双臂轻轻笼着一人。那人眉目轻阖,面色平宁,若非气息已绝,且就在一剑江寒的眼前——一剑江寒怕是根本无法相信,更无法想象。
是了,连炼狱窟都杀不得温晦,谁能想到他也会死呢?
就连对秦湛寄予了厚望的正道,所想的也不过只是再击退一次温晦罢了。
杀了温晦?
温晦怎么可能会死呢?这天下,哪有人能杀得了他?
一剑江寒怔住了。
他下意识看向秦湛。
秦湛的面容很宁静,甚至过于宁静了一些。她的眼睫半遮着瞳孔,让人瞧不见半点其中的情绪,她收敛的也很好,嘴角平直,没得半分紧绷,只是失血过多了些,有些泛白。
一剑江寒轻声道:“秦湛……”
秦湛起初没有回答。直到过了很久,一剑江寒终于听见了他朋友的声音。
表情被掩住了,声音里如吞砂般的粗哑一时半会儿却掩不住。
秦湛轻声回答他:“一剑,我师父死了。”
一剑江寒沉默,他不会说话,也不懂得安慰人,但此时最能体会秦湛心情的或许只有他。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那个教导你、指引你的,如父如兄一般的人倒下了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一剑江寒体会过,他知道。
他慢慢地,在她面前半跪下身,他陪着秦湛,什么也没安慰,他只是叫了一声“秦湛”,伸手覆盖住了她紧紧抓着温晦的手。
秦湛低垂着头,鹿鸣殿很安静。
静得仿佛能让人发疯。
一剑江寒道:“秦湛,无论你遇见了什么,又无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抬起眼睛来——”
一剑江寒道:“我还在。”
秦湛微微抬起了眼。
一剑江寒半跪在她的面前,面容坚毅。他的身上和她是一样的狼狈,但也一如既往地站在她的身边。
一剑江寒说:“秦湛,我还在。”
秦湛嘴唇微动,她像是刚想说什么,却忽先感受到了什么,转瞬间抱着温晦起身,同时一袖带着一剑江寒急退数米!
鹿鸣殿剩下的那一半哄然倒塌,有一柄剑自废墟中冲天而起,刺在鹿鸣殿的正中央,直将地裂三寸!
一剑江寒认出了那把剑。
那是秦湛的燕白!
一剑江寒惊疑不定地看向秦湛,秦湛却像是早有预计,她将温晦安置在一处,交给了一剑江寒,对他道:“麻烦你看顾。”
一剑江寒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废墟又是一震晃动!
朱韶便是在这晃动中挣扎着进来的。
他对秦湛道:“师尊,地动了!魔域怕是快毁了,我们需得赶紧离开——”
秦湛扫了一眼那废墟,对朱韶道:“不是地动。”
秦湛答:“是‘他’来了。”
朱韶:“……?”
随着秦湛话音刚落,废墟处完全被剑意碎成了齑粉。有人影自漫天灰尘中走出,朱韶眯眼认了一认,他认出了走出来的那个人,却喊不出那个名字。
因为实在是不一样。
就算还是一张脸,甚至还是同样的服制,只不过稍许变了神情,便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还是一剑江寒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小越?”
“越鸣砚”抬头向一剑江寒看去,他似乎想了一会儿,方才迟疑着点头,对一剑江寒道:“是我。”
一剑江寒从未见过这样的越鸣砚,他皱起了眉,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越鸣砚”答:“我无事。”
一剑江寒眉头紧锁,而秦湛却与他说不得太多,只能先道:“他不是越鸣砚。”
“越鸣砚”听见了这句话,却有些不快的皱起了眉。
他对秦湛说:“我是他。”
“我是越鸣砚。”
他甚至有些执拗地指向了朱韶:“玉凰山妖主,朱韶,师兄。我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