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迎春送子——芳年
时间:2018-07-29 08:54:37

  惜春一时看痴了。两个小姑娘,你画我看,彼此不通名姓,不知由来,惜春却莫名觉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却说,迎春此刻去哪了?
  原来,适才迎春是被唐家姊妹唤走。唐家姊妹牵着迎春走至一处无人开阔处,小妹唐珏便迫不及待开口说道:“我敢打赌,你不知道今日这百花宴究竟所为何来!”
 
 
第73章 
  上回说到北静王府设百花宴, 遍洒群芳帖,邀来京城一众名流贵妇、千金闺秀聚于一堂, 赏花饮酒,对景作诗, 图人生一大乐事。
  荣国府自然少不了前来凑趣,就连薛宝钗也由贾母命人额外替她求来一张群芳帖,跟随王夫人并三春、湘云姐妹前来赴宴。
  筵席上, 闺秀和夫人们分作两处做耍。迎春本陪在姐妹们身边, 瞅着空子与宛平郡主并北静王妃们攀谈几句,趁势介绍迎香院最新制品,好生忙得慌。
  恰此时,唐家双姝走到荣国府席间, 冲贾敏和王夫人行罢礼, 拉着迎春去园中赏花去了。
  这边厢,三人刚走至空旷处,小妹唐珏便迫不及待神秘兮兮来了一句“我敢打赌, 你定不知道今日之宴所为何来”。
  一句话顿时勾起迎春几分兴趣。不过,看着唐珏故作高深模样, 迎春忍不住拿手去刮她脸蛋,调笑道:“怎么?难不成今年不是赏花赏景赏美人?”
  唐珏见迎春举止轻佻,哪里肯依,跺着脚也要去摸迎春的脸。迎春大方把粉面凑到唐珏面前,她反倒没了兴致,魔爪伸向迎春肋下, 一通乱舞。
  迎春肋下最是怕痒不过,吃不住唐珏这通招呼,好险没躺倒地上。
  唐玥本来笑眯眯看着,眼角余光瞥见有人在偷偷望向这边,赶忙拦住唐珏,轻嗔道:“你们俩一见面就没个正形。快莫闹了,说正事要紧。”
  迎春喘着气道:“还是玥姐姐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珏丫头就爱欺负人!”
  哪知唐珏听罢迎春诬告,反而不生气了,好整以暇停手,斜着眼看向迎春道:“就属我爱欺负人?哼!也不知道是谁没心肝。若不是为了某个没心没肺不着四六的主儿,今个儿这百花宴俺们姊妹打死也不来呢!”
  唐玥也在旁点头附和,“你呀,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怎么还万事不知的样儿?”
  迎春这下子当真糊涂了,忙忙拉住唐珏衣袖撒娇道:“好妹妹,我错了。就属我没心没肺。你快告诉我,究竟今日之宴有何噱头,万莫让我着慌啦!”
  唐珏本就是有意提醒迎春,见她老实服软,张嘴便问:“我且问你,今日怎么是府上二太太前来赴宴?”
  “二婶?因为母亲有孕不便,祖母连日应酬颇觉乏累,二婶便主动请缨呀!”迎春答道。
  “那你出门前,贵府老太太没嘱咐你什么吗?”唐玥问道。
  迎春沉思片刻,贾母只让她谨言慎行,旁的并未特别提及,只得摇头。
  唐珏诧异道:“这倒奇怪了。看贵府二太太形容,不像不知情模样。怎么老太太却似蒙在鼓里?”
  迎春越听越糊涂了,转头拉住唐玥,急道:“好姐姐,你们莫再逗我,快把话从头说来。如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发迷糊了。”
  唐玥往左右看看,见周围无人,冲唐珏使个眼色,侧头小声对迎春说道:“前不久传出信说,下个月宫里便要大选,你竟还不知道吗?”
  迎春疑惑摇头,大选?她连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咱们这些人家的姑娘凡是年满十二者都要把名帖送进宫以为待选。大太太没跟你提过?”唐玥疑惑问道。
  迎春顿时傻了眼。待选!她自然知道,也听说过。只是上辈子直到她出嫁,荣国府除了有个自己送进宫做女官然后封妃的贾元春,其他姑娘别说大选了,小选都没听提过。当然宝钗待选公主侍读的事不算。
  怎么今生,她还有体面参加大选了?迎春不解,便直言道:“大选,我也要参加吗?”
  唐珏再看不下去,拿手指去戳迎春光洁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就没见过你这般视荣华富贵于等闲者,合着你当你家大老爷的爵位是纸糊的?”
  “不只是你,今日宴会上,凡是年纪、家世相当者,通通都要报名待选。只是有些府里的姑娘早就许好了人家,此番报名待选便是走个过场,届时定会刷下来,了却待选事宜,正好由着父母做主自行婚配。”唐玥见迎春当真不知情,干脆将根由从头细说,只是提到父母做主自行婚配时,沉稳如她,也是不由绯红了粉面。
  迎春看在眼里,猛然想起前不久唐府设宴时,陈氏身边便坐着一位她不曾见过的妇人,二人执手畅谈却时不时含笑去望唐玥。彼时唐珏还笑话唐玥要大喜。原来玥姐姐已说好了人家。迎春心道。
  “全因此次大选来的突然,好些人家都没有准备。故而,也有些人家借着这百花宴的契机,彼此相看。若能达成默契,彼此之间在报名时也好有些成算。”唐玥说着,以目示意迎春回望园中热闹处。
  迎春存心观察,扫视一圈,这才发现,之前她以为四散分布的人群哪里便是随机任意的?说是各家夫人围拢饮宴,可是转着转着,便是三三两两的夫人拉着别人家闺女不知在聊些什么。
  就连姑妈贾敏身边都围着几个眼生的妇人,眼光动不动便沾在黛玉身上。
  两相对照,宝钗和探春身边顿时冷清多了。起先,二人跟湘云坐在一处,因这公主与水盈都在场,周围热闹非凡。此刻,湘云被史家二位太太叫走,公主等人也散去他处玩闹。
  王夫人、宝钗并探春三人处一下子空阔起来。偶尔,有些夫人走来,略一寒暄,便含笑退去。
  迎春细细打量,发现探春神色已颇恹恹,宝钗倒还沉得住。
  果然,夫人们是在彼此相看吗?
  “还有,”唐珏像是怕迎春不够吃惊似的,紧赶着说道:“我们听说北静王世子水溶大胆抗婚拒娶孟侍郎千金被北静王禁了足。”
  “什么?这又是何时的事?”迎春瞠目结舌,怎么最近发生了这般多的事,她却都不知情。
  唐珏一推唐玥胳膊道:“看吧姐姐,我就说迎姊姊最近迷迷糊糊的,整日深思不属。上回我告诉她,你许了人家她半晌都没反应,我便知道这丫头不定是被什么蒙了心。你看,水溶抗婚的事情满京城的人都传遍了,她却跟头回听说似的。你快从实招来,你最近究竟都在忙什么事情?”
  唐珏一串话如骤风急雨,迎春却全顾不上理会,反抓住唐珏手腕追问道:“既闹得这般大,怎么太妃娘娘还有心情办这劳什子百花宴?而且怎么水盈屡次过府,也没和我提过一句半句呢?”
  唐玥实在不忍心再看迎春抓瞎,忙忙插口道:“这我们便不清楚了。许是世子爷不散水盈告诉你?但是,要说太妃和王妃娘娘就此便绝了给世子爷相看的心思,在场的人恐怕都不相信。就说此刻水盈身边和太妃娘娘身周或站或坐围绕着的那些人,打着做世子妃心思的可不少。”
  末了,唐玥补充说道:“这些话本轮不到我们姊妹来说。只是母亲见你懵懂无知情状……”
  唐玥话未说完,迎春已依偎到她身上,柔声道:“我知道你们对我好。”
  三人还待说些什么,唐氏双姝的表妹陈家姑娘带人寻来,几人围在一处说话,于是,便把前话停住。不一会儿,水盈也跑了来,边跑边嚷嚷着要带迎春去偏院看花儿。
  迎春有心推辞,哪知水盈不由分说,连拖带拽将迎春拉走。身后,唐氏双姝对视一眼,各自低头,未发一言。
  这边厢,水盈拉着迎春一路疾行。约莫盏茶时分,三三两两走动游玩的人群已无踪迹,迎春不觉间便转到了一处无人小院门前。
  水盈上前一步,轻叩门扉。小门立时打开。水盈探头进去和里面的人小声说了几句话,回身招呼迎春道:“姐姐,快随我进院,我有话对你说。”
  迎春却停下脚步,径问水盈道:“盈儿妹妹,这是作何?你我姐妹还有什么话不能在院外说的?”
  水盈才知迎春误会了,把门推开些,指着门里的人歪头对迎春说道:“是他有话要单独说给你听。你听不听呢?”
  迎春抬头看去,并看不见门内之人,往旁侧走了几步,才发现门里站着的人竟是水溶。
  两月未见,水溶胳膊和右膝已然全无受伤痕迹,只是人儿却清瘦许多,长衫穿在身上,竟有兜风之感。迎春不由眉头轻蹙。
  水溶见了迎春,俊脸上突露窘迫神态,挺拔的身形隐在门后,一脚迈前一脚拖后,乍看去,也不知他是欲出门还是欲迎客。
  二人便这般僵住了。
  水盈还是小儿心性,见两人都不说话,便不耐烦起来,推了迎春上前,入院,她自己反身关门,悠哉哉晃到门边奇石旁数花瓣去了。
  门内。
  迎春到底进了院,却不知为何立马寻了院子正中那株花树下站定。和水溶之间,瞬间便隔了半个院子的距离。
  要说,她二人没少独处过,对弈之时,更是近在咫尺,长坐终日多之。可是,今日,迎春先是听唐玥说起水溶抗婚,再遇水盈鬼祟举动,此刻面对水溶,心底竟生出了瓜田李下需避嫌疑的疏离感。
  水溶也不知有无注意到迎春举动,只是呆站着,低着头,双手垂于身侧。
  迎春顺着水溶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水溶垂下的双手紧紧攥着长衫下摆。本来平整如镜的衣裳皱如乱麻,恍若无波池面被投入巨石,涟漪荡开老远,层层叠叠,久久不散。
  “你近日可好?”
  “你近日可好?”
  二人沉默良久,甫一开口却是异口同声。
  迎春眼望水溶,停了一停,见他抬眼望来,点头示意她一切都好。
  水溶便笑了。
  笑容染着日光,散在秋风里,迎春的心突然有些疼。
  “我也还好。”水溶轻声道,“只是,被父亲禁了足,许久不曾去看你。”
  禁足。迎春在心底揣摩这两个字的含义,一时忘记答话。
  “迎儿,不问问我为何被禁足吗?”水溶等着,却久久不见迎春答言,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相询。
  “谁没有个顽皮时候。想来如今你已解禁,便万事大吉呀!”迎春顾左右而言他。
  水溶万没料到迎春会这般答复,本来苦心积虑准备好应对的话语,一时全被堵了回去,再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水溶正着急,忽然发现迎春竟远远站在树下,这才想起他应该走近些再说话。水溶迈步走向迎春,迎春却一下子慌了手脚。
  眼看着水溶快走至身前,迎春一退步就想往树后绕去。哪知那花树颇有些年头,根茎盘结,一枝树根碗口粗细蜿蜒凸出地面,迎春背身退步,右脚恰好绊在树根上,立足不稳,仰面倒摔而下。
  水溶就在身前,哪能放任迎春摔倒,箭步冲上,一把拉住迎春,用力朝内一带,迎春便整个人撞入水溶怀里。
  “没事——”水溶询问的话还没说完,迎春已从他怀中弹出,噔噔噔噔,接连退开好几步,离他丈余远,方才站定。
  至此,水溶终于觉出异常,悬空的右手孤零零停在那里。
  “瞧我这么大人了连路都走不好,还得劳烦世子爷出手相助。世子爷千万替我保守秘密,可不能让水盈妹妹知道!”迎春也觉自己行为过于明显,恐水溶难堪,赶忙插科打诨道。
  哪知迎春不说话还好,话刚出口,水溶剑眉拧起,本来稍显迷茫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抹凌厉。
  “你为什么还叫我世子爷?”水溶沉声问道。
  迎春立刻知道水溶这是生气了,从来他只会为她称呼他世子爷生气,从小到大,如死穴,似逆鳞。
  何必呢?他到底是个孩子。□□毕竟没说出口,自己又何苦非要惹他不高兴。
  迎春心底想着,回望向水溶笑道:“只因你就是世子爷呀!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不叫也罢。”
  水溶神色稍缓,垂下眼眸,低声道:“永裕。说好了唤我永裕的。”
  果然孩子气呀!不过一个称呼,又能说明什么呢?
  “好。永裕。”迎春接道,“难得你的禁足已解,今日天光大好,何苦还委屈自己待在这逼仄的小院子里?哪怕这处园子你此刻不便闲逛,王府偌大的地界,还不能让你散散心?”
  迎春说着,抬腿就要往外走。
  水溶赶忙出声拦道:“迎儿妹妹莫急。我有话对你说。”
  迎春心底咯噔一下。
  “你,你,在你心里……”水溶字斟句酌,好半晌才憋出四个字,话虽未说全,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要说,水溶对她的情意,迎春原先当真不懂。可是时至今日,水溶抗婚在前,这般形状在后,一切昭然若揭,迎春再是糊涂,也已心知肚明。
  “在我心里,永裕和哥哥一般,待我极好。”迎春截口道。
  覆水难收。有些话,若未出口,大约便没那般伤心?
  想来聪慧如水溶者,当知她心意。
  迎春话虽出口,到底不敢抬头正视水溶。今生,她虽早非昔日二木头,但是她也不曾幻想过能得堂堂北静王亲睐。
  何况,她大水溶那般多,待他,不过如兄弟般。她从来当他是孩子。原来,他竟已长大,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良久,水溶都寂然无语。
  院子里的风好似都停了。
  迎春有些喘不过气,低头又向门口挪了几步,忍不住开口打破沉寂道:“怎么有些闷呢?永裕我们出去说话吧?”
  迎春边说边往院门行去,一步两步三步,马上,迎春的手指便要触到门闩,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水溶奔至迎春身后,一把抓住她落在门闩上的手腕。
  忽远忽近,水溶的声音逼成一线,轻颤着传入迎春耳中,“我若是不愿做你哥哥呢?”
  “我若是只想做你的夫君呢?”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水溶轻轻淡淡、颤颤巍巍的话语,一句一句,如重锤一下一下砸到迎春心尖尖上。
  幼稚也罢,负气也罢,真心若斯,怎堪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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