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等我叛变——南柯十三殿
时间:2018-07-23 09:18:37

  这几日,祁连山脉异动颇多,知非否瞧在了眼里,心里本是不太愿去探查。一则,祁连山脉如今四宗齐结,而云水宫的修者也并非对他十分臣服,做不到当初他以枯叶宫攻祁连山脉那般容易。二则,绮澜尘此人,外人观她冷漠自持,便说她是个合格的桃源坞主,不是个足智谋略的领袖人物——知非否却觉得绮澜尘是个比安远明要难对付得多对手。
  安远明有弱点。弱点鲜明,好恶也鲜明,要揣度他的行为模式自然也就要容易上几分。
  绮澜尘冷漠,在接手桃源后,更是收敛桃源避开风雨足数十年,她为人到底如何,世人竟也只能从她的外貌言行些许推测一二,知非否深知情报的重要性,对桃源的情况从未忽视过,却也得不到更多的有关绮澜尘的信息了。
  同一个方法用两次本来是知非否颇为不屑的行径,但面对绮澜尘,知非否一时间也找不到别的能咬下去的口子了。
  凤鸣凤舞这对来自天上城的姐弟,天生对于他们这类活在下界的人便没什么怜悯心肠。说的更难听些,凤舞看不上知非否图谋同类性命是个败类,凤鸣冷眼瞧着知非否玩弄手段只想看更精彩的戏码而不是稳打稳扎。
  便是知非否想要找第二个更为要切的下口方式,这对姐弟也不肯给他机会。
  似乎是察觉到知非否有着以“越鸣砚”操纵道子的心思,凤舞更是对他严防死守。若是不做出点成果来,知非否怕是连道子的面也再见不到——见不到道子的面,用道子替他除了秦湛和一剑江寒的计划,也就成了痴人说梦。
  凤舞道:“尊上有命,祁连山的余孽当初是你纵走,今也该由你收拾。尊上仁慈,今允你十日,十日内祁连山若除,尊上愿允你一愿。十日后若四宗仍在,那和尚的结局便是你的后路。”
  “小子,你好自思量。”
  年岁过百的知非否在这状似十六的少女面前,也只能被称作“小子”。她眉梢皆冷似冬雪,口中的话语更是毫不留情。知非否清楚凤鸣凤舞与道子最大的区别——这两人对于这一处世界是确然并无太多感情的,更枉论自己这个在他们眼里根本不配跟随越鸣砚的“小人”。
  或许根本没有道尊令,只是这位仙子瞧不上自己,要送他去死罢了。
  知非否心里清楚,面上却依然一派风轻云淡,他甚至笑着向凤舞拱了一手,口称道:“在下明白了。”
  凤舞瞧着他,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旁的情绪。她看着知非否,就像看一个难以理解的怪物。
  知非否也确实不需要旁人理解他。
  或许因着时日长久的关系,司幽府君多少了解他些,但也便只是了解了。
  他会因同僚情谊救他,在他背弃魔尊后,自然也会为了魔尊而杀他。
  ——这天下何人不想杀他。
  知非否折扇轻摇,走在这寂静无人的桃源里,明知道此时桃源无人,定然已是绮澜尘先一步猜到他的想法,预先设下了伏兵——他却也只是脚步略缓,神色依然轻松淡然。
  他掠过桃源那棵神木,向着桃源更深处走去。
  ——却也要能杀的了他。
  知非否按他的计划寻到了桃源的这处幽谷。
  这处幽谷存在已有千年,到了夜间,是连星光都透不进的黑暗,因此被桃源历代坞主当作面壁思过处使用,就连一剑江寒与秦湛都被一同在这处被关过。
  知非否踏了进去。
  这一入,便仿佛踏进了另一处世界。幽谷内十分昏暗,不见日月,只能瞧见入口处的一点日光,完全不知背后有什么又会有多长。知非否仿佛早有准备,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璇星玉,玉石的光在幽谷内闪烁,环境越是昏暗,它便越是明亮。知非否取出了它,不消片刻,便将这幽谷内照得清清楚楚,再也没有什么“幽密”可言。
  幽谷其实就是一处大到令人难以相信的山洞。从外部来看,由于桃源山石错落草木茂盛的缘故,瞧着像是一处被树木阴庇的山谷,加上桃源宝物众多,桃源坞主自己不说,大家便也理所当然的将这处当作了被刻意施了咒的峡谷,谁会想到这根本不是一处被山拥住的青谷,而是一座山洞呢?
  在璇星玉的照耀下,知非否甚至能清楚的看见山洞内的山壁尽头,有一处爬满了青藤的地方,他走了过去,以五行术将这不知长了多少年的青藤烧毁,露出青藤后一条极长的狭道来。
  那是一条细窄的岩石通路,壁上长满了青苔,显出这人工凿开的山石过千的年岁。
  知非否不过看了一眼,便心中微动,大抵有了些猜测。
  他毫不犹豫地往更深处走去。
  过了这处狭长石道,眼前便豁然开朗。
  这才是真正的、桃源内藏着的“幽谷”。
  阳光散落于草地上,透过湿润的空气,折射出不同的光晕斑点来。有风过,粉色的花瓣便被吹得扬起,知非否抬起头,发现这里约有一半,都被桃源里那颗巨大的神木覆盖着。
  若非亲眼所见,谁会想到神木背后依靠着的山壁后,居然是这样的一方峡谷呢?
  知非否收起了手中的璇星玉,他略思忖一瞬,便向神木的位置走去。
  走得近了,那几乎要被荒草埋没了去的石台渐渐暴露在他的眼里。说是石台也不恰当,那是部分暴露在外的龙骨。从露出的这部分龙骨来看,无翅,应不是应龙,而是角龙。
  角龙与应龙不同,它由虺修炼而化。在数千年前,人类尚未悟道,妖族最为繁盛的时候曾在东海广出。只是后来太上元君悟道,角龙又不慧加之脾性暴躁,渐渐便自我走向了灭绝。听闻记载,角龙最后的出现,便是东海的最后一任妖主。
  在之后,就只有桃源祖师羲和君的传记中提过一句,羲和君御角龙游天下。
  她曾经也拥有过一条角龙。
  知非否见到了龙骨,他的呼吸终于有了一瞬的变化。
  他有些迫切的半蹲下去,想要在这角龙的埋骨处寻找一样东西。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扒开这埋了约有千年的泥土,先察觉到了一股剑气,他极为敏锐的一扇掷出同时退开原处,缓慢抬眼,打量起了桃源的来客。
  玄衣的剑修不知从何而来。
  他似踏风来,又似行云至。
  桃源幽谷的山水渐渐于知非否的眼中淡去,而剑修背上的两柄奇异寒剑却在他眼里越发清晰了起来。
  剑修眸若寒星,他的手握上了剑柄。
  知非否眯起了眼,他蓦地笑了一声:“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分毫不动,他只是面对知非否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剑,不知春泛着寒芒的剑锋直指知非否的咽喉,一剑江寒道:“知非否,我来取你的命。”
  知非否瞥了一眼自己的折扇。那扇子尚未近一剑江寒的身,便被他一指击出,如今砸在谷里的碎石堆里,反倒远离了战场。知非否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他清楚一剑江寒的实力到底有多恐怖——当一个极富天赋的人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此道,不登上极峰反才会令人觉得奇怪。
  知非否瞧着一剑江寒,感慨道:“数日不见,一剑道长的修为似乎越发精进了。若非这世上多了个秦湛,这正道的第一人,剑道的第一剑,都早已是你了吧?”
  一剑江寒听了就和没听见一样,而他的没听见,便是当真不会入心的没听见。这一天与天下大部分人都不同,知非否见过了太多自称昆仑传人的昆仑弟子,每一个人都心心念念着昔日昆仑荣光,忍不了旁人说一句“不行”,但要知非否来看——昔年昆仑何等峰高,太上元君首徒嫡支一脉的风氏门楣又如何令人敬仰,他们在时,重的从来只有心中道,何曾在意过所谓“百宗之源”“万山先祖”这般的名头?不在意却为首,在意方破落。
  昆仑千年,传至最后,竟无一位弟子承下了昔年昆仑的风骨。
  而一剑江寒——这个从不会将自己与千年前繁盛的昆仑捆绑在一起,认了个三流师父一辈子,甚至都不知道去在意秦湛压在他头上的所谓“第一”的、直白到近乎令人觉得可笑的剑修,反而是在知非否眼里,唯一一个还能配的上“昆仑”二字的昆仑传人。
  只可惜,注定为敌。
  知非否从袖中抽出了自己的那柄墨绿短刃,他云淡风轻道:“绮澜尘为了能让你杀我,竟然不惜将祖师埋骨之处告诉你,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以她的个性,会是亲自来拦我呢。”
  一剑江寒冷声:“绮师姐知你卑鄙,四宗齐结,以她为首,依你个性自然是要拿桃源开刀。绮师姐已不是桃源坞主,有些事桃源坞主不能做,四宗盟主能做。诸如以四宗盟主的身份命令桃源尽数撤离,免得大战之前,先遭你阴险算计。”
  “又诸如,空出这幽谷来予你,但先取走琉璃灯,免得你寻不到人,便以此来胁迫桃源。”
  一剑江寒提及琉璃灯,知非否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轻笑道:“琉璃灯是桃源圣物,为当年羲和君的陪葬。桃源弟子若是擅动,便是决不可恕的大罪。绮澜尘先一步取走,看来是连桃源弟子都不打算做了。”
  知非否淡笑:“够心狠,够果决。不愧是敢和秦湛呛声的女人,是我小看了她。”
  一剑江寒冷声:“你小看的不止是她,你小看的是所有人。”
  “知非否,你是否觉得你足够聪明,聪明到这天下人都活该被你摆上棋盘操弄?”一剑江寒声音冷得几乎淬出冰来,“这是人间,是万物共生之所。天下不是棋盘,人也不该被当作棋子。”
  “你下了一辈子的棋,如今也该被当一回棋子了。”
  知非否笑了一声,他懒懒道:“绮澜尘这一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但拿我下棋?她怕是还不够。”
  话必,知非否手中墨绝刀锋如箭,眨眼间便迫于一剑江寒面前!
  一剑江寒回剑欲挡,却在刚碰上知非否墨绝刀刃的一瞬间,被知非否以五行术赋予刀刃上的雷电之术击了个措手不及。他握剑的手掌麻痹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的麻痹,使得他握剑的手略松了一刻,便是那一刻——墨绝如蛇随上,在一剑江寒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一剑江寒第一次在面对知非否时退了。
  他退了一步,而知非否则是瞧着自己刀刃上的血渍笑了笑。
  他说:“我来桃源,是因为我想要琉璃灯。你以为昔年林谷道人怎么死在了桃源?是我故意让他死在摘星宴,好让你输给秦湛的吗?”
  知非否这时倒是真的笑了:“我没那个心情。只是你那师父自己撞上来罢了。”
  “我找他那么多年,他一直紧紧的跟着你,又藏得好。唯有那一夜,你与秦湛被关,所有人都在注意你们,得使我有机会入桃源掌门的点墨阁内查询我想要的东西。你师父——可是真的在乎你啊,他为了你待在了点墨阁外一整日未离,只为了求见桃源坞主,好免你无事。”
  “该走的时候不走,既然撞上了,我也没有不拿走的道理。”
  知非否淡声道:“桃源怕是没告诉你,甚至不敢对外说林谷道人是我杀的吧?因为杀林谷只是顺手,我那日来,本就只是为了琉璃灯。我取走了记载琉璃灯的书册,琉璃灯这样能招魂的东西,说轻了,不过是传说的仿品,是昔年羲和君因太过思念师门而仿制,说重了——从万物中重新召回已消散的魂灵,这是已越出人力范围的神器——桃源当然不愿意被天下知道,所以只能牺牲了你,做我的帮凶了。”
  一剑江寒在一旁听了,握剑的手忍不住吱呀作响。知非否见了,偏还要添油加醋。
  他笑着说:“你现在却帮桃源守幽谷,有趣,真是有趣。却不知你师父在点墨阁里的血,她们有没有擦净呢。”
  一剑江寒默然。
  他的手攥着剑柄,指节几乎要沁出血来。
  是人都有弱点。
  一剑江寒的弱点,便是他的师父,那个在知非否眼里,甚至不配念出“昆仑”二字的昆仑传人。
  知非否神色自在的瞧着一剑江寒。可他自在神色不过浮了分毫,便又凝起了。
  一剑江寒抬起了眼,他对知非否道:“我懒得管那么多弯弯绕绕。”
  “我问你,我师父是你杀的吗?”
  知非否微微眯起眼,他惯来说谎成性,可这一刻,在一剑江寒的面前,他却不想说了。
  知非否含笑:“是。”
  一剑江寒又问:“你是否站在天上来客一处,无论如何,也要我等皆死,置我等于万劫?”
  知非否眯着眼:“是。”
  一剑江寒拔出了自己的另一把剑。这是知非否第一次见到一剑江寒同时握着他的两柄剑对敌。
  一剑江寒道:“那就没错了,我要杀你。”
  不知春为两把剑。
  一长一短,一宽一窄。
  一剑江寒寒眸微抬,知非否便感到了彻骨的凉意。
  就像他最初对一剑江寒的评价一样——一剑江寒的性格,注定他将是他最难对付的敌人!
  一剑江寒。
  一剑可寒江海,若他手中有两柄剑呢?
  知非否尚是百里珏的时候,率领南诏大军于战场奔驰,披甲酣战,所向披靡。那时候的他不过只是个苍山派门下的俗家弟子,学了苍山派的一些简单心法,结合了自己的墨绝刀刃,悟出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剑道。可以说,他的剑道,便是在战场里,在尸山血海里悟出来的。虽然比不得那些剑修一剑霹雳凌云,但他刀上的喋血骇意也使他成了四境最强的不败将军。
  可以说,知非否嘴里说着怕死,他见过的死亡,却是要比这些个修者多上数倍。
  知非否一生打过无数仗,哪怕是最深的绝境里,他也不曾感到过一丝胆怯,可面对一剑江寒,他却从骨子里生出了惧意。
  这可不妙。
  知非否笑了声。
  未战先怯可是大忌。
  桃源是施展五行术最佳的场地,知非否右手握墨绝,左手张开在草地上不过轻微施展,幽谷的泥地便如滚水涌动了起来!
  知非否对着那些土地轻声道:“去。”
  那泥土便凝结成了一道厚墙,转眼便向一剑江寒压去!
  一剑江寒重剑脱手,轻剑清啸长吟——那凝土凝结的厚墙尚未至他身前三寸,便先被凝成冻土,重剑旋转而撞上,那墙便在知非否的眼前化成了漫天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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