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溪相当佩服萧洌的联想能力,立即道:“表哥,我绝没有这个意思……若表哥怀疑,不如就这样,即便我做不好,也不能离开。”
萧洌嗤笑:“那岂不是由得你消极怠工?”
叶清溪顿了顿,有了那么点觉悟,小心翼翼地说:“那表哥的意思是……”
“朕还以为,清溪最懂朕。”萧洌道。
叶清溪汗都快出来了,这是要她自己猜该怎么做才对啊!可这样,她必须准备猜出萧洌此刻的态度想法,然而她自觉做不到万无一失……
叶清溪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萧洌不同意她消极怠工,她必须真的做到将所有秀女都赶跑,然而这事对目前的她来说实在是困难,她大概率会失败,难道她得去向摄政王寻求帮助?毕竟萧洌明确说了不肯帮她……等等,他这第二次生气,似乎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叶清溪觉得自己隐约猜到了什么,她试探着说道:“表哥,我是不是可以请旁人帮我?”
萧洌瞥她一眼:“你想让谁帮你?”
叶清溪顿觉自己猜对了,“摄政王”三字自然不可能说出口来,她怯怯地望向萧洌,低声道:“表哥,此事没有你帮我,我实在做不到……你帮帮我吧。”
萧洌移开了视线,望向前方,显得很冷酷似的:“朕说了,朕不会帮你。”
叶清溪心里微松,知道自己又猜对了,小小地走近了一步,继续请求:“表哥,就这一次,好不好?”
对于萧洌的心态,她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嘴上说着绝不肯帮她,可她没什么情绪地应下时他又不高兴了,非要她求他不可,真是……无话可说。
萧洌视线往地上瞥去:“笔。”
叶清溪又一次将笔捡回来,清洗擦干过后送到萧洌手边。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是条狗,将主人丢出去的飞盘叼回来。
而在叼回来飞盘后,接着便该是奖励了吧?
萧洌拿起笔继续写字,写了一会儿突然道:“到时朕便帮你混进去,其后你自己来,别想着再靠朕。”
果然,“奖励”来了。
“多谢表哥。”叶清溪故作欢喜地道了谢。其实仔细想想,他这种模样,还真让人生不起气来,反倒有种莫名的可爱。
她大概是病了。
晚些时候,摄政王“酒醒”了,便领着叶清溪离宫。
叶清溪想想还是有点担心太后的手段,便对摄政王说了太后的宣战。
摄政王笑道:“不必担心,本王可不会让太后在本王的眼皮底下伤了你。”
叶清溪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倒是不太在意,她担心的是别的。
“我刚到京城时,有一户周姓人家曾有恩于我,太后也是知道的。如今我换了个地方住,我家里还有请的几个帮工。我怕太后会利用他们来逼我退却。”叶清溪不无担忧地说。
摄政王沉吟道:“本王会派人盯着的。”
“但就怕太后来明的,京兆尹似乎是太后的人。”叶清溪道,她本不愿多说太后那边的事,但事关无辜人士,她不得不牵扯出京兆尹了。民斗不过官,只要随便罗织个罪名,周大娘他们还能如何?或者,就让衙役隔三差五去骚扰,周大娘他们如何做得下去生意?
反而是薛大叔一家她的担心少一些,他们已经搬离了太后给她预备的房子,太后根本不知道薛大叔一家的存在。而薛齐,深居简出,她并不太担心摄政王或者太后的人发现什么端倪。
“哦?是么。”摄政王笑了笑,“正好,不怕他做什么,就怕他什么都不做。”
叶清溪望了望摄政王那带着深意的笑,忙收回了视线。萧洌和摄政王不愧是亲叔侄,弄掉太后的人毫不留情。
若太后来暗的,有摄政王的人阻止,若太后来明的,真的示意京兆尹做什么,那么京兆尹被撸下去,也是太后决策失误而自讨苦吃。若太后什么都不做,那什么都不会发生。
叶清溪深吸了口气,说服了自己。
“还有……我住的附近有家苏家医馆,主人儿子叫苏和,有位叫卫桑的大夫也同在那儿行医,我怕太后也可能对他不利。”叶清溪补充道,反正跟她关系还可以的,都有被太后盯上的危险。
摄政王也不在乎多个看护对象,顺口便应了下来。
叶清溪这才放下心来,好在她在这时代很“宅”,这种时候朋友太多也是种痛苦啊。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太后并未缺席每日的议事,但她对于萧洌刻意表现出来的跟叶清溪的亲密显得无动于衷。
叶清溪当然不会认为太后是妥协了,她更相信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这几日她也时不时地问问摄政王,她的那些朋友们都如何了,而摄政王告诉她,他们全都安然无恙,太后没有任何动作。而正是这个让叶清溪心神不宁,太后又不是光放放狠话什么都不敢做的嘴炮,太后一定在做些什么,只是暂时没人知道。
这一日,就在叶清溪的担忧渐渐堆积到顶峰时,太后终于出招了。
——有人冒出来,说自己是叶清溪的亲生父母!
第82章 局
叶清溪没有这身体过去的记忆, 因此即便有人冒出来认领她, 她也不知真假。若是以前,她或许还会去辨认真伪, 但如今他们出现的时机太好, 若说不是太后的安排, 哪来那么巧合的事?而且在这样一个信息那么落后的时代,他们又凭什么找到她?她是跟太后啊皇上啊摄政王啊之类的人来往,可这种事也不过就是小范围内知道, 在普通人眼里,她什么都不是, 根本就没人知道她的存在,更不可能找到她。
知情人都知道认亲这事是太后的手笔,或许正因为如此,太后也没有避讳, 这日其余臣子相继离开文华殿后,她便领着那对夫妻来到了叶清溪跟前。
同在的,还有萧洌和摄政王。
那对夫妻大约三十来岁, 身穿麻布衣裳,模样普通, 面容饱经风霜, 跟这时代的大多数平民没什么两样,面相老实, 也看不出任何奸诈。
太后一脸慈祥地笑道:“清溪, 你的亲生父母寻到了, 还不快过来见他们。”
“草儿!可想死爹娘了!”那夫妻二人中脸黝黑的汉子激动地搓搓手,望着叶清溪真情实感地喊道。
那妇人模样木讷,见了叶清溪也只是欣喜地笑着,并没开口,像是想说些什么,却不知所措。
……草儿什么的。
叶清溪自然不可能顺太后的意与这对突然冒出来的夫妻抱头痛哭。太后知道她来时不记得这身体原先的事,完全可以随便找人来顶替,她过去的事还不是随便编造就行?她和太后互相知道对方是穿越的,但这事她们都不能往外捅,目前她不得不吃这个哑巴亏。
“他们不是我的爹娘。”叶清溪知道太后一定还有后着,但暂时不知详情的情况下,只得先将此事否认。
那大汉闻言愣住,他身边的妇人情不自禁地抹起了眼泪。
大汉叹了口气道:“闺女,爹娘不会怪你的,你跟咱们回去,过去的事咱就算了,啊?”
他推了推自己身边的妇人,示意她也说两句。
妇人一脸局促,大着胆子看向叶清溪:“草儿,跟、跟爹娘回去吧……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你看你都瘦了!”
叶清溪稍稍往后退了退,离萧洌更近了些,才能拥有稍许安全感。从这对夫妻的话里,她已经察觉到一个坑了,目前还在铺垫阶段,但迟早会爆发给她致命一击。想来他们手中一定会有她的户帖,但户帖这东西,太后当初就给了她一份,以太后的地位,要造假没有任何难度。说不定她手上那份,太后已经让人“注销”掉了,她如今已是个“黑户”也不一定。
“娘娘,不知他们是如何找上您的?民女并不认识他们。”叶清溪转向太后,不再跟那二人纠缠。
太后笑道:“也是巧了,翠微替哀家出宫办事,恰巧碰到这二人沿街找寻女儿,她一打听便知是你,回来说给哀家听,哀家想你孤苦伶仃也是不易,既然亲人寻来,便是一桩美事,便让他们入了宫。清溪,能见你亲人团聚,哀家亦是欣慰不已。”
“娘娘便没有想过,是认错人了不成?”叶清溪道,她倒想直接说,这是你找来的冒牌货,可众目睽睽之下,事情不是这么做的,那只会让她显得无理取闹,甚至是目无尊长,不尽孝道,自己尊享荣华富贵,却抛弃生她养她的爹娘。
“他们二人为人父母,怎会连自己的女儿都认错?倒是清溪你,哀家知你前尘尽忘,难以认出他们也是常理,但亲人间的感应恒在,你与他们多相处些时日,想必能回想起来。”太后笑道,模样便如个真正为小辈着想的长辈般慈和。
叶清溪还待再说上几句,她的手却被人拉住,她侧头望去,拉着她的人正是萧洌。萧洌早已看够了戏,走到叶清溪身边,将她往自己身后扯了扯,锋利如芒的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二人。
大汉与妇人知道面前之人是皇帝,慌得连忙跪下,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萧洌道:“真是有意思,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现身……既然清溪都说不认识你们了,还不快滚?莫非还要朕找人送你们出去?”
二人吓得瑟瑟发抖,太后却叹道:“洌儿,你虽贵为帝王,却也不该一意孤行,枉顾人伦亲情,这让天下人怎么想你这个皇帝?”
“朕不容骗子骗到皇宫里来!”萧洌看向太后,这话实在是意有所指。
太后面色难看了一瞬,下一刻面上堆起笑容:“洌儿,母后也是为清溪好,谁想要骨肉分离?她如今只是不记得了,若将来记起来,怎么会不悔恨今日的相逢不认?怎会不埋怨你如今的阻拦?若这期间有个好歹,只怕更是要抱憾终生了。”
“太后娘娘,这空口无凭的,谁知他们是什么来历?”摄政王看也没看那二人,只望着太后笑得意味深长,“不知太后怎么就如此深信他们的话?”
太后一如既往地不待见摄政王,此刻却不得不压下厌恶说道:“哀家信的不是他们的话,而是他们的拳拳真心。真心是骗不了人的。”
“原来太后并无证据可证明他们的话。”摄政王一针见血地说道。
太后轻声笑道:“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整个村子的人都能证明他们的话,那么多人证,又怎么能说没有证据呢?”她话锋一转,“更何况,他们不过是认回自己的女儿,何必作假?”
太后话音刚落,那大汉突然扯着妇人一道坐到了地上,像是痛心疾首般哭诉道:“草儿,爹娘当初也是为了你好啊!当初若不是你不慎被那胡三污了清白,爹娘又怎么会逼你嫁给他?若爹娘不点头,他会到处宣扬此事,那咱家的脸都往哪儿搁啊!可没想到你竟也不跟爹娘商量就逃了……唉,回来吧,草儿,爹娘陪你一块儿想想法子,定不会再委屈了你……”
二人双双抱着哭泣,其余听到他话的人都惊了一跳。
太后仿佛未料到竟会有这种事,吃惊地说道:“哀家竟不知清溪过去曾遭过这种罪!”
“他们胡说!”叶清溪一口否认。她当然不知道她穿来前原主有没有遭遇什么事,但这种时候,自然是不能认的,只要是太后想要达成的目标,她都必须阻挠!而且,若他们不说这个也就罢了,一说她就知道,那种他们真是原主父母的极小可能也没有了,哪有亲爹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毁女儿名声的话?还不就是故意的?始作俑者不用说正是太后,可太后偏还做出吃惊的模样来,真是比她还会演。
“草儿,爹娘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这样……爹娘真的后悔了,你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你娘茶不思饭不想,差点病倒……”大汉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闭嘴!”萧洌就像是憋了许久,终于走上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那大汉道,“你胆敢再污蔑清溪一句,朕立即便让你身首异处!”
那大汉登时吓得发抖,忙不迭地求饶:“皇上饶命啊!小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小民再怎么也不敢欺君啊!皇上饶过小民吧……小民,小民不敢再说了,真的不敢了!”
他一副惶恐的模样,仿佛是因萧洌的威胁才住了嘴,而并非因为他所言不实。
萧洌抿了抿唇,聪慧如他自然看得出眼前之人耍的小花样,他突然走到一旁,拔出侍卫腰侧的长刀,大步走回来,面色狰狞,凶相毕露。
太后蓦地挡到萧洌跟前,忙不迭地阻拦道:“洌儿,你冷静些!那可是清溪的爹娘!”
“母后,他们是怎么回事,你我都清楚。你若不让,别怪朕不顾念母子之情。”萧洌眼皮一抬,冷冷地看向太后。
太后心一沉,下意识看向叶清溪:“清溪,你还不快来劝阻洌儿?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他杀了你爹娘?”
如果真是叶清溪的爹娘,她当然不可能看着萧洌杀人,即便是两个普通人,她也不会坐视不理。但令人为难的是,这是两个冒充她爹娘还往她身上泼脏水的人,她若上前维护,岂不是相当于变相承认了他们的身份?
叶清溪犹豫了片刻,还是做不到看着萧洌乱杀人,她忙走上去拉住了萧洌的手,飞快地说道:“表哥,若杀了他们,旁人会怎么想?岂不是认为我这是在杀人灭口?到时候我便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洌正想挣开叶清溪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知道她说得对。
“来人啊,将……”萧洌改变了主意,准备将这二人好好关起来,仔细审上一审。
说时迟那时快,那大汉突然起身朝叶清溪跑来,萧洌面色一变,下意识移过刀来,那大汉便重重地撞了上来,那刀穿透他的前胸,从后背露了出来。
“当家的!”那略显懦弱的妇人一声惊呼,突然叫道,“草儿,你好狠的心啊!他毕竟是你爹!你爹死了,娘也不活了!”
此时萧洌已下意识松开了手,那大汉便不受力地跪在地上,妇人猛地扑到那大汉身上,扑哧一声,刀尖刺入了她的肚子,她趴在大汉身上,二人的血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