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预料得一样,她果然防御性地想往后退,好在他已牢牢控制住她,她移动不了半步。“我……我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他轻哼,“那要问你自己。”
冯牧早浑身的血液都往脑子里冲,好像一个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的考生在写完所有考卷后被监考老师叫过去回看自己的作弊视频一样。她的耳朵、脸和脖子全部红了,像被从头至脚淋了一身红颜料,窘迫得嗓子都发哑,声音小得好像蚊子叫,“你……都知道啊?”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睡成死猪。”
这个理由非常合理,毫无瑕疵。
“那你怎么不说?!”冯牧早恼羞成怒。
“我记得自己至少给过你两次机会。而你,打死不认。”他把责任直接推到她身上。
“我怎么知道你醒着?”
“你这套逻辑跟很多犯罪分子一模一样。”
在犯罪边缘游走的冯牧早倒吸一口冷气,转念一想,他既然知道,还两次纵容,并且采取了一次主动,说明他……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紧张地抬眼望着他,发现他正深深地回望着自己,带着许多的感情色彩。
第32章 天上掉下个男朋友(二)
他刚才说了, 他是冯牧早的男朋友。
冯牧早不禁用极其不标准的闽南语唱起一首此时出现在脑海中的歌曲——“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
单鹰果然没听懂歌词,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我发财啦!!!”冯牧早忽然跳起来, 如同范进中举一样高举着双手大叫, “我的天啊!单鹰!被我!拿下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啊!单老师——你——你打我!你打我一下!!”
“你有这种爱好?”他挑眉,双手却背在身后。
“你不打疼我, 我怎么知道这一切是真的假的啊!”冯牧早大喊,憋不住, 喜极而泣, 扑到单鹰怀里大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呜呜呜……我怎么可能轮得到这样的好事……呜呜!!你——别说追了,我连喜欢都不敢告诉你!你那么难搞,我怕你看不起我!我真的没有努力让你喜欢我的!可你怎么就让我不劳而获……你别骗我!呜呜!!你不能用这个耍我!呜呜……我看看旁边有没有摄像头……”
她疑神疑鬼地推开单鹰, 四处张望着,就怕旁边忽然冲出几个举着摄影机的人,说什么这是节目的安排之类……直到单鹰拉着她,又把她抱进怀里, 她才又哇哇大哭起来,嘴里依旧叨叨着,说难以置信, 说害怕,语无伦次说了很多很多——
“单老师,你太好了,你那么优秀, 谁喜欢你,都是热脸贴冷屁股,碰一鼻子灰。我不敢!我不敢想象……像中彩票一样!太丢人了,我不想这么失态的,我现在太丑了……呜呜……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整理一下再去找你?……呜呜……怎么可能?太忽然啦!”
“早早……”他早就想这么叫了。
“哎!”冯牧早听着这个昵称,心都要化了,忍不住也以叠字叫他——“鹰鹰!”
两个音节一出口,两个人都觉得一阵尴尬,冯牧早甚至能听见乌鸦一边呱呱叫一边从头顶飞过去的音效——单鹰的气质与气场,实在不适合这样的昵称。
“呃……果然还是‘单老师’顺口些……”
好在,他现在对她有更多宽容和耐心,带着笑意低头看她羞怯的模样,那褪去红潮却还浸染着粉色的耳垂如月季的花瓣,漾着少女的娇艳。
门口动静太大,冯奕国和二毛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最后冯奕国忍不住问:“那个小伙子……他到底是不是彩印店的?”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啊!我知道了!”二毛忽然眼睛一亮,“他不是小工!是彩印店的老板!”
“怪不得他送横幅来的时候还开车,原来是彩印店的老板啊……”冯奕国恍然大悟,可又陷入纠结,“唉!其实我希望早早能找一个收入稳定点的、拿工资的,有五险一金的那种,别像我一样守着个店。”
二毛却不这么想,“彩印店可赚钱了,您是不知道他们利润有多高!”
“真的么?”
“呃……我也是猜的。”
“臭小子!敢诳老子!”冯奕国骂道。
外头,冯牧早哭够了,觉得自己把一年的眼泪都流在了今天,紧紧拉着单鹰的手,深怕他跑了似的。
“哭完了?”
“嗯嗯。”
单鹰扬起了巴掌,“那么,我就按你说的,动手了?”
“来!”冯牧早闭上眼睛,心里有个旖旎的念头,觉得按照电视剧里演的,一会儿落下来的肯定不是巴掌,而是一个吻。然而,她等了半天都没动静,睁开眼睛一瞧,单鹰不见了!
“人呢?!”她大叫,人家却早走了。要不是客厅里水果礼盒还在,她真以为自己做白日梦!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单鹰不声不响地走也就罢了,居然拍了一张她闭着眼睛嘟着嘴的丑照传给她,照片里的她像一只濒死的金鱼,眼圈、鼻子红通通的,还有泪痕若干道,这样的她,求吻失败完全在情理之中。
“所以你究竟是着了什么魔,居然被我给斩获了?”她不禁自言自语道。
跟爸爸解释清楚单鹰的身份,冯牧早就去了店里。冯奕国担忧更甚,父母爱其子,必为之深远,他已经开始想早早结婚后的生活,进而想又想到她的晚年,自己肯定是不能陪她那么久,她未来的丈夫能接受她那段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经历吗?那个男人能像他一样拼尽全力留住她吗……
冯牧早收拾好后买了饭菜回来,迫不及待跟焦糖说:“你一定想不到天上掉了什么馅饼给我!”
“人肉馅饼?”
“去你的!我暗恋的男神今天找我来了,说他要当我的男朋友。”冯牧早一边打字,一边颤抖,感觉自己现在是只捉到了大肥羊的狼,眼睛都变绿了。
“???”
“别说你了,我的心里也充满问号。”
“是你以前微博里提到的单老师吗?”
“你怎么知道?!”冯牧早觉得,怎么别人总在不经意间得知她的小秘密?她翻着自己的微博,才发现以前一时粗心,没有设为仅自己可见的那条“单老师出差的第三天,坚持不想他”,正羞臊呢,焦糖反问:“我上次在严总公司的年会上不是问过你吗?你忘啦?”
冯牧早顿悟,原来自己的心思单鹰很早就发现了。
“可那回你明明跟我说,你把单老师当做爸爸一样尊敬。”
爸爸?冯牧早的嘴角抽了抽。
“你答应没有?”焦糖八卦地追问。
冯牧早这会儿正高兴呢,一股脑儿把压抑许久的真情实感说出口:“当然,我就差没跪舔他了,这时候还矜持什么?要不是我家里遇上点事,当下我就把他办了!”
好在焦糖很了解她,“你也就嘴上说说。”
冯牧早这会儿正绿着眼睛编辑一条打算让所有人都可见的朋友圈:“告别单身狗。”
焦糖下一句话点醒了她:“初恋,瞧把你美的。悠着点儿,冷静冷静。现在既然在他手下实习,可千万别让报社的人知道。”
冯牧早一愣,“影响不好,对吧?”
“你想啊,如果报社另外一个女生跟你的单老师好上了,成天各种秀恩爱么么哒,你们希不希望他俩赶紧分?”
“我天天画圈圈诅咒他们!”冯牧早咬牙切齿回复,已表现出了极强的占有欲。
冷静!她这么告诉自己,为了中和自己内心的激动和必须低调的矛盾,她换了一个句子发朋友圈:
明天早起要放牛:淡定!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以后的苟且。
此言一出,同事们鼓励她振作的声音一堆,恐怕除了焦糖,根本没有人知道背后的含义。
与悠闲的她不同,单鹰从她家离开后就回到报社,先保存好帖子内容涉嫌造谣并造成个人名誉损失的证据,再联系律师,准备先对城市分论坛和发帖人进行起诉。既然点绛唇这么喜欢告别人,那么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点绛唇尝一尝被人追究侵权责任并公开道歉的滋味。
不知不觉,夜幕已降,他习惯性起身泡了杯咖啡,因还有些其他资料要收集,所以目测今天难以在11点前下班。等水烧开的空当,太久没当别人的男朋友的他,总算有了一点恋爱中的自觉,给冯牧早去了电话。
“在做什么?”
“弄毕业设计呢。”电话里有噼噼啪啪的键盘敲击声,“我想先混个本科文凭,找到工作之后再考个研究生,在职或者全日制再说吧。”
“快三十了,读书不累吗?”
冯牧早又一次体会到了撒谎带来的后果,“你才快三十了呢。”
“我确实快三十了。”他轻笑,自己明明是很讨厌工作时分心闲聊的人,此时却耐着性子跟她胡扯,并且能体会到一丝乐趣。
恋爱果然是生活中的玫瑰。
“其实我才22,你老牛吃嫩草。”
“我都还没吃到,哪知道你嫩不嫩。”
冯牧早捏住鼻子,被他几句话撩到鼻腔一热,就差没流鼻血。她是万万想不到,单鹰高禁欲系的背后还有这样的一面,要不怎么说男人之所以正经是因为还没有遇见可以耍流氓的人。
“你又在做什么?”
“喝咖啡。”单鹰用小匙子搅了搅,热气升腾,带着浓郁的黑咖啡苦香。他抿了一小口,表情停滞了一秒。
“早早。”
冯牧早的心又一次被他叫化了,“嗯?”
“我的味觉,恢复了。”
“真的么!”
单鹰亦陷入沉思,何遇离世,他的味觉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冯牧早莫名其妙地出现,打乱他的生活,在一次次鸡飞狗跳的互换中,他的味觉随着对冯牧早的情感慢慢恢复,到今日二人正式携手,就全回归了。
简而言之,奇迹出现的频率有点高。
“本该高兴的,但我还有点遗憾——原本只有我做的食物才有让你恢复味觉的功能,现在,我的‘特权’就这么消失了!”
单鹰想起那碗不堪回首的面,“我十分感谢命运的及时安排。”
“哼!亏我还向我爸偷师呢。”
“在我眼中,你的可爱绝不在厨艺上。所以,请你放弃修炼这个技能。”这不是撒糖,这是保命!
那头的黑暗料理公主却甜红了脸。
手机提示声响,单鹰看了看来电,疑似老K,“我接个电话。晚安,早早。”
冯牧早鼓起勇气,来一句:“没有晚安吻吗?”
单鹰唇角往上勾,“等哪天晚上我俩呆在一起再说。”
她脸烫得都能煎蛋。
第33章 天上掉下个男朋友(三)
对暗号似的开头, 果然是老K。确认电话另一头是单鹰本人后,老K马上说:“集团出了点事情,压着, 外头没有人知道。是这样的, 他们前不久接一单,一个石化公司清洗设备的废碱液, 连夜拉到H省L市郊外一处下水道排放,结果下水道里不知哪位同行先倒了什么东西, 站旁边的两个临时聘请的工人都倒了……”
单鹰思忖几秒, 终是释然, “那种废碱液的主要成分是硫氢化钠和硫化钠,H省L市电镀企业最多,需要用盐酸, 所以偷偷排放的可能是废酸液。碱液遇酸液,反应出的气体会要人命。”
“可不就是要人命么!”老K非常欣赏单鹰的机敏和睿智,“这回他们干得太不专业了,直接着了同行的道儿。”
“工人怎么样?”
“最严重的一个工人杨炳南肺水肿脑水肿, 足足躺了有半个月才醒,说是精神还是智力方面留下了后遗症。家属闹,又是拉横幅又是扬言要把人抬到公司楼下, 反正就是要赔偿。”
单鹰抿一口咖啡,微烫,焦苦,细品下还有一丝酸涩。他清清嗓子, 问:“赔多少?”
“50万。”
“太少。”
“是太少……他们以流动资金不够为理由,暂时先打了50万过去,算是第一期的医疗费吧。不过,钱肯定还会再来要。”
“杨炳南是哪里人?”
“H省丰县的。”
这个线索很重要,单鹰抓到了一个“药引子”,“联系方式?”
老K报了一串手机号和一个家庭地址,看来也知道杨炳南在指证JD集团做非法勾当方面的重要性。
“对了,上次我跟你提的,公司每年都会转一笔钱给国外顾问的事……我查过了,其实是两笔钱。并不是以公司名义转的,其中一笔走的是私账,分两次转,每次转5万美元,共10万,收款方是黄兴环在A国的账户。还有一笔比较古怪,是通过西联汇款到A国的一所大学——巴克利州立大学,汇款日期都在开学前后,像是学费。留学是很正常的事,何必遮遮掩掩?这些钱都不像是转给顾问的,我觉得,顾问就是个对外的托词。这两笔账挺神秘的,他们不通过财务,都是黄兴环自己操办,我也是在一次公司网络出故障时,无意中在门外听他向明莉抱怨什么向顾问分笔汇款很麻烦之类,才知道有这么回事。”老K停顿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单鹰,他们向A国汇款的时间跟你离开帝都去往威市的时间重合了。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