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白尚书年纪大了,实在经不起吓。”摄政王像是看够了戏,终于站出来道。
萧洌道:“皇叔说的是,白尚书毕竟这么大年纪了,朕真该心疼心疼三朝元老。”他嘴角一勾,“白尚书,你便告老还乡吧。”
白尚书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出言一谏却得了这样的结果,刚要开口,却听萧洌摆摆手道:“不必多说,朕意已决。”
他转身往里走,刚走出两步又回头道:“从此刻开始,白尚书,莫留恋了。”他语气倒是舒缓,然而眼神里的冷厉教人胆战心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叶清溪本以为自己可能会见证又一场血腥事件,或者她可能必须做点什么阻止这一切,可没想到最后竟然以这样的结局落幕了!
她悄然望向走在前方的萧洌,他的背影高大威严,与那皇座相得益彰。
大概,她在这次事件里也是萧洌安排好的一枚棋子,故意引白尚书出头,便是为了除去对方。而摄政王,亦是参与其中。再看太后的脸色……回想昨日萧洌避开太后带她回乾清宫一事,叶清溪明白,萧洌的夺权之路,已经慢慢拉开了帷幕。
第80章 需要做的事
叶清溪恍惚间想起了夏天时去御苑的马车上, 那个用着矛盾心情说出“那毕竟是我母后”的萧洌。没有人能永恒不变,萧洌也是,如今他是否已决心为了自主的权力, 亲手将他的母后赶下台去?
她不知道, 只是隐约替太后惋惜,明明手中尚有一副好牌,却被自己生生作成这样。萧洌对太后尚存的依恋,本该是太后最大的依仗。
太后因萧洌雷厉风行的行为而面色铁青,白尚书看向太后,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握了握拳头,满面怒气地离去。
萧洌高高在上地端坐, 仿佛刚才那个杀伐果断的不是他似的,只见他露出一丝亲切友好的微笑, 看向群臣:“诸位对朕的决定, 还有什么不满么?一并说出来,朕听听。”
这时候若再有人敢表示任何不满,便是纯粹的傻子了。
萧洌环视一圈,满意地笑道:“很好。那么就来谈谈江南数省的舞弊案吧。”
在叶清溪的印象中,从没有见过萧洌跟群臣商讨政事,她默默地站在一旁,见他神采飞扬, 颇有主见, 无需多想便能给出解决方案, 这些被惊吓到的官员不必说,从摄政王的反应来看,他是极满意的。
而太后呢?只是沉默着,即便萧洌偶尔问她怎么看,她也不过说一句“洌儿看着办便是”。
跟太后差不多,叶清溪也一直在走神,几乎没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等议事结束,萧洌请摄政王暂且留一留,太后似是刚被惊醒,看了眼摄政王,却并未起身。
萧洌并不在意太后的存在,指了指桌上的砚台示意叶清溪去磨墨。叶清溪正好站得累了,也不推脱,顶着太后灼热的视线走过去,从蟾蜍砚滴里倒出少量清水,慢慢研墨。
萧洌不知是空得很还是故意找茬,盯着叶清溪的动作半天,似是不满地说:“太淡了。”过了会儿,他又道,“太浓了。”
叶清溪觉得萧洌可能是因为记恨而故意折腾她,心里一叹,正要去拿砚滴,却见萧洌突然走过来,站到她身后,一手绕过来圈住她拿砚滴的手,似是认真地教她:“让朕帮你。”
叶清溪整个人都被圈在了萧洌的怀中,前面有桌子前进不得,后头有他滚烫的身躯更是无法后退。
摄政王轻咳一声后转开了视线,似是专注地欣赏着不远处的落地大花瓶。太后一双眼死死地落在二人身上,那目光宛若实质,在叶清溪以为她会发怒前,她却蓦地转开了视线。
太后的隐忍比当场发火还让叶清溪心惊,只是她毕竟说过会放任萧洌气太后的话,这时候自然不好躲开,只尽量贴近桌子,又将目光专注落在砚台上,仿佛对萧洌的举动毫无察觉。
“慢一点……对,就这样。”萧洌到底没太过分,随意地握着叶清溪的手磨上几圈,便松开了她。
“洌儿,你可是打算收了清溪?”太后终究问了出来。
萧洌望向太后笑道:“母后莫不是忘了,清溪并未答应。”
太后惊疑不定:“那你……方才……”
“母后,方才怎么了?”萧洌故作困惑,“孩儿不过是教教她该怎么磨墨罢了。”
太后皱紧眉头。
萧洌看向了摄政王:“皇叔,你先回去歇着吧。”
摄政王起身应是,叶清溪立即跟着他走了出去。
萧洌见太后略有些诧异的目光,嘴角一勾,又低下头去。
第二日,叶清溪照旧随着摄政王入宫,不知是不是明白这种封锁命令没用,没人再阻止叶清溪入宫。
萧洌今日亦是精神奕奕的模样,只不过议事进行到一半,他突然打断了正在说话的臣子,吓得那人一个哆嗦。
“清溪,你过来。”萧洌示意叶清溪走到自己身后,懒洋洋地说,“朕头疼,给朕按按。”
叶清溪只得顶着众多的目光,默默走到萧洌身上,柔软的指尖轻轻按在他的头皮上,一点点轻轻按压过去。
萧洌闭眼露出一脸享受的模样,好一会儿才睁眼示意那臣子继续。那人差点忘记自己先前在说什么,好不容易想起来,赶紧飞快地说完。
萧洌听着报告,听着讨论,偶尔插上一两句,有时候是发表意见,有时候不过是让叶清溪再往边上按一下,实在是惬意得很。
第三日,萧洌说肩膀酸,叶清溪便只能拿出力气替他捏肩,他倒是舒服了,她手酸得很。
第四日,萧洌说热——外头冷风呼啸,里头烧着火盆的情况下说要叶清溪替他扇风。叶清溪能做什么?不过就是稍微用力了那么一点,争取吹坏他的发型而已。
第五日,在萧洌来之前,太后抢了个时间差,先一步找到了叶清溪。
“清溪,你究竟想做什么?”太后这几日似乎没怎么休息好,眼底下的青黑愈发明显,连粉都遮掩不住。
叶清溪低着头轻声道:“我只是想让他好起来。”
“你这是想气死我!”太后怒斥道。
叶清溪稍稍缩了缩肩膀,随即又找回了勇气,她声音虽轻却坚定:“我没想怎么您,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的。”她抬眼望过来,“娘娘,您也看到了,皇上真正行使他权力时是怎样的一个帝王,您真的认为他将来会耽于情爱,为了某个女人做出不理智的举动么?您之前认为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我们能一起帮他,那么……”
“住嘴!”太后蓦地打断了叶清溪。
她深吸了口气,收起那些许的外泄情绪,几乎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清溪道:“清溪,你若铁了心与我作对,也别怪我无情了。”
害怕太后可能有的手段吗?
叶清溪想,她无疑是害怕的,然而这一次,她绝不会退缩。
“我不是与您作对,只是希望皇上能好起来。”叶清溪强笑了下。
太后拂袖而去。
后来萧洌和摄政王来时,叶清溪依然在想太后会怎么做。挑拨她和萧洌的关系吗?太后掌握的唯一把柄,过去早用过了。直接动手么?其一,她有摄政王护着,太后得手的可能性比较小,其次,她一旦出事,萧洌当然知道是太后做的,太后真的会一点都不在乎可能和自己儿子彻底决裂吗?这种直接动手的可能性,应当是很小的。
这次太后并没有再现身。叶清溪觉得,既然太后不在,萧洌总能放过她了吧?答案是不,他让她添茶,一会儿说茶水冷了,一会儿说水烫了,也不发火,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跑来跑去换水,似乎能从中得出多少兴味似的。
叶清溪没太在意,这点小阵仗而已,她什么没见过啊?她本来预想的,可比如今的这些小刁难厉害多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后不在,萧洌兴致很高,留下摄政王说了好一会儿话不算,还要留他吃饭。
叶清溪本来打算自觉点伺候着,结果饭菜上来,萧洌顺手就拉了她一下,让她在凳子上坐稳。
随后他一字未说,继续跟摄政王谈天说地,摄政王连眼神也没瞥过来一下,二人高谈阔论,好不畅快。
叶清溪自然没有非要伺候人的想法,她过去在皇宫里虽然身份尴尬,但还从没有习惯如何伺候人,见萧洌不提,她也乐得轻松,耳边听着二人谈话,嘴上一刻不停,很快就快吃饱了。然后她放慢了进食速度。
萧洌和摄政王吃得不多,倒是喝了几杯,饭后萧洌很客气:“皇叔怕是有些醉了,先歇会儿,晚些时候再回去吧。”
摄政王问弦歌知雅意,笑道:“是有些晕了。”
摄政王被安排去附近的偏殿休息,萧洌又不让其他人伺候,便只剩了叶清溪和他二人。
他写了会儿字,突然将笔往桌上一丢,漆黑的墨迹在宣纸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啪叽一声落了地。
叶清溪被萧洌弄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不明白他好好的怎么又发起了火。
在叶清溪看过去时,萧洌也正盯着她,她心头一跳,露出浅笑:“表哥,怎么了?”
萧洌道:“你什么都没做。”
叶清溪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说让他给她时间,让她证明她的真心,他是在质问她怎么还不行动。然而,她任由他差遣却一点怨言都没有,难道不是小小的一步么?
这话也就心里想想而已,叶清溪自然不好那么说。
她作势想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我若太过急功近利,表哥必定不会相信,细水长流,情义自现。或者说,表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定竭尽全力。”
不知萧洌是不是就等着叶清溪的这句话,在她说完后,他弯起唇角:“朕恰好有一事,要清溪去做。”
叶清溪心头一跳,突然就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第81章 不帮
叶清溪怕萧洌提出一些她不好完成的事,抢在他之前说道:“之前说好的, 与太后有关的事不做。”
“与母后无关。”萧洌道。
得了萧洌的回答, 叶清溪却没一点安心的感觉, 可嘴上只得应下:“表哥但请吩咐。”
萧洌笑了笑,那笑容里似藏着什么, 他缓缓道来:“过不了多久, 母后便会选秀女入宫。”
叶清溪微怔,之前萧洌似乎确实说过这么一回事, 当时她认为他说来是为了气她,也没有多想。如今听他再提, 小小的感伤划过无痕,只是专注去猜测他再提此事的原因。
莫非,他要她做的事,是帮他选一个最合适他的秀女为皇后?
若果真如此,还真是……不如插她一刀来得干脆。她完全可以接受他跟别人在一起,想开点就好, 但让她帮他挑人,就太残忍了些。
萧洌并不需要叶清溪的回答, 微笑着说道:“无论你用什么法子,朕要你将她们全部赶出宫去。”
提着的心瞬间放下, 叶清溪惊讶地看向萧洌, 脱口道:“可是表哥……这只需要你一句话。”
若萧洌不肯要人, 太后那边还能硬往他床上塞人不成?
萧洌眼里光芒闪动, 恶劣的笑意溢出唇角:“那又如何?朕偏要你去做。”
这算是……试炼?
在叶清溪稍稍犹豫之时, 萧洌讽笑道:“不是说要证明你的真心?若连此事都做不好,不如此刻便走吧。”
叶清溪当然不愿离开。
她点头道:“好,既然这是表哥的愿望,我定会竭力去做。”
她的不好预感果然没错,这种事……即便荒谬,她也不得不去做。而且,在她看来,重要的并不是结果,而是过程。那结果对萧洌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更看重的,是她为他去做这件事。又或者,他根本不看重,不过是想看她为难。
反正无论怎样,她也没得选,不如好好去做。好在还有些时间,足够她调适心情。
“笔。”萧洌看了眼被自己丢到地上的毛笔,轻哼了一声。
叶清溪只得走过去捡起笔来,在一旁的清水罐里仔细地洗了洗,拿毛巾擦干后还给萧洌。
萧洌接过笔,继续写他的字,片刻后道:“你想好怎么做了么?”
“到时随机应变。”叶清溪道,“不过如何接近秀女,或许还需要表哥的帮忙。”她如今可是摄政王的侍女,怎么可能接近那些秀女呢?
萧洌手上一顿,一口回绝:“朕不会帮你的,你自己去想办法。”
叶清溪:“……好。”
桥到船头自然直,说不定到时候她就有办法了呢?
萧洌瞥她一眼,又突然把笔往前一甩,同样的毛笔划过相似的轨迹,就落在之前地面上黑色墨迹的后方不远处。
……怎么又生气了?!
叶清溪不明所以地看向萧洌,却见他阴着脸,直勾勾地看着她,质问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叶清溪:“……”她现在是没办法,但谁知道呢?而且他究竟想干什么?说不帮她的是他,因怀疑她能力而质问她的人也是他!这不是有病么!……唉,他确实病得不轻,她还怎么办?忍着呗。
“……我总能想到办法的。”叶清溪硬着头皮道。
“什么办法?”萧洌追问,语气仿佛是在追问她的奸夫是谁。
饶是叶清溪已跟萧洌相处了那么多时日,也不太能准确猜到他此时的想法,只能弱弱地回了一句:“……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就敢应承下来,清溪,你可是觉得,即便你做不到,朕也不会对你如何?”萧洌冷笑。
叶清溪忙道:“不是,我知道表哥言出必行,若做不好,你便会让我走,我怎么可能不尽心尽力呢?”
“怎么可能?这几日,你怕是早后悔了吧?”萧洌紧盯着叶清溪,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的轻微神情变化,“是不是想着,刚好借着这事离开朕,而这又是朕自己说的,说起来你只是能力不足,而不是因后悔而想着自己离开,便觉不会再度惹怒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