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非要听他的?”荀瑛不忿道。
秦翊苦笑,语气无奈道:“我自幼无母,嫡母身子不好,一直静养;父亲南巡,而祖母又在通州,年岁大了行动不便。这事总不能劳烦祖父,所以除了兄长,这世上我也再无人可依靠了……”
少年本就长得俊,失落起来更是绞着人心,好不酸楚。
荀瑛摇头,疼惜地叹了声。“这话怎说的,你还有我啊,你都说长嫂如母,况且这本就是女人家张罗的事,求你兄长作甚。放心,有嫂嫂在,我帮你。”
“真的吗?”秦翊瞪大了眼睛迫切道,瞧着他兴奋的模样,荀瑛心都被点亮了。笃定道:“那是自然。”
秦翊好不激动,一改往日的镇定,满目感激得像个孩子,竟手足无措起来。他越是这般,荀瑛那股子天性的同情越是被激发,笑意柔和。
到了此刻,秦晏之突然好似明白弟弟一反常态的目的了,包括昨晚的话……他暗自冷笑,竟被个小孩子算计了,他无奈摇头,深叹了一声。
然眼下荀瑛才没功夫关注她,追问道:“你中意的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啊?”
“山东知府长女,吴奚。”
荀瑛茫然,不是京城的她还真不认识。
秦晏之冷哼,补了句:“英国公府的表小姐。”
英国公府?荀瑛瞬间顿住,神色挂了几分尴尬。寺庙发生的那幕再现,她想起来了。
看着蹙眉的她,秦翊哀叹了声。“我知道夫人如何想的,人家是吴家嫡女,英国公府的表小姐,我不过是庶出,若非兄长扶持,我一无所有。”说着,他自嘲似的冷笑,“也一无是处……”
“休要这般妄自菲薄,你可是金榜题名的解元,前途无量。”荀瑛定了定神,平静道,“这事容我再想想。不过你放心,你是我小叔,我们是一家人,我必会尽全力成全你的。”说罢,她浅淡笑笑,颦起的眉心蓄了抹思虑。
秦翊再次言谢,悄然瞥了眼兄长,恢复他该有的淡定,勾了勾唇角……
……
南行的诏书一直没放,到底是去还是不去,虞墨戈始终也没撂下准话,容嫣不好追问,只能在心底做最坏的打算。
争暖和昌平侯世子的婚事定在九月底,起码在这之前虞墨戈不会走。
这些日子,为避嫌容嫣尽量少与虞瑶所在的跨院走动,整日都跟着宁氏一起筹备争暖的婚事,事无巨细地跟着婆婆学,极是认真,也帮宁氏料理了不少细节上的事。除了晚上回繁缕院,她陪宁氏的时间竟比虞墨戈还长。
婆媳本就没什么矛盾,这段日子齐心忙活,不但芥蒂解除,俩人越发地亲近了。
有叶府协助,容嫣的纺织业发展得有条不紊。关于账务上的事她偶尔也会咨询婆婆,坦然相对从未所有隐瞒,宁氏欣慰容嫣的信赖,容嫣也佩服宁氏理财手段。
“你仔细学着,日后这公府中馈早晚要交到你手上。”宁氏一面理着账簿给争暖算计嫁妆,一面对儿媳道。
容嫣为她研墨,笑应。“不是还有大嫂吗,前几日樾哥儿回来,我瞧她精神好多了。”
宁氏手里的笔微顿,平静道:“她不行,我了解她。她眼下是看开了,实则心里这个结还是打不开,她管不了这个家。”说着,温慈地看了眼容嫣的肚子,柔和道:“国公爷指定这孩子是未来世子,其实还不是要把公府交到墨戈手里。这孩子是个福星……”
不止孩子,他们一家三口都是有福气的。宁氏又想到了长子,虽然虞墨戈没对任何人讲出虞晏清的身世,但她心中有愧,于是语气似带了三分哀求道:“嫣儿,日后你若当了家,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劳烦你照拂你大嫂和虞樾,莫要记恨他们。”
这话好不伤感,容嫣忙安慰道:“瞧您说的,都是一家人我记恨他们作甚。再说樾哥儿回来还特地来繁缕院给我道歉,这小半年不见,变化可是大呢。”
虞樾是变了,稳重多了,但道歉这事怕还是他母亲让他去的。程氏被娇宠惯了,任性脾气急,可平心静气时她也不是看不出深浅,容嫣在这个家的地位她清楚得很,心里不论如何想,面上她知道该如何做。
宁氏只希望大儿媳能够一直清明下去,别犯浑才好。只有她和虞樾安稳,流放边疆的大儿子才能踏实。想着,她长叹了声:“也不知他们一家人,可还有团聚那日。”
闻言,容嫣心咯噔一下,研墨的手定住。她想到了宝灵寺里撤下的虞晏清的长明灯……
“怎么了?”宁氏瞧她脸色忽变,忙问道。
容嫣掩饰地笑笑,随即道:“小东西好像动了。”
“真的?”宁氏惊喜道,“这还不到五个月便这般不老实,看来还真是个小世子,随他父亲。我怀墨戈时,还差一月便要生了,他日日在我肚皮里翻腾,迫不及待地要出来,终了可不就是提前了半月……”话说到这,她眉头又皱了起来,叹声:“……你这都快五月了,也不知墨戈如何打算的。”
话题被转开了,容嫣松口气,笑道:“您放心吧,他能耐着呢。”
宁氏被她逗笑了,点了点她。“傻媳妇,也就你这般信任他,他可是……”
“我可是什么啊?”门外幽沉之音传来,二人偏头望去,虞墨戈来了。“母亲,您想说我什么?”他含笑问。
自打娶亲后,虞墨戈整个人都明朗多了,经了容嫣调和,母子关系也亲密不少。她欣慰地看着小儿子,笑道:“你可是好福气,娶了个好媳妇!”
“母亲一语中的,所言极是。”虞墨戈淡笑道,“不过,这话往后可不能当着她面说,不然她可是不拿我当回事。”
“人家何尝不拿你当回事了?”宁氏嗔笑道。
虞墨戈看着娇妻,学起往日撇嘴的样子,佯做不悦道:“你瞧瞧她,整日赖在望岘院,我这都从府衙回来有一阵了,左等右等不见人。为妻者,不恭迎自家夫君便罢了,还晾我这般久,您说她可拿我当回事了。”
哟,合着是在这等着自己呢!宁氏无奈,自己居然还当真了。他这哪是在说妻子,这分明是在埋怨自己扣住了人,碍着他们小夫妻。
宁氏瞪了儿子一眼,含笑对儿媳道。“你快回吧,不然我罪过可就大了。”
“母亲听他胡说,他往日都得酉时才回,今儿是他提前了,怨不得别人。”容嫣瞥着丈夫劝道,可手里的墨锭已经放下,朝丈夫靠近。
宁氏慈笑摆了摆手,遣他们回去了。
二人出了望岘院,才走进通往繁缕院的游廊,虞墨戈一把将妻子打横抱了起来。容嫣吓了一跳,嗔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都被人看到了!”刚说完,只见东院老太太房里的两个小丫头迎面走来,瞧见二人掩笑垂头,福身避让。容嫣都窘死了,赶忙把脸遮住。
可遮了又如何,谁还不知道是她啊!虞墨戈觉得好笑,佻然道:“看吧,我抱我妻,有何不可?”
“这又不是别院,只有你我。没个正经,也不怕传出去被人家笑话。”容嫣埋在他胸口怨道,下意识攥紧了他衣襟稳住。
虞墨戈滞了片刻,忽而道:“你可想回别院?”
“什么?”容嫣问,瞬间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除了宛平别院,还有哪。
往日一幕幕浮现,曾经那种对彼此的悸动再次涌来,容嫣不得不承认,她对那段日子有所留恋。她抬起头看着他,期待道:“我们要回去吗?”青窕已经出了月子,再休养一段日子便要回宛平,那是不是她也可以和她同回,还有郑庄头那里,她好久都没回田庄看看了……
“我们真的要回去吗?府衙走得开吗?”
二人对视,虞墨戈笑笑没应,唯是抱着她目视前方继续往回走。容嫣看着他紧绷的下颌,只觉得他那个笑好不勉强。
她凝眉不解,朝他怀里贴得更近了。他衣襟被她攥得紧,怀里好似有东西一直在硌着她手。她偷偷瞄了一眼,是本硬册子,明黄的封面,龙纹锦帛装裱……她好像猜到那是什么了。随着他行走,那册子微动,一个恍惚的“浙”字映眼而入,她确定了……
第95章 诏书
容嫣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可方进门, 虞墨戈便将诏书给了她。
白字黑字赤朱印, 再容不得她不信。
“到底还是要去了?”她把诏书放回桌子上, 淡淡道。
虞墨戈不知该如何与妻子解释。荀正卿之所以不倒, 是因为荀党的势力盘根错节,如网般,牵一发而动全身。然这张网大都集中于沿海诸臣,他们是抗倭主力, 是朝廷的防护, 皇帝动不得他们, 自然更动不得荀正卿。
所以这便是为何抗倭连连大捷, 却始终屡剿不尽。倭寇不能尽,一旦尽了,荀党无所凭恃,荀正卿更是没有了维持的资本。
所以这是个倒荀的机会,不过荀正卿自然更清楚。贵妃搅了他的局,他没能拦住皇帝, 便只能从虞墨戈身上下功夫。他摸不透虞墨戈的心思……
其实荀正卿也无需这般愁, 毕竟兵权分离, 虽统兵权在五军都督府, 但调兵权则在兵部, 捏在他自己手里,调哪方的兵,调多少的兵还不是他说得算, 一切尽在掌控中。
兵权分离,其结果便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可以避免拥兵自重,防患武将势力割据。
但问题是,虞墨戈不同,英国公府在行伍中如神话般存在,军中没人不识得他,况且统兵权可是握在昌平侯的手里。他这调兵的鱼符一放,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对虞墨戈南下,荀正卿也是有所顾忌的……
见丈夫没应声,容嫣勉强笑笑。“我说过会支持你,必然不会干预的。”说着,她上前帮他换下常服,喃喃道:“你是以副都御使的身份兼任浙江总督,虽派你的目的是抗倭,但你本职依旧是督统一方军民政务。你是封疆大吏,又不是要挂帅出征的将军,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记挂的也不过是女人家的那些琐碎,比如你出门在外吃不吃得好,可休息得好,不过想想你比秦抚台位置还要高,大伙指不定如何捧着你呢,我也没这个担心的必要……想来你众星捧月地,还不得比在京城过得滋润……”
容嫣兀自说着,将衣服挂了起来。知她莫若己,虞墨戈明白她说这些揶揄的话不过是在放宽自己的心,他拉住她手笑了。配合道:“就一点都不担心我。”
“担心。担心虞三少您流连在外,便不想回这个家,不愿瞧我这糟糠妻了。”
“呵!好生的酸啊。”虞墨戈笑了,捏着捏她圆润的小脸,“我还不知道你心眼这么小啊。”
“小着呢!”
她笑笑,撇下一句,再不给虞墨戈开口的机会,转身去吩咐嬷嬷布置晚饭了。她不敢再跟他聊了,心里又酸又疼,她真怕一个忍不住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从傍晚到入夜,她总是有意无意避开这话题,聊了争暖的婚事,聊了她自己的生意,到上床时,她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背对着他安安静静地躺下,睡了。
躺了许久,二更梆子响起时,虞墨戈翻了个身,贴着她背把她拉进怀里,他下巴抵在她肩头,盯着她侧容问:“睡了吗?”
“睡了。”她应。
他微怔,随即亲亲她绒绒的小耳朵,大手沿着她中衣衣摆探了进去,撩开锦绸的肚兜,直接覆在了她隆起的小腹上。她本就娇小,小肚子的隆起整个被他的大掌包住,掌心的热度暖了微凉的皮肤,她好不舒服,许是肚子里的小东西也有同感,倏地有小鱼划过的感觉,很轻,但也很明显。
可她没告诉他,依旧阖目佯睡,一动不动。
他又亲亲她耳垂,颈窝,肩头,吻细密且温柔似水。他手上游,握住了她胸前的酥软,轻揉缓动,亲昵无限。她喉头发紧,可依旧紧绷着身子不动。
“嫣儿。”他在她耳边轻唤。“跟我说说话吧。”他想听她说话,她这样他心不安。
可她不想说,嗓子涩得也发不出声来。他手停住,她感觉得到他在头顶看着她。
“嫣儿。”他又唤声,温柔中夹杂一丝感伤。
她终于开口了。“睡吧,明个十五你还得早起上朝呢。”说着,把他覆在自己胸前手拉了出来,理着被他弄乱的衣襟,朝里挪了挪。
身后,他许久都没有声音,好像连呼吸都听不到了。她纳罕,方想回头看看,便被他一把扯了过来,压在了身下。
刚被理好的衣衫又乱了,不仅乱了,随着他仓促的亲吻,一件件被急迫地褪了下来。容嫣愕然看着他,惊得不住挣扎。他却单手掐住她两只细腕,推至头顶,另一只手熟练地解开二人腰间的系带,一个挺身,直直闯入。
容嫣颦眉哼了声,他停下来,温柔地在她眉间亲了亲,压抑着缓缓冲撞。
欲望越是压抑,越是噬骨。好不容易结束一次,欲望得已宣泄,可噬骨的感觉还是不尽。他捧着怀里人亲吻,埋在她胸前啃噬……真恨不能把她吞到肚子里,揉进体内才好,这样不管他走到哪都能带着她,此生不离。
容嫣感觉得到他欲望又起,没拒绝,任他摆弄,可就是一声不出。
心里突然有点凉,虞墨戈动作渐渐停下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整理后,抱着她拉过被子,她像只受伤的小猫,软绵绵地窝在他怀里,想找个安全的地方。
明明是他把她伤了,可她还是无限依赖他,这种信任让他心疼。她明明就不愿自己走,偏要装作坚强的模样,她懂事得让他生气,很生气,气自己没办法让她完全放松。
她就不能和自己撒个娇,说她不想他走;埋怨他撇下自己,气他不顾孩子……如果这样他一定会花心思去哄她。可她偏偏就什么都不说,这样他更内疚。
“嫣儿,对不起……”他亲亲怀里人。
她含糊应了声,乏累得再挺不住,睡着了。梦里,她恍恍惚惚飘到了海边,厮杀声中,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那人手握雁翎刀奋勇杀敌,她不受控制地喊了一声“父亲!”那人闻声转头,随着阵阵刀光闪过,容嫣看清了,竟是虞墨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