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之后——澹澹
时间:2018-07-31 08:16:00

  她究竟还是抵不过他,瘫软地败下阵来,娇柔地埋在他肩窝,化作了春水似任他狂风吹拂,波翻浪涌……
  良久,他抱着筋疲力尽的她回到床上,撩起她腮边粘了汗迹的发丝,在她潮红的小脸上亲了亲,她顺势揽住了他,二人相拥躺下。
  她呼吸未匀,带着略重的喘息道:“我今儿去燕归坊了……”
  “嗯,我知道。”他淡淡应。
  她微顿,随即恍然。对啊,他一直派人暗中跟着她,自己的一举一动他怎会不知。包括她在门外听了他和陆延真的谈话,九羽虽默认,但不可能帮她瞒着他。
  “你真的要去浙江?”她小手扣在他胸口,抬头问。
  二人对视,被妻子那双晶亮的星眸盯得说不出话来,他顽笑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长睫在他掌心眨动,痒痒的。
  她推开他手,又问了一次。
  “兵部上书了,但司礼监还没批红。”他笑容轻松道。
  她才不信他真的轻松,牵挂那么多,如何轻松。她又躺回他臂弯里,柔软微凉的小手在他腰间抚摸,偶然摸到胯骨上方的一处半指长的疤痕,她停住了,覆在那久久不肯离去。
  “这是怎么伤的?”她轻声问。
  他犹豫片刻,应道:“在天镇营救先帝时落下的,鞑靼的箭穿透铠甲擦肉而过,所幸没伤到骨头。”说着,他玩笑似的补道:“技术不佳啊,再偏半寸我可能此生都站不起来了……”
  她手突然僵住,随即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没留情。可掐了也不解恨,她伏在他袒露的胸前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浅浅的牙印。
  他突然笑了,捏住她小下巴晃了晃。“你还真够狠。”
  “我再狠也没你狠!”她撑着他跪坐,垂眸看着那排牙印,深吸了口气。
  “去吧!”
  他没听清,拉着她手问:“什么?”
  “我说如果一定要去,你便去吧,不必担心我……”她翻开他手掌,一根根手指挲着,指腹和鱼际的薄茧触感清晰,弃武这么多年都没淡,她知道他从来没放弃过。
  她抬眼看了看博古架最上方托座上的那把雁翎刀,完全想象得出震动山河的鼍鼓声中,与日月同高的旌旗下,虞墨戈横挎秋水的气势,英武凛然,眼若流星般炯炯威慑众生。
  他是天上麒麟,文墨根本困不住他……
  她还记得识他伊始,徐井松规劝他的话。当初她也想说,只是她没立场,如今她是最亲近的人,她更不该因为自己的私心拦着他。
  喜欢是不舍,但也是成全。
  没有什么比成全他更让她满足的了。只是,仍有点难掩的失落……
  不是有点,是很多,多得都快把她淹没了。她别扭极了,窘得扑在他胸口把自己藏了起来,任他如何叫她都不肯起来。
  从激情到释然,他完全明白她的心路历程。她在为他想……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虞墨戈心里好不过暖,可看她娇憨的模样又想笑,明明舍不得还非要委屈自己,就算她想成全他,也得问问对如今的他而言什么才是“成全”。
  他把她拉进怀里,捧着她小脸柔笑道:“我也舍不得啊……”
  ……
  京城秦府,秦晏之接待了前来恭贺小少爷高中解元的同僚友人后,阖家为秦翊庆贺。阖家,也不过是就秦晏之,荀瑛,和秦翊自己而已。
  荀瑛虽及不上容嫣用心,但对这个小叔也算过得去,面上和秦晏之离心离德,但该为小叔庆贺她也没半点敷衍。
  晚饭后,无话再对兄弟二人讲,荀瑛兀自回了正房,而秦晏之则去了书房。自打在寺庙遭遇容嫣夫妇后,荀瑛便把秦晏之的东西搬到了东厢房,二人从掩饰到光明正大地分居了。所以他时而宿在东厢,时而留在书房。
  秦翊没回后院,而是跟着兄长去了书房。秦晏之嘱咐了他日后的课业,便闻弟弟道了句:
  “兄长,我要提亲。”
  秦晏之愣住,盯了弟弟,忽而笑了,打趣道:“人生四喜,后两者便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不过人家那金榜可是状元郎啊。你这不过才中了解元便想着娶亲了?莫急,再等两年,兄长必定为你寻位良淑千金,说门好亲事。”
  “谢兄长操劳,眼下便有。”秦翊镇定道。
  秦晏之惊住,警觉问:“你可是中意哪家的小姐了?”
  “是。”秦翊爽朗而答。
  “谁家?”
  “山东知府吴凤庭长女,吴奚。”
  秦晏之蹙眉,不过片刻便恍然懂了。“英国公府的表小姐,虞大人表妹,对吧。”那姑娘他见过,在寺庙,容嫣身边。
  “是。”秦翊坦然,面不改色。
  秦晏之冷笑,哼道:“秦翊,你是不是故意的。”他瞪着弟弟,眼眸越发地寒了。“你明知道我和容嫣不可能了,这是要‘另辟蹊径’?”
  秦翊对视兄长,从容得超乎想象,他嘴唇轻碰:“是。”
  “秦翊!你就那么在乎容嫣?”秦晏之摔掉手里的笔,墨点甩出去,在秦翊霜白的直缀上溅了锋利的一笔,像条刀伤。
  秦翊低头看看,笑了,平静道:“比您想象中要在乎得多。”
  弟弟的一举一言让秦晏之惊恐,摇曳的灯光下,他脸色扭曲。“秦翊,你,你莫不是……你喜欢容嫣?”
  “喜欢。”
  “秦翊!”秦晏之简直崩溃了,压抑着吼道:“你怎么可以,那是你嫂嫂!”
  秦翊望着兄长,忽而笑了,语气无奈道:“兄长,您想多了吧。我喜欢她,因为她是我最亲的嫂嫂,而且她永远是我嫂嫂。”
  秦晏之哑口,目光窘然落在他衣衫的墨迹上,情绪渐渐平息,冷漠道:“这么说,你就是为了能够继续她做你嫂嫂,才要娶吴家小姐?”
  秦翊犹豫片刻。“算是吧。”
  “秦翊,你混啊!你当婚姻是闹着玩的吗?”
  “我没胡闹。”秦翊镇定解释,“我对吴家小姐有好感,许没那般深刻,但这不妨碍我娶她。情不深,但意真。我是真心实意要娶她为妻,而且不管现在还是日后,我都会加倍对她好,绝无二心。不论我们的结合是因为什么,她都是我妻子,我会做一个丈夫该做的,宠爱她,珍惜她,让她此生都不后悔嫁给我,这是我的责任。”
  秦晏之简直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脑袋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他无可奈何道:“夫妻之间便是责任吗?”
  “不是吗?”
  这一句反问再次让秦晏之无言以对。对啊,夫妻之间没有责任还叫夫妻吗?可不应该仅有责任啊。感情呢?
  “我知道兄长您顾虑什么。眼下我们是没有感情,可日后未可知啊。您这样想,即便我不娶她,日后您给我说了亲事,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那姑娘怕是连面都不用见,更是何谈感情?到不若我和吴奚,起码现在对彼此还有好感。而且感情是需要相处的,日久才会生情。”
  秦晏之摇头。“不行,我还是觉得你这是利用。你就能保证一定会对她生情?”
  “能。”秦翊站在角落里,灯光打在脸上,晦暗不明。他寒声道:“兄长,您要知道人和人之间不是只有爱慕这一种感情。我不能保证我会爱得刻骨铭心,但我说过了,我会做一个丈夫该做的,甘愿为她付出,绝不让受半点伤害,与她相守一生。”
  相守一生。秦晏之突然觉得好生讽刺。不管弟弟是有意无意,他是句句戳中自己的痛处。这话说的不是自己又是谁?
  和容嫣成亲五年,他是她的丈夫,却根本没有担起一个做丈夫的责任,他一直在逃避。若如秦翊所言,他对她有一丝疼惜,他们也不会走到这步。明明可以互相扶持厮守一生,如今却带着无尽的悔恨和愧疚。
  当时的自己为何就意识不到那是自己的妻子呢?
  秦晏之被弟弟的一番话带入苦闷之中,久不能自拔。他垂目摆了摆手,叹道:“这事还要斟酌,容我再想想吧。”
  秦翊知道他苦虑什么,并不在意,唯是疏朗道:“您慢慢想,不过您没得选,吴奚我娶定了,我今儿来只是与您知会一声。”说罢,也不待惊愕兄长反应过来,他又道:
  “兄长,我也劝您,对您夫人好些。我不想拿她当嫂嫂,但您娶了她便不能不拿她当夫人。她是你妻子,她没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已经负了一个了,还想再负一个吗?别到她也走了,你才知道追悔莫及。”
  话甩下,秦翊揖了一揖,挺拔着脊背径直推门离开了。
  秦晏之思绪乱成一团,过往今夕未来搅成一团,他甚至都提不起精神顾及弟弟所言提亲的事。他捡起地上的笔,羊毫笔尖劈了,湖颖金贵,瞧这样子是再不能用了。这笔还是父亲从善琏得来的,他有点悔,但来不及了。
  他望了那笔良久,终了深吸了口气,扔下。遣下人拾掇好书房熄灯,他兀自朝正房去了……
  正房西稍间里,荀瑛方洗漱罢,正要上床歇下,突然见秦晏之闯进来吓了一跳。她嗔怒地剜了门口的小丫鬟一眼,小丫鬟瑟瑟低头,下巴都垂到胸口了。
  “你不用怪她,是我执意要进来的。”秦晏之道,随即遣小丫鬟关门退下。
  荀瑛急了。“你进来做什么?”
  “我房间我不该来吗?”他淡然道。
  她冷笑。“你房间?好。璎珞!”她唤了一声,门口的小丫头又惶惶进来了。她咬着牙道:“把东稍间的床给秦大人铺好。”
  “不必了。”秦晏之打断她。“东稍间的床我搬出去了。”
  呵。荀瑛要气炸了。他这算什么意思?铁定了要和自己抢房间,好,给他。“您请,我去次间成了吧!”说罢,连被子都没拿,拣着刚褪下的外衫,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朝次间去了。
  秦晏之顿了片刻,跟了过去,还没迈出稍间便见她整个人气呼呼地缩在贵妃椅上,小小的一团,好不委屈。秦晏之心突然一恸,两年前的那幕再现——曾经的她也是为了躲他,蜷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可怜得让人心疼。
  他后悔当初没迈出那一步,今儿还是这个门槛,他迟疑不决,终了迈了出去……
  突然被抱了起来,荀瑛吓得惊呼一声,无意识挽住他脖子。随即反应过来,连推带搡地挣扎要下来,撕扯间她不小心挠到他右下颌,秦晏之疼得嘶了声,两条血红的抓痕立现。
  荀瑛惊恐呆住,然秦晏之却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几步便回到床边将她放下。
  “秦晏之!”荀瑛怒吼着窜了起来,还没坐稳便又被他按住,随之抱着她躺了下来。怀里人努力挣扎,偏就挣不开,往昔瞧着文弱的人哪来的力气。
  秦晏之被她挣得耐不住了,却唯是贴着她柔声道了句:“睡吧,往后我再不走了。”说着罢,他犹豫着,颇是木讷在她头轻轻地吻了下。
  这一吻,把荀瑛彻底定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一动不动。半晌过去,头顶呼吸声可闻,她确定自己不是做梦,心里防线彻底坍塌,她哇地一声竟哭了。
  她越哭越烈,秦晏之慌了,他哪哄过人啊。无从开口更无从下手,只得僵硬地搂着她,胳膊紧了紧……
  夫人哭了,门外的璎珞可笑了。夫人大人总算和好了,她心里无比踏实,悄悄暗了灯火,退出去了……
  然除了她,游廊幽暗处还有一人在笑——
  庭院里的灯笼被廊檐遮挡,光线在秦翊脸上划下黑亮分明的界限,半张脸都在阴暗中瞧不见他神情,唯见幽光里的唇角微勾,浮出一丝莫测的笑……
  
 
第94章 算计
  秦翊一早便来给兄嫂问安。正房里,荀瑛给秦晏之理着系带, 这些日子的憔悴一扫而尽, 脸颊多了两抹红晕, 显得气色极好。
  倒是秦晏之, 眉心微拢,盯着面前忙活着的妻子若有所思。
  “兄长,早。”秦翊淡然道。
  秦晏之望见弟弟,眉心越发地深了, 凝了抹不自在的窘迫。不过秦翊只当没瞧着, 目光对上荀瑛, 笑容粲然, 招呼了句:“夫人今儿气色真好。”
  这话一出,荀瑛脸更红了,抿笑睨了他一眼,再望向秦晏之时,幸福无限。秦晏之错开目光,对璎珞道:“去吩咐下人准备早饭吧。”
  秋闱前, 秦翊一直在府学和国子监, 每月只回来一次, 坐不过两个时辰便走了。和兄嫂同桌用餐的次数屈指可数。
  荀瑛一早听嬷嬷道, 昨晚小少爷去书房和大人说了些话, 大人才回的正房。想来必是秦翊说和的,于是她看着小叔越发地亲昵了,不住地劝他多吃些, 还特意让嬷嬷给他盛了碗莲粉燕窝羹送到他面前。
  秦翊恭敬接了。“谢谢夫人。”
  荀瑛敛笑,嗔道:“我和你兄长成亲这么些日子了,你总该唤我声嫂嫂,夫人夫人地称呼着,怪见外的。”
  秦翊弯眉,笑意温润。“都说长嫂如母,您不过才大我两岁而已,可面若桃李,瞧着比我还小呢,我哪唤得出口。”
  好歹成婚半年了,还是头回知道小叔嘴这么甜,荀瑛一时赧颜笑了。
  不要说她,连秦晏之这个做兄长的也不知道弟弟这么会哄人,于是看着他的目光越发地警惕了。这可不是他的性子——
  见兄长望着自己,秦翊犹豫着道:“兄长,昨晚的事,您想的如何了?”
  秦晏之盯了他须臾,摇头道:“日后再说罢。”
  话落,秦翊眉头皱了起来,荀瑛看得好不心急,问道:“什么事啊?可能与我说说?”
  秦翊犹豫着,低声道:“我想提亲。”
  “好事啊。”荀瑛欣喜道,看着丈夫问,“为何还要等呢,说说,是哪家姑娘?”
  “还是算了吧。”秦翊撩眼皮看了眼兄长,悻悻道:“还是听兄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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