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洗白手札——叶菱歌
时间:2018-08-06 08:57:03

  苏虞怔住。
  秦汜叹口气,道:“你再这样,孤便要吃醋了。”
  苏虞嘴一瘪,道:“他都死了,你还吃什么醋。”
  秦汜抬手帮她擦了擦眼泪,道:“就是因为他死了,偏偏还是我命他去护送你离开的,这债还不上了,才难办。”
  他不过在是权衡之后选择应下卫霄的自请,他不喜卫霄,但无法否认卫霄是当时那批人中武艺最强的了。
  不料竟成眼下这般局势。若非是卫霄挡在了苏虞背后……那么中毒箭的便是苏虞了。
  秦汜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正胡乱想着,忽觉肩头一重。
  苏虞歪着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秦汜低头看她,她却目视着前方的虚空之处。
  半晌,听她轻声道:“拈酸吃醋的小女儿家做派就不像王爷了。王爷且放心,我难过一阵子就好了。要我转眼便忘了这个人当没发生过,也未免太凉薄了些。”
  秦汜轻“嗯”了一声,抬手拢住她另一侧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二人在屋内静坐,忽然有人叩门,苏虞支起脑袋,秦汜道了声“进”。
  接着便见一小厮进来传话:“刘大人请王爷王妃入正厅,有客人来访,指明要见您两位。”
  秦汜有些不耐地摆手,道:“不见!”
  苏虞坐着未动也未开口。
  那小厮有些为难,又赶忙添了句:“似乎是带着粮草来的。”
  秦汜和苏虞皆是一顿。
  那夜营帐中失火,最开始着火的便是粮草,烧得一干二净,片谷不剩。突厥打的便是烧断大梁大军后方补给的主意。
  将士们吃不饱喝不足哪来的力气挥刀和敌人拼命?
  原打算抽调凉州库粮,却不曾想凉州已是自顾不暇。城中流民过多,秩序混乱,凉州刺史刘民吉遂开仓放粮,在城门口施粥,眼下库中已只剩下寥寥几粒谷粒了。如今又正冬日里,秋时的收成不太好,委实再无多的粮食了。
  募集城中富人捐粮,响应者寥寥,无一不是捂紧了荷包,把粮屯起来。
  这一出后,苏虞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京城倒是粮仓丰富,然远水解不了近渴。
  眼下这位是要捐粮吗?为何指名道姓要见她和秦汜?
  二人对视一眼,秦汜便转头对那传话的小厮道:“片刻便来。”
  小厮恭敬地颔首退了出去。
  随后,夫妻二人起身,往正厅去。
  ……
  到了正厅中,苏虞才恍惚意识到那人压根儿不是要见晋王晋王妃,分明是想见她苏虞。
  自她走进这厅中,那人的视线就未从她身上离开过,却又不讨人厌,很友善的目光。
  苏虞抬眸去看那人: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瞧着个子不太高,却很是壮实。
  五官瞧着有些熟悉。
 
 
第91章 将心不老
  苏虞面上浅笑, 心里却在纳闷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此人。
  着锦衣戴玉扳指,却半点不像是铜臭商人, 反而眉眼英气, 盯着那双眼细看甚至能瞧出其隐带肃杀之气。
  那份肃杀之气, 苏虞只在父亲眼里见过。那是在战场上手刃敌军、殊死搏斗时, 在血河尸堆里沾染上的。
  苏虞眉头轻挑,似乎记起这雪中送炭人的身份来了。正欲开口, 却被旁的人抢了先――
  “阁下, 乃是当年隐退而去的宋大将军宋戟吧?”
  苏虞抬眼去看,未料到说话之人竟是太子秦洋。他坐在厅中一侧不怎么打眼的位子上,开口说话时正端着杯茶悠哉悠哉地品,语气也是漫不经心。
  太子自被俘后仓皇逃出, 便先行来这凉州府养伤了。她和秦汜住进府里这几日,太子便一直以养伤为由闭门不出,眼下她还是第一次瞧见他。
  这般瞧着,哪儿受了什么伤?被俘入敌营走了一遭, 还未能长教训吗?若不是他擅自出逃,父亲和秦汜岂会中了埋伏?
  受伤的是她的夫君和父亲, 太子额角擦破点皮还要假模假样地闭门修养半月。
  令人不齿。
  皇后赵氏被打入冷宫的消息还未传到这边吗?太子此番回京只怕是储君之位不保。瞧他眼下仍在悠哉悠哉喝着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苏虞移开视线。
  太子话落,那送粮人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太子殿下好眼力, 正是宋某。”
  宋戟宋将军, 乃是当年嘉元帝揭竿起义时的麾下五大将之一, 与赵、徐、卫、苏齐名。嘉元帝登基后,赵、卫、苏三姓皆封爵食邑,徐大将军徐凛身死,而宋大将军宋戟则是挥挥衣袖,退隐而去。
  苏遒同宋戟私交甚好,宋戟退隐后却也无甚联系了,只偶尔感慨宋戟才是他们五人中多智之人。苏虞幼时跟在父亲身后,也是见过他的,未想到他退隐江湖竟去从商去了。眼下他送来粮草无疑是雪中送炭。
  太子轻笑一声:“宋将军风采不减当年啊。”
  宋戟道:“哪里,老了老了。太子殿下都已能独当一面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哪还有什么风采?”
  太子闻言,皮笑肉不笑。
  苏虞险些笑出声。宋戟真的不是在嘲讽太子吗?
  宋戟叹了口气,自顾自道:“我来凉州前,路过京城去看了魏国公,那家伙也老了啊,头发都白了。”
  太子这下是彻底笑不出了。他母家赵家近来在京中被打压得厉害,魏国公想不白头发都难。
  太子面上的风轻云淡都是装出来的,心里越是慌,越是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面上越是要泰然自若,半点不显山不露水。
  太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道:“将军宝刀未老。”
  宋戟拱手道:“承蒙太子殿下高看。”
  他话音刚落,苏虞同秦汜一起上前几步,她笑吟吟道:“宋伯伯好。”
  宋戟眯着眼“哎”了声,“小丫头片子记起我来了?”他说着又抬眼睨了眼苏虞身旁的秦汜,感慨道,“都嫁人喽。”
  言罢,他对着秦汜拱了拱手。
  秦汜虚虚回了一礼,道:“敢问宋将军此行来带了多少石粮草?”
  宋戟略一沉吟,道:“约莫二十万石。”
  秦汜大喜:“足矣,多谢将军。”
  “将军之谓不敢当。不知某可否能随行护送粮草入营?”宋戟问。
  秦汜答:“自无不妥。”
  ***
  秦汜回凉州,一是为了养伤,且苏虞也在凉州,二便是为了筹粮。眼下伤也养得差不多了,粮食也筹到了,依着他看自是要回营中的。不过刘旭领着来和谈的几个朝廷官员早已先行回京了。
  秦汜和宋戟商量着二人一同,准备当夜便将粮草填入军中粮仓,又转头叮嘱苏虞留在凉州。黄昏时分正欲出城之时,忽收到京城里张太后的急诏――
  着令太子和晋王二人立即回京。
  秦汜只好先派人同宋戟一起护送粮草。苏虞和秦汜一同将之送至城门口,宋戟换了身衣裳,腰间配了把剑。
  苏虞打量他片刻,忽然明白他此行并非只为做那雪中送炭人,还为做那炭本身。将军义气不是卸下盔甲就能消磨得掉的。
  如此以来,有宋戟相助,此战胜算又多了几分。
  过城门时,宋戟忽然转头问苏虞:“听闻卫家那小子死了?”
  苏虞闷闷地“嗯”了一声。
  宋戟轻叹一声:“当初卫戍那厮把那小子当眼珠子疼……”眼下却皆别于人世。
  苏虞和秦汜各自垂着眼,无人应声。
  出了城门,宋戟摆了摆手道:“送到这里便是,你夫妻二人赶紧回京去吧。”
  他说着翻身上马,又回头瞧了眼苏虞,道:“你这丫头还是自个儿偷跑出来的,胆儿肥呀。且放心吧,只管把你夫君看好了,你父亲有宋伯伯看着。”他言罢,便回过头御马启程。
  苏虞赶忙在后头扬声应了一声。
  黄昏铺洒了一地,金子似的晃人的眼。前方马背上渐行渐远的背影,隔着这么远瞧,依旧能瞧得出将军的气魄来。
  就像他有一颗将军的心,即便早已脱了盔甲,卸了名头,危难之时一柄剑一匹马冲进沙场,他仍旧还是当年那个威名赫赫的将军。
  纵或许廉颇老矣,然将心不老。
  ***
  送走宋戟后,二人回到城中,收拾东西准备次日一早启程回京。
  太后急诏,言语间不容不遵。
  苏虞有些不解。
  莫不是京中突发何变故了?可秦汜这边似乎也未得到消息,什么消息能封锁而躲过秦汜百密无一疏的眼线?又是何变故,非得急召太子和晋王回京?
  不论如何,眼下也只能先回京,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虞二人次日一早启程的时候,太子已经先行离去了,便也只当他是不愿与他二人同行罢了。
  乘马车一路南下,天气转暖,虽仍是冬日,却已比天寒地冻的西北好太多了。
  每过一城,苏虞都撩开帘子瞧一瞧。这一路越往南,离京城越近,越显现出安定平和的气象来,街市上行人车马络绎不绝。
  越发衬出西北之地的混乱颓败来。幸而有将军如此,一剑一戟,打下一片太平天下。
 
 
第92章 监国重任
  过了渭水, 便踏进京城地界了。眼下西北尽是一片萧瑟灰暗, 京城依旧是鲜衣怒马, 熙熙攘攘。
  苏虞秦汜晌午时分抵达王府, 稍作休整后便一同进宫去。
  路上得知嘉元帝竟已有五日未曾上朝了, 二人委实惊了一惊。自开朝以来,除休沐日外,嘉元帝从未耽搁过早朝, 算得上是十分勤政的皇帝了。
  五日未曾上朝?
  怪不得张太后要急召太子和秦汜回京。嘉元帝……出了何事吗?
  苏虞沉思良久, 仍是想不起来前世这个时候嘉元帝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分明并无什么大风大浪。
  蓬莱殿中。
  苏虞甫一踏进殿, 顿觉殿中气氛紧张。张太后坐在上首,正拧着眉喝着一杯茶。底下跪了一排太医署的医正、医官。
  殿内的一尊镂空雕花铜香炉里,正袅袅燃着安神香。可惜这香效果甚微,殿中一应人等怕是无人能安神。
  苏虞眼一抬,瞧见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嘉元帝后, 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嘉元帝病了。
  怎么好端端地就病了?怪道消息全都封锁了。昏迷了好几日了,恐怕连亲信大臣都不知。
  张太后见晋王王妃二人来了,搁下茶杯,抬了下手, 命人赐了座。
  待二人坐定后,她缓缓开了口:“听闻你在边关受了重伤?可好透了?”
  秦汜恭敬答:“谢皇祖母关心,小伤罢了, 已好透了。”
  张太后声音很淡:“那便好。”她说着睨了眼苏虞, “你这丫头倒是胆儿肥, 哪儿都敢去。”
  苏虞讪笑。她就知道拖病不出门早晚被人识破了去。
  秦汜开口想问嘉元帝之事,不料他正欲开口之前,张太后给了他一个眼色,又横了眼殿中跪了一地的太医。
  秦汜挑了挑眉,会意过来,转头问太医:“陛下何故卧榻不起,可是病了?”
  太医低眉顺眼,语气有些弱:“微臣无能……陛下昏迷不醒,脉象微弱,具体是何病症,尚未知悉……”
  尚未知悉?
  苏虞和秦汜对视一眼,皆瞧见对方眼底的惊色。
  这时,有宫女捧着封信似的纸入殿,直奔张太后所坐之处。
  “太后殿下,边关有您的一封信。”
  张太后皱了眉,问:“边关?”
  那宫女颔首。
  张太后将信封拆开,从中取出薄薄一张纸来,将之摊开,看了起来。
  那铜香炉在苏虞前方三丈远,她自袅袅的烟雾后不动声色地打量这殿中一干人等。
  身旁的秦汜则是追问太医:“好端端地怎么就病了?”
  半晌无人应声,榻边的宦官地吞吞吐吐开了口:“陛下五日前夜里批折子的时候,便稍有些头痛。杂家要去请太医来瞧一瞧,陛下言不过是老毛病罢了,碍不着事儿,早早地便睡了。结果翌日早便怎么唤都唤不醒了……”
  宦官话音刚落,张太后狠狠拍了下桌子,“砰”地一声,殿中一干人等皆屏息静气。
  苏虞不动声色地转眸睨了眼张太后,瞧见她手底下被压在桌上的那封信。
  苏虞挑了挑眉。何人之信引张太后此般动怒?
  张太后语气尖酸:“出息了,有本事就别回来了。”
  苏虞垂着眼思考到底是何人之信。谁本该回来,却未回来呢?
  她脑中浮现一人,却不太确定。
  她想着又偏头看了眼榻上一动不动的嘉元帝,眼睛微眯。
  昏迷不醒……还会醒吗?这又是天灾还是人祸?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监国重任又要交到谁的手里?
  秦汜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又搁下,开口道:“皇祖母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底下太医附和了一句:“晋王爷说的是啊,您……”他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去――
  “庸医!”张太后吼了一嗓子,猛地咳嗽起来。她端起茶杯,闷了一口茶,强行止住。
  苏虞斟酌地开口道:“皇祖母保重玉体要紧,父皇醒了您却病倒了……”
  张太后平了平气,没搭理她,兀自问秦汜:“太子未和你一同回来,你就不知劝几句吗?”
  她语气里有几分责怪之意,秦汜眯了眯眼,开口道:“兄长不愿和孙儿一路,孙儿也没法子。按理说,兄长比孙儿要早些动身,应是比孙儿早些抵京,若是脚程慢一些,这几日也该回了。”
  张太后冷哼一声,道:“早些动身?他压根儿就没回来!一个二个都往边关跑,还不想回来了!”
  苏虞眼皮子一跳。太子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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