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眼里,沈锦文夫妇伉俪情深,只不过情深不过是在表面不及内里。
少时,沈歆瑶也以为自己父母感情极好,因为她的父亲从未当着她的面对母亲说过一句重话,而母亲脸上也总是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沈歆瑶曾一度把父母的婚姻当成自己以后的模板,直到一日,她路过父母的房门口,无意听见二人在争吵。
房门洞开了一条缝隙,沈歆瑶站在那条外,看着屋子里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父母。
二人吵架的内容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叫做陆澜星的女人。
在沈歆瑶的印象里,沈锦文虽然严肃,但是待人处事和颜悦色,可那瞬间,她却在自己的父亲脸上看到类似狰狞的神色,而素来温柔的母亲像只硬刺全部张开的刺猬,与父亲对峙着。
二人那天吵了很久,最终的结果是沈锦文摔门离去,而林清然一脸颓然地跌坐在地板上,满脸疲惫。
父母恩爱的假象在她面前一下子崩盘,沈歆瑶不免有些懵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父亲虽然从不曾对母亲说过一句重话,却也鲜少表现出关怀的姿态,而母亲的笑容虽然温柔,却潜藏着那么些苍白。
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一旦有了缺口,那么里面溃烂的一切便会慢慢展现出来。
比如,沈歆瑶发现母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牵强了,而父亲,在书房待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她还发现,父母时不时都会吵架,只不过以前是关起门自己吵,没让她发现而已。
所谓恩爱夫妻,不过是装给别人、装给她看的。
沈歆瑶毫不怀疑,二人即便躺在同一张床上,也会同床异梦。
后来有一天,沈歆瑶送东西去沈锦文的书房,无意在一堆文件下看到了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照片已有些年份,泛着黄,边缘磨起了毛边,显然是有人时常翻看。
只消一眼,沈歆瑶便猜到照片里是那个叫做陆澜星的女人,她父母吵架的源头。
不算顶漂亮的女人,与林清然的美丽相比,陆澜星用清丽二字就足够形容,唯一特别的就是她的眼睛,淡淡的茶色,即使是在那时摄像技术还不甚发达的时代,也让人无法忽略它们的美丽。
因为这双眼睛,沈歆瑶记住这个叫做陆澜星的女人,却没有想到多年会在S市的街头看到真人,后者挽着一个与她差不多的女孩有说有笑,那女孩的眼睛像极了她的母亲。
那一瞬,她想起父母感情不合的源头,酒后的大脑一下子就失了控,趁着女孩暂离的片刻,不由自主地开车逼近陆澜星,酿成了车祸。
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沈歆瑶阖了阖眸,捏起U盘起身,眼底却是浓浓的不甘心。
……
初云居
慕云深大步迈进,目光习惯性往沙发处掠过,只见西西蜷成一团在软垫上睡得正酣,不见陆初。
而据邹成的汇报,陆初在半个小时前已经回了初云居。
周芸从楼梯口走下,看到慕云深,朝他欠了欠身,“先生,你回来了?”
慕云深问:“太太呢?”
“在楼上。”周芸答,想起陆初刚才的状态,又道:“太太今天回来似乎有点不开心。”
“不开心?”
“对。以往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西西喂食,但今天回来就直接上楼了,连看都没看西西一眼。”
慕云深闻言拧了拧眉,把外套递给她:“先不着急开饭。”
卧室,陆初抱着一个小匣子坐在床头,匣子里是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书信还有苏暮去美国之后给她寄的明信片。
书信并没有邮戳,因为它们的由来是陆初的小任性。
陆初十四岁那年,网络还不及现在普及,流行一种叫做笔友的联系方式,两个互不熟识的人通过一封小小的信纸传递联系,信纸也能翻折出许多有趣的花样。
陆初就对苏暮:“苏暮,你做我的笔友吧?”
苏暮失笑:“我们经常都能见面,还写什么信?”
陆初:“那不一样,有些话当面说不出来,却可以通过笔写出来。”
苏暮问:“你和我能有什么话说不出来?”
在他心里,二人无话不谈,并不需要这种委婉的方式。
十七八岁的男孩终究明白不了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但在陆初的坚持下,两人还是成了另类的“笔友”。
本是陆初提起的建议,到最后却是苏暮写得信多,因为陆初有学业奔波,而苏暮终日躲在那栋孤寂的别墅里,有太多的时间无处消磨,于是便成了陆初现在手中的一封封信。
这些信纸跟随她从C市辗转到S市,纸张微微发黄,折痕却依旧整洁。
陆初随意展开了一封,便有两行隽秀的字体跳了出来:
【阿初,今天天气晴,无风。午间在葡萄架下小睡片刻,被掉下来的葡萄砸了眼睛,你之前还嚷嚷着要吃葡萄,你看这才几日,它就等不及熟透了……】
透过信纸,几乎可以想得到苏暮无奈的语气,陆初抚摸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却没注意到,不知何时悄然站到她身后的慕云深。
153章 底线,大抵如此
对于陆初手上的这只匣子,慕云深是有些印象的。
半年多前,他把陆初带到初云居后,曾让人去她的旧居将她的东西全部取来,这个匣子就在那一堆旧物之中。
那时,陆初精神状态极差,东西搬来后,她并没有心思去理会。慕云深见状,吩咐周芸将东西收好,也没有过分注意匣子里的东西。
却没想到,匣子里装的是一沓厚厚书信。
这些书信……都是陆初和苏暮相识的证据。
慕云深只觉喉咙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干哑得有些难受。
突然就想来根烟。
他摸向口袋的时候想,最近自己的烟瘾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与此同时,陆初终于察觉到异常,扭头看清身后的慕云深时,嘴角的笑容缓缓凝结。
她收回视线,将信纸合上收进匣中,垂眸淡淡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慕云缓摸烟的动作一滞,想了想后,缓步走到陆初面前,将她手上的匣子合上放到床上,大掌顺势拢住她的手,再开口时声线已与寻常毫无二致,“先吃饭,吃完饭再看也不迟。”
陆初手指很凉,慕云深的掌心却格外温暖,二人皮肤相贴时,她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
顿了几秒后,陆初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转而去抱那只旧匣子,说:“稍等我一下。”
说罢,她起身抱着匣子进了衣帽间,将那个匣子小心地藏进了最深的那个角落。
就好像她把写信的那个人,藏在心里最深的那个角落一样。
慕云深收回停留在半空中的手,眼底浮现出一抹淡嘲。
他垂眸,不愿再看。
摸出烟,打火机和烟盒在手里翻转了一个圈,慕云深抖出一根烟刚打算点燃。
陆初走到他面前,蹙着眉心:“别抽,烟味不好闻。”
慕云深打火的动作一滞,仍旧叼着烟,“我出去抽。”
“烟抽太凶,不益健康。”
慕云深闻言瞳孔一缩,眯眸看向陆初,试图从她脸上看到些许不一样的信息,但是很遗憾,陆初显然只是将喜恶随口一说,并不带任何感**彩。
烟还没点着,就突然就没了抽的兴致。
慕云深取下烟丢进垃圾桶,将打火机和烟盒随意丢在桌上,率先转了身,“下去吧。”
他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陆初没跟上。
奇怪地回头看了眼,就见后者按着自己的右手,脸色有些不好看。
慕云深忍住了往回走的冲动。
他没那么大方,看着妻子翻看其他男人的书信,能装作视若无睹已是极限,现在陆初的手因为珍藏书信而伤到,他还出声询问的话,那就是犯贱了。
慕云深的底线大抵也就如此了。
好几秒后,陆初才忍过疼痛,她放下手走向慕云深,淡声道:“走吧。”
语气自然,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陆初泰然自若,慕云深胸腔里却莫名憋了团气,不上不下得,哽得难受。
他眸色深了深,声音亦是沉了些许:“明天就在家休息,画廊等你手好了再去。”
这话,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慕云深对陆初的纵容,是在她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
本已经做好陆初会反驳的准备,但意外地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好。”
慕云深蹙眉,杵在门口没动。
陆初奇怪地看向他,“怎么?”
慕云深探究的目光在她上扫了一圈后,才缓缓开口:“今天在画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初闻言,脸色略微一僵后,才答:“没有。”
慕云深的敏锐让陆初心惊,她难道要告诉他画廊里有一个跟苏暮神态举止很像的男人,让她几乎错认?
没有必要。
又或许是她有私心,因为宴骞在某些方面像极了苏暮,所以她并不想告诉慕云深。
慕云深抿唇打量了她许久,最终还是将手掌覆上她的腕间,一边揉捏着一边道:“下次手机记得充电。”
陆初愣了愣,“什么?”
慕云深没有回答,在她的腕间捏了几下后,放开陆初转身打算下楼,却感觉指尖被陆初几不可察地勾住,不过转瞬,后者又放开了他。
仿佛一团火光在脑中炸开,没等那只手离开,慕云深大掌一捞,不容拒绝地将女人削瘦的手指直接拢入掌心,以不容陆初拒绝的姿态。
慕云深的手劲有些大,捏得陆初指尖有些发麻,她抿唇盯着二人交握的手盯了片刻,好似没看到般移开了视线。
慕云深原本阴郁的心情莫名好了些许,迁就着陆初的步伐,下楼的脚步放得很慢。
二人从二楼下到一楼,却好像饭后的闲庭漫步,用了好几分钟。
一直吃饭前,慕云深都捏着她的手指把玩,一点都没有松手的意思。
将周芸看着二人时有些暧昧的目光,陆初终于忍不住了,她蹙眉看向慕云深:“我说,你可以放开我吗?”
下楼龟速她也就忍了,但是吃饭还牵手,什么病?
虽然她是个左撇子,但也不意味着她的右手就没有用。
况且这样被牵着,实在是怪异至极。
“不急,等菜上齐。”慕云深说着,干脆将她右手的每个手指都捏了一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