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郑良霄
时间:2018-07-26 09:33:56

  我余下的伎俩根本不值一提,我扮丑了自己的面貌去赴宴,却逃不过元君曜的一句:“我娶了公主吧。”的勉强。
  我放弃了选择,遵从的莫名的命运。让元君曜选择了我。对我来说反正没什么不同。至少元君曜看起来还是个好人。
  可太宗皇帝却异常高兴,“我就知道曜儿这孩子有些傻福。”他居然这样说。还勉励我要努力影响他的儿子,“曜儿比我的其它孩子要敏感一些,但他会成为仁君的。”
  我不知道元君曜为什么要娶我,是可怜我还是不耐烦他父皇的催促。他明明已经有了洛京城尽人皆知的美人冯嫣儿,却还要娶我!
  对此我一点也不感激。因为我看出了他以貌取人,嫌弃我那宴会上易后的脸不够漂亮。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我的脸,一下子信以为真。他还挥着手大度的对我说:“我的侧妃里有不漂亮的女人,没关系,我还养的起你们。”
  难道他以为女人嫁给男人就为了吃饭?
  不过这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同,反正他们这些皇子个个都一样的妻妾满堂。至少元君曜还有一个优点——近距离的看他,他显得更帅了!
  我怕男人以貌娶我,自己却对男人以貌取人。
  我嫁给元君曜的第一天,就知道我斗不过元君曜身边的那些女人。
  我不会与女人相处,看到元群曜身边的环肥燕瘦时,我只有发呆的份儿。我这一生唯一与我亲近过的女人只有母后。而母后是父皇唯一的爱人,她也没给我做出过与其它女人争宠的榜样。
  何况,我才一进门,就惹怒了元君曜。“你不是南乡公主!”他说,“那天宴席上你长得不是这样!”
  我无言以对。
  当我的脸彻底褪去黄肿,现出我的本来面貌后,他更是怒不可遏,“元家人自然配不上高贵美丽的南乡公主,既不愿意,直说便是,何必自污以求保!”他看穿了我,却不谅解我。
  何况还有冯嫣儿在一旁说,“真没想到,南乡公主还挺会骗人。”
  无君曜拂袖而去。
  他的自尊心就这样受到了伤害,果然和他父皇说的一样敏感。
  我没办法影响他,因为他对世上所有的人都很好,就是对我不好。
  他喜欢的是冯嫣儿那样的女人,能够经常在他面前做出盈盈欲泪模样的女人。
  “皇上,奴家好害怕。”“皇上,奴家好担心。”“皇上……”
  我做不出那种调调,就算是真的害怕的时候,我也不会向人求乞痛哭。
  几天后,元君曜的父皇病重,在病床上宣布了由他的四子元君曜即位成为大肇的下一位皇帝。
  其实这是太宗皇帝早就答应我的,以后大肇的天下会是属于元、楚两家的子孙。他没有食言。
  可是我没办法让元君曜与我生孩子。
  他从他父皇那里回来后更生气了,冲着我大吼:“我元君曜还得托你的福当这皇帝!”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凶!是因为他不愿意当皇帝?还是他不想沾我的光?
  我怀疑他的怒意来自他的某种自卑。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劝解他,他根本就没有做好当皇帝的准备。就算天下人早就倾向于他,他也没有那足够的自信。
  我在一旁默默的注视我的男人。这就是我的夫君,他长得英俊,喜欢美女,却偏偏很讨厌我。
  我很害怕,害怕元君曜,可是我不会将我自己的害怕哭给他看。
  他讨厌我,喜欢冯嫣儿,喜欢和冯嫣儿差不多的看似柔弱的女人。我羡慕冯嫣儿。他将他对我的讨厌放在表面,一看到我,总是要斥责我。哪怕只为一点小事。
  要是能逃跑就好了。可我不能逃。天下是元君曜的天下了,逃到哪里都得看到他对我这类人的厌恶。
  没多久,他就将我的小弟弟发配极北。我的弟弟只有九岁,完全是被我的叔叔归命侯害的。元君曜想杀掉楚家所有男丁,但他的心软此时又起了作用。我开了口向他求情,他居然应了,最终他只杀了起头的归命侯两个儿子,发配了所有其他楚有男丁。
  我第一次觉得我嫁元君曜还是值得的。至少在新的王朝里,我和弟弟又逃过的一劫。
  我发现元君曜这人吃软。若是求他,或是向他哭的话,总会有用。
  可我还是不会哭。好像生命中天生缺了那一滴小女人的泪。
  会哭的人是冯嫣儿。
  “皇上,人人都说我冯家一门无功受禄,奴家不过当个淑妃都那么多人反对。嘤嘤嘤……”
  战事就那么起来了,突然得我促急不妨。无论我苦谏死谏还是硬谏都没有办法动摇元君曜那傻瓜。他变得更加恼羞成怒,摆出一付要大杀四方的架式来。
  我多么想在那时候能学冯嫣儿的样子哭出来啊。尤其在元君曜发怒说:“你们人人都在指责我,每一个人都觉得我做错了。既然如此,你们来夺了我的皇位啊!”那时候,是他最让人讨厌的时候。
  这傻瓜疯了!就为了死不认错,所以要一错到底。
  他的玉震纸向我飞来的时候,我已经对他完全失望了。
  其实我也想学着冯嫣儿那样,用舌头尖粘糊糊的叫他一声“夫君”,也想拈着帕子站在他书房门前掉落的早樱树下对他说:“皇上你昨天都没来看奴家。”
  可是,天知道!我一开口,发出的声音就是一声硬梆梆的:“皇上。”连自称自己为妾,我都适应了很长时间才勉强会了。
  我总是看到花开,很少注意花落。看到满地的落花,最多想一起这得用去多少人工来清扫。
  我的性格就像是一块璞玉,没有经过打磨,看到的全是毛边。
  连我自己都对自己失望极了。
  我挨了元君曜的玉镇纸后,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心灰意冷。我改变不了这个男人,也改变不了自己。我不可能成为这个男人的一部分,更遑论与他共享天下!我太天真,明明是在做自不量力的事,却还不知改悔。
  本来我还想过上几年,再求求元君曜让弟弟回来。到了那个时候,也觉得希望渺茫。他对我永远是怒气冲冲,不知哪来的无名之火。
  我一开口已然全是错,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知道外面邓香也在想办法,他早就知道我的处境,我也本来就没打算瞒他。到了那个时候,邓香已经打算自己全力以赴去找弦子,一旦找到就救我于水火。但,我知道,这同样也是一样的渺茫。太为难邓香了。
  就在那时候,我劝邓香走,我的一生已经毁了,不想再毁掉他。
  邓香的回答是,“当我看到你幸福的时候自然会走的。”
  我哭了,为自己,也为自己本来唾手可得的爱情。也许这世上,爱我这样的女人真的太难了。那天,我一个人对着墙壁,哭得昏天黑地。这么泪多的都几乎冲毁长信宫那摇摇欲坠的残破土墙。
  命运就是这样的无常,我的泪不能流在该流的时候,做为一个女人,我流给了我自己。那一天,我对我自己说,“阿南再也不哭了,阿南要坚持。”我没有当成女皇,命运也抛弃了我,我也已经彻底的不再指望元君曜。我其实什么都做不好,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人,却又是个不合格的小女人。连最了解我的邓香都觉得我获得幸福的可能很是渺茫。
  很但我要坚持,坚持到与弟弟团聚的时候,坚持到我自由的那一天。我不会撒娇,不会乞怜,但我有足够的坚强等到那一天。
  就在我想清楚了一切,决定再不怀希望的时候,那个男人却来了。他推开了长信宫古旧的大门,嚓嚓地踩着枯叶走到我面前,他伸开了手臂抱住了我,开了口,叫我:“阿南”。
 
 
第134章 宫
  我在窗口探入头向着站在院门边的邓香大喊:“酩香先生稍等。”
  本来还只是有些茫然的邓香一眼看到了我,反倒比先前更窘迫了。他连退数步,索性躲到蔷薇花丛的外面。
  我得意一笑,知道邓香这夫子见到我□的上身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我倒是无所谓,还巴不得他看到呢。这下他知道他等阿南无望了吧?
  我缩回房间,小声叫阿南,“快把我的袍子还我!酩香先生来啦,定有紧急的事。”
  “唔”的一声,不一时,我的黑袍被阿南从内室丢了出来。
  阿瓜和如意两个带了宫人早已经小跑着进来收拾帮忙。一阵子手忙脚乱。外间琴室又恢复了整齐。我也已经穿好的衣裳。
  “阿南好了没?”我又扬声问里面。
  这回是阿瓜在里面回我,“启禀皇上,贤妃娘娘已经妆点好了。”
  “那我叫酩香先生进来了。”
  没有回应。
  我肚子里暗暗好笑,大声宣了邓香。
  邓香进来时。我已经摆好了姿势,很随意的半靠在阿南的锦褥上。由着如意为我重新梳起头发。
  邓香的脸上还带些红,但他神色平静,眼睛也不乱看,见了我这样子,他只是含蓄的拱了拱手。
  “你有什么消息?”我直接了当的问邓香,同时向他噜噜嘴,示意他自己随便找地方坐下“朕这里还没有任何回信呢。”
  我算过,南八营那边没这么快,冯家被我盯得很紧,没有消息是应该也还在等着消息。闱场那边也是静悄悄的。
  邓香在锦褥的另一头盘腿坐了,他看起来也并不慌张。果然不是什么急事。但他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来阿南的长信宫,不是很重要的事,他也不会来。
  我耐心等他主动告诉我。
  “不会又是归命侯干了什么吧?”内室里传来阿南的声音。她躲在里面不好意思出来,此时却又按捺不住。
  “正是归命侯,”邓香应声,他向着门帘看了一眼,“我刚听闻归命侯在这个时候突然要请客。”
  “请客?”阿南从房间里跳了出来,“他这时候请客请的是谁?不会恰好请了楚家的这些亲戚吧?”
  阿南已经换了一件新的宫装,绿裳墨裙,配了她粉面上还没消去的红晕,看上去十分清新可爱。惹得我又有些心痒。
  我明白阿南对这类事最为警觉。要知道,当初归命侯降于洛京,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包括阿南在内的楚家大小几百口人,加上南楚的几家降臣,总共得有上千降俘。这些人在洛京城中都是等而下之的降役身份,常供大肇官府驱使。
  阿南总以为她对这些人负有责任,她在担心归命侯利用这些人。
  我也去看邓香,因为归命侯在这种时候请客,看起来的确不同寻常。上回他两个儿子造反的事还余波未消呢。
  邓香点头,“不仅请了这些人,”他说,看起来忧心忡忡,“他同时还请了朝中一些大臣。虽然不是什么重臣,但这些人原本都与冯何两家有些不清不楚。”想了一想,他又补充,“他还请了我和芸哥儿。”
  “为什么请客?”阿南逼问。
  “鳞儿周岁!”
  “什么!”我与阿南几乎同时叫出声来。“归命侯几时又生了儿子?”我抑制不住的发起怒来,猛的推开正为我系冠的如意,“这归命侯的儿子已经周岁?他是不想活了吗?别说他根本没有生什么儿子,就算他真的有了儿子,也该立时报知朝廷知道才对,哪有儿子一岁了朝廷还毫无所知的事?”
  邓香冷笑了一声,“他声称这儿子是楚家亲族中的,他只是想过继而已。所以我来问皇上一声,这事皇上可曾知道?”
  我当然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归命侯这是想干什么。在这种时候过继儿子,他定是有所图谋。
  大家都明白,归命侯这种人,还是没有后代的好。
  阿南双眉紧锁,远远在窗边案旁坐下了,“楚家亲族中哪有什么刚好满岁的婴儿!”她去看邓香。
  邓香立刻很肯定的说:“据我所知,没有!”
  阿南的眼珠转动。
  我也皱眉,“归命侯还请了朝臣,这事怪了。”
  归命侯降了大肇之后,父皇给了他一个侯爵之位。虽有名位,但其实如同囚徒,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虽然经常干些讨人嫌的事,但从不逾矩。在洛京城中,他平日是尽量不与朝中大臣交接的,顶多也就是那些附庸风雅的茶会中露个面。
  这一回,他居然大张旗鼓的过继一个儿子办起满月酒来了!
  “不好!”我突然一拍身下锦褥,“何家!何家还丢了一个婴儿一直没找到!”我跳了起来,“这是有人利用何家的婴儿做文章。”
  阿南愕然,“何家不是已经全都关起来了吗?”
  “阿南不明白!”我跺脚,“何家一案,从何其一始,到现在他家一家的妇孺,全都没有口供。”我整理了衣裳站了起来,“归命侯这是在为为冯家张目,他想利用一些朝臣的同情心。那孩子就是他们当初用以要挟何家的那个孩子。”我气得够呛。冯家这是真要反了,已经开始控制朝臣。那些大臣一旦真去赴宴,不管是否真的同情何家,至少他们全都成了反对我的人质。
  “皇上要干什么?”阿南问。
  “去把那孩子抢来,我找那孩子很久了。有了他,何家那些死硬肯定都招了。”
  “众目睽睽下去抢吗?”阿南问我。
  “那怎么办?”我反问。去抢的确不好看,但我才不管它,我是皇帝,不能随便被人要挟。
  阿南的眼睛又转了转,“若真是何家的婴儿……”她站了起来,她掸掸自己的新裙,“我想去会会冯嫣儿。”她看着我,“当初何紫鱼对她言听计从,不就是因为想保这个弟弟吗?冯嫣儿会有办法将这孩子弄回来的。”她很肯定的说。
  邓香立刻点头,“无论到底是怎么回事,归命侯的行动一定与冯家要做的事有关。他们本就一直有各种暗中的来往。最好能不声不响阻止此事。别让人以为冯家还真有机会要挟皇帝,传出去不对皇上稳定江山不好。”
  我看阿南。
  阿南红晕未褪的脸上又添了一层红,“妾对冯嫣儿好奇很久了。”她说,“让我见见她吧。妾有些话想问她。”
  邓香抿了嘴,笑了一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