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丽坐在窗前捧着英英字典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内心里韩丽有种去找奥哈拉夫人告密的冲动,感觉就像以前发现表妹早恋的时候迫不及待的去找舅妈告状。可是苏爱伦不是表妹,她是另外的人,韩丽不应该也没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韩丽想做一个好人。
韩丽厌恶自己作为韩丽的一切:无父无母,总是穿着旧的散发着霉味的丑衣服,总是在忍让付出却得不到一点夸奖,尖酸刻薄小气自私,因为怕被嘲笑一无所有而不敢交朋友。为了看舅妈教训表妹或者姑姑教训堂哥这种对韩丽根本没有好处的事而变成一个阴暗的挑弄是非的小人。
韩丽曾以为工作后可以从新开始,总幻想着等自己有了钱就可以变成好人。可是并没有,韩丽没有一夜暴富的能力,也对曾经照顾韩丽的亲戚充满怨言没有一点感恩。韩丽没有和同事或者周围出现的其他人成为朋友,因为韩丽根本不知道怎么交朋友。
作为斯嘉丽清醒后韩丽是多么的欣喜,这么美的少女,这么多的漂亮衣服,父母双全不会再被人嘲笑了(韩丽盼望的父母就是立在那的两个招牌,没想到还要互动)。还有钱,虽然每次花钱的时候都有点心虚,但是真的是很富足,韩丽第一次体会了买东西只需要考虑喜不喜欢不用考虑价格的无法言喻的心情。
韩丽感激奥哈拉夫妇,不仅是因为他们给斯嘉丽和伪斯嘉丽(韩丽)提供了良好的物质生活,而是因为他们向韩丽展示了正直这种难能可贵的品质,他们言传身教了一个好人应该怎么做。
那就去做一个好人!下定决心后,韩丽整理好衣服去楼下的小书房里找奥哈拉夫人。
半旧的桌子上摊放着账本和票件,奥哈拉夫人皱着眉头靠在椅背上。见到斯嘉丽进来换了一副温和的表情:“亲爱的。”
“妈妈,我想个您说件事,是关于苏爱伦的。”韩丽坐到桌子旁的旧沙发上,这样能更靠近奥哈拉夫人。
“我也正为她发愁,一定是野餐会发生了什么让她不愉快了,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是因为肯尼迪先生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还是想穿绿色的舞衣,但是已经来不及改裙子了,于是我们试着把她的腰抽到16寸,太紧了她就晕倒了。为了找嗅盐我惊动了其他人,你知道,苏爱伦觉得太丢脸了,所以才不高兴。”
“我的宝贝,我还以为是感情的事。你知道苏爱伦一直都很喜欢肯尼迪,但是我很犹豫,我以为是因为这件事才让她不高兴的。也许我们明天可以去一趟亚特兰大,县里很快就要举行很多婚礼,你们正好都需要再定制几条新裙子。这回一定给苏爱伦留一条绿色的。”奥哈拉夫人和善的说。“斯嘉丽,你长大了,我太为你骄傲了,我爱你。”
“奥哈拉夫人要是我的妈妈该多好啊。不是现在这样半途中捡来一样的妈妈,而是从一开始,从一出生就是我的妈妈该多好啊。”韩丽被奥哈拉夫人抱在怀里的时候默默的想。
韩丽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刚刚觉得自己变好了竟然就生出了这种不知廉耻的想法。奥哈拉夫人正直勤奋温柔又坚强,这么完美的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妈妈呢?她怎么配。
从小书房出来韩丽没能直接回房间,半路上被苏爱伦抓住扯到她房间里了。
“你这个……你这个阴险的……”苏爱伦紧紧的抓着韩丽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你不会得逞的!我要告诉妈妈晕倒的是你!”
韩丽下意识的用尽全力挣开苏爱伦的钳制,已经晚了,粉白的胳膊上已经显出两个猩红色的月牙。苏爱伦还要抓韩丽,韩丽控制住苏爱伦的一只手说:
“我跟妈妈说是我们一起想办法让你穿绿舞衣的,然后你束腰太紧晕倒了我去找嗅盐被别人发现你才不高兴的。”
苏爱伦另外一只手停止了进攻,愣愣的看着韩丽。
“反正只有梅兰妮和霍妮知道这件事,就算她们到处乱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当时书房里又没有别人。只要我们在别人跟妈妈说之前先说了,妈妈肯定更信任我们的。”韩丽放开了苏爱伦的手,她没再攻击韩丽。
“你真的……真的是这么跟妈妈说的?”苏爱伦难以置信的看着韩丽。
这感觉有点别扭,韩丽从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形。韩丽有点害羞,有点不想承认,有点想耍酷,还有点想逃。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韩丽鼓起勇气看着苏爱伦的眼睛说,“妈妈说明天带我们去亚特兰大定新衣服,这回给你留一件绿色的。”话说出来就不那么难了,“不信你可以去问妈妈。我要回房间了。”
收获一个女孩子的好感有多玄妙?韩丽抱着苏爱伦刚刚送给斯嘉丽的还飘着墨香的《通用词源英语词典》(Nathaniel Bailry《Universal Etymological English Dictionary》1721)坐在窗前的扶手椅上想,大概就像这本需要韩丽从书名就开始查字典的字典一样奇妙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婚礼像是这个季节田野上争相开放的野花,一场接一场使整个南方陷入了婚纱和鲜花的海洋。裁缝忙不过来,常常见到一条新婚纱连续出现在好几个新娘的身上。奥哈拉夫人带着姑娘们忙着参加婚礼,有时候一天要赶去三个地方。
天底下的婚礼都一样,一群人聚在一起,仪式完成后吃吃喝喝,大家聊着和新人完全不相干的话题,当然出现频率最多的就是战争和北佬,说实话你们这么惦记对方其实是真爱吧?相爱就赶紧在一起别折腾了!
韩丽在宴会上用了各种方法,偷藏了好几罐放在餐桌上用来给客人调味的蜂蜜和盐,还有一整只熏好了没切开的火腿。感谢碍事的大裙摆!只是回家后海薇洗了好几遍衬裤还是洗不掉熏肉的味道。
不是没有人向斯嘉丽求婚,塔尔顿家的双胞胎同时给斯嘉丽寄了求婚书……韩丽确定他俩写的时候肯定互相抄了。还有方丹家的凯德,奥哈拉先生很喜欢他,差一点就替斯嘉丽答应了。但是奥哈拉夫人在征求了韩丽的意见后认为斯嘉丽还太小,没有必要被战争追着匆匆结婚,所以拦下了热血上头的奥哈拉先生。奥哈拉夫人我爱你!
整个南方都陶醉在一股热情和激动的氛围里,不是像是狂欢一样的婚礼所带来的热情,而是每个人都确信,只要打一仗就能结束战争,“甚至不用过夜!”战争更像是缩短婚礼准备时间的借口。县里的小伙子们看到每天经过琼斯伯勒往北边亚特兰大的一火车一火车的士兵红了眼,他们怕还没等到他们赶到弗吉尼亚战争就会结束,所以,在大部分的婚礼结束,新郎全部归队之后,骑兵连匆匆的出发了。尽管他们已经很赶了,出发的时候也已经是五月下旬了,准确的说,那是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
县里冷清了下来,尤其是在狂欢般的婚礼之后,人们感到加倍的冷清。有活力的小伙子和有经验的老兵们全都离开了,剩下的老弱和妇女们不再举行舞会,只在相熟的朋友家才会举行小型的茶话会,而到会的全是女人,新媳妇们交流着勾边的新花样和孕期的早期症状。由于新婚的女人太多了,属于未婚女孩的话题就更少了,塔拉没有新嫁娘,在去了两回发现不适合未婚女孩之后,奥哈拉夫人不再带着姑娘们出门了。
韩丽还好,本来就是个宅女的灵魂,最大的活动就是每天挖坑埋东西,现在家里人对于韩丽这种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本以为苏爱伦会觉得无聊,但是苏爱伦心仪的爱人——不惑之年的肯尼迪被任命为军需部队的长官,每个月都会从这里经过,顺便与苏爱伦约会。这让县里其他人家的新娘们都羡慕死了,要知道,除了信件,她们还没有谁能够再见到自己的合法丈夫呢。至于肯尼迪没有成为奥哈拉家的合法女婿的原因,是因为奥哈拉夫人坚持要遵守古老的传统——从收到介绍信算起至少要等一年半才可以结婚。
到七月二十三号,威尔克斯家传来噩耗。那个向斯嘉丽表白之后娶了霍妮的查尔斯得了麻疹并发肺炎,在军营里病死了——他甚至还没见到北方佬的影子。
大家聚集在十二橡树悼念查尔斯.汉密尔顿。面对伤心欲绝的霍妮,韩丽捂着胸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在霍妮已经有孕了,大家都说她会挺过来的。
韩丽看着满院子的黑纱黑裙想起电影里斯嘉丽肯定是穿过黑衣服的,但是为了谁呢?
奥哈拉夫人怕女孩们闷在家里不开心,要她们去姨妈家转转。苏爱伦不肯去,她担心会错过肯尼迪的约会,最小的卡琳则和塔尔顿家的小女儿玩的最好,她们共用一个家庭老师,她怕离开一段时间再回来会赶不上老师的课。但是奥哈拉夫人的信早早就寄出去了,现在回信就在放着圣像的那个壁炉上面,波琳和尤拉丽姨妈都很欢迎姑娘们的到来。
在奥哈拉夫人承诺会给韩丽准备100美金(邦联纸币)作为旅费之后,韩丽抱着一箱子书踏上了旅程。韩丽当然不会告诉别人,她还找奥哈拉先生要了50美金,作为不举报他纵马跳栏杆的封口费。
波琳姨妈家住在一个偏远的地方,那里最近的邻居也在二十英里外。优点是地方宽广,院子旁边就是一望无际的的橡树林,韩丽最喜欢白天带着海薇和海兰钻到里面捡橡子和灌木丛里漂亮的羽毛。有时候还能捡到野生的浆果(味道酸酸的)。缺点是,晚上实在太吓人了,呜呜的风刮着树林,还有狼叫!白天也不安全,附近的河道里竟然有鳄鱼出没!在凯里姨夫不经意的讲起鳄鱼吃黑人的事之后韩丽不敢出门了——即使后来证实那个黑人是逃跑了。
波琳姨妈是个好人,但是有点不喜欢奥哈拉先生,总是称呼他为小个子男人。对于罗比亚尔家族的人竟然嫁给了毫无根基的爱尔兰人有着巨大的怨念。这让韩丽感受到在姑姑家寄住的那种不自在——姑姑总是将韩丽父母离婚的原因怪罪于韩丽的母亲,并且在饭桌上反复念叨。于是韩丽辞别了波琳姨妈转战到尤拉莉姨妈家。
尤拉莉姨妈住在查尔斯顿炮台附近的一座大房子里,花园很小,围墙很高。住惯了大庄园会觉得有种蹲监狱的感觉。这里很适合看书,因为实在没有什么适合女孩的活动可以参加。而且这里的人说话有口音,聚会上那些女人们说话语速很慢咬字又不清楚,韩丽大部分时间都是懵逼状态。感觉听力要重修。
不过韩丽见到了那个据说和巴特勒先生不清楚的女孩,她已经嫁人了,新婚丈夫随军队离开。是个说话娇滴滴的典型的淑女,她不关心除了花边和缎带之外的消息,对于战争的事情,她也只知道她的丈夫还活着而已。
韩丽大概明白瑞德.巴特勒先生为什么宁愿决斗也不肯娶她了,这种脑袋空空还觉得自己比别人都聪明的女人,和她呆上一小会就浑身不自在了。
在查尔斯顿住了一段时间后,韩丽的英语也被带偏了,这里的人说话会拉长元音的发音,有些单词甚至会刻意的加个o的发音进去。听他们说话总是让人着急,因为拉长的元音使整个句子都变长了不少。而一旦韩丽说她自己的chilish英语的时候,其他人又以为这是奥哈拉先生的爱尔兰土语,还好心的纠正韩丽的发音。
韩丽在住够拜访应该住的最短时间后带着不伦不类的口音和两个姨妈送给奥哈拉家的礼物回到了塔拉。
和韩丽愉快的旅途不同,塔拉这段时间变得非常的忙碌,奥哈拉夫人像是一个陀螺一样日夜不停,似乎这样塔拉就能立刻长出两倍的收成来支援邦联。
圣诞节前夕,霍妮早产下一个死婴,三天后霍妮高烧而亡。
十二橡树又一次蒙上了黑纱。
第10章
圣诞节后,英格里登门拜访。问斯嘉丽愿不愿去去亚特兰大看望一下住在碧姬姑妈家的梅兰妮。在失去了妹妹之后,英格丽自己必须留在十二橡树照顾一家老小,而她听说嫂子竟然和独居的碧姬(碧姬女士一直没有结婚)两个女人住在一起,她感到很担心。本来这种跑腿的工作都应该让男人来做,但是现在家家户户都是女人当家,很难找到一个能够跑腿的男士。斯嘉丽刚刚独自带着侍女完成了短途旅行,是附近最合适的人选。
不想去,韩丽还要在家藏东西呢(冬天不适合挖坑,韩丽刚刚开发了阁楼)。但是英格里主动提出赞助给韩丽一笔丰厚的旅金。恩,当是兼职送快递吧。在韩丽这么需要存下更多的钱的时候。
亚特兰大是一座新兴的城市,它得益于交通枢纽的地理位置,伴随的铁路业的发展,短短二十几年就发展成为附近最繁华的城市。顺着铁路远道而来的各种新兴产品滋养了亚特兰大的商业。有很多物资韩丽没办法从县里得到,而在亚特兰大,只要找到挂着实物招牌的店面(比如马鞍铺就挂着一个马鞍,钉马掌的就是一个U型铁)基本上都能买到,这也是韩丽身揣巨款来这里跑腿的原因。
韩丽到达的前一天晚上下过一场大雨。所以街上满是车轮轧过的沟壑,太阳在努力把坑洼不平的土路晒干,结果只有顶尖的一小层土被晒成砖色的飞尘,点缀在被水浸成深红色的红泥上,像是撒了胭脂的枣糕。
前几次坐火车的经历已经让韩丽对亚特兰大火车站的简陋有了充分的认识,水泥地面的月台、砖铺的站内通道和宽阔舒适的候车大厅是想都不能想的奢望,从柔软舒适的包裹着天鹅绒的火车车厢里一出来就踹进泥里拔不出脚才是血淋淋的现实。
车站周围的开阔的五角型空地上挤满了连绵不断的人群,每个人的裤脚裙边全是溅起的泥点子。奴隶社会所特有的,强壮的黑人背着衣冠整齐的白人男子,或者被公主抱抱在黑人怀里的白人夫人小姐来来往往。有些行李箱摞的老高,扛着走的却是一个把腰弯出锐角的黑小孩,于是看起来就像是五个叠在一起的行李箱长了脚晃晃悠悠的走。
到处都是陷入车辙的马车,车夫们舍不得鞭马,于是“呀呀”的驱马声汇成了一种诡异的合唱曲。离火车最近的几辆马车有邦联的标志,他们靠近火车,装卸木条钉起来的箱子和哼呦哼呦□□的裹着白色绷带的伤员。装满的车还没动就又陷进车辙里了,后面的马车被堵在外面举步维艰。
韩丽脑子里冒出一个电子音循环播放着:“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村里通电先修路”
来接斯嘉丽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黑大叔,穿戴很体面,举止从容淡定,给人非常忠诚的感觉。
“俺是彼得,碧姬小姐的车夫。”他的语调同韩丽见过的其他黑人不一样,像是一位体面的绅士。
彼得身后没有马车,准是停在远一点地面平整的地方了。于是海薇指挥火车站拎包的工人扛起几个箱子,同海兰一起抱着帽子盒子,提着裙子准备踩着泥泞出发。
彼得叫住了韩丽:“别在那泥浆里走,斯嘉丽小姐,你真是跟碧姬小姐一样的调皮,故意把皮鞋弄脏。俺来抱你吧。”说着向韩丽伸出了双手。
表!韩丽是不明白为什么未婚的时候同白人男孩脱掉手套拉拉小手都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夫人和小姐们却能够坦然接受让异性黑奴抱着背着在大街上行走,反正韩丽是无法接受在自己手脚健全的情况下被陌生男人公主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