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钟表,时针指向十一点。
街灯下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赵兰香洗了把脸转头继续睡觉。
既然是他自己错过的,也别怪她没有按时“赴约”。赵兰香要的就是这种恰恰好错过的时间,既没有辜负她“饱含深情”特意大老远赶回来见蒋建军,也没真让他见着人。上辈子的这个时间点蒋建军非常后悔错过了这次进修,这辈子就让他修个够。长达一年的全封闭训练,远在首都,插了翅也飞不到N市。
等77年底,柏哥儿渡过了那场劫难,她也能松一口气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了。
次日清晨,赵兰香把自己亲手做的月饼分成了几份,一份十只,她一共做了十斤的月饼,口味还算丰富,有莲蓉蛋黄馅的,叉烧五仁的,什锦水果馅的。最后那种是给小虎子吃的,用的水果N市特产新鲜的大台农芒果、还有在这边买的冬瓜、山楂、雪梨。
本来冯莲还不信她做的月饼能吃,但尝过了之后觉得比学校发的正规月饼的滋味更香浓、更甜糯可口,愈发地喜欢吃月饼了。
赵兰香给爷爷奶奶留一份月饼,家里留两份,叔叔伯伯家各一份。
整理到最后,她发现蒋建军那边也需要月饼“聊表心意”,作为一个此刻正因错过而“食不下咽”的蒋建军迷妹,她应该恨不得补偿蒋建军。
赵兰香特意从小虎子吃的芒果月饼里匀了几只出来,找了只还算体面的盒子动手包装了一下,心意满满地用绸带扎了个蝴蝶结,体面又漂亮。
蒋建军收到这份礼物应该会非常高兴的,毕竟他上次回信就说了芒果卷很好吃,他自己都这么表示了,赵兰香当然是“温柔”地顺从他的喜好了。
她把月饼分完之后,拣了剩下的几只捎带拿去给顾硕明。
她略思索了片刻,动手写了一张纸条揉入了月饼里。
既然选择了蒋建军的死对头当靠山,赵兰香当然要趁蒋建军离开G军区的这段时间,好好地把顾硕明巩固地位。她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的事情,捋清了思路,斟酌地写下了一个有用的信息。
赵兰香快要离开G市的那天,她去部队里亲手送了月饼给顾硕明。
顾硕明见了赵兰香这,既惊讶又有些惊喜。
他也有很多话想问赵兰香,但却说不出口来,在这个地方谈起那些敏感的话,哪哪都是禁忌。
赵兰香含笑地把月饼推到了顾硕明的手里,“我听顾工说,你从小最爱吃冬瓜,我就做了点冬瓜月饼。”
“你回去一定要‘先尝尝’冬瓜馅的,慢慢吃,觉得好吃了,写信回乡下,我再做点送给你。”
顾硕明听明白了这妮子的意思,剧烈地咳嗽了一声。
“咱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无功不受禄,算啦算啦。”
部队里的信件都是得经过检验才能送进来,再多做点,那还得了。
顾硕明正色道:“我爸就托你照料一二了,等过年回来我让我妈做顿饭感谢感谢你。”
赵兰香含笑地应了下来。
顾硕明可一定要像上辈子一样所向披靡、顺风顺水晋升啊,这样才不辜负了她的一番厚望。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蒋建军:压了二十万字终于舍得让我出场了。
可是,为啥没给我正脸描写,嗯?
我比顾大帅气,比贺二英俊,为什么不给我?
一件衬衫都比我的脸描写多:)
平生君:摊手
反派是不能写de那么帅的
太帅的反派容易翻车
第67章
N市,河子屯。
贺松柏扛着锄头到山上干活, 鹤山上的水田已经开好, 绿肥也沤黑了土地。趁着十月种上冬小麦, 明年四月收割完后正好可以无缝接种水稻。
他干完活后喘着粗气, 蹲下来吃野菜窝窝头。
很快一个男人走到了他的面前,同他打招呼:“顾老师住在你家的这段时间, 亏得你们的帮衬了。”
贺松柏抬起头, 是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在同他说话, 面皮白净,语气很随和。
男人穿着粗布衣裳,手掌布满污渍, 也是一副刚干完粗活的样子。但贺松柏认得他,他便是鹤山的吴工。
贺松柏继续嚼着窝窝头,又硬又糙, 划着喉咙带起一阵干涩。他不咸不淡地喝了半壶的水, 湿润嘴巴。
吴工继续说:“青禾县的工程得赶一赶了,否则入了冬就不好干了, 我想让顾老师接回这个工程……”
贺松柏喝着水的动作微微停滞了片刻。
他哑着嗓子, 咳嗽了一声:“俺这种没文化的, 你跟俺说了也没啥用, 哎——”
他飚出了俺字, 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同吴庸说。
贺松柏平时干活也不多与人交谈,在别人的印象里沉默又孤僻,此刻他爱咋说话便咋说话, 故意装粗鄙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他不愿意跟顾工的学生多交谈,杀猪场的苦活耗费了他很多精力,他猫在树底下吃饭也是想不受打扰地休息一会。
吴庸温和地继续道:“你帮我同顾老师传达一下意见,劝劝他回来接这个工程。”
“顾老师心里大约是还记着我的气,如果是身边人的话,他会听一听。”
贺松柏不咸不淡地应了下来。
吴庸继续说:“我听说你家的阿婆以前留过洋?”
他坐到了贺松柏的身旁,仿佛同朋友闲聊一般。
贺松柏的困顿不翼而飞,他危险地眯起了漆黑的眼,沉默又阴沉的目划过一道光,看起来像是发怒了一般,孤僻又冷漠。
吴庸好似是听说贺松柏是河子屯出了名的二流子,他停顿了片刻,语气诚恳地问:“我冒犯到你了吗?”
“其实我没有恶意的。”
“我自己也是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有海外的经历,至今还被下放到西北林场做劳动……”
贺松柏嚼着窝窝头的动作停了下来,“俺不懂你说什么,吃饱了,该干活了。”
他吞完了手里的干粮,撂下了吴庸,扛着锄头到地里干活。
傍晚贺松柏扛着锄头回家,路过牛棚的时候停了下来,随口跟顾工提了句:
“你的学生让你回去看工程。”
顾工哎了一声,提不起劲地又躺回稻草堆里。
胡先知说:“吴师弟对老师已经是尽力了,他在努力地给你恢复名誉。”
“老师要能接回了工程,也不用干这种又脏又累的苦活了。指不定还能……将功折罪。”
顾工原本尚且算好的心情,被“将功折罪”这个词浇灭了。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清者自清。”
胡先知又说:“顾老师该不会到现在还怀疑吴师弟吧?您不要被孙翔故意留下的那句话迷了眼,故意跟自个儿过不去。”
顾工没说话,闭目养神,兀自掰着手指算着赵兰香几时回来。
……
赵兰香坐了一天一夜的车,提着沉甸甸的箱子风尘仆仆地回到了N市。
原本去的时候提的是半满的箱子,回来的时候箱子被冯莲塞得满满的,都快扛不动了。
贺松柏一口气干完了全天的活,快活地踩着单车去火车站接对象。他双脚蹬着凤凰车,足足蹬了十几里的山路,又辗转坐了汽车,他搭的是末班车,来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夜色浓稠,街上人烟稀少。
他一眼就看到了在候车厅里抱着行李快要睡着的对象,心尖直颤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回来了。”
他垂头盯着那乌黑的发旋,闷声说。
赵兰香原本困得快要点到木箱的下巴,突然停了下来。
她高兴地抬起头,见到了同样风尘仆仆的男人。他麦色的面庞沾了灰尘,脏兮兮的,唯独那双漆黑的目,却依旧精神奕奕,仿佛溢满了光似的。
贺松柏把她的箱子扛起来,背在身上。
他说:“饿了吧?”
赵兰香点点头,摸了摸肚子。
贺松柏从兜里掏出了热乎乎的玉米棒,这是他刚下车的时候从一户人家那花了五分钱讨来的。
赵兰香接过了男人手中的食物,甜甜地啃起了清脆的玉米。
贺松柏双手扛着木箱,沉默地跟在对象的身后,他漆黑的目直勾勾地盯着对象窈窕的身影,发起了怔。
直到走出了火车站,他才吭声:“我没把单车骑过来……”
从乡下骑单车穿过漫长的山路到市里,那简直是得骑到半夜都赶不过来。而且她身子骨娇气,禁受不住那么长时间的颠簸。
然而现在……末班车已经走了。
赵兰香抿着唇,盯着男人窘迫又尴尬的脸,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介绍信。
“去旅馆暂时住一晚,原本我也没想过半夜赶路回去的。”
贺松柏点了点头,扛着行李跟着她穿过市里繁华的街道,来到国营旅店。
赵兰香掏出了介绍信,付了钱,旅馆的前台狐疑地看了跟前的一男一女,赵兰香解释说:“他是我哥。”
这年头的男女关系管得还是比较严的,但客人这样自然又理直气壮的模样,很难让前台想歪什么。大概是好看的人长得都有几分的相似,前台心里默认了这两人的兄妹关系。
贺松柏沉默给她搬了行李放到房间里。他满头大汗地走到了水龙头下,洗了把脸,浑身湿漉漉地走出了房间,坐在椅子上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水渍。
他咳嗽了一声,说:“我去外面随便混一个晚上,明早来接你。”
赵兰香穿着一双黑皮鞋,踩在老旧的水泥地板上发出嘚嘚的声音。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贺松柏,粉嫩若樱的唇抿了抿,往上微微扬了几分,略带笑的弧度。
她显然对贺松柏的这个说法很不满意。
“去外面混,怎么个混法。睡地板吗?”
“这里有现成的床给你睡,为什么要出去外面混?”
赵兰香双手撑起,撑在他坐在的木椅的两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害羞的面庞,以及结实又健硕的身体……
第68章
她的话音刚落,男人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蹭蹭地涨红了起来, 呼吸沉得简直无法遏制。
他喘了浑浊的气, “别、别乱说。”
不去外面, 难道要、要留下来跟她一起?
贺松柏看着房间里唯一一张床, 勉强可以算是双人的床,喉结干涩地滚了又滚。
赵兰香翻了个身, 蹲下来打开木箱, 淡淡地道:“如果你放心留我一个女孩子在旅馆的话。”
“万一晚上有坏人怎么办?”
贺松柏这么一听, 眉头都打起结来了。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边又穷又落后,常有拐卖人口的人贩子出没。人贩子不仅拐小孩, 连女人也拐。河子屯是没有买媳妇的事,但贺松柏知道往里边更深的山沟沟里,出不起彩礼的穷汉就是从人贩子手里买媳妇的。
他对象长得如花似玉的, 还手无缚鸡之力……
但他觉得, 如果他留下来,他也不比坏人好多少。
贺松柏头疼地呻.吟了一声。
赵兰香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坐火车的时候都不敢睡觉。好不容易回来了, 你还这样故意疏远我。”
“好, 你要走就走吧……我先洗个澡, 你帮我在外头看看。”
她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迈入了洗澡间。
此刻他在外头守着只能听见沙沙的淋水声,明亮的光线注入粉刷得雪白的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柠檬清晰淡雅的香, 属于女人暖甜的味道从洗澡间传出来。
封闭的空间,开始跟蒸笼一样令人发热。
贺松柏站在墙边,他漆黑的目直盯着门口,控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马,思维开始发散,这种简易的木门他一脚就能够踹开。
他的面色越来越古怪。
直到赵兰香洗完澡出来,她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呼唤着男人给她铺床。
“提了这口几十斤的箱子一天了,我的胳膊都酸了。”
贺松柏只好去铺床。
他细心地捋平了被单,又黑又粗糙的手搁在洁白的被子上难看极了。这是一双属于农民的手,终日与锄头、泥巴为伍,布满厚厚的茧子。
他铺好床,赵兰香立马就钻进了被窝,拿脚踢了踢他:“你也去洗个澡?”
“住宿费交都交了,多洗洗挣回本。”
贺松柏被她那只白嫩的脚丫踢得胸口一漾,心窝子都酥了。
“好。”
她是最爱干净的人,他浑身的汗臭味怕是熏得她受不住了吧。
赵兰香拿出了自己藏在箱子底的一套崭新的男人穿的长衫,递到他手里让他带进去换洗。
贺松柏盯着这套灰色的长袖,呼吸粗重得简直无法遏制。对象的箱子里竟然还随身带着他的衣服,可见今夜之行早有预谋。
这个热烈又大胆的婆娘,可真是要生生折磨死他。
赵兰香见他盯着衣服发愣,不由地恼羞成怒,把他推进了洗澡间。
三块钱一夜的旅馆,高级得是贺松柏无法想象的,他不懂得用头顶的花洒,刚刚是就着水龙头洗的脸。赵兰香教他怎么拧开花洒,淋淋的水帘冷不丁地从脑袋浇下来,贺松柏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凉水。
赵兰香笑吟吟地放了衣服走出了洗澡间,钻入了软软的被窝里。
她左等右等,等了许久男人才从里面走出来,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搓红了。
“你还走吗?”
她弯弯的眼眸宛如一泓清泉,眸中仿佛泻出碎汞般的微光,落在蜷翘浓密的睫毛,盈盈闪动。
贺松柏闷闷地嗯了一声,“我打地铺,守着你。”
说着他把取出房间里备用的草席铺到了地上,整个人平躺了下来,他把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洗干净了,晾在风扇下,等着吹干了用来盖身体。
赵兰香见了只抿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