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点头, 把薛葵送出门后, 屋里除了顾尔林惟再无外人,他还未开口, 就听见薛怀说:“逸之,林惟应该把事情的大概都告诉你了吧?”
“是。”秦逸拉了张椅子坐下。
薛怀抬手,牵扯到背上的伤,不由皱了眉头,“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顾尔和林惟出了门后, 薛怀靠在枕头上,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逸之,昨日之事绝不简单,是我们中计了。”
“中计?!”秦逸惊讶的开口。
“没错,中计,现在这浑水是不蹚也得蹚了。”薛怀默默叹气道:“太子此番派人下江南,目的是寻画没错,但是有人却不想让我们薛家独善其身,明明可以自己调查的事情,偏偏透露给了二叔,你说是安的什么心?他们就是算准了二叔想讨好太子,会主动帮他们寻画,一来可以让找到画的线索的事情变得简单,二来也能让薛家卷进来,何乐而不为?只可惜二叔太过无能,花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没能给他们带来一丝收获,所以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秦逸越听越糊涂,“你是说,你知道这件事是那群人授意二叔的?”
“是。”薛怀肯定的说,以薛禄的为人,是断然不会将这种事情告诉他人的,除非有人教他。
“那帮人难道就不怕副画落到你手里,成为威胁太子的把柄?那个算计你的人又是谁?”秦逸问道。
“怕啊,怎么不怕,所以才会在我们找到陶老头的时候杀了进来,至于那个算计我的人,现在我还不确定。”提到陶老头,薛怀问他,“陶老头呢?人在哪里?”
秦逸放低了声调,说道:“他……死了。”
“我便猜到了。”薛怀垂着眸子,脸上未见震惊,“他们的目标从来只有陶老头一个,我们只不过是用来找到这些和画有关之人的棋子而已。”
“陶老头死了,线索也断了,你打算怎么办?”
在屋里气氛凝重的时刻,薛怀竟然笑了出来,说道:“不怎么办,好好的回家给祖母准备生辰。”
秦逸愣住,“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了?”
薛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一切事情都等年后再说,太子的人此刻应该已经离开江南了。”
秦逸不相信他们会这么轻易离开,“难道永和村里面知情的只有陶老头一个吗?”
薛怀下意识的捻着手指,说道:“一天的时间,足够他们把村里所有人排查一遍,我们再回去也发现不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秦逸在桌子上捶了一下,充满了不甘,“子风,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薛怀眼神如鹰,摇头说道:“至少年前不会,太子知道线索已断,定会将他们召回,因为京城里有他更需要防备的人。”
秦逸眉头紧锁,又听得薛怀说道:“逸之,我看皇上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此次皇位之争恐怕由不得我们置身事外。”
“子风所言甚是,不知可有合适人选?”
他们秦家一直是和薛家站在一起的,薛怀盯着秦逸的眼睛,说了三个字,“三皇子。”
张大夫给薛怀重新诊断过后,捋了捋胡子说道:“身体已无大碍,还有残余的毒素老夫再开两剂方子服下去便可。”
薛葵听着这话着实松了口气,那边薛怀已经披上了衣服,有下地的打算。
“你做什么?”薛葵扶着薛怀,不让他下来,“身子还没好透你在这乱动什么!”
薛葵拉下脸来,表情不悦,薛怀止住动作,说道:“已有一夜未归,恐母亲担心,既然没有大碍我便回府养伤好了。”
“在我这儿住两日怎么了,你这样子回去我不放心。”薛葵摆出了姐姐的架势说道。
薛怀笑,“两家离得这么近,我哪有长住的道理,姐夫就算不说什么,别人难免要说闲话,再说我已可以下地走动,没什么不放心的。”
薛怀说的句句在理,薛葵一时间无法反驳,向秦逸使眼色,秦逸走过来,却是帮着薛怀的,:“子风说的有理,大不了你送他回去,也有段时间没见母亲了,趁这个机会去找她说说话也好。”
薛葵说不过这两个男人,也架不住秦逸说了两句好话,告了两句饶,与薛怀一同上了马车。
回到薛府,薛葵在饮翠院还未坐多久,秦夫人就带着下人过来了,她一进门眼睛就落在薛怀身上,左右打量,有些埋怨的说道:“喝酒也该有个度,怎么喝的连家都回不来,这要是损了内里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薛怀忍者背上的伤痛,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拱手说道:“谨遵母亲教诲。”
秦夫人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这才转身拉着薛葵说道:“葵儿回来了。”
薛葵佯装生气道:“母亲心里只有怀弟一个,我站在这儿这么久才看到。”
秦夫人对这三个儿女都十分宠爱,薛葵已经出嫁,她见的最少,也最心心念念,“我的葵儿,娘想你还来不及,怎会看不见你。”
薛葵笑了出来,“我同母亲开玩笑呢,咱们去花园走走,我好一段时间没回来,不知道园子里可有开新花。”
母女二人边走边说出门去了,薛怀这才卸下脸上的笑容,朝顾尔招手,“扶我回去,我受伤的事情不可像任何人透露,知道吗?”
顾尔抓着薛怀的一只手乖巧的点头,她服侍薛怀睡下,弯腰起身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没力,踉跄着扶着床柱,闭眼缓了半晌才感觉好些。
薛怀看她扶着脑袋,眼中的担心忘了掩藏,好在顾尔并未注意,他问道:“你怎么了?”
顾尔声音细弱,有气无力的回答:“大概是晚上没睡觉的缘故。”
其实她不止晚上没睡觉,早上到现在也一直没吃东西,这一路奔波下来,别说是她,就算换了个大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了。
“你去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和玉竹将。”
“是。”顾尔晃晃悠悠的回了房间,摸到床上倒头就睡,身体疲惫不堪,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薛怀睡了一天一夜,此时躺在床上并无睡意,脑海里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理顺了,思索着对策,目前来看线索全断,要拿住太子的把柄并不容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此时一直中立的薛怀毅然决然的站到了太子的对立面。
薛怀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落水时看到的场景,柔软的双唇,浮动的长发,他用指尖触了触自己的唇,缓缓露出一个痴痴的笑来。
☆、第二十七章
薛葵与秦夫人在凉亭坐下, 秦夫人拉着薛葵的手左右打量她, “葵儿近来气色不错,看来逸儿把你照顾的很好。”
薛葵有些害羞的回道:“可不是,每天早膳宵夜一样不落, 怎么不长肉, 你看我的脸,都圆了一圈了。”
秦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见左右无人,低声问道:“你这肚子可有动静?”
“娘。”薛葵低着头, 耳朵红红的,说道:“我们才成亲没多久,不急。”
“娘不是催你, 早点要个孩子也好,回来的时候要热闹些,你娘我看着你们几个孩子成了家,才算了了桩心事。”
薛葵嫁给秦逸也有段时间了, 就是秦夫人不说, 秦家那边明里暗里都在说叨,她自己也想要个孩子, 奈何一直没怀上,请大夫开了药调理,至今仍未见成效,而这些话薛葵都不敢与秦氏说,生怕她多想, 只能笑着转移话题,轻描淡写的带过。
顾尔在屋里睡了一整天,饿醒后去厨房寻了东西填饱肚子,总算有了精神,直到晚上才出现在薛怀面前。
她熟练的帮薛怀换了纱布,又把厨房里煎好的药端来给他服下,这才双手交握站到一边。
薛怀年轻,恢复能力强,醒来后吃了几帖药,几乎看不出来受过伤,除了抬手拿东西牵扯到背上的伤口会疼之外,其余并未有不适。
府里堆积了几天的杂务他也开始着手处理,蜡烛燃了一个时辰,薛怀将面前的一堆书册放到一边,缓缓的动了动脖子,缓解疲劳。
林惟敲门进来,拱手禀报,“爷,据探子来报,太子的人已经连夜离开江南了。”
“恩。”薛怀绕过书桌,说道:“让你去帮找的原料你找着没有?”
他不说林惟都快忘了这件事了,“属下这就去找。”
“还有没几天就到祖母寿辰了,快着些准备吧。”
“是。”
等林惟出门过后,顾尔站在那里欲言又止,薛怀押了口茶,问道:“想说什么?”
“少爷,陶爷爷怎么样了?”从河里上来之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顾尔都没来得及询问陶老头的下落。
说到陶老头,薛怀慢慢放下了茶杯,他对上顾尔充满期待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愈沉默,顾尔的不安愈强烈,最终她颤着声音问道:“陶爷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薛怀即使再不忍,也无法隐瞒陶老头已经不在的事实,斟酌着词措说道:“那天跳入河中之后,林惟才发现他中了毒针,想要施救已经来不及了。”
顾尔蓄在眼中的泪滑落,她轻轻的抽泣起来,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即便两人多年未见,但依旧是有感情的,她一边落泪一边说道:“我当时就不该敲门进去的。”
薛怀走到她身边,抬手想要安慰她,却觉得不合适,手悬在空中又放下,柔声说道:“尔尔,别这么说,生死有命,他在天上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自责。”
陶老头的笑浮现在顾尔脑中,生死是人最难掌控的,她再伤心也改变不了什么,她擦了把眼泪,抬头看着薛怀,“少爷,那副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尔知道有些事情她也许不该问,但这件让陶老头为之丧命的事情,她想要弄个明白。
薛怀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顾尔,我并不希望你卷到这件事情中来,有些东西,不知道永远比知道要幸运很多。”
顾尔的手动了动,将腰间的荷包解下,她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定定的看着薛怀,眼神坚定,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已经被卷进来了。”
“这是……”薛怀盯着她手中握的东西,目光移到她的脸上,“这是陶老头给你的?”
“是。”顾尔用手指包裹住它,阻隔了薛怀的视线,她脑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既然人世无常,她的人生不该这么按部就班。
“少爷,这样东西我可以给你,陶爷爷走之前和我讲的话我也能告诉你,但是,我希望少爷您能答应我三个条件。”
薛怀看到顾尔手中的东西就够惊喜了,没想到陶老头居然还留了话,实在太好不过,他挑了挑眉,不疾不徐的说:“哦?说来听听。”
“第一,我希望能抓到杀害陶爷爷的凶手。”顾尔抓着衣摆说道。
薛怀点头,“可以,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放过那个人,第二呢?”
“第二,我希望少爷能借我一百两银子。”
说到这儿,薛怀感兴趣的摸着下巴,“还有什么?”
顾尔对上薛怀的目光,有些犯怯,咬牙一股脑说了出来,“第三,我希望少爷可以去二夫人那儿把我的卖身契拿回来。”
薛怀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这姑娘还不笨,知道拿着手里的东西来提要求,真是有意思。
顾尔见他默不作声,以为他不想答应,连忙补充道:“少爷,那一百两银子我会还的,您可以带上利息,卖身契暂且放您那儿,等我把银子连本带利都还了,您再把东西给我,如何?”
薛怀是做生意的人,最会拿人家话里的漏洞,只是这会儿他却不想去找,“还有没有什么其他要求,一并说来听听。”
“没有了。”顾尔咬唇说道。
“好,那我便答应你。”薛怀走到书桌边,打开其中的一个抽屉,拿出一张银票递给顾尔,“卖身契的事儿就等你把银子摆到我面前再说吧。”
顾尔接过银票,只觉得有千金重,她活了两世,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前后看了两眼,慎重的将它折好放到怀里,按约定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
薛怀这才看清,原来顾尔手里的是一把钥匙。
这钥匙做的很有特色,一端刻着个孩提的模样,反面有两道划痕,一左一右,不知是原来就有的还是刻意划上去的,钥匙很小巧,刚好能让人握在掌心,也难怪陶老头能在这么多双眼睛底下把东西交给顾尔了。
“陶爷爷当时对我说,让我带着此物去西渚。”顾尔把东西递过去之后说道。
“西渚?”薛怀飞快的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这个地名,却没什么收获,江南的每一处地方都在他脑子里,只是这处却从没听过。
顾尔猜测薛怀并不知道这个地方,于是说:“西渚是我们永和村的人给附近一处停泊船只的荒岛起的名字,一般外人是不知道的。”
“这么说你去过?”薛怀问道。
顾尔摇头,“那时候年纪太小,不让坐船,也只是听大人说过。”
薛怀拿着钥匙,指尖在一端的小人身上摩挲了两下,心中有了数,说道:“我知道了,一切都等年后再做打算,至于这钥匙的事情,务必保密,届时若是惹出什么祸事来,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我明白。”顾尔说道。
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她却没出去,薛怀撑着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顾尔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睑,说:“少爷,您不问问我拿银子去做什么使吗?”
“不问,我自是信你才会给。”薛怀想也不想的说。
顾尔听得这话,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还没等得及她做反应,门就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