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德疼得嗷嗷叫，“泼妇泼妇。”
有哪家的老封君，竟然是一言不合就上手的。
贺阿奶可不管这么些，她年轻的时候，可不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厉害人物，现在年纪大了，又没有什么烦心事，这打人骂人的本事都生疏了！
妇人打架是怎么打来着，哦，对了，扯着她的头发，揪她的肉！
贺阿奶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她已经快要气疯了。便是山野村妇，都知晓毒杀天子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啊，这个归德县主是要害死她全家啊！
她越想越气，一把揪住归德的头发，就开始一通暴揍。
归德疼得嗷嗷叫，周围所有的人都傻了眼，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在颜昭玲同高糯得了消息，立马进来，让人关了门，将贺阿奶拉了开来。
归德县主已经被挠得揪得妈都不认识她了，卢嫣一看，顿时不忍心起来，不管怎么样，归德县主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想着，有些着急的说道：“阿奶，归德是县主……”
贺阿奶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后怕，高糯一瞧，瞪了卢嫣一眼，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阿奶莫要怕，县主算什么？便是公主来了，要害我们全家，我们也照打不误。她是县主，我还是县主呢！我阿娘还是公主呢！你的孙女儿，还是皇帝呢！”
颜昭玲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让人给已经吓呆了的归德县主清理一番，让她好歹有个人样儿，她同高糯都是长安城长大的，都知晓归德县主是个什么来历，不过是名头好听罢了。
她想着，让心腹嬷嬷将归德县主捆了，“嬷嬷，你同管家一道儿，将归德县主送去大理寺，寻我家大侄儿，将她要做什么事情，一一说清楚了，这药便是证据。大理寺若是有需要，我们全家都能够去做证。”
归德县主这下子心慌了，这要是进了大理寺的门，她还能够活着出来么？
“不是的，我没有想要毒杀陛下，这就是让她小产的药罢了，真的，我们不是还没有动手么？我还没有动手啊，你凭什么要抓我。阿嫣阿嫣，我就是这么一说，你要救我啊，救我！”
卢嫣于心不忍，这一进去，归德县主一辈子都毁了，她忍不住动了动嘴，还来不及说话。
贺阿奶已经指着她的鼻子开始骂了，“枉费三郎夸你明事理有分寸，老婆子今日就要骂醒你！”
第572章 小梦想也是梦想
“老婆子没有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胜在活得久。原本你想要做官，开女学，折腾七折腾八的，我就十分的不乐意了。开女学得花多少银子啊，你咋不掏自己的嫁妆银子去开呢？”
“我贺家虽然有钱，但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在阿易小的时候，买了一块糖，都是全家的小孩儿，一个人舔上一口。现在的钱，不都是二郎同阿俏，辛辛苦苦的赚出来的么？”
“老婆子半点都不在乎不认识的小娘子，能不能做官。她们若是想做官，靠自己家的人，靠自己走血路赚出锦绣前程。若是这点事儿都做不好，那还是搁家里躺着，让丫鬟婆子喂果子扇扇子的好。”
“拿我们家的银钱，给别人铺路？你以为贺家人都是庙里的观音菩萨么？”
“阿俏也同魏王开了一个天道书院，但是她没有拿贺家的一个铜子儿。一开始的时候，用的是她布庄里赚的，还是各位夫人们捐赠的，后来天道书院自己就能赚钱。”
卢嫣的脸色一白，她之前的确是为了开女学的事，想要贺家拿出一些银子来，她有一个陪嫁的庄子，可以用来办学，但是银钱就不是那么够用了。
但是贺知礼开了账册，拿了银子出来给她，贺阿奶也没有说话呀，后来女学没有开起来，她又把银子退回去了。
贺阿奶已经是气急，像是倒豆子一样的说了一通，“可是阿易来寻我，他说你才高八斗，这事儿你特别的想做。于是老婆子想着你年纪轻，不容易，便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四处去宣扬女子要做官，别人怎么看待我贺家呢？”
卢嫣的嘴张了张，说道：“可是……”
贺阿奶抹了一把汗，“可是你在外头，并没有人嘲笑你，说你做得不好对不对？你觉得你大嫂子的学问如何？”
颜昭玲一愣，阿奶啊，火别往我身上烧啊！
卢嫣想了想，“不输长兄。”
颜昭玲的学问，岂止是不输贺知书啊，简直超出太多了。
贺知书是一个并没有什么天分的人，但是颜昭玲天赋异常，又是出自言情书网，她若是考科举，也不是考不上的。
“这就是了，阿嫣你可能很聪明，但是这天底下并非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啊！你走出去，代表的不是你自己一个人，而是整个贺家，甚至是阿俏。你在说那些的时候，别人或许不认同，但是不会当面骂你，那是因为，他们觉得这可能是阿俏的意思啊！”
卢嫣眼眶一红。
贺阿奶摇了摇头，“我们贺家一门，有四个从科举出仕的人，老婆子不懂他们学问好不好。但是就拿你公爹来说，他出身乡野，一边放牛一边读书，能学得有多好？考的时候，也是考了好多回，都没有考上，但是他是一个好官，我们从岳州出来的时候，百姓都含泪欢送他。你可知晓为什么？”
卢嫣一怔，摇了摇头。
贺阿奶叹了口气，“若是按照老婆子的说法，这个当官啊，最重要的不是学问，而是能够为老百姓办事儿，关键是脑袋要清楚。刚才那个归德县主哄骗你，你咋不跳起来骂她，你大嫂子要送她去见官，你还于心不忍。”
“那么日后你当了官，在审案子的时候，怎么判，都是看那个人可不可怜，对你有没有恩德吗？那么老婆子现在就要对你说，放过可怜的老百姓吧！别净整出冤案，让那些坏人去害死好人了。”
卢嫣如遭重击，嘤嘤的哭了起来，她想着，看向了颜昭玲，颜昭玲递给她一个帕子，并没有说话。
阿奶的话虽然很重，但是卢嫣的确是一个太天真的人了。
太天真的人，往往会自私到残忍，只是他们自己并不知晓罢了。
有状元之才的人不少，至少大庆每年都会有一个状元，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状元，都能够身居高位，成为一个好官。
卢嫣一日不明白这个道理，她一日就只能算是一个书生，而不是一个走仕途的人。
女学可以开，女科也能够开，但是你需要发现里头的机会在哪里，然后一把抓住它，这才能够成功。
卢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贺阿奶说完，站起身来，整个人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颜昭玲赶忙伸手接住了她，扶倒了掐人中，高糯二话不说，狂奔着就出去寻郎中了。
卢嫣呆愣愣的看着，哭了起来。
颜昭玲将贺阿奶安排妥当了，让高糯照看着，自己又回来看卢嫣。
卢嫣还呆坐在地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的。
“我去叫三郎回来了，贺家的几兄妹，都感情深厚。你同他好好的解释一番。三郎之前原本要同沈家小娘子定亲的，你知晓那事儿吧？话我就说到这里了。我嫁进贺家之前，阿俏同我说，她阿奶性子急，说话又重又冲，但是家里穷的时候，若是注定有一个人吃不饱，那那个人，肯定就是她阿奶。”
卢嫣擦了擦眼泪，“大嫂，我是不是真的很蠢，做错了事？”
颜昭玲将卢嫣扶了起来，“我们都知道，你肯定不会答应归德县主的。你年纪太小，以前也一直规在内宅之中，不要着急，多用你的眼睛，看看别人是怎么说话，是怎么做事的，你便明白了。你有一个梦想，这已经是十分值得夸耀的事情了。而且，我觉得这个梦想，其实是可以实现的。”
“大嫂明明很有才华，为何甘愿困在内宅之中呢？”
颜昭玲笑了笑，“因为我也有一个梦想啊，我希望我和我的家人，都能够平安顺遂一辈子。不能因为你的梦想很大，我的梦想很小，就觉得我的梦想不值得。”
“所谓人各有志，大概就是这样的吧。我原本就喜静，也不耐去官场虚以为蛇，在贺家，我觉得我能够实现我的梦想。”
卢嫣好奇的看向颜昭玲，“那二嫂子呢？”
颜昭玲一想到高糯，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眨了眨眼睛，“阿糯的梦想，大概就是不用装贵女，想吃吃想喝喝，关键时候当个女侠抽鞭子，也有人给她撑腰吧！”
第573章 内宅不扫何以扫天下
卢嫣有些恍惚，她阿娘只得她一个独女，兄弟们又不好学，当年在闺中之时，父亲考校学问，都只有她能够答得上来。
不爱念书，不会念书，只想承蒙祖荫吃吃喝喝的纨绔子弟被逼着去考科举。
而爱念书，会念书的她，却连科举的大门都不能进，她觉得十分的愤怒，天道太过不公。
她以为，所有有才华的女子，都会同她是一个想法，可是她的女学，没有一个人愿意来，于她而言，实在是当头棒喝。
人各有志么？
“可是，开女学，不是阿俏出的主意么？而且你同高糯那会儿也是赞同的，还说要将教自己琴棋书画的老师引荐过来。”卢嫣咬了咬嘴唇，当初你们全都同意，现在就都怪我了？
颜昭玲无奈的笑了笑，说实在的，她开始有些火气了。
“你一个人可着劲儿往前冲，拉都拉不住，劝诫的话全不听。我同阿糯的确是引荐了老师给你，但是你仔细想想，我们为何后来退出了？阿俏当时说的女学，同你主张的女学，是一样的吗？”
卢嫣没有说话，她们刚从宫中回来的时候，颜昭玲同高糯都是兴高采烈的，可是自打那次宴会之上，她忍不住说起新开的女学要学科举之道，女子也能够走仕途之类的话，先是颜昭玲，然后是高糯，全都退出了。
“阿俏说的是，如今时机未到，不能够开女科。但是可以办女学，办女学主要学琴棋书画，政论之类的经义，让那些想学的人去选学，不做强求，先让大家觉得女子学这些也是正常的事，形成一股子风气，然后等到开女科的时候，这群人或者说这群人的女儿们，不就可以来参加科考了吗？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准备。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是因为阿俏知晓，这个世间的道有千千万万条，强扭的瓜不甜。想学的人，你给她提供了机会，她自然就会来了。”
“咱们女子的青春年华短暂，也就是在闺中之时，才能够上什么女学。你能够保证，你招来的那些贵女，在出嫁之前，就能够考科举？不能对不对，既然不能，那你说的什么女子考科举，要苦读四书五经，不是一句空话吗？”
所以才没有人来啊！
也没有人敢来啊！
被你这样一搞，只要来你书院的女子，别人就都会觉得，这人肯定是日后想要站在夫君头上拉屎的人啊！
还嫁的出去吗？
哪家的父母敢把女儿送过来啊！
颜昭玲说完，已经看到贺知易阴沉着脸站在门口了，她笑了笑，说道：“三弟，弟妹，我便先去看阿奶了。”
……
贺知春听完卢嫣的叙述，立马焦急的问道：“阿奶可醒了？她都一把年纪了，醒来之后，可还如常？”
年纪大了的人，一旦怒火攻心，很容易就出现什么歪嘴斜眼之类的中风症状，甚至日后都卧床不起。
贺阿奶是一个闲不住的人，纵使贺家已经家财万贯，她还是在自己个的后院里种菜养鸡。
贺家的人也没有人拦她，贺知礼还特意给她寻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啥事儿也不敢，就帮她忙活那一亩三分地。
她在长安城，也没有什么至交好友，宴会什么的，也是从来不去。
种兰花是乐趣，种菜也是乐趣，贺知春觉得挺好的。
她若是在床上不能动弹了，还不憋闷死去。
贺知易摇了摇头，“无妨，已经醒过来了，某来进宫请太医，也就是想让他给瞧瞧，不然不放心。”
贺知春这才松了口气，冲着卢嫣笑了笑。
卢嫣有些讪讪的，她偷偷的看了一眼贺知春，咬了咬嘴唇，轻声的说道：“阿俏，对不起，我……”
贺知春点了点头，她才不会说什么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之类的话呢！
卢嫣过去太顺遂，是应该受到一点挫折才是，不然她的胆子能突破天际。
卢嫣见贺知春没有说话，看向了贺知易，贺知易拍了拍她的肩膀，卢嫣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
“云霞，劳烦你领阿嫣去看看花。”贺知易说着，看向了云霞。
云霞看了贺知春一眼，见她点头，这才领了卢嫣出去不提。
待卢嫣出去了，贺知易这才苦笑着扶了扶额头。
“某这真是……”
怎么办啊，好想哭啊，某这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
前头一个要刺杀太子，后头一个看似聪明，实际上拎不清啊！
贺知春揉了揉眉心，“也是我的错，给了她女科的希望……”
贺知易摇了摇头，“某并非迂腐之人，她要是有那个本事，某绝不阻拦，只是可惜……”
不是助力，反倒是阻力啊！
贺知易只低落了一会儿，又打起了精神，“阿俏莫担心家中。某能够调教好那么多属下，还管不住后宅不成，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三哥以后会管好她的。”
“那个归德县主，应该是隐太子的女儿吧，某之前不知晓阿嫣同她过从甚密。事到如今……若是某没有猜错的话，玄武门血色诅咒什么的，都是你自己弄出来的吧，你打算朝着隐太子后人开刀？”
贺知春一惊，贺知易当真是个聪明人。
贺知春点了点头，“隐太子有个儿子，藏在崔家，从崔五到崔九的年纪都有可能。旁支就更多了，但是因为这事儿同崔九祖母有关系，我倒是觉得嫡枝更加有可能。”
贺知易的食指动了动，“那抓了归德不是坏事，正好证明归德同郑观音有不臣之心，她们都敢谋杀陛下了，诅咒大庆什么的，也不是做不出来的事。这样子的话，可信度更加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