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洗白手札——叶菱歌
时间:2018-08-06 08:57:03

  秦汜喂苏虞喝完药,便搁下药碗,取了罗帐,复又上了榻。
  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苏虞立时身子一僵。
  良久,身旁之人都毫无动静。
  苏虞静静地躺着,心跳如鼓。她暗暗琢磨秦汜的心思,琢磨不清,又悲哀地发现她连她自己所思所想都琢磨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忽闻耳边似叹非叹的一句:“睡吧。”
  苏虞不言,觉得这气氛尴尬又诡异。
  这洞房花烛夜她分明是已经做好准备的了,也设想过无数回这夜该是什么样子,独独没想过竟就以一碗汤药做了了结。谁能想到她突然就病了呢?
  苏虞莫名有些泄气。
  她偏头透过罗帐去看帐子两旁的龙凤花烛。四下只有这花烛还点着,影影绰绰地在罗帐上映出两只晃荡的烛火影子来。
  她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
  夜间,秦汜睡得朦胧之际,忽觉怀里窜进娇娇软软的一团。
  他猛然清醒过来,垂眼去看――
  新婚的小妻子正闷头埋在他的怀里,一只手搭在他的腰际,睡得正香。
  那娇娇小小的一团,整个儿窝在他的怀里,呼吸全闷在他胸膛的衣襟处,弄得他胸口暖烘烘的。
  秦汜身子僵住不动。一会儿功夫过去,整个身体都燥热起来。
 
 
第60章 难眠之夜
  新婚之夜, 苏虞又梦回了前世。
  那是给突厥使臣举办饯别宴的晚上。
  夜色渐深, 宾客散得七七八八了, 一身疲惫的苏太后拖着步子回了寝宫。
  洗漱过后, 宫女一盏盏地吹熄了兴庆宫内的灯,苏虞宽衣解带后,掀开帘子上了榻。
  刚一上榻, 掀开锦被, 一条腿放进去, 便触到了一具硬邦邦的身子。
  苏虞眸光一冷, 伸脚使劲儿踹了过去。
  ……没踹动。
  苏虞一条腿在被子里,一条腿还在榻外, 上也不是, 下也不是。
  她沉声道:“滚下去。”
  里面人半晌都无动静。片刻后,传来幽幽一声叹:“您踹疼我了。”
  苏虞冷哼一声, 来了气, 伸脚又踹了他一下。
  这下倒是踹动了半丈远。
  “滚吧。”她低声道。
  苏虞说完, 转头正欲喊人进来,可话还未出口, 腿还未收回来,脚腕子便被人攥住了。
  苏虞喊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深吸口气, 命道:“松手!”
  话音刚落,她一个不稳, 被扯上了榻。苏虞一窒, 猛地翻身坐起, 伸手掐住那人的脖子。
  他倒是躲也不躲,被她掐了个正着。
  苏虞咬着牙问:“你什么意思?”
  秦汜语气淡淡:“母后这是要过河拆桥吗?”他说着,松开了苏虞的脚腕子,又抬手一根根掰开她掐着他脖子的手指。
  “突厥使臣还未离京呢,母后可莫要掉以轻心。”他一面掰,一面道。那五根葱葱玉指就这样慢慢被他掰开了。
  可刚一掰开,又突然前功尽弃了――苏虞猛地再次掐住他的脖子,力气更大了。
  秦汜一阵窒息。
  苏虞阴着声问:“你威胁我?”
  秦汜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儿臣,不敢。”
  苏虞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冷笑一声道:“你还有脸自称‘儿’?”
  秦汜垂了眸,发声艰难,却不再伸手掰她的手。他道:“是,李公公,带儿臣来这儿的。”
  吐词艰难,语调却依旧平稳。
  苏虞见不得他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她拂袖松了手。
  空气猛地灌入肺腔,秦汜咳嗽了几声。
  苏虞冷眼看着。
  “那次是李德全把你送进来的,这次呢?”她嘲讽地问。
  秦汜认认真真地答:“这次是儿臣自己走进来的,李公公没拦着。”
  苏虞翻了个白眼。好个李德全!敢做她的主了,上回弄错人的事儿她还没来得及降罪于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苏虞敛眸,低声道:“上回是我喝多了,加之李德全办事不利,不慎轻薄了你。会补偿你的,且你此次与突厥的和谈中立功不少,明儿我就拟旨提拔你为鸿胪寺卿,加封食邑三千户。”
  她话落,帐内半晌都无动静。
  苏虞皱眉,沉了声问:“还不走?”
  是嫌封赏的不够?
  黑暗中,秦汜幽幽道:“儿臣……寂寞。”
  苏虞:“……”她添了句,“另赐美人十名。”
  秦汜不言。半晌仍无要走的意思。
  苏虞颓然地躺下来。
  静默半晌,她问:“我和她很像吗?”
  连在她的榻上都要唤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秦汜仍是不言。
  苏虞叹口气,不再理他,自顾自盖上被子,闭眼入睡。
  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
  不知是何时辰了,忽听榻边一声问:“母后何以难眠?”
  苏虞在黑暗中睁开眼,叹了声:“哀家……也寂寞。”
  ***
  秦汜很郁闷。
  都说人生四大喜事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他这洞房花烛夜净给妻子喂了药,花好月圆喂了狗。
  想他秦汜多少年没碰过女人,好不容易娶了妻,对这洞房花烛夜还是有几分期许的。
  这丫头也太弱了吧,成个婚病倒了新娘子这绝对是头一遭吧。
  这可也是他堂堂亲王头一次纡尊降贵伺候人。
  意难平。
  偏偏他都已经认命了,这丫头半梦半醒间又钻进他的怀里。
  眼下似是嫌睡得不太舒服,又动来动去调整了一下姿势。
  换成了把脑袋搁在他的肩窝初,手扒在他的胳膊上。
  这下倒好,这丫头的呼吸全喷洒在他的耳畔脸颊处。
  燥热难堪。
  秦汜想不明白。这丫头怎么醒着睡着两种样子?
  醒着的时候,爪子泛着冷光,刺人得紧。他脖颈处的那块疤还没消呢,那根刺伤他的簪子也还锁在他的书房里呢。
  可睡着了,半分防备也无,没心没肺地往人怀里钻。就不怕有人趁她睡着杀了她吗?
  少女的呼吸毫不心疼地全洒在秦汜的耳畔处,秦汜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垂眸去看她的脸颊。
  苏虞是晚间发起了烧,太医来诊,施了几针,又进了几副药。待她子时醒了的时候,他伸手摸过她的额头,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来得急,退得也快。
  眼下睡得倒是安详。
  秦汜借着帐外龙凤花烛朦朦胧胧的光,看着怀中人的脸颊。
  不画而黛的柳叶眉,那双盈盈杏眼闭着,长长的眼睫,扇子似的扑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小巧的鼻子,再往下……
  是不点而朱的樱桃小嘴儿。
  娇娇嫩嫩的,一看就又软又甜,让人……想尝一尝。
  秦汜心想:他尝起来天经地义。
  遂偏过脑袋,在那朱唇上轻啄了一口。
  他抿了下唇,没尝出来是何味道。浅尝难辄止,他索性又偏过去,再啄一口。
  这一口,竟没能退回来。
  苏虞半梦半醒间伸手勾住他的脑袋,凑上去回吻过去,在他的唇上碾磨,吮吸。
  秦汜:!
  这丫头怎么比他这个“情场老手”还经验丰富?
  吻着吻着,秦汜也琢磨出味儿来了。真甜啊。
  苏虞吻着吻着就又睡了过去,脑袋往旁边一歪,又被人接住了。
  ……四更半夜,苏虞被吻醒了。
  她迷迷瞪瞪睁开眼,看到秦汜放大的一张祸国妖民的脸,怔愣了一会儿。
  却没被吓到。
  一吻结束,她意识还未完全清醒,睁着雾气朦朦的一双眼,带着几分执拗地问:“我和郑月笙哪里像了?”
  声音仍然有几分嘶哑。
  秦汜正回味着那吻,忽然耳边炸开这么一句,这才惊觉她已经醒了。
  郑月笙?那个之前皇祖母属意的郑家九娘?
  秦汜皱了眉:“不像啊。”
  苏虞眨眨眼,又问:“那我和她谁更好看?”
  秦汜:“……”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
  这丫头就一点都不奇怪他们怎么就亲在一起了吗?他还琢磨着要一口咬定是她自己亲过来。
  怎么在她眼里,这事儿就这么稀松平常?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秦汜深深看一眼苏虞。
  苏虞穷追不舍:“到底谁更好看?”
  秦汜蹙眉。她这是拐着弯想让他夸她吗?
  他思考了良久,最终憋出来一句:“我更好看。”
  苏虞:“……”
  她无语地撇开眼打了个哈欠,忽然惊觉这罗帐红得有些过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想起这是晋王府。
  洞房花烛夜。
  她僵硬地转头看向秦汜。
  适才发生了什么?
 
 
第61章 进宫奉茶
  苏虞想:都怪这怀抱太熟悉,害她连前世今生都分不清了。
  她松开扒着秦汜胳膊的手, 整个身子往外退了退。刚一退, 就被人又按回了怀里。
  苏虞一口气闷在他的胸口,支吾了一声。
  秦汜手搭着她的肩,淡淡道:“睡吧。”
  苏虞听不出他的语气中是何情绪。记忆回笼, 想起适才半梦半醒间……
  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笑声闷闷地窝在他的胸口。
  秦汜皱眉, 问:“你笑什么?”
  苏虞仰起脑袋, 笑眯眯地道:“王爷偷亲我。”
  秦汜:“……”他黑了脸,“孤是光明正大。”
  说着, 他又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亲罢,又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扣回怀里。
  “睡觉。”
  苏虞没挣扎, 觉得这和谐的气氛难得极了。她在他怀里问:“王爷不曾亲过旁的女子吗?”
  秦汜好半晌才闷闷应了声:“是。”
  苏虞诧异地想抬头, 秦汜扣着她的脑袋没让她动。
  苏虞索性就以这般姿势道:“可我听说, 宫里的皇子们成年了是有专门的女掌事教习这床笫之欢的。况且王爷在风流场上混惯了的,怎么这点经验都无?”
  她看不见秦汜的脸已经越来越黑了。他沉着声道:“你倒是经验丰富。哪习来的?”
  苏虞噎了一下, 道:“我是无师自通。”
  秦汜不太相信, 他忽然想到什么, 冷声问:“你不会也和那郑月笙一样早早地在外头有了情郎吧?英国公世子卫霄?”
  苏虞一窒, 反讽回去:“我和卫霄清清白白的, 别把我和郑月笙相提并论。王爷整日里声色犬马的, 我还没嫌弃您不干净呢。”
  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苏虞却没再改口。
  闻言, 秦汜无言良久。半晌,他抬手箍住她的腰,淡声道:“不早了,明儿还要进宫给父皇母后敬茶,快睡。”
  苏虞闷闷地“嗯”一声,窝在他怀里慢慢睡着了。这姿势太舒服,她也就懒得深究这样子亲密得太过怪异了。她委实也累了,一会儿便睡熟了。
  秦汜却一宿无眠,直至天色渐明,才昏昏睡去。
  ……
  翌日,苏虞一早醒来,秦汜仍在浅眠。
  她自他怀中仰头看他。
  第一次在清晨的阳光中如此近距离、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睡颜。
  这是前世她做梦都梦不见的场景。他总是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上朝的时候,自珠帘后掠过群臣的面庞,看到他时会不太自然地撇开眼。
  谁能想到市井传言里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苏太后会窝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安寝?
  那是她给自己唯一的放纵。放纵自己搁下辛辛苦苦扮演多年的壳子,放纵自己在他面前展现出深藏多年的柔弱。
  剥开权力与尊荣的壳子,放下肩扛的仇恨,她也不过是一个渴望被疼爱的弱女子。
  可疼爱她的人都死了,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和她有染的男人心里的人也不是她。她总是在他给她错觉——他心里是有她的时候,告诫自己去想想他在她耳边唤的那声“阿笙”。
  虽说今生的轨迹已然全部改变,他和郑月笙再难有任何交集。可郑月笙始终都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偏偏眼下重新来过,他连这根刺是怎么种下的都不知。
  苏虞忽然觉得难过。从下定决心嫁给他的时候,她是想着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的。眼下她悲哀地发现,她好像有点喜欢他了,可那根刺拔不掉,她心里始终踏实不了。
  苏虞搬开秦汜放在她背上的手,轻轻地从他的怀里退出来。
  ……
  秦汜醒的时候,苏虞已经梳妆打扮完毕了,兀自一个人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头上的妇人髻发怔。
  听见动静,苏虞起了身,娉娉婷婷地走至床榻边,掀开帘子,用锦带绑起来。
  末了,眸光淡淡地看着秦汜,语气也淡极:“王爷早,妾身服侍您更衣。”
  一副端庄温顺的好妻子模样。
  秦汜皱了眉。
  他顿了会儿,起了身。苏虞见了,立马拿来衣袍给他披上,又转过身帮他一一系好系带,扣上镶着玉块的腰带,末了,伸手抚平了褶皱。
  伺候起人来倒也有模又样。
  秦汜心里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接着,又让他坐下,替他穿好皂靴,又引他到梳妆镜前,给他梳发。
  苏虞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给他戴上玉冠。末了,沿着他的鬓边顺了顺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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