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泰哈哈哈大笑,他费力地拍了拍萧景铎的肩膀,摇摇晃晃地说道:“我有把握,自然是因为萧兄弟你啊!兄弟你放心,我们同年一场,日后还要同朝为官,我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因为他?萧景铎心里既惊又疑,他又问了几句,奈何吴泰总说不到点上,正好这时候萧林唤他出发,萧景铎见吴泰这里问不出什么,只能暂且放一放。
不过即使如此,吴泰话里透露的信息已经足够让萧景铎警惕了。萧景铎骑着马往定勇侯府走,一路上都在思考此事。
考完科举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侯府的下人有心凑趣,但萧景铎的脸色不好,他们只能将满肚子好听话都咽回去。
萧林最是沉默寡言不过,见萧景铎脸色不对,他没有多问,只是驾着马车,一路默默跟在萧景铎身后。
“萧林”,萧景铎突然发问,“考试这几日,董鹏和吴泰可有异常举动?或者说他们可曾去过我的屋子?”
听到萧景铎的问题,萧林眯着眼想了想,最后很坚定地摇头:“不曾,我一直牢牢看着郎君的房间,没有放任何人进去。哎,不过……”萧林猛地想到了什么,说话声一下子停了。
“不过什么?”萧景铎追问。
“我们刚去那日,我搬东西时,似乎见到董鹏站在门边,似乎在拿什么东西。”
“门槛边放着什么?”
“几个收衣服的箱笼……哦,似乎还有大郎君的书笼。”
萧景铎似有所思地点点头,收衣服的箱笼,还有他的书箱,虽然他觉得这两个都没什么问题,但是他的行李是秋菊一手操办的,回去问问秋菊,或许会有收获。
萧景铎一路肃着脸回府,路上的下人看到他这个脸色,都老老实实退到一边,不敢多说一句,不过这也侧面证实了侯府里众人的猜测,大郎君这次,考试结果实在不乐观啊。
清泽院接到萧景铎要回来的消息,早早就开始准备了。秋菊一路飞奔着去开门,欢欢喜喜地把萧景铎等人迎进来。
“郎君,你可算回来了!”
“嗯。”萧景铎随意应了一声。
“郎君回来了就好,刚刚表小姐还打发人来问了,谁承想她们的人前脚刚走,大郎君后脚就回来了,竟然这样不巧。不过说来也是,上次表小姐也是这样,来清泽院站了站就走了,都没见着大郎君……”
萧景铎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眼神灼灼地盯着秋菊:“你说什么?”
秋菊被萧景铎的目光吓得结巴:“郎君离府前一天,表小姐也来过清泽院,这有什么不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唐朝进士科是考一门放一门的成绩,考过了的人再进行下一门,为了剧情集中一些,我就改成集中考完,然后再放榜了,亲们可以把它想象成,古代版的高考……
第46章 舞弊
“郎君离府前一天,表小姐也来过清泽院, 这有什么不对吗?”秋菊有些惶恐地回答。
“程慧真来了?”听到秋菊的话, 萧景铎脑中灵光一闪, 他连忙追问, “什么时间, 她当时去了哪里?我为什么对此一无所知?”
“就在前一天傍晚, 天色刚刚擦黑那会儿。郎君当时在看书,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没有用此事烦扰郎君。”秋菊小心觎着萧景铎的脸色, 有些迟疑地问, “郎君, 表小姐站了一小会就走了, 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萧景铎没有回答,他心里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他反问:“当时她站在哪里,旁边是不是有我的书笼?”
“对, 郎君的书还没搬出来, 我就将书笼擦洗好, 和行李放在一处, 这样第二天直接拿着就能走。我去的时候表小姐正站在放行李的房间, 我问她是否要见郎君,表小姐只说不用……哎郎君, 你去哪儿?”
不等秋菊说完,萧景铎就扭过头, 大步朝外走去。跨院的人看到萧景铎吓了一跳:“大郎君,你怎么来了?姑夫人现在在高寿堂,不在院里。”
“程慧真在吗?”
“表小姐自然在的……哎大郎君,这样于礼不合!”
萧景铎丝毫不理会两旁聒噪的丫鬟,快步往院内闯,一直走到程慧真房前才停。院子里的其他丫鬟听到声音,连忙都跑过来,警惕地看着萧景铎:“大郎君,你此举何意?”
“到里面通传,就说我有事找程慧真。”
“这……”这叫什么事,丫鬟不悦,但是看到萧景铎的脸色,她们相互望了望,竟然不敢违抗。一个大丫鬟摸样的人壮着胆子上前,想要训斥萧景铎无礼,然而萧景铎仅是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大丫鬟立刻怂了胆子,只好诺诺应了一声:“奴这就去通报表姑娘。”
程慧真早就听到门外的喧哗声,听到丫鬟的禀报后,她心里浮起一个猜测,连忙喜不自胜地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表兄请进来!”
萧景铎进来的时候,并不像程慧真想象的那样温柔和善,反而满面冰霜。程慧真有些忐忑,试探地问:“表兄,你这么着急来找我,所为何事?”
“你说所为何事?”
程慧真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表兄,你看到那张纸了?”
听到这个回答,萧景铎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果然是程慧真搞得鬼!程慧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到他的书笼里,而且还流落到其他人手中,而最要紧的是,萧景铎本人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简直胆大妄为,萧景铎压制着怒气,尽量平静地反问:“你那日在我的书笼里放了什么?”
萧景铎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必是程慧真偷偷在他的书箱里塞了什么东西,秋菊收拾时不曾发觉,等到了府外后,还没等萧景铎从书笼里发现不对,程慧真的纸条就被董鹏拿走了。董鹏也是胆大,拿到东西后并不声张,反而还用到了考试试卷上,所以那日在院中,董鹏的举动才会那样反常,甚至还隐隐露出必然高中的狂妄。
听到萧景铎的问题,程慧真却会错了意,反而笑眯眯地说道:“表兄你放心,我晓得轻重的。我什么东西都没放,表兄也什么都没看到。表兄,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你说呢?萧景铎气得头疼,他冷冷地看着程慧真:“我并不曾看到你所谓的纸条,你在纸上写了什么我也并不知晓,如果你还有几分脑子,就最好趁现在把你做的一切如实招来。”
没有看到?怎么可能!程慧真心里也慌了,她记得前世启元九年的考试非常出名,这一年非但临时加了杂文考试,甚至还考了范围之外的题目,无数考生都对这次科举怨声载道,可是同样是这年,榜单上涌现出许多名人,其中有日后声名赫赫的权臣,也有以才名风靡天下的怪才奇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因文章写的太好而被避居第二的奚文骥。
据说,主考官突发奇想考了千古奇文《天问》,众多考生中,唯有一人敢以《天对》为题。事实证明,这个考生的狂妄也是有道理的,他的文章写的极好,文辞流畅,情感充沛,和《天问》一问一答,竟然真的和上了这篇千年来无人能对的绝响。但是因为写的太好,考官为了避嫌,就将此人从第一调成了第二。放榜之后,《天对》此文立刻风靡长安,文章作者奚文骥的名字也随之为天下人所知晓。
他风头最盛的时候,长安几乎无人不知《天对》,无人不知因文采太好而由第一变为第二的奚文骥,程慧真作为侯府的表姑娘,为了不在贵女圈中落伍,自然也要习读天对。
重生回来之后,程慧真想过很久,她有什么能耐能引起萧景铎的注意。思来想去,她唯一的资本,就是知道未来。
所以她凭借仅剩的记忆,将天对写在纸条上,偷偷塞到萧景铎的书箱中。以程慧真对萧景铎的了解,他考前一定会看书,到时候就能发现她的纸条,无论萧景铎最终用还是不用,她的心意已经传达到了,萧景铎自然会看到她的价值。
然而因为实在过去了太久,程慧真已经记不清天对的具体内容了,再说程慧真并不是一个精通文辞的人,前世她仅是为了不落伍才强行背了几段,如今隔了一世,她早已将那篇文章忘了大半,仅能记住开头结尾,以及中间断断续续的几句名句。但是这些已经够了,程慧真相信凭借这些,萧景铎可以大大夺得先机,从而靠天对一举成名,将奚文骥取而代之。前世奚文骥这个第二自然风光至极,但是对于萧景铎来说,却未免有些尴尬。程慧真觉得她替萧景铎谋了天大一份福利,萧景铎肯定极为感激她,从此之后自会对她刮目相待,今日萧景铎急冲冲地来寻她就是最好的佐证,可是程慧真怎么也不会想到,萧景铎居然说他不曾见过那张纸条?
这,这怎么可能呢?
程慧真也没了主意,她嘴唇诺诺,迷迷糊糊的脑子突然反应过来:“表兄,你此话何意?你询问此事,究竟想做什么?”
萧景铎轻轻笑了一声,原来程慧真也知道这样的做法是舞弊,既然她害怕被牵连,那么当时瞒着他给他塞东西时怎么不知道怕呢?
“你到底写了什么,现在说还来得及。”
程慧真脸色刷白,她往后退了两步,尖锐又急促地说:“不,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不瞒你说,我已经将纸条交给了主考官,礼部很快就会派人来调查此事。你现在将所有细节都告诉我,我或许还能替你转圜一二,如果到时候是礼部来人,那我也救不了你了。”萧景铎说。
如果程慧真再警惕一点,或者脑子再敏锐一点,她就能发现萧景铎的话前后矛盾。他刚刚才说自己从头到尾都没见过纸条,现在却又说已经将纸条交给礼部,这般自相矛盾,显然萧景铎在诈她。可是程慧真并没有反应过来,她一心以为萧景铎说得是真的,于是耷拉下脸,老老实实地全部交待了出来。
“我近期不知道怎么了,老实做一些奇怪的梦。前几天我在梦中看到了一篇文章,浑然天成宛如神作,梦中的菩萨告诉我因为我心诚,所以将这次科考的题目提前给我看。我醒来后还久久不能忘却,却苦于不能和外人说,只好写了下来,偷偷转交给表兄,让表兄替我辨别一二。”
说完之后,程慧真偷偷去看萧景铎的脸色,但是萧景铎却只是平静地听着,不说信也不说不信,而是问道:“还有呢?”
程慧真丧气,也不知道萧景铎是怎么看出来她没有说实话的,她只能继续补充:“我还在梦中看到了这次考试的策问题,于是也一起写到了纸上。我,我真的不是有意漏题,我只是想帮助表兄……”
帮助?萧景铎心下讽刺,依他看,程慧真此举分明是想害死他。这次幸亏萧景铎警醒的早,如果等事发之后他才知晓,那可就说什么都晚了。
科举漏题,而且源头还是从他这里出去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还有没有其他瞒着我的?”萧景铎冷冷地问。
程慧真被萧景铎的脸色吓住了,怯怯地摇头:“没有了。”
程慧真没敢说,她实在记不清了,所以自己也不清楚,她在字条上写的策论题,究竟是今年的还是其他年份的。
萧景铎又盯了程慧真好一会,直盯得程慧真头越来越低,几乎要钻到地缝里,他才轻轻留了句好自为之,然后转身走了。
萧景铎心知这次程慧真闯了大祸了,非但胆大包天地漏题,还愚蠢地放到他的书笼里,反而被外人拿去了。若是此事被爆出来,程慧真会怎么样萧景铎不知道,但他自己绝对讨不了好,漏题的纸条从他这里流传出去,这简直是百口莫辩的罪名。
不过好在发现的早,一切都有挽回的机会。
萧景铎来不及回清泽院,直接去马厩牵了匹马,飞速跑出侯府。从定勇侯府出来后,萧景铎快马加鞭,直奔大理寺而去。
大理寺主邢狱,每天都有很多人进进出出。萧景铎勒马停在大理寺门口,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大理寺的衙守面前:“这位官差,我有要事寻找李青云李寺正,劳烦替我通传!”
当天下午,萧景铎就在一处别院内见到了容珂。
“是你?你托李青云找我,有何事情?”
“郡主,我怀疑此次科举,有人舞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景铎:舞弊那个人,还凑巧是我。
第47章 事露
“郡主,我怀疑此次科举, 有人舞弊。”
“哦?”容珂本来懒懒散散地在坐塌上倚着, 听到萧景铎的话, 她可算生起些兴趣, “科举舞弊不是小事,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景铎当然知道, 他甚至还要举报自己。他心里有苦难言,还得继续往下说:“我当然是有证据的。进士科开科之前, 一条纸条流出, 上面写了一篇杂文和几道策论, 而碰巧的是, 试卷的题目居然和纸条上一模一样, 所以我怀疑,有人在科考前漏题舞弊。”
容珂捕捉到不对:“你见过这张纸条?”
“实不相瞒,这张纸条,是从我这里流传出去的。”
容珂惊讶地挑了挑眉, 紧接着眼睛里流出笑意, 自己举报自己, 有意思了。
“所以, 你今日来找我, 究竟所图为何?”
“我考前离府时,家妹趁我不备, 将一张纸条放到我的书笼中,等我搬到府外后, 同住的学生无意得到了这张纸条,并用到了试卷中。我对此事一无所知,今日回府后,家妹说漏了嘴,我才得知还有这么一遭。我自知此次祸事全因我而起,但是我可以发誓,我并不曾看过这张泄题纸条,也无心用这些歪门邪道中举,只是现在祸事已经铸成,我只能如实禀报郡主,请郡主定夺。”
萧景铎的话中有许多信息都值得推敲,但是现在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容珂直截了当地切入中心:“你同院的人是谁?”
“董鹏,青州人氏,或许,还有吴泰。”
这可不是小打小闹,就连容珂也不敢轻易做决定。科举是选官大事,皇帝向来都十分重视,如果他们贸然以舞弊之罪去拿董鹏和吴泰的卷子,最后却证明这两人被冤枉了,那这罪名就大了。容珂不知不觉坐直身体,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你可知这两人现在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