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叹了一口气,问蓉道:“你再在这后院耐些日子,等有机会,我再试着安排你,进家主的阁苑里。”
“你别怪娘,娘就生了你和心儿两个,怎会不疼你呢?但你也知道的,你的身份和心儿不同,所以……”
柔和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无奈,尽管锦瑜未少听闻这番话,却仍忍不住心头发酸,眼泪一刹坠下来,“我明白。”
轻拍了拍她的手,问蓉露出微笑,“好了,我也要和你妹妹去拜见老夫人了,红枫苑也一堆事等着你,你快去忙吧。”
锦瑜点头。
撂开了她的手,问蓉不再说什么,转身缓步离去了。
从始至终,那个被她唤作妹妹的锦心未发一言。轻瞥了她一眼,女孩娇柔的眼波似漾了一丝不屑,随着问蓉一同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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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入了夜,月明星稀。清渺的月光柔和明亮,在寂静的小院中挥洒了淡淡甜霜。
红枫苑的大屋内,一个丫头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方一回屋,便鬼头鬼脑地闭紧了门。她吵吵着要水。最邻近的女孩匆忙地斟了一杯,看着她饮牛般咕咚咕咚地啜下去。
一旁正在叠衣的小丫头笑了一声,斥道:“阿圆,你火烧屁股啦?这么匆忙。”
“你知道什么!”被换做阿圆的女孩儿回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朝房外探了探,确认隔墙无耳,才神秘兮兮地放轻了声音,低语道:“我跟你们说,我听到了一个大消息!”
“什么什么?”
十几个女孩顿时一股脑的围上来,好奇地盯着她。
阿圆是个十一岁的半大姑娘,人如其名,白皙的面颊圆圆的,两个大眼睛也如丸大的葡萄般乌溜溜的圆。她是来自南境小泠村的女孩,据说是村子发疫死了爹娘,卖身葬亲,被公府的嬷嬷用五两银子买了回来。但她天生属乐天派,即便入府为奴也成日喜滋滋的。这几日这些新来的丫头被后院那些三等婢女欺压做活,无不抱怨。唯有她做便做了,偏还同那些婢子打的火热,更是探听了一些府内的新闻趣事回来同众女叙说。
女孩子们都私下称她为“小唢呐”,故每当她说听到了新闻,丫头们总爱凑上去聆听,是为每日的辛劳中唯一的乐趣。
十几个女孩儿围着阿圆,小小地凑成了一个圆圈。阿圆数了数人,问道:“人都齐了吗?”
“没。”其中一个女孩子答:“临霜和秋杏不在,方才锦瑜姐姐说她们的衣服洗得不好,被叫去教训了。”
阿圆的脸上透出一抹忧色,片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等下再同她们私说吧。”晶亮的目光一一巡过众女,她低声道:“我听说,下一周啊,我们就要分院了!”
“啊?!”
她话音一落,一屋的女孩子似是炸开了锅。有些惊喜,有些惊讶。阿圆“嘘”了一声,将议声勉强压下来,皱眉,“你们小点声!我也是偷听到的!”
“唢呐!你这消息准不准啊!当初红玉姑姑说三个半月,不是还有半个月吗?”人群里一个女孩子推搡了她一把。这些女孩子虽同一时入府,但经过三个月的教导,互相已然拉开了差距。突然考核,不乏平日一些投机取巧的丫头觉得慌愕。
阿圆道:“应该没差!我是听兰秋姐姐说的。据说,就是为了突然检查,考验我们的真实实力!”
她这般一说,其中几个女孩子更是慌了。兰秋是红玉姑姑身边的人,她既开了口,想来更是没有差错。
倒有几个平日便较为优秀的丫头不慌不忙,纷纷窃窃谈议起后院外的五个院落。其中一女凑近了阿圆,笑着问:“阿圆,你想去哪个院啊?”
“我啊……”阿圆仿佛真的偏头想了一想,明亮的眼眸转了转,平透着丝狡黠,“哪个院都无所谓。最好啊,是个少爷、小姐的苑阁里!”
周围顿时爆开一阵娇娇嫩嫩的笑声,一个女孩儿立即顺着话戏谑,“然后,再做个姨娘什么的,对不对?”
四周的笑声登时更欢了。阿圆羞恼地拗了把她的腰,呵斥,“去你的!”
一片欢声中,有人红着脸问道:“阿圆……那,国公府都有几个少爷呀?”
问声一起,四周的笑顿时噤了,一刹同时望过来。
“你们不知道?”迎着四周更加新奇的视线,阿圆微微一诧,盘起腿开始做讲解。
国公府自定国公沈成清逝后,爵位自由唯余的一子沈竹胤承袭,沈竹胤娶云南王之女云氏为妻,诞三子一女。大房长子沈震域武艺超群,娶乐安长公主为妻。乐安长公主虽为沈震域嫡妻,但据闻那沈震域在乐安长公主之前本还有一位妻子,乃现兵部尚书之妹林氏,只是后来先帝为拢怀远将军沈震域,即下旨以平妻之位令乐安长公主嫁之。只是那林氏福薄命浅,乐安长公主方嫁入府中一年,便怏怏病逝,撒手人寰。
若说起这乐安长公主,也是一位故事颇多的传奇。
她与当今梁帝本为先帝的侧妃淑妃所出。先帝的正妻郝皇后,母家乃当今大梁国相郝兴宏之妹,一生只诞有福佑太子一子。奈何郝后与福佑太子命运浅薄,自承安二年感染天花而逝。先帝膝下子薄,又心系郝后,而后复一年便驾崩而逝。并立淑妃之子即位,也便是当今梁帝。
先帝女多子少,那乐安公主此前本是一位并不得宠的庶公主,便连封号也无。自梁帝登基后,竟就成了正经的嫡长公主。乐安长公主与梁帝自小姊妹情深,自梁帝登基后自然身位倍增,不仅赠封为嫡长公主,又赐予“乐安”一号。长公主嫁于定国公府,不过后一年,梁帝又纳予国公府夫人云氏的幺女沈君瑶为妃,又自不久后诞下现太子萧珏,便就此使得定国公府风光无限,门楣光耀。
云氏的二子沈震林承袭祖上,亦自小同大哥沈震域习武,夫人李氏也乃世家大族出身。可惜十年前梁国与西境戎族发生战乱,沈震林战死沙场。三房沈震杰自小体弱,不谙武艺,已年近三十并未妻娶。然梁帝圣誉,便将京州一带兵器所交其打理,而今承担兵部的武备一职。
而今宁国公沈竹胤年逾花甲之年,自两年前便已辞官避世,府内一应事务皆由老夫人云氏与大房夫人乐安长公主打理。国公府至云氏的孙辈,长孙沈长欢与长孙女沈吟娆为沈震域原妻林氏所生,乃一对龙凤之胎,年岁不大便已随父习得一身武技,而今终年同沈震域一齐在北地,甚少回府。次孙沈长歆、次孙女沈吟娇为二房嫡夫人李氏所生。自沈吟娇所诞不久,二房沈震林便殉节身亡,许是逝子之痛过重,此后云氏便下令沈家后代弃武从文,不得从军。
三孙沈长歌乃乐安长公主所诞,至今年方满束冠之年,虽年纪不大,但其才子之名已名贯京州。长孙沈长欢虽亦是沈震域妻室所生,然林氏的身份到底不如皇家。坊间甚至私传,怀远少将军沈长欢虽为长孙,但这公府嫡孙之位,当为三少爷沈长歌所有。
四孙沈长昱为二房沈震林的妾室俞氏所诞,沈震林逝后,俞氏与庶子沈长昱自二房主母李氏的威严下,不免颇受打压。老夫人看在眼里,便自小将沈长昱同自己膝下教养,时日一久,倒同年岁相仿的沈长歌走得较近。而几年前,在沈震域的指令下,自北境边关突送回一个小男娃,据说乃沈震域自北地所纳的一位小妾所生。其母在生产时难产而亡,幼子无人照料,只可送回府内托老夫人照料。老夫人老来得孙,更将这幺孙视为心肝一般,取名,沈长星。
而今除却行末的五少爷尚处幼年,公府之中其他的少爷小姐几乎已年过十五,仅四少爷沈长昱与二小姐沈吟娇还未及,要到来年方至。而据阿圆所知,此次分院,老夫人的中院中、西院二少爷沈长歆、东院三少爷沈长歌的房中都急缺小厮婢女,也纷纷盼看着此次新来丫头小厮门的分院。
四下的小丫头们听得出神。有人听罢,顿时乐了,“阿圆,你还说要去哪个少爷苑阁里,干脆就说,要去二少爷,或是三少爷苑阁里不就得了?”
第7章 分院
“对啊!”
“就是啊!最好是三少爷,毕竟,嫡孙呐!”
旁边几个女孩也立刻笑了出来,嘻嘻哈哈好不热闹。阿圆闻言却没有笑,双眸一瞪蹙起眉,“我和你们说!你们玩笑归玩笑,去三少爷房中这话,出了这个门,可绝对不能随便说啊!”
她说得十分郑重,倒令这些小丫头们觉的齐了,一个个又好奇起来,“这是为何?”
阿圆抓了抓头发,似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犹疑了一会儿,咳了一声,召唤着女孩子们贴在一起,叽叽咕咕低语了一番。
女孩子们闻声大惊,“啊?!”
“真的——?”
阿圆立即又“嘘”了一声,朝窗外一顾,才道:“你们知道就行了啊!千万别说出去,知道吗?”
众人立即默声点头,面面相觑,纷纷捂住了嘴。
人群里一个身披荧色衣衫的女孩儿望了望众人,眸光一敛,忽嗤了一声,道:“你们想的倒美!以为少爷的阁院可是那么好入的?再说,即便入了也不过是个粗使,有什么可盼的。”
她言罢,又轻睨了一眼阿圆,嗤笑道:“而且啊,就你这个小唢呐,还想入少爷小姐的阁院?我可听闻,家主的阁院唯有品貌相宜的丫头可入,你觉得,就你的面貌,可够格?”
她话语说的虽平,然而听上去却嘲意满满。其中有人听不过去,蹙起眉,“湘月,你这话可是过了吧?明明都是姐妹间的玩笑!你……”
一旁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对她摇了摇头。
这批女孩子们多数都是由贫家困户中卖来公府的,可湘月却不同。无论是家世,还是身位。
湘月本姓黄,乃是南地一处商贾大家的子女,因家世落没,不得已才将女儿送入公府为婢。据说那黄家拐着弯算,也可算得上公府老夫人的偏门亲戚。那黄家将女儿送入府,打的算盘也是想让湘月同哪一房的少爷系上些瓜葛,也好光明正大同公府沾亲,便带着黄家重复门庭。听闻她此番入府,所带的打点姑姑嬷嬷的金玉银钱便占了半大的箱子。便连那最凶的教习嬷嬷对,她仍是恭维相迎,做得再错,却是连半个指甲都不敢碰的。
所谓“虎死余威在”,即便黄家落没至此,湘月而今沦落至和这些落魄民女同寝同居,可她做惯了大小姐,其实内心里是看不起这些贫农丫头的。这些女孩子虽年幼,然交往得久了,也看得出她与自己格格不入,不巴结,也不招惹,倒也过得相安无事。但乍然听讽,也确实令人有些微尴尬。
阿圆到底年纪尚小,平日与人来往,也素来是纯朴管的了,何曾受过这种讽谑?她的圆脸略略涨红了,忍了又忍,腾然站起来,怒道:
“黄湘月!你牛什么?,我是长得不好看,你又好看到哪里去了?若说我们这二十人里最好看的,要数临霜和秋杏!我是进不去少爷的阁院,那也轮不到你!”
湘月的眉眼也登时厉了,刹那立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不到,也不会拿眼睛看吗?”阿圆冷冷回斥,视线环顾四周,“你们说,我们屋里最漂亮的,是不是秋杏和临霜!”
四周的女孩子们目目相觑,隔了少顷,有人同样站起来,小声道:“对……是临霜!”
阿圆素来乐于交际,而今有了第一个,立即便有其他人纷纷跟随,七嘴八言道:“没错,秋杏和临霜比较漂亮!”
“对!”
“没错……”
……
“你们——”
湘月气的急了,一双眼冷冷相瞪,整张脸都透出气火来。有几个不愿惹事的丫头连连摆手,相劝:“大家不要吵了,都是姐妹,吵这个做什么……”
寝屋的门突然开了,却是临霜和秋杏相伴着步进来。方才一入,立即发觉了气氛似有些异常。
定了定,秋杏忽然笑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一个个脸红鼓着腮的。”
一旁的临霜同样乐了,“阿圆,湘月?你们怎么了?”
僵滞了片刻,阿圆得意地哼了声,大声道:“没事!不过是讲了玩笑,结果被一只苍蝇给卡了嗓!”
扭头望向秋杏与临霜,她又重新笑起来,“临霜秋杏,我和你们说啊……”边说边朝着一头的炕榻走去。
眼见着当事人已走了,其他女孩子也纷纷散去了。有两三个步上前,也低劝着湘月了事。定定地立在原地,湘月冷盯这屋那一头的三人,蓦地冷哼一声,甩发朝着另一头走去。
·
虽然这一夜的争执闹得徒有些不痛快,但好在继来的几天,这二人却也再未生枝节。唯一不同的,便是这批女孩子中的气氛变得略有了些许异样。二十个女孩子里似乎逐渐生成了三小股流派,一股自同临霜、秋杏与阿圆较为交好,另一股当以湘月马首是瞻。唯有那么三两人不愿生事,保持着中立,渐渐的,也便独成了一派。
不过这三队人再如何彼此看不过眼,现下也无了肇事的心思。因为未过多时,红玉的话验证了阿圆所说的消息。为了打算核查众女的真实实力,她打算提前一周进行考核。并且正逢新年初始,各院房中正值补缺之际。恰可凭着这次考核,来将她们各自分院,以对应各人所长,以司其职。
尽管女孩子们早有预料,但当红玉当众公布提前考核的那一刻,很多人的心绪依旧沉了一沉。
她们许多人平时光顾玩乐,日常培课不过得过且过。而今虽有阿圆的嘱咐,提前备过一周,但依旧拖落许多。而今白日也便罢了,入了夜又要替那些浣衣苑的婢女做活。有人拗着胆子提了一提,无疑非但不曾得到应允,偏又平受了一顿冷讽。即便气愤不过,但得知分院最终要经过红枫苑,觊觎锦瑜,众人却又无可奈何。
迫不得已,又有人想方设法,试图避过夜间巡逻的仆从,彻夜生烛温习。却又遭到较优异一些的女孩的反对。这一次闹得动静颇大,险着闹到了教习嬷嬷那里。实在无法,这些女孩只能躲到屋外,借着月光温课。临霜与阿圆秋杏几人见着不忍,便主动提出私下多授她们些许技巧,也好顺利通过考核。
直到考核前的几日,那些浣衣的婢女似是得了眼见,终没再令她们帮忙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