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洗白手札——叶菱歌
时间:2018-08-06 08:57:03

  苏虞敛眸,不言。
  秦汜抬手端起一杯茶,闷了一口,语气又忽然淡下来:“孤要嫡子,不要那乱七八糟的庶子。那些个庸医惯只会夸大其词,你只管好好养着身子,听见了吗?”
  苏虞抬眸看他,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半晌,她轻声答:“听见了。”
  秦汜默了一会儿,道:“你就不关心孤是因何事被叫去御书房吗?”
  苏虞怔了下,问:“因何?”
  秦汜张了张口,忽然又不想说了,草草应了句:“无甚大事。”
  他提起来这茬儿,苏虞才觉得奇怪。按说秦汜不过是挂了个虚名的鸿胪寺少卿,能有何事要火急火燎地把他叫去御书房?
  奇怪的还有太子。何以突然自请出征?
  前世战况紧急之时,太子起兵逼宫。今生倘若太子真的出征了,也就不存在会拿着父亲的虎符逼宫。那么父亲今生还会死吗?
  她思绪万千之时,秦汜忽然又冒出来一句:“夫人和江状元是何关系?”
  苏虞心里一颤。江行?
  她答:“江大人吗?妾身在家兄的喜宴上与之见过几面。”
  秦汜顿了下,似是无意道:“今日在宫中与之碰巧撞见,江大人恭喜孤娶了一贤内助。”
  苏虞眼睫颤了颤。
  “孤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那封检举信是江大人写的。”
  苏虞敛眸不言,心里摸不准他已经知道多少了。
  秦汜又道:“江大人自身都难保了,还要给孤道喜……”
  苏虞惊诧:“自身难保?”
  “张寅死了,写了封告罪信,言明舞弊一事乃他一人所为,与太子无关,其中暗指江行居心不良,栽赃陷害太子。”秦汜淡淡道。
  苏虞倒吸一口凉气。她问:“张寅怎么突然死了?”
  “太子言,乃是孤下的毒手。”
  苏虞忍不住道:“胡乱攀咬!”秦汜根本就无立场去杀张寅,就算真是秦汜所为,怎会轻易留下把柄让太子发现?
  秦汜挑眉看她一眼。
  苏虞看着他,暗自心惊。怪道嘉元帝今日突然召他去御书房。
  她顿了顿,道:“陛下明察秋毫,想来定是不会轻易相信太子一面之词。”
  秦汜轻笑一声:“自然,不然孤也不会坐在这里同你说话了。早些歇息罢,明日一早还要归宁。”
  苏虞颔首应“是”。
 
 
第64章 倥偬半生
  是夜, 苏虞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太子要亲征,这仗要怎么打?随行主将不还得分心护着他?简直是胡闹。朝中大将这些年被嘉元帝排挤得不剩几个了,父亲若仍是一意孤行……
  今生好多事都已偏离前世的轨迹,恐慌感席卷而来,苏虞难以安眠。她听着身后秦汜平稳绵长的呼吸,脑中一团乱麻。
  秦汜的洞察力太敏锐了,她的秘密迟早要捂不住了。她该告诉他吗?
  夜愈发地深了, 天气渐凉,苏虞拢了拢被子,小腹倏地一阵抽疼。她额头微微冒汗, 皱着眉忍着, 身子蜷缩成一团。
  正闭着眼忍着疼,忽然一整个身子被拢着往身后靠去, 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苏虞蹙着眉睁开眼, 眼前发昏。
  秦汜在她脑后问:“怎么还不睡?冷吗?”说话间,呼吸都铺洒在她的耳畔。
  苏虞僵着没动,又是一阵坠痛, 她忍不住捂着小腹轻吟出声:“疼……”
  帐外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夜灯, 半明半昧间, 忽然察觉到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小腹,苏虞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眼前也明晰起来。
  秦汜移开她凉成冰块的手, 宽大的手掌盖住她一整个小腹, 试探着揉了揉……
  苏虞屏着呼吸, 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
  良久,秦汜轻声问:“好些了吗?”
  苏虞也轻声答:“嗯。”
  秦汜转而把她往怀里拢了拢,道:“睡吧。”手却一直不曾移开。
  苏虞身子僵了一会儿,半晌才软下来,须臾后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翌日,苏虞睁开眼的时候,那只手仍在她小腹上搁着,苏虞有些不自在。身后的呼吸依旧平稳,她小心翼翼地去搬开那只手,却没搬动。
  她翻个身,想从他臂弯里出来,不想却对正上秦汜的目光。他眼底一片清明,瞧不出是何种情绪。
  秦汜见状,抬手松开她,随口问了句:“醒了?”
  苏虞应了句:“王爷早。”
  “早。”秦汜又问,“还疼吗?”
  苏虞垂着眼道:“谢王爷关心,妾身已经好多了。”
  阳光透过罗帐洒进来,照在苏虞的脸上,衬得一张脸莹白如玉,瞧着倒是比昨日气色好多了。
  秦汜淡淡道:“那便起身梳洗吧。”
  苏虞应了声“是”。
  二人梳洗打扮完毕,用过早膳后,便一同乘马车往宁国公府而去了。新婚第三日便是要回门归宁的。
  苏虞打算借此机会好好探探父亲的意思。不去战场自然最好,若是非要上战场,可得想出万全之策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危机。
  一路上,二人坐在马车里相对无言。至宁国公府,蝉衣扶着苏虞下了马车,秦汜随后而下,二人并排走着进了主院。
  苏老夫人和苏遒早已在正堂候着了。管家引着二人入内,至门口却不进,往内报了声:“姑爷娘子至。”
  秦汜携着苏虞入内,身后晋王府的小厮捧着一应礼品随之入内。
  苏遒赶忙起身相迎。女婿是当朝亲王,这岳父的架子可不能摆得太足。
  秦汜笑着改了口:“父亲客气了。”又转头对着苏老夫人喊了声,“祖母。”
  苏老夫人笑呵呵地应了一声,转头吩咐侍女上茶来。末了,又把苏虞拉到身边来细细地瞧她。老夫人摸着苏虞的手,忽然皱了眉,道:“你这手怎么这么凉?脸色也有些白。”
  闻言,苏遒眉头皱起,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苏虞,又偏头意味不明地睨了眼秦汜。
  秦汜眸光淡淡,不言不语。
  苏虞看这架势不对,赶忙俯身附耳在祖母耳边说了句:“月事来了……”
  苏老夫人闻言,心下了然,她这孙女儿自来葵水起便每月都要虚一阵子,调养了好些日子也不怎么见效。老夫人两只手包着苏虞的手,暖了暖,道:“那些药要按时喝,断了便无用了,知道吗?”
  苏虞乖乖巧巧地颔首。
  苏老夫人遂转头给了苏遒一个安抚的眼神。
  苏遒不明所以,却到底还是收回了对秦汜不善的目光。
  茶上来了,众人皆已落了座,一面喝着茶一面闲话些家常和一些不痛不痒的朝廷之事。
  新茶烫口,苏虞一直没入口。半晌,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隔着袅袅的茶雾看着苏遒,语气俏皮道:“父亲上回答应要给女儿添作嫁妆的那副字,女儿怎么没瞧见?”
  苏遒闻言,顿了顿。哪里有什么字?他恍然明白了苏虞的意思,眸光暗了暗,转而又笑着接口道:“还在我书房呢,你自个儿忘了拿。”
  苏虞浅浅地笑起来,道:“那我跟您去书房取。”
  ……
  苏遒和苏虞以前以后进了书房。刚关好门,苏虞便变了脸色。她问:“父亲您还是要出征?”
  苏遒知她要如此问,叹了口气道:“你看朝中武将,年迈的年迈,不中用的不中用,还能有谁能担此重任?”
  苏虞有些哽咽:“可您明知道此去艰险,前有强敌,后有居心叵测之人暗放冷箭。”
  苏遒窒了下,道:“……那毕竟只是个梦。”
  苏虞眼睫渐湿,眸中水汽氤氲,她问:“阿爷您不相信我了吗?”
  “不是父亲不信你,梦终究是梦,不要忧思过甚了……况且按你说的,太子会在不久后逼宫,他此次自请戴罪出征,也瞧不出有任何不臣的心思啊。”苏遒道。
  苏虞却抓住了另外一个点,她诧异道:“戴罪?”
  苏遒冷哼一声:“太子这回是真的惹恼了陛下,前有张寅舞弊一案,后又弄了一出私收贿赂。”
  苏虞皱眉,问:“收谁的贿?”
  苏遒淡淡道:“兵部侍郎郭茂。军报上达天听后,圣人急召郭茂进宫,迟迟不见人影,最后酒气熏天的被抬进了御书房。圣人大怒,那郭茂清醒过来,酒还未醒完全,就抱着太子的腿让其帮之求情,哭嚎着‘殿下收了下官的银子,可得帮下官说句话啊’……”
  苏虞目瞪口呆。
  嘉元帝一直不肯外放兵权,兵部尚书一职空缺时日已久,嘉元帝有意放纵,整个兵部都是一盘散沙。竟容得郭茂这种人在侍郎之位上坐了这么久,如今要打仗用人了,拎不出个像样的,也只能怪嘉元帝疑神疑鬼自食其果。
  苏虞顿了顿,张口道:“定是引得圣人雷霆之怒。”他堂堂一国太子东宫之主会缺银两吗?偏要收受臣子的贿赂,愚蠢至极。嘉元帝最见不得有人在‘兵’之一字上动手脚、玩花样,不怒才怪。可为何她不记得前世有这么一出?嘉元帝封了消息吗?
  “所以太子借机自请出征,好戴罪立功?”苏虞问。
  苏遒颔首。
  苏虞垂眸深思,理了理思路。
  她检举了张寅舞弊,太子被禁了足,引得嘉元帝不喜,逼得太子杀了张寅栽赃秦汜,把事情闹大了。可秦汜又哪里是个好欺负的主?争执之下,太子定未讨到好处,狗急跳墙,被嘉元帝瞧出端倪也未可知。接着,又阴错阳差在太子和秦汜对峙之时军报上达,嘉元帝急召郭茂进宫,郭茂酒未醒便瞧见殿内的太子,神志不清地抖出受贿一事。嘉元帝大怒,太子情急之下自请出征,戴罪立功……
  似乎说得通。她走一步棋,悄然改变了整个棋局。那太子还会逼宫吗?前世张寅舞弊一案是在太子逼宫失败,幽禁之后才被检举出来的,今生被她强行提早,无异于是在太子头上悬了更锋利的一把刀。
  朝中支持楚王的声势正旺,后宫崔贵妃深受恩宠,前朝崔家正如日中天,连嘉元帝都时不时流露出“楚才聪慧,乃可造之材”的意思。前世没有张寅之死这一出太子都选择了逼宫,今生岂不更……
  但苏进被她使计赶回了凉州,无法再和太子勾结,偷了父亲的虎符献给太子这一出也就不会发生了。倘使太子今生真的再次逼宫,也难以牵扯到父亲的身上。
  “太子这储君之位坐的不稳当,完全是他自己和赵家作出来的,太过胡闹了。”苏遒忽然道,打乱了苏虞的思绪。
  闻言,苏虞对此深以为然。前朝本朝自古都无随意废太子的先例,储君之位事关重大,哪能说废就废?
  但眼下不是谈太子储君之位是否不保的时候,而是边关之战。苏虞听苏遒适才言语间一意孤行的意味,心里发慌,她问:“父亲当真要北上出征吗?”
  苏遒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道:“你阿爷我倥偬半生,西北大地是我亲手打下来的,如今我尚有余力,便见不得外族人的铁蹄踏入西北。”他说着抬头看着苏虞坚定道,“西北子民需要我,为父决心已定,圣人也已应允,你不必再劝了。”
  苏虞哽咽了一声。
  苏遒又道:“夭夭的话父亲都记在心里,我会多加小心,不让奸人得逞。夭夭便等着阿爷得胜凯旋归来吧。”
  苏虞喉头发涩,她道:“您要知道,那所谓的奸人也只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真正害死您的,是皇帝陛下的疑心。您此去倘若平安凯旋而归,功高盖主之嫌便更深了一层,就真的成了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皇帝陛下使点阴招,您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虞说着,红了眼眶。前世父亲可不就是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苏遒默然,须臾后又道:“我苏遒就算要死,也只能是战死沙场,技不如人,死在敌方将领的手上。大不了我明日便上书此战过后便交了兵权,解甲归田。”他顿了顿又迟疑着道,“倘若,为父真的战死沙场……”
  苏虞听不下去了,扔下一句“您别说了”,转身夺门而出。
  苏遒幽幽一叹。
 
 
第65章 羡煞旁人
  苏虞夺门而出, 未走几步,便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她怔住,抬头去看。
  秦汜在她的目光中蹙起了眉,问:“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他偏头看一眼虚掩着的书房门,又道,“祖母要我来唤你和父亲去用膳。”
  苏虞退后几步,垂下头, 胡乱抹了两下眼睛,掩着慌乱应了句:“无事。”
  秦汜瞧她两手空空,问:“你的字拿了吗?”
  苏虞这才想起来这一茬儿, 惊呼了一声, 道:“又忘了,我回去拿, 顺便叫父亲去用膳。”言罢, 也不等秦汜应,便急急忙忙转身提步又进了书房。
  苏遒见她折返,愣了一下, 张口欲言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苏虞闷头寻了纸笔, 无言地在纸上落下三个字:章元度。
  三字落成, 她搁下狼毫笔,把宣纸递给苏遒,低声道:“父亲万万小心提防此人, 在军营里碰见此人定要暗中严加看管。”她说着, 顿了下, 又接着道,“最好是一碰见此人,便寻了由头将之杀掉,以绝后患。”
  她言语间轻易断人生死,狠厉非常,她已不敢抬头看父亲的神色了。
  半晌,苏遒沉声应道:“为父知道了。”
  苏虞闻言松了口气,环视一圈书房内摆设,随手拿了副字。她道:“女儿把这幅字拿走了,改日有机会再请大师写幅字赠与父亲。”
  苏遒摆手,道:“拿走便是,本也只是我用来做个样子布置布置罢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