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污染、无公害——priest
时间:2018-07-27 09:25:14

  赵“医生”先是不明所以,随着她的话,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你……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我啊,以前觉得自己是疯子,自卑极了,可是离开肉体以后,突然觉得好多了,我好不甘心啊,一定得回来找您好好‘咨询咨询’。”指甲挠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刺耳,紧接着,窗户“吱”一下,被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一只惨白枯瘦的手伸了进来,“赵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呢?”
  男人这回真吓疯了,抄起玄关里的一尊装饰佛像,嘴里乱七八糟地叫唤着不知道哪看来的驱邪咒语,就朝窗户砸了过去,瓷做的佛像和窗户一起碎了,窗外的影子凭空消失,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那声音又说:“哎呀。”
  声音近在耳边,她在屋里!
  最里面一间卧室的小门轻轻打开,那只手从里面探出来,一个模糊的、女人的影子斜斜地打进客厅。
  她尖而轻地笑了一声:“哈,看来佛祖不保佑坏人呢,好险哦。”
  “你是丁香?王小青?郝……郝郝春梅……”赵医生屁滚尿流地喊出了好几个女人的名字,连屋里的“女鬼”都卡顿了一会,似乎没料到还有这种发展,男人的裤裆已经湿了,语无伦次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害的你们,我、我我我就是帮人代购药的,他们买什么我代什么……”
  “女鬼”那瘆人的尖细嗓音低沉了下来,可惜已经失了智的赵医生没听出来:“你说的是‘他……们’?”
  喻兰川下了出租车就一路狂奔,地方不熟,转了好几圈冤枉路,好不容易才找到赵医生的那个小区时,一看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顿时急出了一身汗——要是有高压锅,都够把“赵医生”炖个骨肉分离了!
  他一边打甘卿的电话,一边试图确定是哪一座楼,电话却被对方挂了。
  喻兰川:“混蛋!”
  正要再打,旁边却忽然飞来一根枯枝,喻兰川下意识地一抄手接住,抬头看见甘卿正坐在小区花坛里,举着一顶假发,冲他挥手,笑眯眯地问:“谁混蛋?”
  喻兰川:“……”
  “说了我是来找赵医生聊天的,你着什么急?”甘卿说,“这么担心我啊?我真是受宠若惊。”
  喻兰川瘫着脸说:“我担心被你盯上的人。”
  “放心,没死,没受伤,没留下证据,我躲开了监控,指纹都擦了,办事靠谱吧?来,先把钱结一下,亲兄弟明算账,”甘卿拿出手机计算器,“噼里啪啦”地一顿按,“误工费、跑腿费、消息交换费、交通报销费……”
  喻兰川额角跳出一段青筋。
  “……我就不跟你算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吧?”甘卿说,“只是耽误我一下午生意,少说损失了二十单‘水逆退散符’,小喻爷,我可怎么跟老板交代啊?日子没法过了。”
  喻兰川刚遭遇了一个花式炫富的杨总,又碰上一位花式哭穷的,惨遭精神与钱包的双重打击。最后,两个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喻兰川捏着鼻子买走了她二十张水逆退散符,按批发价,每张便宜五毛。
  甘卿这才慢悠悠地说:“这人的诊所基本是骗人的,其实是个药贩子,平时倒腾点非法的处方药,找货门路多,货源可靠,嘴也紧,后来就有人给他介绍了别的生意。”
  “什么?”
  “G毒。”
  G毒是一种麻醉药品,又叫“诱奸药”,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价格给得很高,他就答应了。因为觉得凶手用刀杀人,是凶手的错,不是刀的错,跟卖菜刀的更没有关系。”甘卿接着说,“慢慢的,除了G毒以外,开始有人让他‘代购’其他致幻剂、麻醉剂,他就发现这些客人彼此都是认识的,买药是给女人下套的辅助工具,平时到他这里来拿药,如果碰上了,他们还会互相交流经验,怎么确定目标,怎么让目标不敢报警还不敢反抗,怎么完全控制她之类,这些客人说话不避讳他,后来还把他加进了他们那个‘集邮群’,那个姓赵的说,就像个打游戏的群,每天互相显摆自己的‘战利品’。”
  喻兰川皱了皱眉:“有聂恪吗?”
  “有,聂恪是老主顾之一。据说很多人还挺崇拜这个聂恪的,因为他套住了一个向小满,少奋斗二十年,功成名就,还把她治得服服帖帖的。聂恪的事迹是他们群里传的经典案例,有完整教程——一开始是打压她的自尊,在饮食里给她下安眠药和抑制神经的药,让她整天昏昏欲睡,根本没法出去工作,当着她的面倒掉她做的饭,带她出去见‘朋友’,故意让那些‘朋友’对她冷嘲热讽,慢慢摧毁她的神智。现在一切到了手,聂恪又想彻底摆脱她,所以装模作样地带她来看‘心理医生’——还是那个姓赵的友情客串,负责在‘治疗’期间不断暗示逼迫她‘反省’,加重她的症状——聂恪的计划是让她自杀,或者找个合适的机会扭送精神病院。”
  “怎么样?”甘卿偏头一挑眉,“是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第三十三章 
  甘卿说完,低头收了喻兰川的微信转账——盟主这朵香喷喷的奇葩,就为十块钱,跟她砍了那么半天价。
  喻兰川问:“拿得到证据吗?”
  “他们交易都是现金,当然也没有账,不过现在去那个黑心大夫家搜一搜,应该能搜到走私药,”甘卿想了想,“至于聂恪他们那些人,以前聊天记录应该是拿得到的,这样行吗?如果有需要,楼上那位尿裤子的可以去自首。”
  “自首?”喻兰川奇怪地问,“他良心发现了?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教育了他一下,基本算是以德服人,”甘卿说,“然后友好地跟他约了‘明天见,天天见’。”
  喻兰川:“装神弄鬼一次就够了,这种事很容易穿帮的。”
  “不要紧,”甘卿笑了起来,冲他张开手掌——她手心上有一小撮头发,很短,利器割下来的,夜风一卷就飞了,她说,“今天是头发,明天他要担心自己的耳朵,后天……至于我是人还是鬼,对他来说不重要。”
  喻兰川:“……”
  他差不多可以想象出楼上的赵医生是怎么尿裤子的了。
  喻兰川用打车软件叫了辆出租,两个人在路边等,司机师傅似乎有点找不着地方,打电话来问,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位置说明白,喻兰川放下电话,就听见旁边的甘卿忽然说:“这样就行了吧?”
  “嗯,什么?”
  “证据什么的,也不用太严谨,我这有方才那个姓赵的交代的录音,”甘卿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马路牙子,“再加上一部分聊天记录,发给聂恪,应该够让他闭嘴了。回去你们把那蠢燕子拴好,消停几天,这事就算过去了。”
  喻兰川听到这,已经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们之所以出来管这一团破事,都是因为闫皓闯祸在先。现在既然已经抓住了聂恪的把柄,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可是……
  “其实就算黑心医生自首举报,也没什么用。”甘卿冲他一摊手,“聂恪给向小满下药这事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现在什么也检查不出来,他只要咬死不承认就行了。聊天记录能不能当证据还两说,他们可以说是编的——虚假宣传、为了骗死宅交学费什么的,最多罚点款的事。”
  喻兰川没吭声。
  至于传播别人隐私照片,也就是“传播淫秽物品”,最多能靠上个“侮辱罪”——后者一般要受害人告了,才会处理,除非有确凿证据,能证明向小满精神失常是聂恪传播她裸照造成的,但这是不可能的,向小满本人可能压根不知道聂恪背着她干了什么。
  且不说安眠药的事情过去太久,难以证实,就算可以,吃安眠药一般也并不会致人精神失常。
  向小满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很有可能本人就是个自我评价比较低、比较敏感、容易依赖别人的人,也许她天生就有精神障碍的倾向,再查一查她家亲戚,万一查出个失眠抑郁的,就可以说这是家族遗传。
  至于漫长的精神虐待,谁看见了?
  何况虐待罪本身量刑也不重,最多三年,连个本科都念不完。
  “小喻爷,”甘卿抬起头,笑盈盈地对他说,“十五块钱一个怎么样?”
  喻兰川莫名其妙:“刚才不是说好批发价十四……”
  他话说一半,忽然明白了甘卿说的“十五块钱一个”指的是什么,话音卡在了喉咙里。
  “这已经是跳楼甩卖了,不然最少要加个万。”甘卿伸了个懒腰,说,“做工精细,保证不留痕迹、不留证据,你要是愿意给我额外报销交通费,还能加送‘毁尸灭迹’服务,让这个人从此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连警察都会觉得他是畏罪潜逃——怎么样?我也只收现金。”
  天实在是冷,甘卿一边说,一边在原地轻轻地跺着脚,往手心呵气,像是在跟他闹着玩。
  可是喻兰川却莫名有种感觉,如果他一笑而过,那这话就是个玩笑,如果他现在真的掏出十五块钱,明天聂恪就会变成失踪人口!
  小半年来,喻盟主遇到的麻烦人物不少了。比如钱老太和她三个倒霉徒弟,就属于穷凶极恶之徒,有案底、能打能跑,一时冲动,什么都干得出来。比如闫皓,做事不过脑子,什么都不考虑,就是个随时准备失足的法盲。
  相比这些人,甘卿完全就是个模范市民,平时讲文明、讲礼貌,买早饭从不插队,总是未语先笑,看着还有点好欺负的样子。可是就是这么一副“心里有数”的皮下,骨子里却黑乎乎的,偶尔露出些端倪,竟有点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十五……“后面最少加个万”,那么她现在神神叨叨地到处骗吃骗喝,手里拿不出一块五的样子,他是不是应该觉得挺庆幸?
  喻兰川的眼神在镜片下闪了闪:“你还挺有经验?”
  这时,他俩约的出租车已经打着双闪开过来了,甘卿不回答,总是不肯完全睁开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隐隐露出了刀尖似的寒光:“你猜。”
  于是这天,平时健谈的出租车师傅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副驾驶上的小青年长篇大论地进行了一路普法教育,吓得师傅把车开得战战兢兢,一路没敢超速。
  胆敢在“逼王”面前装的甘卿自食恶果,被他喷成了一团,缩在后座不敢冒头,趁喻兰川换气,才连忙虚弱地插了一句:“我逗你玩的。”
  喻兰川:“很多人踏破底线,都是从不严肃地对待这件事开始的。是什么事都能拿来玩的吗?”
  甘卿沉痛地说:“……我错了。”
  开车的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跟她对视了一眼,师傅的眼神充满同情,聊胜于无地帮她把车载广播拧响了一点,于是“法制专栏”多了一个评书西游记的背景音。
  “看看这些个玉兔精、蝎子精、孙悟空什么的,好好的妖精、好好的猴儿,”出租车停在一百一十号院门口的时候,师傅意味深长地说,“看不透红颜白骨、色即是空,非得要跟唐僧结婚,紧箍咒戴上了不是?天天得听和尚‘咪吗’念经,老实了吧,唉!一共二十八块三,把零头抹了吧,谢谢您!”
  收完钱,出租车跟世外高人似的,一溜小烟,绝尘而去。
  喻兰川其实还没说完,可是“孙悟空和唐僧结婚”的论断如鲠在喉,卡得他嗓子疼,只好作罢,拂袖而去。
  杨总找人把甘卿给的录音处理了一下,又截了几个聊天记录图,匿名发给了聂恪,当晚,喻兰川就收到了于严的电话,说聂恪忽然改口,承认自己喝多了报假警,还主动要交罚款。
  闫皓被杨大爷和江老板押到喻兰川面前,唯唯诺诺地为他惹出来的麻烦道了歉,还是没拿回手办——这是江老板让的,要再观察一阵,等确定他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彻底不闯祸了,才能还给他。
  反正在老一辈人眼里,那无非就是个塑料娃娃。一个大小伙子整天沉迷这玩意,一点人样也没有,给他拿走更好。
  闫皓走的时候,眼泪都快下来了,一步三回头,不知道喻兰川能不能善待他的绫波丽。
  他以前还有过一个蜘蛛侠,绫波丽是他的知己,蜘蛛侠寄托过他的渴望,他有时候会幻想自己能像小蜘蛛一样,变身蜘蛛侠,就能获得超能力和一切美好的东西,去战斗、救人。可是那个小蜘蛛的手办被他妈看见后,亲手砸了,而他穿上蜘蛛侠的衣服,也没有变成什么侠,只是在人们的指指点点中,被警察当成变态嫌疑人带走。
  他也救不了任何人,只会给别人找麻烦。
  幻想都如泡影。
  现在,最后的慰藉也不在了,江老板和杨大爷他们都是为他好,闫皓心里明白,说不出“不”来,他只是觉得很孤独。
  好像自己生下来,就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孤独。
  闫皓一百一十号院楼下的十字路口,心里忽然想:“我是不是该走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宠物店开了门,店员送两个客人出来。
  店员是个脸上有雀斑的哑巴女孩,一对小情侣刚从店里出来,带走了一只猫,看花色,应该是领养的。
  猫安静地蜷缩在猫包里,望着哑巴女孩,女孩像是很不放心似的,下意识地跟了几步,直到客人以为她还有什么事,停下来回头问。
  哑巴女孩目送客人走远,正好发现不远处的闫皓,她眼睛一亮,“啊”了一声,转身钻进店里,拿出了他放的那箱罐头,指了指闫皓,又指了指罐头,冲他鞠躬。
  闫皓本来就害怕女孩子,吓成了一根人棍,没留神,被那哑巴女孩一把揪住袖子,强行拉进了店里。
  角落里几只大猫正在吃罐头,吃得全神贯注,听见动静,只是耳朵动了动,头也不抬。
  这时,有点嘶哑的猫叫声响起,他俩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小一点的猫不知怎么的爬上了很高的柜子,下不来,急得来回打转,哑巴女孩赶紧放开闫皓,去解救小猫。
  她松了手,闫皓也跟着松了口大气。
  只见哑巴女孩轻盈地跳起来,脚尖在猫爬架上一点,没有重量似的够到了柜顶,然后她一脚踩着猫爬架,一脚踩着一扇打开的小柜门,就这么把猫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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