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生走开后，周迦拿着那杯冰镇的酒放在膝盖上，用手心解热。
万娇娇来的时候，看见周迦热的一额头的汗，额边头发都湿了。她走过去坐下，“周迦，你怎么穿成这样？”
周迦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万娇娇挑起眉，“程胤赫又怎么你了？”
周迦摇摇头，握着冰凉的杯子，问：“今晚搞什么活动？”
说到这个，万娇娇激动了，她指了指舞台那边的幕布，说：“这不是新来了几个姑娘吗，玩点新鲜的呗。”
周迦哼笑了一声：“脱衣舞？除了这个，我想不到你能有什么新鲜的。”
万娇娇打了下周迦的肩膀。她低着眼，微微皱了下眉。
“你少贬我意思！新来的几个姑娘都是混血的，长得可好看了，连我都忍不住要那个啥了。”
周迦沉了沉肩膀，瞟了眼空荡荡的舞台。
“混血？你哪弄来的？不是违法的吧？”周迦下意识沉着语气问她。万娇娇笑笑：“没有没有，我哪敢做违法事情呢。”
周迦对她的话抱有怀疑，她盯着她的脸，企图能看出什么。万娇娇别过脸，指着别处，说：“哎，我那儿还有事情，你坐着啊，要是热的厉害，你去我那屋里吹吹空调，这儿中央空调我改天给换了。”
周迦拉了下她，没拉住。
过了一会儿后，她热的后背心都是汗，是冷汗。她起身，去万娇娇的房间里待会儿。
刚到门口，她听到对面屋里有说话的声音，还是自己熟悉的声音。
“我早跟你讲过了！这种东西绝对不能从我这儿过！我全部身家都在这个会所里！”
“娇娇，就这一次，就这么一次，有两百万的——”
“老娘不稀罕你那两百万！”
周迦站在昏暗的走廊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几株盆栽靠着墙。她听着里面的对话，尤其是听到了关键词后，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握住对门的门把，冰凉的金属触感致使她清醒了些许，最终没有推门进去。
娇娇在里面歇斯里底的骂。
那个男人甜言蜜语的求。
周迦转身，推开娇娇房间的门。
屋子里一股浓烈的烟味。
她开了窗户，外头的路灯光线照了进来。
活动是晚上八点开始的。
周迦睡了半个多小时，被娇娇的电话叫醒后，才去了外面。
外面昏天暗地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她站在走道口，看着娇娇站在舞台上拿着话筒讲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客气话，然后接着，就是她的那些混血美女上场。
几个客人刚从房间里出来，经过周迦的时候，有人突然回头：“咦，周佳？”
周迦侧着肩膀靠着墙面，目光往说话人身上飘过去。
她没说话。
那男人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让他们自己先去。
他说：“周佳，你不认识我了？你之前借钱给我的。王现。”
王现？
她想起来了。
“哦，看样子，你的危机似乎解除了嘛。”周迦浅笑。
“哪里哪里，要不是你当初愿意借钱给我，我怕是要跳楼啊。”王现腼腆一笑，指了指外面，“周迦，你也来这儿玩啊？”
“玩？”周迦歪了歪脑袋，看着王现，“不是，万娇娇是我朋友。”她说着，站直身子，朝那边走去。
王现跟在她后头，一副还要说什么的表情。
周迦不喜欢有人跟在她身后，便说：“当年那事情，你不用惦着，我当时只不过刚好有一笔钱，借给你相当于给银行而已。”
“可是，周佳，我听说，你是因为这笔钱才没办法出国留学的。”
昏暗中，周迦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疼意从脚底蹿到心里。她挺直着背，脖子细长，灯光流转中，王现看到她侧脸带出来的隐忍的表情。
当年，他们是苏大的学生，他比她高两届，她刚进校门，是他接待送到宿舍的，那时候，她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粉色短袖衫，扎着马尾，斜刘海，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南方女生。
她很优秀。听人说，她还是她那个小镇里的高考文科状元。
可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突然变了样，学校的流言宛如一盆盆脏水往她身上泼。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周迦是那样的人，直到他大四，一群人创业，做了一个软件，面临巨额危机，是周迦突然出现帮忙的。
他仍然记得，那一天，周佳冒雨进了他的实验室，稚嫩的脸上有细微的伤口，渗着血丝。她递给他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一百万，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事情结束后，他准备找周佳还钱的时候，被人告知周佳已经退学了，听说因为没钱念书了，尤其是有了留学生的名额后。
舞台上，混血美女唱了一首乌克兰歌曲。
她回头，笑：“啊，那件事情，早忘了。”
她大学里的事情，早就随着时间淡去了，她已经不愿意再想起过去最纯真的自己。
那时，每个人都是最好的，她也是。
第9章 09
09.
会所活动进行到高潮的时候，周迦有点累，避开王现，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然后转身去娇娇房间里休息。
昏暗的走道里。
周迦上楼梯的时候，李镇穿戴整齐，戴着鸭舌帽，背着电脑包下楼，与平时不一样的穿着让她完完全全没有注意到他。周迦低着头，脚步沉重，快到平台的时候，突然绊脚了，整个人趴在楼梯上。
李镇走下楼梯，听到动静，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有人摔了，跑上楼，伸手想要扶起她时，看到她熟悉的侧脸，脑子里浮现那一晚发生的事情。
他蜷起手指头，看着周迦缓缓爬起来。
她回头，对上李镇犹豫纠结痛苦的眼神。
她捏紧手指。
李镇伸出手，抓住她胳膊。他做不到什么都不做，即便是陌生人，他也会扶起她。
周迦屏住呼吸，看着他，站好后，忍着小腿前骨的疼意。她笑了一声。
李镇低着头。
“李镇，你这什么意思？”周迦冷笑着问。
他没说话，周迦抬手掀掉他的鸭舌帽，看着他的脸，问：“你那什么眼神？觉得我是什么人？站\\街\\女？还是什么？”
“我没有。”李镇只是厌恶，至于究竟厌恶什么，他说不清。
走道外面喧闹嘈杂，他们俩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放大。
“你没有什么？没有看见吗？没有听见吗？你觉得膈应是不是？”周迦将帽子扔进他怀里。
李镇抬起头看她。
“周小姐，我还有事情。”他转身下楼，周迦拉住他后衣领，他又不得不回头看她：“周小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迦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松开了手，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检查。”李镇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往下走。
周迦俯下身揉着自己的小腿前骨。
李镇走了一半又转过身来，看她，发现她现在的打扮保守的有些傻气，热的头发都湿了。他看着她揉着自己的小腿前骨，克制着自己要上去帮忙的冲动。
周迦再抬起头时，李镇已经不在了。
万娇娇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齐，你去给李镇帮个忙，他在负一楼下面的机房里。”
万娇娇走到楼梯道的时候，看到周迦坐在阶梯上揉着小腿，她对着手机说：“行吧，你先过去看看，我待会去问问。”她挂掉电话，走上去，问：“周迦，你坐这儿干嘛？”
“出事了吗？”周迦直接发问。
万娇娇微微一愣，“没、没有啊。”
“我看到李镇了。”
万娇娇笑：“李镇来就来呗，能有什么事儿。”
“他带着电脑，没事的话，他不会带电脑的。”就跟上次郭伟那件事情一样，有事他才会亲自带电脑，没事不会带的。
万娇娇伸出手，拉起周迦。
“你了解他啊？怎么？对程胤赫没意思了？”娇娇的语气带着讥讽。
周迦松开娇娇的手，自己扶着楼梯。
“万娇娇，我不说别的，你要是敢在这儿搞粉，我第一个就会举报你。”她冷着脸，扶着墙下楼。
娇娇跟着她下楼，抓住她胳膊，“周迦，你不明白。”
周迦甩开她的手，她盯着她：“万娇娇，你最了解我的，我多讨厌那玩意儿你不是不知道！”
“周迦——”
周迦冷着脸，闭了闭眼睛，掐断她的话：“娇娇，马上叫你男朋友带着东西滚。”
万娇娇脸色淡了下去，她拉了拉周迦的袖子，知道她是认真的，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说：“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劝劝他。”
“劝毛劝啊？！”
娇娇男友在舞池里就开始注意这边了，听到周迦那句话，火的不行。他跑上来，骂了一声脏话，见到周迦的脸后，脏话变得更加没有规矩了，带着□□骂着周迦。
万娇娇拉着男友，让他闭嘴，男友反手推了下她，“死娘们儿！”
周迦沉吸了口气，看了看别处，去前面吧台上拿了个酒瓶，走过来，盯着娇娇男友。
“哟，拿个瓶子吓唬我啊？”娇娇男友笑了起来，“你拿你那张嘴来吸吸老子的几把还差不多，哈——”
——“啪——哗啦——”
“草！贱人！”
周迦手里的瓶子毫不犹豫的朝着娇娇男友的头上砸上去，不过没砸准，砸到他脸上了，他疼的叫了起来，抬脚踹了周迦的肚子。周迦被踹的往地上一摊，尾椎骨着地，疼的不行。
万娇娇吓了一跳，忙拉住男友。
“汪咎！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这边的动静闹大了，舞池、舞台那边的人都注意到了，包括在吧台那边等周迦的王现。
负一楼的机房里，李镇正在整弄某个机器上面的电线，弄好之后，回头扫了眼电脑，看见监控画面某个角落混乱的一面。
男人用脚踢着女人。
李镇拉近画面，看清那个女人的脸厚，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他从防火梯跑上去，撞开挡路的人，直到看见周迦被人踢到疼的叫了起来，蜷缩着身子窝在单脚圆桌底下。
李镇吸住下唇内壁咬住，冲到那个男人面前，扑倒在地后，骑在他身上，一拳一拳下去，毫不留情。
周迦窝在桌子底下，红着眼睛看着这一幕。
万娇娇爬到周迦身边，扶起她，哭着：“周迦，周迦 ......”
王现跑进来。
“周佳，你怎么样？”
周迦疼的说不出话来。
王现一边拨打急救电话一边跟周迦说话。
李镇越打越不受控制，围观的人看着，觉得这样打下去肯定要人命了，于是，有人上去拉架，一个拉不开，两个人上去、三个人上去 ......
李镇被几个男人拉起身时，最后对着地上男人的肚子使劲踢了一脚。
整个过程李镇没吭一声，紧闭着嘴唇，眼神好似真的杀了人一样的狠。他推开拉着自己的几个男人，走到周迦身前，俯下身，抱起她，往外面走。
他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周围的人却觉得可怕。
万娇娇抹了抹眼泪，对会所里的员工说帮忙照顾下会所。她跑出去，跟上李镇。
王现在原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拨了报警电话，还是熟人的电话。他走过去，也踢了一脚。
李镇的手背青紫青紫的，现在还没有完全肿起来，但是手背和手指骨都疼的很，连抱着周迦都觉得吃力。
周迦捂着肚子，半睁着眼睛看着他。
走了很久，李镇没有拦到车子，他急了。
“周迦，周迦。”他叫她的名字，第一次，这是第一次。
周迦看着他，摸出口袋里的车钥匙，“我的车，停车场。”
李镇转过身，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跑，跑了几步，李镇踉跄了一脚，摔了，周迦直接摔在水泥地面上，膝盖、胳膊肘都磕上了，她疼，却一声都没叫，只是看着李镇。李镇爬起来，抱起她。
“你走慢一点。”周迦轻声说。
李镇便慢慢走，终于走到停车场，他放她坐在驾驶副座上，拿过她手里的钥匙，自己开车。
开车前，周迦突然转过脸问他：“你拿驾照了吗？”
“拿了。”
到了医院，被送上病床，周迦躺着捂着肚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笑了起来。（①）
在他看来，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笑，笑的格外自由。
护士要拉上帘子，周迦突然叫了一声：“李镇。”
李镇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看着她。
他满脸都是汗，狼狈不堪，连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如此。
停不了了。
她停不了笑容。
她说：“李镇，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帘子被拉上了。
李镇拉起T恤下摆，用力地擦了下自己的脸。
“嗯。行。”
第10章 10
10.
在等的过程里，李镇经历了一个很漫长很复杂的海马体和心理的活动。
护士用药膏给他处理了下已经肿起来的手背，用纱布包扎，一边包扎一边说：“打架了是吧？怎的打成这样子了？下次小心点啦。”
护士年长，话有些多，李镇只管听着，不做任何回应。
他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待着。
这种等待很特别，至少他没这样等过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