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香开心地道:“时间很少,然而我却想逛完S市,柏哥我们来做公车吧。”
一趟公交车才五分钱,坐一整天都做不完五毛钱。
赵兰香快活的模样,说服了贺松柏。
贺松柏在街上偷偷给她买了一块胸针,硬硬的捏在手里,跟着她去坐公交车了。
赵兰香把脑袋枕在手臂上,含笑的问他:“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催到债的。”
找到祝侯生的第一天,男人一无所获地回来,她便知道了祝侯生是想赖掉这笔钱。
贺松柏吞吞吐吐,在她灼灼的目光下,坦白了一半又留了一半。
“有点身份地位的人,一般要面子。我去人工厂里闹几天,他就老实了。”
另外的一半呢,却是他收买了几个穷凶极恶的混混,冒充债主每天围堵在祝侯生工作的厂子里、祝侯生的家门口。后来祝侯生狗急跳墙想报警,混混兜了麻袋胖揍了他一顿,他就老实下来了。
不过这种略阴暗的事还是不告诉她了。
贺松柏又说:“他是欺负我是个外地人……找几个本地人撑撑腰,他就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
何止老实而已,此刻扶着老腰躺在床上呻.吟不止的祝侯生,痛骂着李老太太随便把欠条出卖给别人。都是那么多年前的陈年旧账了,还特意翻出来,真是吝啬!
那些个无赖可当真是无赖!
祝侯生后怕地扶着老腰,问儿子:“你出去瞅瞅,外边那些人还闹不闹?”
祝侯生的儿子在政府工作,这几天脸都给老子丢尽了,他无奈地对祝侯生说:“难道你还没还清债?”
可怜祝侯生一家从头到尾都没见到真正的“债主”贺松柏,还满心满意地以为李老太太把欠条押给了别人换钱,真正的债主变成了那些个穷凶极恶的地痞流.氓。
贺松柏轻咳了一声,道:“讨回钱,这件事就算结了,别想啦!”
赵兰香满意地点点头,他们坐了一路的汽车,从繁华的街市一直坐到人烟罕至的郊外,密密麻麻的筒子楼、红砖瓦房,渐渐变成乡下的小土屋、草棚泥墙,空了的汽车上最后只剩他们两个乘客了。
贺松柏闷不吭声地把胸针塞到了赵兰香的手里。
“给你。”
赵兰香展开手掌,瞧见了那枚银色的栀子花状的胸针,眯起眼,眼神变得幽深。
“送给我的?”
贺松柏耳朵泛红地点点头。
赵兰香喜欢栀子花不是没有原因的,她身上的香水还是这个味的,这是因为老男人极爱这种味道,她也爱屋及乌地喜欢了。
赵兰香开心地亲了他一口,趁着司机不注意的时候,趁着郊外人烟稀少的时候。
汽车停了下来,半天没有等到人上,司机歇息了一会又原路折了回去,郊外清新又凉的风从车窗吹了进来。
拂动了女人柔软曼长的发丝。
她轻轻地低声吟诵道: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在炉罩边低眉弯腰,忧戚沉思,喃喃而语。”
贺松柏的脸烫得跟火烧了似的。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很多年前,李阿婆艰难地抱着年幼的孙儿,挥着蒲葵扇子,一边扇一边念。
念阿公给她写过的书信。
贺松柏默默地转过了脸去,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子。
午后,蛋黄的一轮夕阳渐渐沉入山。气温骤降,变得微凉。
兜完了几条公交车线路的两人,一个笑意盈盈,嘴角跟抹了油光似的,另外一个沉默不语默默跟在身后。
回到招待所后两人开始整理起了第二天赶火车的行李。
贺松柏将衣服一件件叠好,打开箱子,八只崭新的“浪琴”牌手表反射着冷冷的银光,表盘精致朴素,静默的空气中滴滴的声音细微可闻。
他默默地取出了这八只腕表,揣入了兜里,离开了招待所。
……
作者有话要说: *
《当你老了》
——威廉·巴特勒·叶芝 ,1893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
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在炉罩边低眉弯腰,
忧戚沉思,喃喃而语,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
小剧场:
平生君:
柏哥,你居然藏了八只浪琴!八只!
原来大佬都是深藏不露的:)
柏哥:默默摸后脑勺,不说话
第76章
他沉着脸来到了一条深深的小巷里,伸出手, 一张张身份证明落入了他的手里。
他捏着这沓纸, 略清点了一番, 掏出钱结账。
一个柴瘦的青年说:“柏哥以后多关照咱的生意。”
“柏先生这就回去了吗, 不考虑留S市发展发展吗?”
“呀,我就不多说了, 以后有缘江湖再见。柏先生指点的生意经咱会好好守着的, 以后发了财再感谢感谢你。”
几个社会青年七嘴八舌地一人一句。
贺松柏给每个人递了一条烟, 很快就分完了一盒。他划了划火柴盒,噌的亮起的火光宛如粲然的流星,一闪而灭。
他冷峻的眉角含着极淡的笑意, “这些东西等会再还给你们。”
贺松柏扬了扬手里的身份证明。
他把催债催到的全部身家换成了八只浪琴,怀里揣着的这些精致的小家伙,是他全部的希望。贺松柏趁着邮局没关门前, 委托了几个人去了不同的邮局, 依次把表寄回了乡下。
八个包裹被打包好妥帖地放在货架上,等待明天一早快递员来取件。
……
赵兰香收拾完行李, 想问问贺松柏晚上想吃点什么, 再一块去黑市买个菜什么的, 没想到去了他的屋子, 她却发现除了床上收拾得整齐的行李, 房间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真是,出了门也不吭一声。”赵兰香嘀咕了一声。
赵兰香揣着钱包和票据,自个儿去了黑市一趟。她一口气买了十斤的螃蟹, 又添了一斤的白酒,各类调料。
赵兰香按着事先写好的名单一一地把调料买了下来……好螃蟹得好料配,S市的螃蟹又肥又大,兼之鲜美甘甜,肉质紧密弹牙,这在N市是很难吃得着的。她打算趁着最后一晚多做点,带回乡下吃。
赵兰香把螃蟹上笼蒸了蒸,拆了蟹脚、分了蟹肉,被掰开蟹壳儿的肉,映着灯光雪白流汁得晶莹剔透,还没来得加任何调料,撕一块来吃鲜甜可口,膏似凝脂。
她买了只陶罐,倒了半斤的白酒下去,等蟹肉冷却了灌入酒水里泡着。她将调料按照秘方的比例切碎,下锅炒香,一一地埋入蟹肉底下,严实地密封起陶罐,冷天腌上三五天再来吃,鲜甜浓烈,幽香扑鼻。
这叫做酒槽蟹,也叫蟹脚酿。一道极具吸引力的风味小吃,下饭拌酒都是很合适的。
赵兰香掂了掂沉沉的陶罐,心满意足地抓起剩下的四只螃蟹,做起了今晚的晚餐。
贺松柏从外边回来的时候,还没走上楼就从一楼的厨房里嗅见了香浓的滋味。
招待所的前台姑娘埋怨又羡慕地说:“早就知道就不借厨房给这女同志了!”
“天天做好吃的,比咱提供的伙食还香,客人都要投诉了。”
天见地抱怨招待所有好东西,却藏着掖着也不肯拿出来招待客人,冤枉死人了!
前台的姑娘还想说点什么,男人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贺松柏面无表情地走上了楼梯,轻快的脚步却泄露了他愉悦的心情。
赵兰香给他盛了碗饭,笑眯眯地道:“吃饱了明天好去赶火车。”
贺松柏从怀里掏出了两张卧铺,手里汗涔涔地捏着,递给赵兰香:“这个你拿着。”
赵兰香笑眯眯地把它们收入了兜里,也没问他什么时候去买的。现在柏哥儿有钱了,也有本事了,卧铺的票想买就能买。很多事情她不必去考虑,他已经默默地做完了。
贺松柏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毫不掩饰他对蟹肉的喜爱。
赵兰香托着腮一字一句地嘀咕着:“蟹酿橙、蟹肉狮子头、蟹油水晶球、雪花蟹斗、炒蟹粉。”
她叹了口气说:“可惜都没给你吃个遍。”
贺松柏苦大仇深地拧紧眉头,看着对象。
“别说了……”
这么美好的事情,怎么可以肖想呢。
贺松柏觉得自己碗里的蒜炒蟹已经好吃得不真实了,他嘴里都是肉含糊地道:“这个很好吃。”
赵兰香弯起嘴角笑了。
……
几天后,他们回到了河子屯。
贺松柏把陶罐拎回家里的时候,路过牛棚,被顾工喝住了。
顾怀瑾问:“回来啦?”
贺松柏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顾怀瑾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贺松柏扛着的大陶罐。
面对这种打量目光,贺松柏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几天在火车上他已经遭到了无数次这样的打量。
每次吃午饭的时候对象掀开盖子夹一点出来尝尝味儿,那个车厢的旅客就寻着味道找来了。
实在是太香了!
浓郁甘冽的酒香味拌着蟹肉的鲜味溢了出来,勾得那些拿出干粮啃的旅客面如菜色,连吃得起火车餐的人吃着盘里热腾腾的饭菜也吃得不香了。
贺松柏只好拿了一只干净的碗,夹了一点蟹肉出来。
顾工靠着拴着牛的栏杆边,老神在在地道:“你干完没有?”
他淡定的语气透露出一丝不耐烦,“弄得满棚子都是灰,啊呀,你没脑子的吗!”
吴庸灰扑扑地拎着一把大扫把出来,温和地说:“好了好了!老师您可以安心睡了。”
顾怀瑾没有搭理他,全部的注意力被碗里肉吸引住了,澄澈甘冽的酒泡得蟹肉晶莹剔透,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略薄的蟹壳被泡得微微软,发红的蟹钳依旧坚硬。
顾怀瑾生在北方,极少有机会吃海鲜,这下沾了碗里的那股来自大海的鲜味不得了了。
整个人飘飘乎面色陶醉,舌头上弥漫着的那股甘冽的甜意糅杂了酒甜味和螃蟹的鲜甜,嘎吱脆得嚼着蟹壳儿,吮出里面细腻白嫩的肉,那片片蟹肉白得宛如雪花,弹牙Q爽,令他心窝荡漾得宛如春风微微拂过湖面泛起了涟漪。
顾怀瑾啃完了最后舔着碗里的酒汁,吃得面色微酣泛红。
“真好吃!”
“等了那么多天,没亏,不过……这个是不是少了点?”
贺松柏无奈地又匀了半碗给顾工,嘱咐道:“有点寒凉,不要吃太多,小心拉肚子。”
顾怀瑾无所谓地冲他摆了摆手。
吴庸拿着抹布,开始擦起了牛的食槽。他背了两大桶水来,跟老牛似地勤勤恳恳,一丝不苟地擦干净了顾怀瑾的老窝。
不过顾怀瑾可不会感谢他,老头子反而嫌晦气,好好地吃着东西,这小子太没眼色作弄出一堆灰尘来。
搞地顾怀瑾不得不捧着碗,蹲到了贺家的屋檐底下,屁股贴着凉凉的砖享用起他的午餐。
他舀了一碗食堂的大米饭,热乎乎的,配着酒槽蟹吃下饭地很。
他吃完后,吴庸走了过来,擦擦汗温和地道:“老师,我先走了。”
“以后要是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先前是我做得不对,只顾着明哲保身,把老师的方法思想留下来做工程。”
“我有些汗颜。”
顾怀瑾混迹在贫苦粗鄙的乡下人里头,早就把当初的清高劲儿抛得一干二净了,扯着嗓子还能吼出几句骂人的乡下话,骤然遇见了这么文绉绉的话,浑身的骨头听得都酥。
他仍埋头吃饭,满不在乎地道:“算啦,算啦!”
“为人师表全是债,就当我欠你们的,都还清了罢!”
顾怀瑾心里却嘀咕着,老子的崽子都没敢这么讨债,这帮龟儿子反了天了。他小心眼得很,记仇极了。
无论是牢里蹲着的孙翔、王洋,还是开始反省起来每天献殷勤的胡先知、吴庸,这些人一概都被他驱赶出了信任名单上。跌过一次跤了,他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再摔到一次。
吴庸见顾怀瑾一副冷淡的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只拎着扫把吊着两只空桶,默默地离开了。
……
贺松柏去找了何师傅一趟,恳求他留着猪仔别急着杀,他已经决定把它们盘了下来。
何师傅见着最后的时间里还能再回点本,当然很乐意。那些猪仔才几斤的肉,杀了都没有多少赚头,他都不乐意杀,一直留着就等着贺松柏来接手。
他一口应了下来,“晓得哩!”
“乳猪俺都给你留,不过你得快点凑够钱。愿意给你赊一半已经是很亏本了……”
何师傅咕哝道。
贺松柏点点头,郑重而认真地道:“我会尽快,等我养好猪赚了钱了头一个来感谢你!”
他留了一包大中华香烟下来,告退了。
何师傅拆开了精致的烟包,点了一个来抽,笑骂道:“这臭小子,穷都穷死了,还买烟。”
他不禁地想起了几个月前,这小子揣着三条大中华来杀猪场讨生计的一幕。又瘦又高,现在被杀猪场每天给的肥肉养得高高壮壮的,看起来还挺有那么几分俊俏的,浓眉大眼,精神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