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热恋——知无方
时间:2018-07-27 09:15:33

  掌下酥软滑腻的触感惊得他下意识睁开眼,睁眼的一瞬又别过头,努力挣扎想抽回手,六岁孩童哪敌得过大人的力气,即使对方是个女人。
  手心的触感似千万只蚂蚁爬过全身、钻心蚀骨,恶心得鸡皮疙瘩渐渐起了一身,他禁不住流泪哀求:“妈妈……妈妈,不要……”
  “不要?昨晚我说不要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你站在门外偷看。”
  “太太,你在干什么!”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周妈又惊又怒地望着女人,疾步走来将她一把推开,搂住林深。
  他被奶妈抱在怀里,终于寻回了安全感,眼泪放肆狂流,浑身不停打哆嗦。
  当晚,又是雷雨夜。
  林深平躺在床,面色苍白,挺尸一般睁着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窗外电闪雷鸣,与他无关,只余刺眼白光间或划过他的眼。
  狂风挤过缝隙扬起窗纱,翻飞轻纱打碎闪进来的白光,细碎光斑映在男童惨白面庞,影影绰绰。
  眼睛愣愣地睁着,不曾阖过一次。
  他缓慢又坚定地使劲用掌心蹭床单,却挥不去那股恶心的黏腻,蝼蚁从四面八方覆上全身,无处可躲。
  闭眼入睡,被惊醒。
  再入睡,又被吓醒。
  自此落下雷雨夜梦魇的毛病。
 
 
第91章 林深(下)
  五年后。
  林深准时睁开眼, 琥珀色眸子在昏暗房内依旧炯炯,眸光冰凉。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床边刷一声拉开窗帘, 早晨阳光照射进屋,落在黑白冷色调的室内。初夏时节, 屋内摆设极少, 简洁有序, 冷清清的黑白调。
  他刚换好衣服, 周妈敲三声拉开房门:“少爷,早餐备好啦。”
  他淡淡应一声,懒懒地扣上袖扣,经过周妈身旁面无表情冷声道:“周妈, 别的人记不住就算了,你怎么还没改过来?”
  周妈略显惊慌地掩口, 欠了欠身:“是,林先生。”
  这五年他迅猛窜个子,十一岁的林深快要逼近周妈的身高, 身板不再瘦小,隐隐有青竹般挺拔的少年身姿, 平素面容淡漠、神情冷峻,又习惯穿成套西服,恍惚一眼望过去竟有成年人的错觉。
  林深抬起手拍一拍她的肩, 扯了扯唇:“别紧张,不会解雇你。”
  周妈讷讷地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往一楼餐厅走。她怔怔地看前方闲庭信步的少年背影, 心里五味杂陈。除她以外,没人知道为何腼腆谦和、敏感温柔的小少爷一夜之间变了秉性。
  自她撞破那件事,小少爷整整消沉一个月,目光呆滞、胃口全无,林广文着急遣人送他去医院从头到脚做了数不清体检,也找不出原因,周妈自然不敢说。
  罔顾人伦之事,如何说得出口?
  好在,一个月后,小少爷渐渐恢复神采,眸光有神却冰凉,成日沉默、惜字如金,偶尔吐出口的也大多是刻薄冷言冷语。上学后,向来形单影只,没有一个小伙伴。
  周妈心里不好受,也心疼,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连带忍不住埋怨太太。小少爷一天天长大,五官酷肖其母,那个成天坐在画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
  偌大的餐厅,桌上布满丰盛早餐,只有林深一个人正襟危坐,摊开餐巾,优雅用餐。
  饭后,他照旧去书房。
  家里已经办好移民手续,还有半个月即将飞往大洋彼岸,不少东西早已提前运过去,包括书房的藏书,林家历经几代,藏书丰富,珍品都已经运走,只留下一些闲散书籍。
  他没什么爱好,读书是唯一,即便不甚喜欢这些留下来的书,也会循惯例每天下午品读。
  他立在书柜前目光睃巡一遍,挑出一本书坐在窗边软椅细读。还没翻几页,书房门被人无征兆地推开,他拧起眉心准备斥责,一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暗藏的厌恶:“你?”
  女人轻轻点点头,走近坐到他对面。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这些年,女人不怎么出门,面庞白得有些病态,在艳阳下被照得几乎有点透明。
  即便如此,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甚至,苍白面容上精致的五官更美了,吸血鬼一般鬼魅迷人。
  女人坐下后,冷漠五年的面容有点不自在,摸了摸玻璃茶几,又抬手碰了碰花瓶里的桔梗,没话找话:“花开得不错。”
  林深放下平摊的书到腿上,直直地看着她,冷冷道:“有事说事。”
  她讪讪地收回手,手指交叉搁在膝头,轻微动了动肩,又松开两手搭在腿上,犹犹豫豫道:“去美国的航班半个月后出发,对吗?”
  他淡淡地“嗯”一声,视线又落回书页,旁若无人地翻页。
  女人静默半晌,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吐半个字,听得他突来烦躁,啪一声合上书,夹在胳膊起身往门口走去。
  “深深!”
  他脚步微顿。
  “入籍的事都办好了,我没给她订机票,随她。”
  林广文油滑一世,偏偏在她身上较了真。
  那又关他什么事。
  林深继续迈步,漠然离去。
  接下来十几天日子照常过,临行前一天,女人失踪了。
  连同消失的还有上千万银行存款,直接汇入地下钱庄,辗转几道手,追都追不回来。
  林广文暴跳如雷,火速去警局立了案,还雇佣黑市讨债机构追讨,不是舍不得那些钱,这数对林氏无伤大雅,然而,咽不下这口气。
  莺莺燕燕无数、风流成性的风月老手几时被人诓得这样惨,还是自己明媒正娶、婚礼登过报纸的妻子,简直是绝佳的茶余饭后笑料。
  五年不曾笑过的林深得知消息后,很给面子地笑了。
  林广文看着他这张酷肖女人的脸,恨不得挠伤,也只是想想。这儿子说是亲生的,模样不像他,连性格也不像他,小时过于羸弱,长大过于尖锐,有时冷不丁一个眼神竟能让他脊背生寒。
  他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从来都不喜欢。只可惜,前些年一场睾-丸癌的治疗,失去了精子活力,于是,这看不顺眼的儿子怎么也得留着,还必须好好看着不能出什么闪失。
  林广文心里的小九九,林深自然清楚,越发有恃无恐,到美国后,性情变得更难琢磨,不变的是日益刻薄的嘴。
  自从到了美国,也不知是食物原因还是怎么的,林深的个子蹿得更猛了,十五岁就长到一米七八,有了与之相称的挺拔卓绝的少年身姿,配上出类拔萃的相貌,堪称风华正茂。
  林广文的女人没断过,自林深十三岁起,总有不长眼的半夜摸到他房里,林深心情不好时直接戴上手套剥光了扛起来扔上林广文的床,偶尔心情好时不动声色地观赏女人勾引他的姿态,再一脚踹下床,看她们骤然色变,也算趣事。
  林深上幼儿园起,便知道自己的容貌对他人,尤其是对女孩的吸引力。幼时他会不知所措,被女孩儿的热情吓到而保持距离,长大后更是敬谢不敏。
  美国校园,学生的主业不止学习,更有风花雪月,仪容出挑、头脑机敏的林深自是众多女孩追逐的对象,他一一冷言嘲讽拒绝,前来表白示好的女孩无一不是哭着跑开。久而久之,众人疯传他是同性恋。
  他懒得解释,时间一长,竟成了贴在他身上的标签。
  某天他在宿舍睡觉,刚入睡,还没进入深睡,突然床面一沉,林深迷迷糊糊地睁了眼,被下身的陌生触觉惊得瞪大了眼,猛一抬腿踹伏在他身上的男孩下床。
  昏天黑地一顿恶打,男孩儿鬼哭似的哀嚎,惊动了旁边几个宿舍,好多人挤在门口看林深表情狠厉、出手毒辣地拳打脚踢,不敢上前。直到被打的男孩儿血肉模糊,鼻孔有一气没一气地冒血水,眼看就要出人命,才冲出几个人把林深架开。
  目击者太多,事情闹得很大,沸沸扬扬传遍校园。
  男孩儿受了重伤,在ICU住了几个月回校办了退学,家人扬言要告到林深坐牢,最终屈服于林广文提出的巨额赔偿,拿钱销案,举家搬迁。
  经此一役,林深的名号彻底在旧金山打响,无人招惹,顺便摘掉同性恋标签,而后被贴上Nonhuman(非人类)标签,因为他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
  对于流言,林深态度暧昧,不置可否,在众人眼里更是映证猜测——freak(怪物)。
  这个外号,他照单全收。
  随便,当正常人也没觉得多好。
  到美国的头五年,他便是这样孤单地过,即使身后总围绕一群佣人,直到十六岁乔迁宴会,遇见林慕。
  第一眼,他就看出这个小小的女孩是同类,只因她乖巧甜美的笑容下极力压抑忍耐的暗流。
  面具太美,忍不住想撕开。
  他还没动手,她便已亲自揭下。
  说来也巧,认识林慕后不久,几年来他私下雇佣的人居然寻到女人踪迹,严格的说,是女人的尸体。那人找上门时,得知人早死了,尸体被上门追讨房租的房东发现。
  她竟然一直在中国,当初林广文移民申请全家入籍,她早已没有中国户籍,在户籍管理严格的中国应该寸步难行,她居然在那块大陆过了几年。
  那一日,他看着照片中已然溃烂浮肿的面容竟觉得陌生,拿起一面镜子望进去,原本,她是长这个样子的。
  林深看着镜中容颜吃吃地笑了起来,他应该开心的,笑着笑着眼角却溢出泪。
  自那日起,他便成了无心之人。
  无心之人本该孤独,他却意外俘获一个同类,林慕。他非常满意她的身世,童年惨遭家暴、父母相残纵火自焚,不不不,不止是满意,几乎是欢欣鼓舞。
  他冒着滂沱大雨拾起花瓣残碎、沾上沼泥的小白花,朝女孩儿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送给你。”
  来啊,来我的世界。
  除非你甘心一生戴镣铐。
  没人能抗拒他给的诱惑,女孩儿起初还妄想挣扎,然而最终接过了那朵残破的小白花:“谢谢。”
  契约达成。
  他知道她重获新生、如获至宝的新名字,Sherry,仍固执地叫她林慕。
  原因无他,他得时时刻刻提醒她别忘了自己是谁,更别妄想,做一个正常人,他需要的同类,绝不能是常人。
  他很中意这个同类,女孩儿比他想象中更与自己契合,除开她会吃辣这一点,两人其他方面保持高度同步性,方方面面,无一例外。
  一个人久了,难免孤单,以前他不屑与他人为伍,既然有了频率一致的林慕,他自然不会放过,得牢牢控在掌心,不让她逃,更不能让她变。
  他像一个极具耐心的陶艺大师,双手抚着陶土随机器转动轻轻上拉、挤压,笑看原始的一团陶土在他掌下一点点成型、破茧成蝶。林慕比他期待中成长得更完美,几乎称得上是他匠心之作,让他满意到差点儿忘了她是个女孩子,容纳自己称道的灵魂的是一具女性身体。
  直到有一天,他去怀特家做客。
  “Sherry,快点下来呀。”怀特太太一一端牛排上桌,仰头朝二楼喊了一声。
  林深坐在客厅同怀特教授谈论时事,这会儿正侃侃而谈,态度不卑不亢。怀特教授听得眼里流露对少年的欣赏,不时点头。
  “这孩子,怎么还不下来呢?”
  林深听怀特太太喊了几声,楼梯口仍没动静,遂起身,致意道:“我去楼上看看。”
  他大步跨阶梯来到二楼,没多想,边旋开把手边说:“要让人叫你几次,在干什——”
  淡淡嗓音戛然而止。
  屋内上身仅著文胸、两手套进针织衫正准备换上的林慕动作一顿,偏过头错愕地望着他。
  林深敛起视线,继而偏过头盯着门框不着痕迹地吁了口气:“动作快点。”
  “啪”一声,他带上门。
  他走到楼梯拐角,倚在栏杆处,方才无意瞥见的一幕在脑里迟迟没有散去。
  十四岁的少女胸部有了雏形,侧面看过去像个略有起伏的小山包。林慕有一身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蝴蝶骨后靛蓝色肩带衬得她肌肤胜雪。
  他才发现,林慕皮肤这么白,这么……适合靛蓝色。
  “好了,下楼吧。”
  他出神的空当,林慕已走到他身边,换好刚才手上那件针织衫。林深垂眸瞧了眼她的脸色,镇定自若,一丝羞赧都无。
  他跟在林慕身后下楼,看着她后颈扎马尾露出的细白脖颈,默默勾了勾唇。女孩儿比他期待中更好,在他面前始终如一,从不会流露令人嫌恶的小女生姿态。
  林深并不算怀特家常客,然而回回来感受都没变过。平凡街区中一栋简单小别墅,每当他置身其中,总有岁月凝固、花好百日的平静宁和之感。
  这天同样如此,不知不觉,四个小时过去,他起身告辞,走前怀特太太拎来一个袋子,她笑着递到林深手中:“我看你刚才吃了几块这个饼干,估计是你喜欢的口味,拿一些回去吧。”
  林深眼里划过一丝怔忪,他慢慢接过袋子握住,牵了牵唇:“谢谢。”
  他走在午后空无一人的街道,手里的袋子越发沉重,路过一个垃圾桶,他停住脚步,举起袋子悬在上方,盯着袋子里的点心盒,眸光随未名情绪微微潋动。
  直到举袋子的手臂微有点酸,他才垂眸继续拎着袋子往停车方向走。
  车停在不远处不显眼的地方,林深坐进驾驶座,面无表情望着怀特家别墅,没有发动车子离开,就那么一直看着。
  炎炎日光渐渐转为橙黄,斜阳西下,淡淡金光普照大地,凝固的英俊面容融入一圈暖黄光晕,他拉下遮光板,瞧见一家三口拉开栅栏门,背对他徐徐而行。
  林深抬起手腕瞄了眼时间,七点半,不觉间,竟坐了三小时。肚子适时地叫了声,他看了看放在副驾的点心盒,伸手拿过来拆开,拈起一块慢慢咬开,细细咀嚼。
  华夫饼表层焦脆,咬一口内里很软,凉了,但香甜依旧。
  他一口一口地吃,似乎能闻到怀特家随时都充盈的烘焙香味。
  他望着三人离去背影,林慕仰头朝夫妇二人说话,不知说了什么,两人笑得很开心,还弯了弯腰,林慕貌似很得意,拉着怀特太太的手大笑着蹦蹦跳跳。
  活脱脱一个撒娇的小公主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姿态。
  林深咀嚼动作一顿,眉心微拧,这很危险,应该要拉回她,不让她过度沉入寻常人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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